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庸风雅[古代架空]——BY:Baye

作者:Baye  录入:05-21

  “李息斋的《竹》,恽南田《古木寒鸦图》,王维《雪溪图》,李成《寒林骑驴图》,陆冶《溪山清远图》,还有一堆名画……”季伯琏抓抓耳朵,“太繁琐,季檐说的时候没记住。”
  “季檐?南北二季又做生意了?”
  “他带他弟弟季桥来京城玩儿的,顺便带了些珍奇物件儿。伯琏瞧着这个好看又别致,想着您以后批折子批累了,拿它散散心。”
  宋其景笑笑,把象牙球放回盒子里叫公公收起来。季伯琏喝了口酸梅酒,表情微变。“都叫酸梅,酸梅酒和酸梅汤怎么差别这么大?牙要给酸掉了!”
  “酸掉了好。“宋其景亲手给他满上,“这样说话漏风,治治你满嘴胡话的毛病。”
  季伯琏吐吐舌头,“伯琏无福消受,皇上您自便。”
  宋其景却像是不想放过他,“行酒令吧。输了再喝。”
  季伯琏摇摇折扇,“清风此出”四个字鲜亮的仿佛昨日才写上。他果然端起面前的酒杯,眨眨眼睛道:“改字诗令,如何?”
  宋其景便也执起酒杯,先道:“‘旧时王谢堂前燕‘改为旧时王谢堂前花’,缘由为‘红燕自归花自开’。”
  季伯琏快道:“‘微雨燕双飞’改为‘微雨燕未飞’,因‘燕子双飞去’。”
  “‘人面桃花相映红’改为‘人面菜花相映红’,因为‘桃花净尽菜花开’。”
  季伯琏依然嘴快,“‘点水蜻蜓款款飞’改为‘点荷蜻蜓款款飞’,因‘早有蜻蜓立上头’。”
  宋其景不急不慌,“‘离愁渐远渐无穷’改成‘离愁渐远渐无存’,因‘莫愁前路无知己’。”
  十几轮下来,季伯琏率先卡壳。宋其景在一旁数数,“三,二,一。”
  季伯琏愿赌服输,一口闷掉杯中酒,表情悲壮,好像喝的是牵机鹤顶红。
  宋其景和他对视一会儿。半月不见,中间气氛好像变得更加微妙了些,多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季伯琏道:“有时伯琏会想,若您我二人中有一位是女子,或者都是小门小户家的儿子,说不定就在天比翼鸟,在地连理枝了。您在门口读书,伯琏在隔壁杀猪。街坊邻居看不惯就卷铺盖往深山老林里一跑,种田织布。名字伯琏都想好了,叫玉宁居。”
  宋其景笑,“君子如玉,宁静致远?”
  “非也。”季伯琏眼角眉梢露出神往的意味,“两个名拼一起,再取‘遇’的同音。”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梦里有您,伯琏不愿醒了。”
  宋其景朝他挑挑眉,朱砂痣跳的人心里发痒。“你这梦早晚会变成现实,只是朕不与你同去。”
  季伯琏不解,“此话怎讲?“
  宋其景站起来,走到凉亭栏边看花园里新长出来的花苞,“季宁,你最近风头太胜。朝堂中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不会不知道。”
  季伯琏道:“伯琏只把他们当大白菜。”
  “他们把你当猪肉。”宋其景背对着他,声音清淡薄凉,“武将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你若是知趣,有心,功成身退,还可颐养天年,儿孙满堂。想裴度,‘度野服萧散,与白居易、刘禹锡为文章、把酒,穷昼夜相欢,不问人间事。’①”
  季伯琏冷哼道:“过河拆桥。”
  “你莫要抱怨,自古皆是如此。谁手中有兵,谁就是眼中钉肉中刺,让人忍不住想拔掉。帝王身边只养狗,不要虎狼。”
  “您知道伯琏不是。”
  “朕知道。朕知道你不会起兵造反。”宋其景回头对他笑了笑,“起码不会造朕的反。可也只是朕知道。”
  季伯琏开口要反驳,宋其景却朝他摆摆手,“朕提醒过你了。你要做子房,还是要做淮阴侯,全看你自己怎么选。”
  季伯琏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对宋其景行了礼,告退。
作者有话要说:  ①《新唐书·裴度传》

  ☆、宋遇驭臣之道

  过几日上朝,兵部提出要收回季伯琏手中两枚虎符,重新分回兵部和皇上手中,将军手中只留一枚。
  季伯琏应了。虎符并非要事,重点还是得看军队想跟谁干。
  让人出乎意料的却是沈淑才。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提出米盐官营,并建立户部直属商会。理由非常有说服力。米、盐等基础生活必需品由私营改成官营,更能惠及百姓,避免商家趁乱提价,导致稻藏粟米肥,路有饿死骨。
