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煜看着江逸白脸上的红痕,心里不大痛快,小孩儿在宣华殿养了这么多年,他自己都没舍得打过一次。
“还疼吗?”容煜问了一句。
江逸白摇了摇头,这天底下就没有什么他受不住的痛。
明然收起药罐子,道:“被鞭子抽那么一下哪有不疼的道理,小殿下身子本来就弱,又挨了这么一下,再重上几分定要破了相的。”
越说越严重。
女儿家最在乎容颜,江逸白这一张脸是谁看了都忍不住驻足的。若当真破了相,宣华殿里的丫头们能当即围了露水阁讨个公道。
容煜闻言,没有言语,只是浅浅笑了笑。
“陛下还笑。”明然蹙了眉,还在心疼小殿下俊俏的脸。
江逸白道:“男儿志在四方,原是不必在乎容貌。”
这是容煜曾经说过的话,可一个丰神俊朗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是最没意思的。
一屋子人,收拾了好些时候。
待丫头们都出去,容煜才问道:“你生气了没?”
“生什么气……”江逸白看着他。
容煜道:“质子之类的话,你不要在意就是了。”
“不在意……”
这样的话,小时候听多了,质子,男宠,玩意儿……比这些难听的多了去了。
江逸白垂了垂眸子,少顷又将目光落在容煜身上,“我知道自己不是,就够了。”
容煜待他的情分他知道。
“知道什么。”容煜觉得他不知道,小孩儿脾气好,软柿子一般,谁说什么都不会动怒。
“不是男宠,不是您养的玩意儿。”江逸白道了一句。
容煜笑道:“你都没见过这些个东西,你知道男宠是什么吗?”
宫里头人少,莫说是男宠,便是妃嫔也没有一个。
江逸白想了片刻,蓦地俯了身子,伸手拉住了容煜腰间的锦带。
修长的手指落在织金的暗纹上,一寸寸向下,“知道,就像这样……”
眸中宝光流转,就这风情,搁谁都上不了朝。
容煜看着他,心下滞了一滞,然后退后了几分。
“怎么了?”江逸白问他。
“腿麻了……”
江逸白没再说话,潭水似的眸子敛着几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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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水阁这么一闹,内府便头疼起来。
姑奶奶不好伺候,压根儿不像个使臣,便是在大燕也没有这么横的角色。
蛊虫一事,除了张翎与宣华殿的人,其余一概没有透露。每日喝药也都是在给太后请安以后,才宣张翎进殿。
午后用过药,容煜让人去青玄宫请了梁国质子薛吟。
一身青衫,一支长箫,是容煜对薛吟的印象。
人缓缓进殿来,见到容煜之后躬身行了礼。
“薛吟见过陛下。”音声温润,谦谦君子之貌,除了性子过于冷清,没有其他的不好。
容煜将手中的医书放在一边,道:“南梁与北梁一事,你可知道?”
薛吟点头道:“臣知道,南梁生异心已久,叛乱是迟早的事,臣多谢陛下替北梁平息叛党。”
容煜道:“平息算不上,南梁的圣女逃走了,难保不会东山再起。朕想问你,与那南梁的圣女楚七七可相识?”
“楚七七……”薛吟闻言,垂眸思量片刻,道,“楚七七善于练蛊制毒,臣幼时与她有过交往,入燕国之后便再不曾听过了。”
“那你可能知道有什么蛊毒,入体内蛰伏许久,使伤口久经不愈,泛病时会有剧痛么。”
“梁国的蛊术分为情蛊,毒蛊,幻蛊,无论哪种发病都是剧痛不止。陛下既是在沙场上,毒蛊与幻蛊更为可能些。”
“因何发病?”容煜问了一句。
薛吟道:“蛊虫大多为一对,若是发病必然是另一只蛊虫正被人操纵。若是幻蛊,陛下发病之事便会看到幻象,若是毒蛊,雄虫在体内吞噬水谷精微,陛下的身子会每况愈下。”
“倒是……都不大像。”容煜沉默了片刻,问道,“情蛊呢?”
“情蛊?”薛吟道,“此蛊虫起先蛰伏在血脉之中,发病时蛊虫蛰伏处剧痛无比,其他的没什么大碍,原是姑娘家为绑住情郎的。”
“……”
倒是不失为一种手段,容煜想了许久,问他道:“如何判断是不是情蛊?”
