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要去的,也沾沾徐卿的喜气。”
容煜自个儿是没成过亲的,但心里头还是很喜欢这样的喜事。
江逸白为徐重阳拿了软垫。
徐重阳坐下后才问道:“方才在殿外看见大门紧闭,还以为陛下在与人商讨密事,原来是与小殿下在一处。”
这一声小殿下,倒叫容煜想起一些事来。他送江逸白去舒爽斋是读圣贤书的,徐重阳给江逸白的那一堆,算是什么圣贤书?
“徐卿送完这一帖,还有其他人吗?”容煜问他。
徐重阳愣了一愣,道:“并无,今日是专门为了陛下与小殿下进宫的。”
“那,朕有些话想单独与徐卿说。”容煜说罢转头对江逸白道,“你先画着,朕去去就来。”
江逸白点了点头,继续画西云的地图。以往容煜对他从没什么事瞒着,今日倒是怪了。
容煜即刻起了身,带着徐重阳往外殿去。
案上摞着几本“圣贤书”,容煜点了一点,问道:“这些是你给他的?”
徐重阳垂眸瞥了一眼,低声道:“是臣给的。”
容煜闻言,脸色沉了一沉,道:“十七八的年纪,正是读书好时候,你就给他看些这个?”
容煜音声有些严肃。
徐重阳并不胆怯,只郑声道:“启禀陛下,小殿下唤臣一声先生,臣不能看着小殿下变成一个读死书的呆子。这世上,圣人言需要知道,男女之情也要知道,无爱无欲,无恨无求,那是和尚。”
“你……”似乎也有那么一点道理,容煜把那天扔到地上的那本塞进徐重阳怀里,问道,“那这本呢,男儿志在四方,屈身他人身下,承欢受宠成何体统。”
徐重阳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遂低头将书翻了翻,画工精致的小人儿入目,把自个儿吓了一跳。
顾云害他,这些东西一股脑让他帮着处理掉,怎么没告诉他还有男人与男人的。早知道该先自己先翻一遍,再给江逸白。
心底下慌张,却不能表现出来。
徐重阳清了清嗓子,缓声道:“阴阳相和虽是……虽是古之大道,但龙阳之事也属人之常情。臣是想让小殿下认清自己,省的今后娶妻生子皆不如意。”
“编的不错。”
确实不错,没有一句经不住推敲,换个人可能就信了。
“多谢陛下……”徐重阳深呼了一口气。方才胡说一通,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
“朕骂你呢。”容煜提醒他。
徐重阳闻言,一本正经地拱手道:“陛下是天子,对臣所说之言,便是责骂也要当赏赐谢恩。”
“……”
过两日徐重阳就要大婚了,容煜实在不想跟他计较。原先瞧着徐重阳挺稳重一个人,怎么今日不同了,脸皮之厚比顾云有过之而无不及。
少顷,容煜抬手敲了敲桌上的书,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男女之事让江逸白自己去悟,你下去,安心准备婚事。”
“是。”徐重阳行过礼之后,带着手里容煜进来塞的书出了殿门。
殿门一开一阖,徐重阳瞧见殿外的日头,心下才松泛了许多。待今儿回去得好好找顾云聊聊,问问这春宫图里头怎么混进本男风。
阿四瞧徐重阳并不高兴,前去问道:“徐先生这是怎么了。”
徐重阳道:“天子之怒,不可细说。”
“也是。”俩人正在里头腻歪着,想来是被徐先生打扰了好事,阿四注意到徐重阳手里的东西,问道,“这书是陛下赏的?”
“总管喜欢,那便借给总管看几日罢。”徐重阳说罢,直接将烫手的东西塞进了阿四手中。
“这可怎么使得!”