  而季家正是做的米粮生意。
  此话一出,四下哗然。季伯琏瞬间感到有上百双眼睛盯着自己的后背。沈淑才道:“归官后将建立商会,选德高望重之人当会长。微臣以为,季老先生正是合适人选。”
  这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给的无比顺溜。户部两个头儿都和季家是亲家,却忽然纷纷要整垮亲家公,实在是脑回路清奇。
  宋其景微微皱眉,问季伯琏意下如何。
  季伯琏扬起下巴,道:“能为大和早日振兴出一份力自然是好的。只是家里伯琏不管事儿,需得由家父亲做定夺。”
  “朕听闻季老先生近来疾病缠身,不宜太过操劳。不如等病好了再谈。”宋其景出来打圆场。
  季伯琏面无表情,只是退朝时既没有等何万安,也没有等沈淑才。
  何万安不见踪影,沈淑才却是气喘吁吁跑来,拦住季伯琏道:“伯琏,你莫要怪我。官营这事儿只是早晚,由岳父打头阵,还能弄个会长当当。再晚些,就只能将白米白白送给户部了。“
  “多谢沈兄。不过家父这两日身体确实不好,想必你也听小琬说了。这事儿等他病好了,伯琏亲自去说去。万一现在听了急火攻心……伯琏还不想这么早没爹。”季伯琏嘲讽道。
  沈淑才面露尴尬之色。
  季伯琏接着尖酸道:“官场之上无私情。您和何尚书二位为国鞠躬尽瘁,战战兢兢,不惜拿岳父当台阶儿,传出去就是真真正正的大公无私。伯琏佩服还来不及,怎会怪你。“
  沈淑才被呛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季伯琏原地站了会儿,蹬蹬腿道:“沈兄还有事儿?无事的话伯琏先走一步。”
  沈淑才无奈道:“伯琏,你要骂就骂,何必这么阴阳怪气。你走行伍之路,能打善战就可平步青云。可文官不同。在外人看来,淑才是个状元郎;在这朝廷里,也就是个状元郎。不入内阁,不握朱笔,满腹诗书,气仍不华。”
  “难得沈兄给我倒苦水。”季伯琏展开折扇遮住下半张脸,只露笑得弯弯的眼睛,“咱们现在是一家人。你待小琬好,比什么都强。”
  沈淑才僵了脸,“伯琏……”
  季伯琏将折扇挥成蝴蝶,翩然而去,远远抛下句唱词:“阳关道哟平又宽,独木桥下翻阴船~”
  ·
  季伯琏回到家,先去瞧了瞧他躺在床上哼哼的老爹。
  季延风半睡半醒,没察觉到有人进来。季伯琏站在床边给他换壶茶水,又悄悄退了出去。何万平见他来,吃惊道:“今天不该你轮班?”
  “该。”季伯琏摸摸她的头发,“回来拿点东西。”
  他把何万平拉进里屋,关上门道:“爹病好之前,沈淑才和你哥来探病,都得拦住不要进来。”
  “发生什么事儿了?”
  “说了你也不懂。总之别叫他们进来就行。娘那边也是。”
  何万平似懂非懂地点头。
  季伯琏去书房装模做样翻了会儿,出来亲亲何万平的额头,道:“我这几日都不回来,你照顾好爹娘,也照顾好自己。”往前走几步,猛然顿住脚,“小心那八哥的嘴!”
  何万平笑着把他推出门,“我懂。你放心去吧。”
  季伯琏走出大门,意外见到跟过来的沈淑才。
  季伯琏如今十分不想看到这张脸,可是不看不行,毕竟是自己亲妹夫。季伯琏道:“我爹睡觉了,你要瞧他,明日再来。”
  “我不是为这。”沈淑才跟他边走边道,“有件事,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告诉你比较好。”
  季伯琏没什么兴趣,客套道:“伯琏听着。”
  “太子不是皇上的亲生儿子。”
  “被戴绿帽……你说什么?”季伯琏眼睛快要瞪飞出眼眶。
  沈淑才压底声音,“太子是宋辽的儿子。”
  宋辽是宋其景的亲哥。当上太子两年后病死了,宋其景这才顺理成章上位。
  季伯琏忽然觉得遍体生寒,沈淑才要吞季家入国库这事儿瞬间被抛到脑后,“太子知道么?”
  沈淑才摇摇头,然后道:“纸包不住火。当时参与其中的老人有些流出宫外,随时有可能戳给太子。”
  季伯琏两条眉毛拧在一起,“那你怎知道?”
  “我姐姐与前太子妃是闺中好友。出事那晚正好在宫中过夜。她聪慧,逃出来后装病,没多久就远嫁蜀中,与这些再无瓜葛。“
  经此提醒,季伯琏顿悟。他第一次听说沈淑才有个嫁到蜀中的姐姐便觉不可思议。哪家女儿舍得远嫁,更何况是沈家这种身居高位的。
  震惊过后,季伯琏忍不住离沈淑才远了些。他吞了吞口水,道:“沈兄你告诉伯琏这些是什么意思?”
