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约而同为小昆仑派众人让开道路。
“嗯?”楚西君脚步一顿,抬眼扫去,眼神顿时变得犀利无比,“这不是凌绝派掌门么?怎么,今年终于有兴趣搅合这大会了?”
“楚掌门言重,洛某自认没那个本事搅合大会,观观战还是可以的。”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看热闹的群众没料到方才那个同客栈老板据理力争、市井气十足的人居然就是那个连续夺得两届问剑大会第一的洛闻初!?
楚西君听着旁人的抽气声,心里有了计较。
先前就听说凌绝派会参加大会,而今不过是再次从凌绝派掌门口中确定了这一消息。
至于洛闻初不参赛权当旁观一事,楚西君持怀疑态度。
问剑大会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二十五岁以上侠士不得参加大会。
这显然是为各个门派掌门人专门规定的,不然每个掌门都来参一脚,太欺负小辈了。但前三届大会时,洛闻初就以凌绝派掌门身份参赛并拔得头筹,其中固然有各种外因,洛闻初也未至二十,但这种行为,已经破坏了比赛的公平公正性。
有他这个“先河”,此后两届大会均有一些门派掌门参赛,如今这个规矩已经形同虚设,再无任何约束力。
所以,楚西君听完也就笑笑,并不放在心上。
“听闻楚掌门要包下这家客栈,不好意思,这家客栈,我们凌绝派包了。”
楚西君不错眼的盯着洛闻初,对方却只是拿出扇子扇了扇,惬意的眯起眼。
两人尚且无任何动作,周围群众却莫名感受到两股力量在暗中较劲,明明大会还未开始,论剑台下的剑拔弩张,真真是刺激不已!
“那隔壁……”
“隔壁也包了。”
“……”
沈非玉不免好奇的望了一阵身旁人,在他印象中,好像没哪一个门派掌门人是师父待见的,同样的,也没哪个门派掌门待见师父。
正疑惑,忽然之间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被注视感,沈非玉警觉起来,不动声色的感应着目光来源,没想到竟是出自小昆仑派的队伍。
目光一晃,便对上一双满含怒气的眼眸。
是在扬州遇见的那个人。
没想到尾随方姑娘的那个变态,竟然是小昆仑派的弟子。
那人见沈非玉已经发现自己,索性一步迈出队伍,在一众惊呼中行至沈非玉面前,抽剑、剑尖朝下,悬停在沈非玉面前。
沈非玉没有动作。
那人执拗的把剑往沈非玉身前推:“接。”
在他动作时,洛闻初已经做好随时出手拦下的准备,发现此人居然只是想挑战小徒弟,眉梢一挑,冲沈非玉耳语:“仇家?”
沈非玉摇摇头,神色复杂莫辨。他没有去接那把剑,微微启唇,语气很淡,可是内容却足以让人暴跳如雷:“阁下既身为正派弟子,当约束自身行为,谨遵礼法,当日之事,阁下不引以为耻,反倒要将气撒到在下身上?”
当众被人训斥,那人已是面红耳赤,双眼通红的瞪着沈非玉:“我们……比一场!”
楚西君脸色一变:“什么时候我们昆仑派的弟子轮得到凌绝派来管?”
洛闻初反应不可谓不快:“小辈之间的恩怨,何须扯上门派大旗?依我看,不若让他们两人说说当日情形,交由在场诸位评理,谁也不偏袒谁,如何?”
想要挑战沈非玉的那人刷的一下,脸色由红转白,显然也清楚此事若是像洛闻初说的当众挑明,占理的绝不是自己。
两位掌门都是人精,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
楚西君瞥了眼自家弟子:“长青,洛掌门面前,不可放肆,还不退下?”
厉长青紧了紧手中剑柄,不情不愿的垂了下去,点头称是,随后回到队列中。
楚西君挂上一抹假笑:“这名弟子在派中历来随性,今日闹到洛掌门与令徒面前,我代他向你们陪个不是。”
“楚掌门哪里话,小辈们的纠缠罢了,何足挂齿,非玉你说呢?”
“是,师父。”
此事就此揭过,楚西君顺坡赶驴,“既然洛掌门说这两家客栈都被凌绝派包了,那我们就换另外一家客栈,论剑台下再见。”
说是台下见,其实谁都知道是台上见真章。
双方一触即走,谁也没占着谁便宜。
洛闻初回首,看见非鱼客栈掌柜垂头丧气的呆坐着,给小徒儿递了个眼神,意思是怎么办。
沈非玉摊手,表示先住着吧。
.