“使得,使得,这就走了,总管不必相送。”
徐重阳说罢,掸了掸袖子往园外去。
春光无限,暖风卷着柳絮吹开手中的书。
泛黄书册上印入眼帘的东西,叫阿四吓了一大跳。
“这是……什么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容煜:顾云,柳暮雨,张翎……都挺好看江逸白(默默加入暗杀名单):嗯,好看
感谢“美式咖啡”,“一个檀”的地雷~
感谢“妧訢”,“琴酒”,“默默然”,“修仙党”,“HUN94”,“苏苏苏”,“小黄鸭鸭鸭”,“给我一根棒棒糖”的营养液~
第30章
容煜回内殿的时候,江逸白已经停了笔。
小孩儿的模样是世间少有的,容煜读过很多诗,其中描摹美人的也不少,但没有一句能衬得上江逸白。
细想起来徐重阳所言似乎也有那么一丁点儿道理,男欢女爱,本就是人之常情。江逸白是住在宫里,不是住在寺庙。
他想到此处,走过去坐在江逸白身边,直直看着眼前的人。
“陛下在看着什么?”江逸白问他。
容煜这一双眼睛,看起人来,便像是在拆人心防。多看几眼,心都要掏出来给他了。
容煜摇摇头,道:“我能看什么,眼前唯有一个你罢了。”
江逸白闻言,目光滞了一滞。
只是眼前么,他恨不得容煜心里都只有他一个。
“图画好了,陛下看看罢。”江逸白将桌上的宣纸放在容煜面前。
不大的一张纸,西云疆土尽在其上。
“你怎么会记得这些?”容煜记得,江逸白在西云大半的时间都是关在殿中的,不见天日的地方,怎么会见过这些东西。
江逸白靠在矮桌上,道:“太后叫去训话时见过两次,便就记住了。”
“只两次,便就记住了?”
这样的记性,实在非比寻常。
“臣在西云,日复一日所见都是长泽殿中的一砖一瓦,不用想其他东西,自然记得清楚。”
十分平和的语气,时至今日,在这宣华殿里,江逸白对过往种种皆已看淡了许多。
这样的话说来不觉什么,听来却十足的心疼。十多年待在一间屋子,每日睁眼看着相同的摆设,也不见日光……
想起第一次见小孩儿时,江逸白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大抵可以知道,西云皇城之内人心如何。
“许多年了,各方关卡定然有所变换。”容煜看着案上的图,道了一句。
“不会变的,戚太后的眼睛从来落在宫中,亦或是落在朝臣们身上。用兵打仗,她不懂,也不愿让外人插手。”江逸白说这话时,语气十分肯定。
早些年还有几个忠于皇帝和太子的能臣,这会子都不知被她发配到哪儿了。
西云地势险要,东临战事频仍的梁国,南边就是对所有人都虎视眈眈的黎国,若不是当年容煜借兵,这块地方早不知是梁国还是黎国的疆土了。
容煜把图拿在手上,道:“自你过来之后,戚太后风头更盛,前些日子内院来了消息,说是满朝文武已然戚姓居多。”
意料之中的事。
“快了。”江逸白看着容煜,道,“眼下西云看似一片和睦,戚太后恐怕很快就能想到臣了。”
“你?”
“嗯。”江逸白低眉道,“太子不死,她始终名不正言不顺。”
只要他活着一天,戚太后终究不能安枕而眠。
容煜看着手上的地图,陷入了沉思。
他有足够的信心可以保住江逸白甚至是西云,只是还需要一点点准备。
·
阿四在宣华殿当差有十多年。当年做苦力连饭都吃不饱的孩子,如今居然陪王伴驾,成了宫里的总管,回头想想他自己都不信。
一团柳絮吸进鼻子里,阿四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银月端着补药走到他面前,问道:“王太医派人送了两盅药,您瞧瞧都是给谁的?”
阿四闻言,低头看了看上头的字,道:“左边儿的送给陛下,右边儿的送到偏殿给小殿下。”
“是……”银月正打算离开,蓦地又退回来问他道,“总管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陛下当真宠幸了小殿下?”
阿四闻言,眼睛睁大了几分,压低了声音道:“千真万确,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今儿从内府回来,进去的时候俩人正缱绻着,吓得我赶紧出来关门。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下午都在里头,你当只是为了说正事?”
“也是……”银月想了想,道,“平日里瞧着俩人就不对,怪不得陛下从未找过人侍寝,原来是因为有小殿下了。”
阿四“嗯”了一声,道:“我瞧着也是,小殿下也长大了,这模样和身子,哪个人不动心。不说了……你快点把药送过去,我也不站着了,帮你一起送。”
阿四言罢,端走容煜的药去了汤池。
·
容煜闲暇之时喜欢在池子里泡一泡。
热热的水熏着,一天的疲痸都能解去。
“陛下!”