  “慎用兵权。”沈淑才勉强笑笑,“若太子不知,则再好不过;若太子知道了,京城势必要变一变天。你不肯卸甲归田,就莫要站错队。”
  季伯琏脚下打个磕绊,差点栽个狗啃泥。
  三月里阳光是暖的,树上有只猫在伸懒腰。季伯琏后脊椎攀升出一层透心凉意,对沈淑才道:“伯琏有事,下次再叙。”
  说罢,翻身上马,朝皇宫狂奔。
  平日里不算短的路程这会儿就像从卧房这头走到那头,季伯琏在御花园没找见宋其景,转身往上书房走。
  公公在上书房门口犯春困,见季伯琏来,往前一步揽住他,小声道:“皇上正在给太子殿下讲治国之道呢,季大将军先等等罢。”
  季伯琏道:“成。”
  他绕着上书房晃悠几圈,意识到自己有些太过急躁,便在心里盘算怎么装才能装的自然些,要从宋其景这个猴精的人口中套出实话可不是件易事。他平日里对旁人撒谎脸都不带红一下,可唯独在宋其景面前,就跟被剥光了衣服,随便一个视线就能让他无所遁形。
  绕着绕着,看到屋檐下一只鸟窝。季伯琏想起宋其景前几天跟他抱怨,说鸟成天叽叽喳喳,还到处拉屎,要不是怕捅燕窝捅丢了福气触霉头,早叫人戳了扔花园里了。
  季伯琏心烦意乱,怕待会儿听到两个不一样版本的皇家旧事。他掂量掂量自己的腿脚,觉得爬高上低还成,便往后退几步助跑,脚尖用力踮几下跃到房顶,在瓦片上小心翼翼挪动,最后趴在屋檐卷头上伸长胳膊够鸟窝。
  这鸟窝离书案最近,难怪宋其景被吵的心烦。
  季伯琏隐约听到两人谈话的声音,整个人僵住,手指碰到只毛茸茸的小鸟,被那还未长硬的喙啄了下。
  再伸长胳膊,季伯琏听到了他自己的名字。
  宋广闲道:“父皇,儿臣最近听闻宫中又开始传您和季将军的闲话,不是真的吧?”
  宋其景顿了顿,反问道:“是真的话,你觉得怎样?”
  “儿臣觉得不好。”
  宋其景道:“为何觉得不好?”
  宋广闲听起来有些慌了,“闲言碎语传的广,有损您形象,也不利于季将军。”
  宋其景这才回答宋广闲的问题:“此话,半真半假。”
  季伯琏心里一沉。
  “朕确实与季宁有染。不过,此乃驭臣之道也。”
  “驭臣之道?”
  “不错。朕看中他的才华,本打算施点恩惠收拢人心,叫他替朕平天下去,结果他个没心没肺的,自己送上门来。这正方便朕顺水推舟,要了他的心来,保准不会出岔子。”
  宋广闲好奇道:“为何定要通过此种方式?儿臣瞧季将军不像会有二心的样子。”
  宋其景的声音伴随磨墨的动静想起来,一字一句扎在季伯琏心窝上,“英雄难过美人关。世上最难让人背叛的,便是一个情字。他若动了情,征战沙场就会不遗余力;他若只是玩玩,说不定郭望给他足够的好处,叛变通敌了也不一定。”
  宋其景轻笑道:“皇帝的情,但凡他以为得到了,就不会轻易再放手的。”
  宋广闲低声道:“所以您才在他和何万平大婚之前,砍了那棵柳树?”
  宋其景不置可否。
  “您这么做,肯定有道理。但这不会辜负了季将军一片真心么?”
  “为天下,负一人又如何?”宋其景平淡道:“人都是身不由己的,朕负他,他也未必没有负朕。你是不是忘了他现在有季夫人了?说白了,他喜欢的不过是朕这张脸。这张脸长在谁身上,他就肯没脑子地冲上去献殷勤。”
  宋广闲沉默许久,才道:“儿臣仍是觉得不妥。”
  宋其景笑道:“这也不妥,那也不妥。想要用最省力的办法解决问题,往往都是不择手段。你且慢慢悟去。”
  季伯琏额角出了细汗,依旧趴在房檐上一动不动。
  宋广闲默默“悟”了会儿,大概是没悟出什么好东西来,挑了个别的话头儿问:“沈侍郎今天在朝堂上这么说,不怕季将军跟他反目?”
  宋其景今天耐心似乎特别好,有问必有答。“你又忘了。他娶了季小姐,季宁娶了何小姐。季宁再气,也不会拿他妹妹开玩笑。就算他不要妻子也不要妹妹,季老先生也不会放弃自己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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