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出我假装溺水了!?
我心中警铃大作,正不知如何应当,忽见李藏风正正经经上前一步,一双眼和胶水似的黏在我身上,周身气息凛冽逼人,几乎使人不敢直视。
他究竟想干什么?我虽是上从下心(怂),但我一定会不遗余力维护老七的尊严。
七哥的臀或许会葬身此地,但他的脸绝不会!
李藏风盯我良久,虎狼般的眸子像聚集了天下间所有的杀意,倏忽间转个眸,放一道冷光出来,激得我浑身一颤时,他忽斩钉截铁道:“你故意落水,我本想不明白,可想到你暗算我时的情形,我便已想出你的理由。”
我被这一道惊雷劈得十懵九惊的,结果李藏风不等我反应,又是一句:“你暗算我时,是我最无防备之时。你完全可以在那一刻杀了我,可你转身就逃,毫无留恋,想必也是因为这一个理由。”
到底是什么理由啊!你别吓我啊!你台词都古龙风的,你可是装逼文学复兴群的六级群成员啊!
李藏风:“只因你一心求死!你根本就不想活下去,更不想为仇敌所救!”
纳尼!!??
李藏风语气寂寥道:“我救了你,你却因此恨上了我,不是吗?”
……
……
李藏风,你退群吧。
第18章 追与逃
我叫方即云,我才知道李藏风是个给自己加戏的天才。
如此人才,我竟看走了眼,以为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决斗佬。
李藏风这时就说:“我不知你为何求死,但有一不会有二,我若追到你,决斗势在必行!”
加戏归加戏,还是个决斗佬啊。
我这就逃,转足起风,脚下生火,凌空而飞,我甚至还听到了力道在撕裂肌肉的声音。
糟糕,好像动作过猛。
我人在半空,感到一道新鲜热流从身体抽离,本已止住的血喷涌出。
在后墙留下了一道经典力学的抛物线。
李藏风身上忽的一震,像整个人都被那条血线吸住了。
看着看着他不自觉地往前冲,好像被一股魔性的力量吸到了墙边,他还拿刀在墙上比划呢。
这可真是个良善人啊,他像在研究出血量会不会致死。
我回头,默默咽下了苦涩的微笑,事情其实没有他想的那么严重。
只是四瓣的铁臀。
五瓣了。
……
分叉的伤口得处理一下,于是我撕了腰带先止血,再一路虎奔龙跃,穿数层亭台楼阁,这一路无人戍守,防卫竟形同虚设。我一路上只遇着两个下人,交换过口令,其中一个说:“苍双双闯进来杀了江管事,如今正逃往南阁!”
我惊了:“他杀了管事,守卫都去追他了?”
他说:“谁还管他啊?粮仓都起火了!”
另一个点头:“救火要紧!再不去就晚了!”
你俩也太人间真实了。管事的死了就不管凶手了吗。样子都不做吗?
他们一走,我就看出不对了。
李藏风前脚与我相遇,苍双双后脚就进来刺杀,导致无人可以来管我俩的生生死死。哪儿来这么巧的事儿?他俩没有猫腻我不信啊。
李、藏、风。
你个浓眉大眼的决斗佬,敢背着我去勾搭别的杀手?
我深觉被背叛,连伤口也感知我愤怒,火烤般地疼。
可药已经用完了。
我四顾四望,发现有个药房,一进去,发现里头全是瓶瓶罐罐,我这也看不懂什么是什么,刚打算走,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是李藏风!他脚步声都刻进我灵魂深处了!
我开个药柜,缩身缩脑地躲进去,凝死了一切气息。
李藏风进来,他转了三圈都没打开药柜,我就乐了。
任你精似鬼,也照样败给老子的铁臀血!
我骂着骂着,觉着这话骂的不对啊,我就不骂了。然后李藏风转了第四圈,他在柜前站住了。
“我知道你在这儿,柜子旁有血迹。”
……原来我骂的是自己啊!
我僵着脸出了柜:“你怎么找过来的?”
李藏风:“你猜?”
他虽没笑,可一见我,那眼是贼亮贼亮的,英俊之上更添容光,我都不好意思骂他了。
“你能找来,因为我路上滴了血?”
李藏风:“血滴了半路就断了。”
“你闻到了我血味?”
李藏风:“我鼻塞。”
……你这鼻子还真是摆设啊。
我无奈了:“那是因为什么?”