容煜靠在池边,好不容易睡过去,就被这一声给喊醒了。
意识到是屏风后的声音,容煜醒了醒神,让阿四进来。
阿四是俯着身子的,几乎快挨住地面。他把手里的药放在池边,将药倒入碗中,低声道:“陛下,太医院送来的药。”
“今儿怎么还有一剂。”容煜只当是驱虫的药,抬手端过药便引尽了。
带着些苦味,容煜轻轻拧了拧眉,问道:“今儿去内府领衣裳了?”
阿四道:“是,是陛下新制的寝衣。”
容煜放下药碗,道:“过几日告诉司衣鉴,给两个丫头制几件新衣裳,颜色俏皮些的。”
“哟……臣待两位妹妹谢过陛下,陛下,您今儿晚上住哪儿?”阿四问了一句。
“自然是宣华殿,朕还住过其他么。”容煜回头看了他一眼。
阿四是跪在池边的,听见这一声,忙道:“那奴才去收拾。”
“嗯……”
今日是怎么了,这人奇奇怪怪的。
见阿四正准备走,容煜又叫住他:“去偏殿江逸白处,说朕有事找他。”
“是!”
阿四听见这句,眼睛亮了一亮,快步出了宣华殿。俩人白天腻在一起,晚上还要在一块儿,小殿下的荣宠之盛,由此可见一斑。
容煜擦净身子,穿了衣裳,又将剩下的药一并喝尽。
他记得张翎说过,这药得趁热喝尽了才好。
·
春日夜里的风十分温和,只穿着一件单衣也不觉冷。
容煜吹了好久的风才回内殿。
趁着小孩儿还没来,容煜先将内院送来的密信中,有关西云与梁国的全部整理出来。
之前与南梁交战,大意放走了南梁的圣女,这人要出逃,必然不会北上燕国,那就只有南下和西去。
西云一团乱,黎国刚刚稳下来,仿佛都可能。
正思量着,推门声传入耳中。
容煜放下密信,正看见进来的江逸白。
刚沐浴罢的人,未仔细束发,只将头发用织金的带子束了一束,素色的寝衣外披着一件绛红色的外袍。
容煜见到江逸白这一身,不由地愣了一愣。小孩儿平日里都是穿素白的颜色,今日这一身红衣倒比素色更衬人。
“这身衣裳好看。”容煜道了一句。
“明丫头放下的,说是旧衣裳拿去洗了。”
江逸白言罢,关上门将手中抱着的木盒子放在案上。
“这是什么?”
江逸白道:“四总管方才给的,说是今日可以用上。”
“今日?”容煜细细看着眼前的盒子,东西十分精致,带雕花的,前头还有一把银锁,想来是文房四宝一类。
也不知有多金贵,竟用得上这样好的盒子。
江逸白坐下后,抬眸看了一眼案上的密信。
不得不说内院中人当真十分厉害,没声没响的,各地的消息便收了个遍。虽然其中真假有待思量,但七八分真还是有的。
“父皇与皇爷爷当年有过几个亲信,在父皇身死之后,便隐居于乡野。陛下若是想攻下西云,可让内院找找那几个人的消息。”江逸白说罢,继续看密信上的内容。
容煜坐在对面,问他道:“你可是西云的太子,朕这么做你会伤心吗?”
“非战之罪,西云在戚太后手中迟早会自取灭亡,既然终究如此,不如咱们先动手。”江逸白看着容煜,眸中映着跳动的烛火。
只要容煜点头,他愿意帮容煜夺下西云。
“朕……明白了。”
容煜心中是不愿向西云用兵的,改他国国姓,百姓多有不服之处。
除了攻城,应该还有其他的办法。
戚太后当政,名不正言不顺。而名正言顺应当继承大统的,正是江逸白。
夺权。
或许这是最好的一个办法,可是小孩儿身子又不好……
容煜想到此处,在心底下兀自叹了口气。
眼前的人,一身红衣在烛火畔默默读着书信。
这样安静的,可真舍不得叫他卷进来。
指尖在雕花的小木盒上打着圈,衣袖不经意间拂过银锁。
原本就松松搭在上头的银锁滑落到地上,容煜把盒子打开来,瞧见里头装着好些东西。
金铃铛,玉摆件,还有……更小的盒子。
鼻息间隐隐绕着些玫瑰膏子的味道。
容煜把最上头的一串铃铛拿起来,沉淀淀的东西,没有响声,像是里头灌满了水。
铃铛还没来得及仔细去看,底下摆件的样式让容煜愣了一愣。
铃铛是何作用他不知道,但那底下的哪里是什么摆件,分明是个……角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