阿才回到沈庄,没在少爷房间找着沈明玉,立马往西边“黑房子”跑,果然在石床上发现了蜷缩成一团的沈少爷。
叫醒沈明玉,阿才便将今日早晨在非鱼客栈门前看见的一幕幕如数讲给沈明玉听。
在冰冷的小黑屋睡了一晚上,全身膈应得慌,可当听见大哥的那句“劣弟顽皮”时,却还是止不住的裂开嘴角,上扬的弧度怎么也收不回来,幸而光线昏暗,并未叫第二人发现他的表情。
“少爷怎么办?还要向掌柜的继续施压吗?”
“不用,”沈明玉清了清嗓子,伸了个懒腰,“告诉掌柜,务必好吃好喝的供着我哥。”
“啊?可是这……”
“这什么这?”
“这不是违背少爷的初衷了么?”
“我的初衷?”沈明玉目光向下,落到阿才身上,“我的初衷需要你来告诉我?谁教你揣测主人家的想法的?”
“小的不敢,小的知错。”阿才忙不迭跪伏在地,头磕在地板上,发出一记闷响。
“行了,起来。”沈明玉不耐烦的挥挥手,阿才方颤巍巍的直起身子,沈明玉嗤了一声,复又问,“这事没让我娘知道吧?”
“少爷吩咐过不让告诉夫人,小的就没说。”
也就是说,他娘的确是问过了。
沈明玉对三年前的意外一直存疑,他本想私下找到那些劫持沈虞的流民,却得到这群人纷纷暴毙的消息。想来是有人不愿他知道当年的真相,而整个柳州城中,唯有一人真心盼望大哥离开又对他百般呵护。
除了沈虞,沈明玉不作他想。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个人是他的娘,所以即便是知道了,也无可奈何。
沈明玉沉默半晌,问:“我爹呢?”
“回少爷,老爷昨夜在铸剑炉旁呆了一宿,方才我回来的时候听说老爷天亮才睡的。”
“那便不去叨扰他了。”
沈明玉起身往外走。
“少爷,我们去哪儿啊?”
“去找我哥。”
匆匆吃过下人送来的早膳,趁着沈虞派人来找之前,沈明玉先一步出了沈庄大门。
一出门便看见倚靠在墙上的少女。
沈明玉拉下脸,掉头就走。
“站住!”
少女低喝一声,见沈明玉不停,足尖点地,一跃而起,轻功追上沈明玉后,单手撑在他脑袋上,使了个巧劲,翻身站定。
“你——!!!”
任谁被人摁着脑袋都不会有好心情,沈明玉更是出离愤怒:“你怎么敢!”
少女冷哼一声,十足嚣张:“我不仅敢摸你的头,我还想揍你呢。”
“杨娴!你别以为跟我们家联姻就可以放肆,我哥不会娶你的。”
少女——杨娴跟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没把同沈非玉之间的协议告诉沈明玉。
“行了,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跟你吵架的,我问你,你哥是不是回来了?”
沈明玉:“我凭什么告诉你?”
“就凭你昨天派人把整个柳州城的客栈都翻遍了。”杨娴翻了个白眼,“查人查到我们家名下客栈,除了你哥回来了,还有什么能让你这么兴师动众?”
沈明玉沉默半晌,说:“我没找到他。”
“撒谎。”
“???”
“非玉告诉我的,你只要撒谎,眼睛一定朝下看。”
沈明玉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了,大哥还始终胳膊肘往外拐。
见人始终不答,杨娴渐渐失了耐心。
沈非玉于她算是至交好友,整个柳州城的世家子弟,杨娴只瞧他顺眼。三年前沈非玉意外失踪后,杨娴发动家里的力量也没能找到人,好在他爹与牧大人私交不错,捕风捉影的得知了那么一点儿可靠消息,放下心来的同时,愈发不满毫无作为的沈明玉。
她不止一次想问:这两人真的是兄弟么?为何在家中地位待遇如同天上地下?
她某次随爹去沈庄做客,堂堂沈庄大少爷居然在做下人做的活计,为客人端茶送水,还要跪在没铺软垫的冰冷地面,听大人们动辄三五时辰的枯燥吹捧,沈夫人美名其曰锻炼长子,这也就罢了,在她看来沈非玉对长辈们的礼仪已经挑不出任何毛病,偏偏沈夫人就一副“你做错了,自己去领罚”的表情。
事后得知沈非玉常常被关小黑屋,杨娴对沈虞就再也生不出除厌烦外的任何想法。
“别墨迹,赶紧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沈非玉幼时那瘦小的模样,杨娴心中一阵烦闷,在沈明玉的拒绝声中推着他往前走。
沈明玉:“你别推我!别以为我不打女人就对你没辙!”
