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其景把他推出去,联上四句:“朔风传京过,军酒状元红。薜荔蒙耻也,自为耳目聪。”
季伯琏笑着倒退着走,“您就骂人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宋璋挂了鹅鹅鹅鹅。话说之前是他良心大发,偷偷溜出来玩火,小季才能这么顺溜地跑了。
季宁:多谢岳父大人!
☆、季宁重伤跳江
季伯琏把范璞从帐中揪出来,往他脸上泼了捧凉水。
范璞闭着眼睛,迷迷糊糊道:“将军,出什么事儿了……“
“胡人烧了咱们的粮草!“季伯琏在他耳边吼。
范璞当下一个激灵,跳进帐中拿了长剑出来,“龟孙!爷爷把你们脑袋串起来当肉串烤!”见季伯琏吊着条胳膊一动不动,摸摸脑袋狐疑道:“不对吧,咱们粮草不是在最后方么……”
“还行,没把脑子睡丢了。”季伯琏用手背拍拍范璞的脸,“醒来!今日你把军里的伤残人员都挑出来,按原来的分队重新整编,搬到西营去。剩下的人到东营和南营。你也去。”
范璞不解,“啊?”
“哪来这么多问题。将军下令,你照办就是。还有,派人传令到江南,让把之前造好的战船放出来。”
范璞道:“将军,您是打算撤到江南去?”
“你说呢。”
范璞激动到把自己呛着了,“我就说!早该在水上打那帮胡虏!叫他们喂鱼去!”
季伯琏按住他,“你瞎蹦跶个什么?说的好像到了水上你就能稳赢似的。你刘仁轨上身么。”
“不是。”范璞接着激动,“我早就跟姓郭的提过,他不听,还把我打回京城去了。哼,活该他被满门抄斩!”
“你这是幸灾乐祸。”
范璞摇头晃脑,眼睛喜成两条小缝,“幸灾乐祸就幸灾乐祸。对了将军,您之前是怎么把他拐到京城的?明知是鸿门宴还赶着去送人头,他莫不是脑子进水了?”
季伯琏顺手往熬米粥的吊锅下添把柴火,道:“郭望这人,头脑简单,遇事儿慌,动不动就拔剑拔剑拔剑,想杀人灭口,一点沉不住气。不然我当初干嘛要先让你把那车铁证拉回去?”
范璞恍然大悟,“您是怕他看了后把咱们削了,然后泼脏水。反正死人不会说话,他还能落个忠臣良将的好名声。”
“可惜郭老贼没心眼儿。我初来乍到,他摸不清我的底细,不敢贸然下手。而且他们一对亲家公互相知根知底,他听风声知道赵老贼可能要完蛋,便料到自己会被甩锅。但我说的模糊,他只能瞎猜瞎着急。一大家子人在赵老贼眼皮子底下,他派人回来接吧,容易引起怀疑;不接吧,他又怕的睡不着觉。然后一拍大腿,‘诶,有了,我郭某人亲自回去,扒一扒赵贼老皮。先死的倒了血霉,后死的万事大吉,好主意,好主意!’”
范璞顺着他的话音想象一番,道:“您这跟后宫妃子勾心斗角似的,啧啧啧。”
季伯琏一巴掌拍过去,“跟谁学的啧啧啧。就你这天天睡不醒的迷糊样儿,真斗起来保准你是开胃菜。”
范璞捂住脑袋,“别打了!再打真没救了!”
“我给你挠痒痒呢!”季伯琏瞪他一眼,“屁都不懂,废话忒多。巡营去!”
范璞抱头溜走。
季伯琏和他一人一半巡了早营,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在西营重新搭了将军帐。他困极,但心里事儿多,睡不着,盘腿坐在床沿细细复盘和胡人打的几场仗,想从中多找些经验教训来。
想到两天后就可能是自己的葬身之日,季伯琏叹口气,在桌上铺好纸,给季延风留遗书。大致就是些让二老莫要伤心,照顾好身体,不能让沈家欺负了季琬云云。最后说自己辜负了何万平,叫多给何家些钱财做补偿。
一气呵成写完,季伯琏吹干落款的墨水,把遗书包好放在床头的铜匣子里,当作是季宁这人活过的证据。
·
棉谷一战可谓是惨不忍睹。
季伯琏事先埋好的伏兵被视力贼好的胡人探子瞅见了,随后两边唰唰唰一阵箭雨对轰,各有伤亡。胡人那边是伤,因为大和士兵一个个细胳膊细腿儿弱不禁风,射出来的的箭力道又小准头又低,扎在胳膊上就跟插了个小棍儿一般;大和这边是亡。胡人的箭有二指粗,效果堪比叫人拿铁棍把肚皮捅对穿,有时还能连带着一穿串一对儿的。
用季伯琏的话说,就是“咱们是屁股长刺的小蜜蜂,碰上想烤鸭胗的大马蜂”。
好在通讯兵没出岔子,及时放信号箭叫范璞带兵跑。季伯琏带一群老弱病残当肉盾,在心里疯狂叫骂:“这帮瘪三!欺凌弱小!靠人多占我们便宜!呸!不要熊脸!”