薛吟道:“情蛊入体是没什么异动的,若不被唤醒,此生不会受制。唤醒之后,若是对旁人动情,或是做出亲昵之举,都会剧痛无比。”
“亲昵之举……”容煜仔细回想着当日蛊毒发作的情况。
他摸过十四的脑袋,好像也碰过江逸白的手。
无论哪一样儿都不算是亲昵,也没有动情。
容煜想到此处,看了薛吟一眼,问道:“薛公子可否摸一摸朕的脸?”
“嗯?”薛吟有些疑惑,反应过来容煜是想试探情蛊之后,起了身坐近一些,摸了一下容煜的脸。
没有感觉。
容煜看着手腕,道:“或许,还不够。”
“不够?”薛吟想了想,道,“得罪了,陛下把手伸出来。”
容煜把手摊开。
薛吟正准备俯身,蓦地一只雪白的大狗窜了进来,直接咬住了薛吟的袖子。
“诶——”
“十四,松开!”容煜呵斥了一声。
十四叫了几声,才松开薛吟的袖子。
薛吟被这狼似的家伙吓了一跳,忙抚了抚心口处。
十四嚎了几声,这才跳进容煜的怀里。
十几斤的狗,窝在人怀里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薛吟似是不大喜欢这些东西,忙起了身行礼道:“陛下若无其他事,臣还是改日再来。”
“去罢。”
其他的,他自己找人再试。
薛吟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即刻带着自己的长箫匆匆出了殿门。
檐下,江逸白冷眼看着薛吟匆匆远去的背影,将手中拴着十四的链子放在一边。
容煜是什么人他很清楚,心里头没什么男欢女爱,但很容易被旁人觊觎,更擅长不经意间为自己制造仰慕者。
顾云,邵倾以及其他知道名儿的,不知道名儿的,不知有多少心底下不安分。
“阿四——”殿内,容煜唤了一声。
少顷,江逸白走进殿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他醋了,他醋了
感谢“m壹壹壹壹壹”的地雷~
感谢“甪里、暗雪”,“M壹壹壹壹壹”的营养液~
第29章
“四总管带着人去内府取新衣裳了,陛下想做什么告诉我罢。”江逸白说罢,坐在了容煜对面的软垫上。
这么一说,容煜想起来大家的衣裳确实穿了好些时间。来回就那么几件,昨儿还瞧见明丫头自己缝袖口,一个个节省的跟过不开了似的。
“没什么要紧事,想让他把十四看好。”容煜揉了揉十四的脑袋,身上沾了许多白色的毛。
狗子春日里脱毛是常有的事,容煜想到方才薛吟说过的话,又揉了两下十四的头。
仿佛没什么感觉,那就还剩下……江逸白。
目光落在小孩儿的身上,江逸白正对上他的眼睛。
容煜看着他,突然道:“你离朕近一点。”
江逸白很听话地挪近了几分。
容煜看着他道:“逸儿,帮哥哥做件事儿罢。”
只这一句,江逸白心都化了一半。
容煜的声音,肃声之时便引人入迷,低声软语,更叫人拒绝不得。
“何事?”江逸白问他。
“你咬朕一口。”
“嗯?”
江逸白沉默了,这个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就一下,或者给朕咬一口。”
很温柔的语气,容煜私底下没什么架子,跟熟悉的人说话总是很随和。好不容易央求别人一件事,居然是这个,这人还没醉,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
“嗯……”
江逸白应了一声,音声略显干涩。
容煜得到回应,不曾犹豫,直接伸手拉过了眼前人的衣领子。
身上粘了些茉莉的熏香,扑面而来都是清甜之感。
温热的唇贴上唇角,贝齿轻轻咬合,江逸白的心跟着滞了一滞。
唇齿相偎,分明不曾过多亲昵,心下却若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殿外,阿四抱着内府拿回来的东西,刚进内殿正看见两个人贴在一块儿……
“!”
手里端着的木盒险些落下来,阿四一个转身贴在了外殿的墙上。
“了不得……”胸口处起伏得厉害,阿四平复了下心情,抱着东西匆匆往殿外去。
内殿的两个人静静坐着,维持着这个动作。
浅尝辄止,甚至来没来得及细细体会,容煜的唇便离开了。
“好像没什么感觉。”容煜兀自道了一句。
话传入江逸白的耳中。
没什么感觉……
江逸白看着容煜,眼睛有些泛红。若换个地方,他一定会容煜终身难忘。
容煜的话刚落下,腕上的痛便细细碎碎的传来。
江逸白正要开口,容煜已经低头取出了怀中的瓷瓶。
丸药入腹,过了片刻这样的痛觉才慢慢消失。
“陛下这是做什么。”
方才是他会错意了,容煜不会开窍的,他是朽木,朽木怎么会开窍呢。
容煜把瓷瓶的口封上,道:“薛公子是梁国人,朕问他南梁的虫蛊都有些什么,听完他的一番话,朕觉得身上的是情蛊。”
“情蛊?”
