“记着二哥说的话,一切有二哥在前顶着,你守好后方就行,旁的,不可节外生枝。”顾淮笙永远也忘不了,那个雨夜随同赵邑出行京郊官坊,却发现塘中打捞起来的尸体是自己兄弟时,那如遭雷劈的感受,有那么一瞬间,真真是凉气冲天灵,如灵魂出窍般。
最最让他惊骇的,还是当时顾淮阳锁骨官娼的烙印,自从父亲亡故顾淮阳离家出走,他们兄弟就再没见过,再见却是天人永隔物是人非,这也是顾淮笙哪怕漏洞百出,也要加快速度将萧氏族人跟赵邑送下地狱的原因。
他们顾家,忠心卫国,换来的不是帝王器重,反而是宵小算计,长幼两位将军,没死在敌人手里,皆死在自己人背后捅刀,而他唯一的弟弟,却因孤身报仇,潜伏到赵邑身边,暴露后沦为官娼,惨死娼馆池塘,忠的哪门子君,卫的哪门子国,简直笑话!
顾淮笙沉浸在前世的惨烈记忆里,情绪外露不自知,把一旁的顾淮阳吓了大跳,捏着顾淮笙的肩膀晃着喊了好几声,对方才怔愣回神。
“二哥,你,你还好吧?”顾淮阳一脸担忧:“你想到什么了,表情那么吓人?”
“没什么。”顾淮笙摇头,再一次不放心的叮嘱:“记住二哥的话,离赵邑远点,听到没有?”
“好好好,我听到了。”虽然不知道顾淮笙为什么会那么忌惮赵邑,但顾淮阳还是连连点头应下:“二哥你放心吧,我会记着的。”
得到保证,顾淮笙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告别顾淮阳离开。
顾淮阳目送顾淮笙出门,脸上的笑容便收了起来,疑惑蹙起了眉头:“奇怪,不过心里打算,根本未曾与人提起,他是怎么知道的?还是说,我露出马脚,他看出来啦?不至于吧?”
尽管疑惑,但顾淮笙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之前会有这计划,是因为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是一心报仇,孤军奋战不得已而为之,如今他们兄弟联手,自然犯不着那样。
不过……
想到最近频繁来听戏的赵邑,顾淮阳皱起了眉头,觉得有必要打发掉这个麻烦。且不说计划有变,便是没有,赵邑经常出现这里也不妥,被纠缠事小,若是被发现什么,那就不好了。
顾淮笙从戏园出来,望着对面楼上的赵越脚步顿了顿,却并没有要过去的意思,不失礼的拱手一拜,便转身就走,然而刚迈出一步,就被花生砸了头。
看着蹦跶到地上的花生,顾淮笙有些无语,正想不作理直接走人,紧接着就被从天而降的花生砸了个劈头盖脸,被这么一通砸,饶是脾气再沉得住气,也不免上火。
弯腰捡起一颗花生,顾淮笙捏了捏,转身抬头往下楼上居高临下的赵越,扬手就将花生投掷上去,没砸中人,被赵越抬手接个正着,垂手收进袖里。
“顾大人,不上来喝一杯吗?”难得的,赵越主动开口相邀:“这里就我一个,没别人。”
顾淮笙:“……”可算知道他打开窗户是什么用意了。
“有你爱喝的陈年花酿。”见顾淮笙没动,赵越再接再厉:“你放心,今天不限制你喝酒,酒管够,喝醉了我送你回去,绝不让你露宿街头!”
台阶都递到这份上了,顾淮笙要是还能抻着,那他就不是顾淮笙了。
低头无声一笑,顾淮笙抬起头来:“王爷盛情,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顾淮笙到楼上时,赵越已经替他倒好了酒,不止如此,还特地要了一盘耗牛肉给他做下酒菜,这殷勤劲儿,可谓是两辈子都未曾有过的。
“坐。”见顾淮笙盯桌上那剩下没几颗花生的盘子看,赵越不动声色地把盘子给挪开了,将牛肉盘子推到他视线之内:“别光喝酒,吃点下酒菜,会好些。”
“好。”顾淮笙看破不说破,颔首在赵越对面坐了下来,却并未急着喝酒,只盯着人饱含深意的看。
倒是赵越被盯的不自在,主动端起酒杯:“走一个?”
顾淮笙右手小指挠了挠眉心,端起酒杯碰过去:“干么?”
这要是之前,赵越肯定会否,但今儿却破天荒没有犹豫的点了头:“干吧。”
第44章 嘴巴肿了
顾淮笙其实酒量不差,若正常小酌,小一坛都没有问题,但在没有节制完全放开喝的情况,喝醉就不过是时间问题。
“烎王是故意灌醉臣的吧?”顾淮笙醉是醉了,思维却保持着牵强的清明,歪头红脸醉眼邪揄地挑着眉头看向赵越,眸底流光潋滟,便是人间最绝艳颜色,若春潮做箭,直击心底荡漾不由人:“你说,故意灌醉我,是何居心啊?嗯?”