杨娴掏了掏耳朵,“想什么呢,再说你打不过我啊。”
众所周知,杨娴是柳州城里一众世家子弟里,武力值最强悍的那个。
沈明玉推拒无果,认命般的带着人来到非鱼客栈。
向老板一打听,才知沈非玉他们半刻钟前已经出门了,原因好像是凌绝派弟子被曲家少爷拦在了城门口。
曲家?
二人对视一眼,想到了同一个人身上。
曲家大少爷在皇都为官,许久不曾回来,曲二少爷经商多年,走南闯北,也极少回来,曲小少爷曲靖之与前面两个哥哥都不一样,他选择了走江湖,临近问剑大会,按理来说的确该回来了。
拦下凌绝派的,会是他么?
第四十一章
与沈明玉、杨娴想法一致,收到贺知萧送来的消息,洛沈师徒二人也以为拦下他们的是曲靖之,然而当他们到了城门口,才发现不是。
那是个穿着一身绛紫色锦袍的男人,单从背影看,身上没有一点武林人士的气息,下盘虚浮游移,两条腿都在打着晃,走得近些,才看清这人的面貌,顶多称得上五官端正,不白不黑,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无甚特点。
师徒二人与贺知萧等人顺利汇合。
除了看守门派的,其余凌绝派弟子皆赶赴柳州。时隔数月,众弟子再见掌门难免心潮澎湃,当下齐整喊了声“掌门”,气势如虹,路过行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许多弟子还是第一次来柳州城,眼神时不时从小贩摊子上溜过,待重新落到掌门身上时,不由一怔。
怎么说呢,几月未见,洛掌门身上有什么东西变了。
以前的掌门总是吊着眼睛,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不修边幅到了一定境界就成了随性洒脱,然而现在,那吊儿郎当的气息消失了,转变为一种更为深沉内敛的特质,被那双乌漆的眼注视着,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臣服之心。
横扫全场,见弟子们个个安静得像鹌鹑一般,不闹也不四处乱瞥,洛闻初满意莞尔,拍了拍贺知萧的肩:“师弟,辛苦你了。”
“不辛苦,”贺知萧的声音带着一丝羞恼,“……但是你最好把这个人给我解决了。”
只见那个自称“曲家公子”的男人呜呜啊啊的惨叫几声,竟然趴在地上开始捶地:“啊呜,你就如此厌恶我么?临走前也不来看我一眼,你好狠的心啊!”
人就挡在主道上,凌绝派众人想走也走不了,周围渐渐围了一圈好事百姓。
“害,曲公子瞧这模样,当真是个傻的。”
“能把人和畜生认错,也是没谁了。”
“……”
沈非玉目光微转,问身边的人:“王大哥,你说这位,是‘曲公子’?可是曲家那个曲?”
“啊?是的,是曲如林,曲公子。”被唤的中年男子懵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小兄弟,你怎么知道我姓王?诶,不对——这位兄弟,你看着好面熟啊,可是咱米庄的贵宾?”
“晚辈只是名无足挂齿的小人物。”笑笑揭过这一茬,沈非玉便问起了曲如林的来历。
王大哥皱了皱眉,“曲如林本是曲家外戚,前两年举家迁徙,前来投奔,曲家三公子常年不在柳州城,曲老太爷想念儿孙小辈,便叫曲如林留下了,谁知道曲如林那黑心窝子的爹娘当夜偷了曲家珠宝玉器逃窜,留下一个痴傻的儿!”
沈非玉点点头,心道原来是这样,难怪他都不知道曲家还有这号人物。
曲如林最后到底是被心善的曲家老太爷接纳了,但是他爹娘在过后被官兵追捕投入大牢,不关个六七载不会放出来。
“小兄弟,咱们真的没见过?”王大哥还不死心,他是米庄账房,记性向来不错,眼前青年给他一种模模糊糊的熟稔感,可就是想不起哪儿见过。
沈非玉露出无奈的笑容,“可能我们真的哪里见过吧。”
那年天灾,沈大公子难得出类拔萃一次,沈明朗捂着嘴乐,让他负责难民的食物药品发放,沈非玉桩桩件件亲力亲为,免去了转手过程中可能产生的各种缺斤少两事件,这王账房着实厉害,当年自己不过是跟着他一同进米仓看了一眼,他竟然还对自己有印象。
转眼一瞧,在他攀谈的数分钟内,曲如林居然已经爬到贺知萧脚边,还伸手扯他的衣服下摆,口中喊着:“啊呜啊呜啊呜,你不要走了好不好,不要走了,陪陪如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