显然,胡人也是火冒三丈。好端端的偷袭不成反被埋伏,还碰的是一群不要命的,黏黏哒哒甩不干净。
双方均觉得对方不要脸,带着一肚子火气砍人,边砍边骂。纵使语言不通,也不能妨碍这种“愉快”交流。
季伯琏硬拖了一个半钟头,估摸着这会儿就算不当黏黏虫,胡人也很难在范璞他们过江前赶上,便传令下去:“咱们打不过啦!江北要失守啦!小命要紧!大家跟我一起往南跑呀!”
说罢,再一次身先士卒,扭头就跑。
胡人此时已被他烦的牙根痒痒。之前绑过他又叫给逃掉的胡人司长胖大发现他就是骗人精季宁,登时气的拉断手中弯弓,发誓非要把季伯琏碎石万段。遂不再听上级指挥,带着部下专逮季伯琏打。
季伯琏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像只被拔了刺的刺猬,只有脸能看出点人样。他意识到自己被盯上了,上演生死时速夺命狂奔。虽说他留好了遗书,但并不是真的想死。
好死不如赖活着。季伯琏一直把此话奉为真理。
胡人这才清楚大和军是想往南逃,当场急红眼,“全速前进!莫要恋战!不能让汉人过江!”
季伯琏回头扯着嗓子喊胡话:“晚咯!我们偏要过江!气死你们一群瘪三!”
话音刚落,季伯琏肩膀就中了一箭。
季伯琏:“呜……来杀!”
一行残兵败将被胡人的穷追不舍激发出逃跑潜能,在天蒙蒙亮时逃到江边。范璞刚带人上船,见一群血人跑过来,慌忙架炮放小船。
曙光在前,季伯琏的马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它拼了老命甩四蹄狂奔一夜,油尽灯枯,生生给跑死了。
人腿比不过马蹄。也就是眨眼间的功夫,誓要一雪前耻的胖大已距离季伯琏不过百米。
其他人纷纷跳上逃命小船。混乱间,谁也没瞧见惨兮兮的季将军。
季伯琏紧赶慢赶在胖大铁剑挥来奔到江边,结果发现没有一条小船是他够得到的。
季伯琏:“呔!背水一战!”
“季宁!跳!”登上主舰甲板的宋其景在一片熹微中瞧见他,焦急喊道。
季伯琏被这不大不小一声喊喊回神儿,纵身一跃,在水中没了身影。
随后追过来的胖大对着一片茫茫江水,气的拍腿直骂娘。
宋其景不知道季伯琏到底沉到哪儿了,指挥一队小兵多放几条小船,漫无目的地大江捞人。
季伯琏从水底往上看,几条黑影在水面上飘来飘去。他挑了离自己最近的那条,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游上去,捂着胳膊爬上小船。小船不稳,差点把他又翻回去。
范璞瞅准时机,几个火炮轰过去,将追上来捉季伯琏的胡人炸退。
季伯琏本就有些脱力,被接连炸了几下,撑不住,两眼一闭给震晕过去了。宋其景在这边叫人收绳拽船。
宋其景亲手把季伯琏从船里拎上来,只看一眼就差点晕过去。
季伯琏在水里泡过了,一离水又是个血人。除了脸上几道浅浅的伤口不再往外冒血,肩膀上、胳膊上、腿上皆是血肉模糊,右胸叉着把小匕首。
宋其景连拖带拽把他弄到船舱里,急急传大夫来。
不幸中的万幸是,除了胸口那处是致命伤,其他地方都是皮外伤,养养就能好。撒止血粉的时候,季伯琏给活活疼醒了。他睁眼环顾四周,视线最终锁定在宋其景身上,抖抖地朝他伸出手。
宋其景握住他的手,声音有些发颤,“忍一忍,过会儿更疼。”
季伯琏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骗伯琏一下,不行么。”
“说不疼,你就真不疼了?”宋其景摸摸他的额头,“你脸好着呢,一点都没破。可好看了。”
脸上的小伤跟身体上的疼痛比起来微不足道,季伯琏还就真信了。他用力攥住宋其景的手,嘶嘶出凉气,勉强道:“看着您这张脸,伯琏都不,不觉得疼了……嗷!”
“自欺欺人有意思?”宋其景把另一只手的手腕伸到季伯琏嘴边,豁出去道:“你疼你咬朕。咬了龙爪,百毒不侵,延年益寿。”
季伯琏忍不住笑,一笑又胸口疼,只能皱着脸呲牙咧嘴。“现在您还不忘开玩笑。伯琏怎么舍得咬您。”
说罢,伸出舌尖,在白玉手腕上轻轻舔了一口。
宋其景浑身抖了下,到底没把手腕抽回来。他转头问大夫:“怎么不给用麻药?”
