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八闷闷地说:“他动手时,姓苍的已被宫人围攻过,身上还中了我一剑,早已是强弩之末,他不过补上最后一刀,就成他的功劳了。”
原来是个抢人头的,老八个苦命崽。
老八见我眼神古怪,别别扭扭说:“老子可不是担心你,只是你与李藏风肯定在一起,找到你就是找到李藏风。杀了他,我也算是有功。”
这个我懂,世上没有无理由的好,老八肯帮我,和李藏风的步步紧逼脱不了关系。
老八作为挑衅狂魔,本身就是个狂的,结果李藏风比他更狂,他早在心里记上号,指望我去杀李藏风呢。我若不成,他就自己上。
老八讲:“这火其实还没灭,这山上缺水少泉的,咱们先走吧。”
我想起件大事儿了,说:“金阙儿或许还在救火,我得去找他。”
这火肯定持续一阵子,那我还不跑?
把我的匕首往火堆旁一丢,造成个救火失踪的现象,谁能以为我活着?
我正想跑,老八就叫了:“老七,你还是想逃?”
这一喊好似厉鬼叫魂,满身的寒意都长到我脊椎上来了。
我回头,冷脸冷气地瞪他:“你说谁逃?”
老八:“你走之前问过我,你若不能下死手,刺杀李藏风是为何?我当时不敢说,我现在敢。从你第一次刺杀李藏风开始,你就想逃!”
他字字振聋发聩,这段话像憋他心里老久,成心病了。
老八是狂,但有脑。他选择二人独处时说,我觉得就不用慌,他有他的道理。
老八继续说:“曹几何表面上派你杀李藏风,暗地里另有计划。他带了老一老二和其它好手,伏在大紫霄宫各个出入口,这群人是追踪高手,他们既冲李藏风去,也冲着你!”
他指着我心口:“你敢逃,他们就敢让你和李藏风躺同一口棺材!”
他果然是来警告我的。
话若为真,我仓促一跑,等于把半个身子送到阎王脚下。
我寒脸问:“你可有证据?”
老八大力拍了脑袋:“不需要证据,你多看多想,也能推测出来。”
崽你可别拍脑袋了,你这力度下去快拍出脑震荡了。
我隐晦地指出:“你与我,从前关系并不好。”
岂止不好啊,简直恶劣至极。之前他挑衅老七都上瘾了,我刚穿越那会儿还掐了他,按正常的发展,咱俩得互掐到死的。
我又问:“咱俩交情不深,你为何来警告我?”
老八问:“那李藏风要杀我时,你为什么毫不犹豫去救我?”
我笑了,他也笑了,我们笑得都很惊悚,丑的像同一家影视公司出产的恐怖片。
两个问题殊途同归,指着同一个答案。
朋友。
李藏风之后,我总算在这世上交到了第二个朋友。
可一说到决斗佬,我就寻思出不对劲了。
“我放李藏风走,你不阻不拦,是因为你知道山下有伏击?”
那他岂不是要凉?我交的第一个朋友就这么快没了?
老八酸溜溜曰:“你担心他做什么?这人在大紫霄宫来去自我,自有内线和出入途径。”
懂了,李藏风这人神出鬼没,定有自己的情报来源,他走的绝不是寻常道,保不定比我还安全。
我和他边走边聊,想找个地势高点的地方看看火势,结果想起了苏未白,我问:“你可看清他如何杀的苍双双?”
老八不太开心地讲:“他用一把短刀,长度接近匕首。”
他还瞄我的匕首一眼,唯恐我听不出这暗示。
我说:“你觉得他在模仿我,可我很少在他面前露出武器。”
老八:“是很少,又不是没有。”
他几乎是明示,我就想起咱俩从前的对话。
老八口口声声说,不想看着我死,是因为他已习惯我踩在他头上,不习惯换另一个人排在他前头。这话说完,他就呼天喊地叫不公,那模样是又酸又好笑。
现在想想不好笑,连酸都不是对着我。
他酸的明明是别人啊。
我就瞅他了,我连他有几颗眼屎都在研究了,研究半天我得出了一个真理:“你有话瞒我。”
老八深吸口气,故作高深地问:“从前的老一到老六,怎么死的?”
我最讨厌有人在我面前装高深了,故意说:“不记得了。”
老八难得发现我不知道,就很得意地碰碰手里的剑,说:“老一老二老三死在任务里,老四意外毒发,老五你知道的,老六死在女人床上。他们死得千奇百怪,但死前有一点相同。”
我问了:“什么相同?”