赵越目光深沉地紧凝顾淮笙泛红绝艳的脸,动了动嘴角却没说出话来,喉咙像是被心底震荡给紧紧攥住了般,全然不由己。
“呵,呵呵呵……”顾淮笙眯缝着一只眼,手指点着赵越一脸看穿一切的得意坏笑:“小样,被我识破了吧?”
赵越眼角抽了抽,眼睛却黏在顾淮笙开开合合的嘴唇上:“你醉了,别喝了我送你回去。”
“最后一杯。”顾淮笙摸索着端起酒杯:“就差这一杯,喝完,我就……我就睡了。”
顾淮笙还真是不来虚的,当真一杯下去,就趴在了桌上,缓冲都没有,就睡沉了过去。
赵越跟着顾淮笙趴倒的动作身体前倾动了一下,却没有急着起来,一直坐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走过去,将顾淮笙扶起,让他后仰倒靠在自己怀里,低头凝视片刻,方才对着那微微轻启的嘴唇,迟疑地吻了下去。
顾淮笙醒来,人已经躺到了家里床上,看窗外天色,他好像睡了一个晚上。至于怎么从酒馆回来的,他脑子里没有半点印象。
本来想下床倒水喝,但刚坐起来就迟钝的发现嘴巴不对劲,钝钝的木木的麻麻的,好像有点肿,碰着还有点疼。
难道是上火?
顾淮笙皱了皱眉,见房里没人,就自己下地去找来铜镜,对着一照,眉头皱的更紧了。这哪里是上火肿痛那么简单,嘴角都破了,虽然没结痂伤口不深,但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被咬的,那位置牙磕牙碰不到,那肯定不是自己喝醉了不小心咬的,既然不是自己,那……
“啧……”顾淮笙看着那伤口,忽然给气笑了:“这个闷骚的家伙,都把我嘴啃这样了还想溜,想得美。”
放下铜镜,顾淮笙便开门让果壳儿进来伺候洗漱,然而刚收拾妥帖,元伯就拿着东西走进门来。
“何事?”顾淮笙双手正了正腰带,抬眼瞥向元伯:“你手上拿的什么?”
元伯手里拿着的是一方白绢叠包的长形包裹,展开白绢,里面躺着的是一支女人的珠钗。
“笙少爷,这是一乞儿送来的。”元伯说着,双手将东西递上。
只一眼,顾淮笙就认出来那是盈盈的白绢,珠钗是昨儿个街上自己随意挑来让摊主送过去的。
顾淮笙伸手接过:“都出去吧。”
闻言,元伯跟果壳儿恭敬的行了个礼,便依言退了出去,果壳儿还贴心的带上了房门。
待房门关上,顾淮笙转身背对过去,这才拿出珠钗仔细摩挲,很快就在衔头的地方发现了端倪,用力一掰,就将钗头掰了下来,取出了藏在钗头里的字条。
顾淮笙看完字条内容就笑了。
本来想着休沐不用去衙门,准备去烎王府会会赵越的,这么一来,顾淮笙就改变了主意。
“少爷,今儿不是休沐吗?您要出门啊?”果壳儿见顾淮笙大步朝外走,慌忙追了上去。
“你不必跟着。”顾淮笙点点头道。
果壳儿闻言一愣,应了声是便停了下来。
顾淮笙没让人准备马车软轿,直接走路去的豆腐胡同。远是远点,但也走不了多久,就当散步了。
原本是打算直接走戏班偏门进的,但顾淮笙刚到豆腐胡同附近就发现后面有人跟着。微微侧目朝后面看了一眼,他脚步未停,没有进豆腐胡同,直接拐去了另一个方向,七拐八转回到了闹市。
“我观兄台面相不丑,躲躲藏藏遮遮掩掩又是何必?”途径一个布摊前,顾淮笙瞥着身后人闪身隐藏的动作,停了下来。
顾淮笙转过身去,都做好出招的准备了,结果发现,磨磨蹭蹭从墙角出来的,居然是……
“果壳儿?”顾淮笙差点没维持着优雅翻白眼,叉着腰一脸无语:“怎么是你?你个混球,鬼鬼祟祟搞什么呢?”
“少爷。”左右已经被发现了,果壳儿也就放开了,屁颠屁颠跑到顾淮笙身边:“还不是元伯,说大少爷不在,咱们得多看着您点,别让您喝太多酒,您喝醉酒的样子着实太吓人了些,昨儿个要不是宵禁,元伯都要让人赶去军营叫大少爷了,幸会有烎王在,一直陪到四更天,才安抚住了您的情绪!”
顾淮笙一听就懵了:“我昨晚怎么了?我不是……睡着了吗?”