李藏风:“问路。”
我惊了:“问路?”
“路上遇了二人,我问路,他们就说你往这儿来了。”
……这两个坑逼啊,我刚刚咋不一拳打晕他们捏。
我很气了:“你赢了,我得守信。”
李藏风却说:“我不急,你先休息。”
我气得想发笑:“我若在此休息,那你该在哪儿?”
李藏风抱着刀靠了墙,稳当自在地像一棵山间的奇松。
“我就在你身边等,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我提醒:“倘若有人看见你……”
李藏风不紧不慢道:“火很大,他们顾不上。”
我瞅他:“但火不能一直烧下去。”
李藏风瞅我:“血也不会一直流。”
火总有停的时候,血总有止的时候,小学生都明白这道理。
我本想逃,没想到李藏风学乖了,我去哪儿他就跟哪儿,我要逃还不如原地休息,省的浪费体力。
如今这形势,我去找人也未必能找来援兵。粮仓起火,大紫霄宫的人要援也援火,要杀也先杀剿那个杀了管事的苍双双,然后才来管我。
咋办呢?
叨叨吧。
方即云是个爱叨叨的宅男子,奈何老七不爱。我本想维持好老七沉默是金的酷哥形象,但经过刚刚那一喷血,我认为这个形象它目前也不剩多少了,俗话有一崩就有二崩,崩着崩着就习惯了,我相信李藏风也会慢慢接受我的变化。
那我就开始叨叨了。
“你说我恨你,这话不尽不实。”
李藏风语气一利:“可你已两度刺杀。”
我严肃纠正:“是接引阁想杀你。”
他看着不信:“你若不想,大可拒绝。”
他不信,我也觉得不可信。我两次出现在他面前,第一次故意引他,第二次故意跳他的局,我若不想杀他,我整这些干啥子?
我问他:“你可听说过我刺杀尹教主那一回?”
李藏风眼神一凛:“自然听过,你险些死在那一回。”
我把冷气收了,面颊上线条放松,想象自己正和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唠嗑家常,语气适当透出一点软,诉说道:“那次刺杀异常凶险,若真要说,我也算是死过一回的人。”
我忽吐露真言,小示软弱,似戳中了李藏风心灵深处的某个点,他奇奇怪怪地看着我,像看着一个认识很久了的人,忽然把脸一撕,露出了个截然不同的样子。
关于老七的传说有很多种,大多数的形容词都很贫瘠,比如冰冰凉啊透心凉啊从头到臀都很凉啊,反正找不出什么暖词儿。
可传说只是传说,现实应当合理地打脸传说。所以现任的老七——我,是可以和传说中的老七不同的。他可以是冰箱,我权当是冰棍,冰棍在阳光下待久了,会融,会化,总有一点暖会透进人心里。
这个冷暖策略似乎是有效的,因为李藏风沉默下来了,他就盯着我,不知在酝酿什么诡谲莫测的脑回路。
我在他的沉默中耐心等待,终于等到他好奇地问了一句。
“你说自己死过一回,那死的感觉如何?”
这算比较正常的古龙风,那我也正常地问:“这么好奇?你想试试?”
好像正常过头了,听着像是讨打。
不等李藏风答话,我赶紧补救道:“死起来百般难受,你自然不想试,只想让别人去感受。可是我已感受过一次,不想再感受一回了。”
李藏风问:“所以你并非求死,而是求生?”
我脸上故意裂出一份透心凉的笑,道:“求生者方能生,天下何人不如此?比如你,千里迢迢来见我,难道是为了死在我手上?”
李藏风看我笑,他好像发现我笑起来和他一样僵丑僵丑的,这种与生俱来的丑似乎拉近了咱俩的距离,他的杀气没那么浓了。
我又暗示他一句:“死过一回的人,若想变得不同,那些昨日将你高高捧起的人,今日便能将你生吞活剥。”
一句轻轻的提醒揭开了厚厚的谜团,李藏风领悟道:“接引阁若发现你变了,你的命便留不住?”
我加上一处恰到好处的叹息:“只因我变得太多,变得太快。”
李藏风静默良久,一语道破:“你变得不能再杀人了,是不是?”
果然切换到古龙风频道以后,咱俩的交流就顺畅多了,再也没有刚刚那种鸡同鸭讲的氛围了。
我觉得差不多了,拿沉默紧掩内心,李藏风便当我默认,又问:“你何时发现自己不能杀人?”