大夫无奈答:“回皇上,即便是用了,效果也不甚明显。”
宋其景只好对季伯琏道:“听见了?你最好疼晕过去,才不用在这活受罪。”
季伯琏用牙尖蹭蹭嘴边手腕,呜咽道:“还疼晕,方才都是给疼醒的。”他眨眨湿润的眼睛,鼻子一抽一抽,“伯琏的马跑没了,您改天给换匹好的。”
宋其景好生哄着他,“朕答应你。赤兔的卢乌骓马,随便你挑。”
季伯琏似乎是被宠到了,抓紧机会,借伤员身份得寸进尺,“好皇上,您亲伯琏一口。亲了就不疼了。”
大夫自觉转头,把银针在火上烤,准备缝胸膛上的伤口。
宋其景脸皮一烧,思索再三,垂下头亲了亲季伯琏的眉心。
针带着线从皮肉里穿过。季伯琏疼的要没气儿了,嘴唇一张一合,要宋其景凑近点。
宋其景把耳朵贴到他唇边。季伯琏轻声道:“皇上,您知道,伯琏一个人快蹬腿的时候,想的什么吗?”
“想的什么?”
“想的您。”季伯琏口中的热气喷洒在宋其景耳边,“长剑血染染。不及眉尾,朱砂痣一点。”
☆、季宁宋遇进城
宋其景看着疼醒又疼晕的季伯琏,缓缓把手从他嘴边抽了回来。
手腕上有一圈浅浅的牙印。宋其景便将两手都覆在季伯琏手上。
军医用白绢布把季伯琏整个人包起来,只露个头。本来就有伤的左臂这下彻底完蛋,不等上小半年是好不了了。
宋其景用细布沾了金疮药,处理季伯琏脸上的小伤。擦完,忽然点了点季伯琏的鼻尖,笑道:“平日里风流又风骚,临死前终于潇洒了一把。你这也算急中生智,乱中有情了?”
昏睡中的季伯琏并没有搭理他。
“你一躺,这堆破事儿就都交给朕了。你倒落个轻松。”
宋其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描摹那双紧闭着的眉眼。片刻后,他吹熄灯回到甲板,站在大将军的位置,命令道:“传令下去,击退胡人即可,绝不能上岸追赶。”
范璞始终惧怕他,赶快对传令兵道:“再打半个时辰,守住江边,不能叫胡人抢船!”
少了刀光剑影,两边只剩嗖嗖羽箭。打在水面上的□□激起层层水花,溅湿了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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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伯琏三个时辰后醒了,说是疼的睡不着。
宋其景坐在他床边,揭开绢布换药。季伯琏一边疼的打颤,一边得意洋洋道:“找遍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个能让您如此伺候的人了。幸甚至哉!”
“你知道就好。赶紧好起来拿你的虎符去,朕替你坐镇一夜,累的腰酸背疼。”
“好皇帝,您的大恩大德,伯琏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宋其景扯扯嘴角,“朕不要一个残废以身相许。”
“大夫说了,腿骨没伤到,明天就能下床,只是不宜剧烈运动。万一胸口崩了,心脏都要跳出来。”季伯琏笑嘻嘻道:“等伯琏不残废了,您是不是就要了?”
“你这张嘴!”
“嘴巴就是用来说欢喜您的话呀。”季伯琏坐的久了,又躺回去,“范璞没叫人追去吧?”
“没有。”
“城边居民怎样,都撤了么?打完仗之前都叫他们不要来了。”
“撤了。”
“胡人要是不想在这打,跑回去怎么办?不行,得叫江北船师给他们造船去。”季伯琏扯着嗓子往外喊:“范璞!范璞!”
宋其景捂住他的嘴,没好气道:“已经安排过了!”
季伯琏在那掌心舔了下,结果舔了一舌尖草药,差点把刚吃下去的饭吐出来。“奶奶的,这草药怎么跟屎一个味儿。”
宋其景给他换完药,洗干净手,扔过来一块绣帕和小铜镜,“你现在半张脸都是屎,自己擦吧。朕要去睡了。”
季伯琏晃晃肩膀,用下巴点自己两条被包起来的胳膊,“没手!”
宋其景看也不看一眼,推门出去。
范璞正在到处找他。“皇上,季将军怎么样了?”
宋其景用力揉揉太阳穴,“还在睡。有什么事跟朕讲。”
“沿江的百姓民心惶惶,有能力的往南逃了,可还剩下许多没钱或者不愿背井离乡的,在这儿骂朝廷无用,说咱们越打越回来了。”范璞愤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