果壳儿立即道:“烎王抱您回府的时候您确实是睡着的,可烎王要走您突然就惊醒过来,嚷着哭着喊疼,脸色青白的跟鬼一样,不止我们被吓到,烎王也吓到了,一直坐在床边抱着您哄着您都没用,最后实在没辙,搂着您躺下,把我们都遣了出去,也不知道后来怎么着,四更天的时候烎王就出门离开了,我跟元伯不放心,进去看您的时候,您睡的很安稳,脸色也恢复了正常,就是……”
“就是什么?”顾淮笙眉头一挑:“我衣衫不整还是没穿衣裳?”
“少爷您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您的嘴啊,都肿变形了,嘟嘟着跟什么似的,这一路走来,您都没发现,大家都在偷偷看您吗?”饶是果壳儿知道不能对主子不敬,也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还是说,少爷巴不得烎王把您给扒扒了,然后就好……”
“哎!”顾淮笙忧伤叹气:“就知道他怂,啧!”抬手摸了摸嘴巴,忽然眯眼坏笑:“这么说,我这嘴巴真是烎王弄的?”
果壳儿被问得小脸通红:“奴,奴才又没在屋里盯着,这,怎,怎么知道?”
“肯定是他没跑了。”顾淮笙打了个响指:“回去吧,别跟着了,少爷我给你保证,今天不喝酒。”
果壳儿不大信:“可是……”
“别可是了,走走走,赶紧走,你走不走,不走我踹你了啊?”顾淮笙作势要踹,果壳儿这才转身跑走了。
跑出老远果壳儿还不忘回头喊一句:“少爷!说好不准喝酒的啊!”
顾淮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总算把尾巴给打发掉了,这才掉头往回走,穿胡同去了青云戏班。因着果壳儿跟踪那一遭,顾淮笙小心了很多,一直确认没有第二个人看见,这才从偏门溜了进去。
“二哥!”顾淮阳在上妆,看到顾淮笙就站了起来,随即挥退众人:“你们先上去,阿怜,你今儿顶我的角儿,我就不上了。”
安排完,顾淮阳也不扯头上的行头,拉着顾淮笙就坐下了。
“二哥不是昨儿才来听过戏,怎么又来啦?”顾淮阳问完才注意到顾淮笙的嘴,不觉瞪大双眼:“你嘴怎么啦?被虫子蛰了么?都肿啥样了,你坐,我去给你拿药膏,我之前也是,睡觉被虫子蛰,嘴巴肿得比你这还狠,就涂的那药膏,效果很不错,而且我起泡,看你就肿,嘴角破了点皮,应该都抹不了几次就好了。”
“你也这样过?”顾淮笙下意识忽略气泡两个字,给想歪了。
“是啊。”顾淮阳拿着药膏走回来,一边拧开盖子弄了一点出来给顾淮笙抹,一边道:“也不知道是什么虫子,毒气大着呢,蛰一下一堆鱼蛋大小密密麻麻的小水泡,又疼又痒,用针挑破,黄水糊好的皮肤上,还会跟着溃烂,特别遭罪,不养个十来天都没法登台见人,说话都得小心着,一不留神就破痂流血,流血就又得养好些天,遭罪还烦人。”
顾淮笙心情复杂:“……那我这还挺幸运的呵?”待顾淮阳给抹完药就站了起来:“淮阳……”
“麻朵搞定了。”顾淮阳左右前后的看了看,确定没有别人,这才压低声音继续往下说道:“已经按照计划给安排上了,盈盈那边会亲自调教,随后秘密送往乔家庄子,再以远亲侄女的身份,被接往查家,查良镛那边乔家也接洽安排好了,正好能赶上选秀。”
顾淮笙听罢缓缓点头:“之前不是很烈性么?怎么突然就点头屈服了?”
“自然是二哥让人送的那份大礼,让她睹物思亲,幡然觉悟了。”顾淮阳将药膏盖好,放到顾淮笙手里:“这药膏你拿回去用吧,抹个两三次就好了。”
顾淮笙没有拒绝,把药膏收进了袖子里。
“二哥要去见一见吗?”顾淮阳问。
“见。”顾淮笙点头。
顾淮阳便将他引去了暗道,看着顾淮笙进去后便扭动机关关上了暗门,眼睛警惕地左右前后的瞥瞥,没发现异样,才坐回去开始卸妆。
而另一边,顾淮笙已经出了暗道,进了隔壁别院。
“顾大人。”接待的依旧是香儿。
顾淮笙点点头:“人在何处?”
香儿领路:“顾大人这边请。”
第45章 最后一次机会
香儿并没有将顾淮笙领去教习的地方,把他领去前院堂屋,奉上热茶后道了句稍等,就躬身离开了。
不过顾淮笙并没有等太久,盈盈就带着麻朵走进了堂屋大门。
“大人。”盈盈瞥了麻朵一眼,快走两步到顾淮笙跟前,盈盈一拜。
麻朵站在门口看了顾淮笙须臾,没动也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