老八说:“他们死前正逢阁主闭关,恰好副阁主掌权,他们身边都多了一人,这些人大多是丫头、小厮,他们的武功见识都不错。”
我不傻,我明白了。
从前有丫头小厮,现在曹几何把苏未白放在了我身边。
外头烧得热火熏天,我的心却拨凉如冰了,我不得不对老八说:“你觉得他在监视我,你认为他比任何一个丫头小厮都危险。”
老八摇头:“不。”
“不什么?”
他咬死了一口牙,狠狠讲:“我从见他第一面起,就知道他不是来监视你的,他这人皮狼心下只有一条目标。”
“取代你,成为新的老七!”
第25章 方式侃大山
我叫方即云,我觉得我是真的很凉了。
这大夏天热腾腾的,老八一席话下来,打得我浸满一身冷,从头顶到脚趾都寒了,踩着的地都不踏实了,软得和刚捞出来的豆腐似的。
老八说,曹几何派苏未白到我身边就是为了模仿我、取代我,我其实不惊讶的。
咋讲呢?我对这小子的感觉特复杂。
他一边儿对我提供贴心服务,一边儿毫不掩饰自己的变态。我刚念着他一点儿好,他就打我脸了,下的都是重手,照脸抽啪啪响。
举个例,有一日我练腿法,他就坐一旁看,全程瞅我大腿小腿,静止得像一个乖巧的表情包。他还对我竖起拇指,说我这腿型怎么怎么好,肌肉如何如何棒,搞得我还以为自己终于有了“娇躯一震,就收了一个小弟”这样的龙傲天戏码。
结果他夸完就情不自禁地说,我这腿脚一整块儿很好看,但小腿比大腿更好看,美的不太协调,若能把小腿单独割下,只保留膝盖以下,美就和谐了。
我敢和你保证,他这么说没有半点挑衅的意思,他是看得浑然忘我,然后真情实感地发出了一句赞美,他认真的。
这种纯天然无污染的变态气质,当时就把我震惊到了。
这说的是人话吗?
我为了维持老七沉默是金的人设,没讲什么,就左手下劈一块儿石头,五根手指插进去,再拔出,丢到他面前。他瞧那五个鲜明的指印,不讲了。
这小子从此学会了不在我练功时说话。
但这不代表他改了。
他多数时候都笑脸咪咪,可我只要不注意,他就原形毕露,用那种毛森森的眼神瞧着我躯干,观察我四肢。我还看到他在自己的小本本上,描摹了我的身体关节,然后一遍又一遍地涂掉。
你说这人想干什么?
我不想知道,但我猜得到。
老八问:“你好像一点儿不惊讶,是猜到了?”
我高深莫测说:“这不难猜。”
“你都知道他的目的了,那你还在他面前演练功夫?”
“你宁愿我避着他?”
故意避开只会更可疑,老八也知道,他就不说了。
老七的功夫不是人人可学,都是他多年以来自己总结的一套,动作已渗透到本能,重点是高机动高爆发,缺点是完全放弃防御,满心只有对方的命。
而我在苏未白面前演练的都是擒拿法,他想学,只能学到人体拆迁大法。
老八眼看着火势将灭,边走边问:“李藏风这一走,你的任务就算失败。曹几何只会更疑心你。长此以往,只怕你真得被那姓苏的顶下去。”
我无所谓:“他顶我,你不乐意?”
老八听这口气就有气了:“废话!我提醒了你这么多回,拼着命来找你,你还当我是想看他顶了你的名次,踩到我头上?”
“你可以学着习惯。”
我总不能真当一辈子老七,苏未白显然更适合干杀手,他虽是个变态,但他变态得有诚意,老八以后慢慢就习惯了。
结果老八瞪我:“习惯什么?两害相权取其轻!”
懂了,我这个祸害比较轻,你还是比较喜欢我。
我又是长时间不说话,老八就撅着个嘴,生怕我看不见他的气,说:“经历过生死的人,难免会有些变化。可你这变化未免也太大,你干杀手曾经是天下第一,如今连人都杀不了?”
我和善地放出了点杀气:“你想试试?”
我这杀气没了收敛,他脖子上就像起了凉风,他怂怂地摸了摸那脖颈后边,没摸着什么,像又生出了星星点点的勇气,他就瞪我了,有恃无恐地说:“我试过了,你就只会打我脸!你才舍不得杀我!”