重点题来了,不能松,这个时候就得趁热打铁,再进一步。我心头酝酿几番,扯了一句掏心窝子的谎。
“不杀二字,自你而始。”
反正不管你信不信,老子自从遇见了你,就不想再杀任何人了。
严格来说这是真话,只是我没把全部的真相说出来,这也不能算撒谎。
李藏风自然听不见我内心的狡辩,他只是无言无语地看,内心什么个翻江倒海也看不出来,毕竟沉默是他的拿手好戏。但在我那显微镜的视觉扫描下,我瞧见他的眼有错位,眉像是在轻震,如深积久藏的雪软了半层,融了水滴在我眼角,冷丝丝的清凉。
一句话,八个字,字字落入他心间软处。
这个坚硬无比的人,靠着坚硬而无敌,但也因为坚硬而异常纯粹。
这般纯粹无染,才好触动柔肠。
我暗喜,丝毫没有欺骗一个纯情决斗佬的愧疚,脸上淡之又淡,凸显着高深莫测,道:“我暗算过你,你也砍过我,咱俩便该一刀两清。我会设法逃出组织,你也该去找别人。你我之间,缘分不在刀上,本不必再纠缠。”
说清楚了就好了,李藏风即便听不进人话,也该听得进老七的话。再说,一个能把金疮药赠给仇敌的人,怎么也不至于对我这个没有杀意的人穷追不舍。
如我所料,李藏风沉思良久,中途也拿那双利眼戳了我好几次,他心里或许怀揣着什么奇思妙想,但见我态度坚决,也只能补问一句:“你无论如何也不愿再与我动手了?”
我坚决拒绝:“不管是你身上哪个部位,我都不愿再碰到。”
我跨出一步,正想离门近些,没想到踩着一个机关,地板竟“呼啦”陷下去,我下意识地去抓最近的东西,马上就碰着了李藏风的裤脚。
他好像还在回味我那句“不愿再碰到”呢,此刻被我猴急一抓,也没站稳。
结果就是,咱俩一起头碰脚脚碰头地滚了下去。
第19章 黑屋
我叫方即云,我觉得我好像撕掉了李藏风身上什么东西。
跌下来时我手上不知攥了何物,只听布料撕扯声响,听那个撕拉声,料子还挺有弹性的。
最后三秒我变了姿势,紧胯收腰,调挪重心,站着落了地,保住了老七的尊严和铁臀。
可我手里好像攥着一截裤管。
李藏风这时候就看着我。
他的一截小腿是光着的。
……
这件事就有点点尴尬了。
我想了想,将半截裤子递给他:“你的。”
李藏风看了看这断裤,他盯上我咽喉:“现在它是你的了。”
……
我脖子好像有点凉啊。
我往四周看,这是跌进个正方形的密室了,它上下全是光滑铁壁,四角都有蜡烛在燃。顶上机关就这么关了,它离我们足有三层楼间距,一般人很难上去。
我假装四处看风景:“药房乃重地,这机关是用来对付盗药贼的。”
李藏风向上一飞,在两人高处减速,如只蜂鸟在半空悬停。他右手刀刺铁壁,左手撑壁,以此为支点,壁虎一般猛蹿几下,上了顶盖。
他动作真叫一个帅,行云流水不带卡帧,教科书般的潇洒。
可顶盖是封死的,帅也打不开。
李藏风落了地:“一定有别的机关。”
我问他:“你也看出来了?”
李藏风:“我们刚落下时是黑的,落地时有了声响与震动,烛火就亮了。这内部定有机关。”
我赞同:“可以看看墙壁。”
李藏风以刀敲打四面墙壁,他意在寻出最薄弱的一点,加以刀砍铁劈,定能击破。
但咱俩的运气算是坏到一起了,他敲了半天都没个不同,我又说:“不如观察烛火?”
李藏风又听懂了,若有暗风,烛火能指明风向。
可他看了半天,风似只从上头来,这就很糟糕了。
我正想说点别的,他忽瞅我说:“你的话多了,是你在不安?”
你还有闲情看我安不安?
李藏风:“这儿暂时没危险,你在担心什么?”
我老实说:“你。”
李藏风似有些惊讶:“你在担心我?”
我担心你把我干掉啊。
我坦诚罪状道:“你本不用下来,是我把你拽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