西云与梁国比邻,情蛊江逸白是听过的。一方动情或是肌肤之亲才会发病的东西,容煜拿他试……
江逸白想到此处,眸中闪过一丝微妙的情绪,“头一次发病的时候,陛下见过黎国使者罢。”
还陪了人大半天。
容煜颔首道:“见是见过,但男女有别,朕与她之间是连碰都不曾碰过的。”
“也不曾动心?”江逸白又问了一句。
“小丫头片子罢了,朕怎么会动心。”
江逸白闻言,浅浅笑了笑,道:“想起来了,陛下喜欢温柔可人的。”
“你怎么还记得,朕只是随口说说。”容煜划拉着十四的毛,心下不知是什么感觉。他不喜欢折兰,他知道自己的性子,不会喜欢那样的人。
江逸白看着他,问道:“你可曾想过,那南梁圣女为何会对你下情蛊。”
“这……”容煜想了想,道,“情况危急,她手边只有那把刀,该是无奈之举罢。”
“陛下这么想?”
哪有姑娘家随身带情蛊的,四处套情郎么。
“不然呢。”容煜反问他。
江逸白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她,自然不明白她的心思,但陛下把人想的太过简单了。”
“原也不用想得多复杂,朕此前从未见过她,她总不能是对朕一见倾心罢。朕这种相貌平平之人,还不至于人人都喜欢。”容煜十分肯定道。
相貌平平,容煜这样的居然算是相貌平平。
江逸白的眸子微敛,问他道:“陛下眼中,有好看的人吗?”
容煜点头道:“自是有的,顾总领风流俊俏,邵公子柔媚多情,正儿乖巧可爱……还有其他的,各有各的好看。”
“是么。”江逸白听见这几个名字,眸子黯了一黯,这几个人看来得尤其注意一下。
“嗷呜——”怀里的十四叫了一声。
容煜撒开手,十四自己跳下去。
小东西一刻也待不住,容煜扶着桌子起身,将门打开放十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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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下午皆待在内殿,商讨南梁之时。
晚间徐重阳来的时候,宣华殿大门紧闭,阿四坐在地上靠着大门打盹。
人正睡着,蓦地被从梦中推醒。
“徐先生。”阿四看见徐重阳,忙揉了揉眼睛起身。
徐重阳问他道:“陛下可在里头?”
“在……”
徐重阳闻言,正要推门进去,阿四一个激灵上前挡住了徐重阳的路。
“总管这是何意……”
徐重阳有些不明白,往日他来都是叩门之后直接进去的,今日倒被拦下了。
阿四赔笑道:“得罪了,按规矩,该是奴才先去禀报才是。”
“这样。”徐重阳淡淡弯了弯唇角,退后几步等在檐下,恭恭敬敬道,“有劳四总管。”
阿四点了点头,这才打开殿门进去。
离着内殿老远,阿四俯着身子,高声道:“陛下,徐重阳,徐先生求见。”
“让他进来。”
有回应,想来是完事儿了。
这一下午的缠绵,晚上得让张太医熬点补药送过来才是。阿四松了口气,这才又去殿外找徐重阳。
内殿的门依旧是关着的,徐重阳进去的时候还有些纳闷,这宣华殿今日怎么弄得跟女儿家的闺房似的。
阿四将徐重阳带到便又退出去守门。
容煜刚放下笔,一抬眸正好看见了推门而入的徐重阳。
“徐先生。”他唤了一声。
徐重阳给容煜行了礼,江逸白站了一站,算是给先生行礼。
一份精致的喜帖放在案上,徐重阳道:“这个月初九,是臣成亲的日子,陛下和小殿下可否赏脸?”
“这么快。”容煜记得前不久才定下的这桩婚事。
大红色的小帖子打开来,洒金纸上工工整整的写着徐重阳与方巧儿的名字。
巧儿姑娘与徐重阳的青梅竹马,两人心意相通,成亲之后必然是一对惹人羡艳的神仙眷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