……你原耽味也太浓了,咱们拿回起点剧本吧。
但是人家都这么讲了,那我也不好意思一直空格键。
我就说:“从前的老一到老六,都是阁主亲信,都是阁主闭关时死的。”
老八似想到什么,脸一下就黑了。
我又说:“阁主闭关了几次?这一次闭关了多久?”
老八答:“阁主这些年共闭关了三次,这一次,这一次好像比上两次加起来的时间都长。”
他想了什么,忽然吓得浑身打颤,脸上层叠了血块儿,颜色糊得可怕。这个崽一节节地转头看我,惊惶恐惧地问。
“阁主……阁主……难道已经被曹副阁主软禁了?”
“他……他有那么大胆子?”
我什么都没说,继续维持着高深莫测的形象,不管后面的铁臀崩成几瓣,那是我后面的事,脸是我前面的脸,我得对老八展示一下,虽然这个老七擅长自己撞上刀口,但那是刀太美,不是臀太痒。
老八虽给我提供了帮助,但他要是总琢磨我杀人,早晚得看穿我是个假的。与其让他继续叨叨我,不如把他的注意力转到别处。
这一说,老八总算安静了。
咱俩无言无语一路下山,我其实也不知道怎么走,他也不知道怎么带的,绕了好几圈,还是我问了路,才找到下山的路。
结果呢,绕来绕去好几圈,好不容易出了宫门,苏未白在那儿等着我呢。
苏未白见我,就和见他异父异母的亲姐妹似的,一把冲上来,说几个时辰不见我和几年没有杀人一样,难熬得要死啊。
我只问:“你可有看见李藏风?”
苏未白只看我手上的血:“七兄的手臂伤了?”
我不讲话,把手一亮,暗示这是小伤。
苏未白却激动得咬牙切齿,唇色从红变白,两眉震起一道长刀般的杀气,他是动了真怒。我还没说啥呢,苏未白就攥着腰刀,手指头都攥红了,露一口银牙骂道:“姓李的如此猖狂,该千刀万剐!”
我只想到李藏风的手下留情,遮住内心感伤,无边冷漠地说:“我在他脖子上开了一道,我手上不过小伤。”
苏未白误会了:“这是自然,他难道还能给七兄什么重创?”
老八忽然说:“手上是小伤,他后面的才是重创。”
苏未白惊住,马上跑我后面一看,这一看,整个人都看得发绿了。
我这就明白了,合着老八憋一路不讲话,就在我面前憋大招呢。
崽,说好的两害相权取其轻呢?
你个原耽味的骗子!
第26章 苏式深情告白
我叫方即云,我在焦急地等待着李藏风的消息。
我换好衣裤,在马车旁接受苏未白的包扎时,苏未白说李藏风目前仍是行踪不明,这已是他逃跑的一天后。
我当时听得一脸冷漠,只当这真是一阵吹过耳旁的风,包扎完了,苏未白往我伤口上洒药,我才觉出疼来。
我这手上的伤口像扎了十根大口径的注射针,那李藏风该是如何?他脖子上那道口子会不会像浇铁水那般疼?他真如老八说的那样神通广大?他若遇上曹几何的人,如何脱身?如何逃跑?
到了后天晚上,曹几何才找上我,我这心才算放下。
他一走近马车,我就看见他那张臭的发紫的脸,在熹微日光下看上去和咸鱼一样美丽。
脸色这么差啊,看来他们肯定是没碰上李藏风,碰上了也多半无功而返。
曹几何咳嗽一声,说:“我们守在各个出口的人都没有碰见李藏风,他要么还躲在山上,要么事先得了消息,从另外一条路走了。”
躲在山上有可能,大紫霄宫说不定有李藏风的同伙。从另外一条路走……等等,曹几何特地在我面前说这个是几个意思?
不变应万变,我僵着一张经风历雨的脸,我就不言语,也不哭不笑,我看他说什么。
曹几何瞅了瞅我手上的伤,忽长叹了口气:“受了这样的伤,还是让他跑了。”
他这模样倒真有点心疼,好像我这个不是个肉胳膊,是24K纯金镶玉的胳膊,破了相就贬值了。这样也好,他若认为我受了大伤,一定叫我好好养一段时间。
我内心美滋滋,表面没人味儿,冷着两眼看他心疼,结果苏未白说:“七兄不过是皮肉伤,李藏风却伤了脖子,险些连脑袋都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