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消息了?”
多福摇了摇头。
周炎宗的病一直未见起色,起先他还以为是胡盛的医术不佳,是以才拖着未能痊愈,可眼下太医院的太医们轮流问诊,也诊不出个所以然来,这让韩清漾的心情沉入了谷底。
更奇的便是这病只低烧不断,单瞧着却于性命也无大碍,只整个人恹恹的,不似往日里那般鲜活旺盛。
他垂于身侧的手悄然握成了拳,“我亲自去瞧瞧。”
多福忙劝道:“主子,暗牢里湿寒,未免......”
韩清漾径直去了暗牢。
再次见到周朝修的时候,他披头散发的躺在铺着干草的地上,听见脚步声便掀了掀眼皮,“这不是弟妹吗?”
他倚着墙坐了起来,干笑了两声。
“怎的?我那个弟弟如今不行了,所以弟妹便来找我了?”
韩清漾冷眼瞧着他,“周朝修,你要是如实交代了,我可以许你一条活路。”
暗牢里灯光昏暗,可这丝毫没有影响到韩清漾那绝色的容颜,周朝修舔了舔干裂的唇。
“你?”
韩清漾轻蔑一笑。
“对,就凭我!”
周朝修盯着他看了半晌,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过是以色侍人的男妃罢了,真是好大的口气,周炎宗若是一心想要我的性命,你如何能保得住我?”
韩清漾不理他的冷嘲热讽。
“我已经给了你三天的考虑时间,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他睨了守卫一眼,守卫便打开了牢门。
韩清漾弯腰走了进去,然后不由分说的掏出藏于腰间的匕首,狠狠的将周朝修的手掌钉在了地上。
很快小小的牢房里便弥漫起了浓浓的血腥味,许是受到了血腥味的刺激,不远处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个一个巴掌大的老鼠顺着墙角爬过。
周朝修疼的蜷缩在地上哀嚎不止。
韩清漾蹲下身子,冷声问道:“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到底给周炎宗下了什么毒?”
周朝修疼的连声音都得打着颤。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韩清漾将匕首给拔|了出来,又将他另外一只手给刺了个对穿。
“不是你,还能有谁?既然你嘴硬,我就慢慢的跟你玩,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就死了的,我要留着你慢慢折磨,直到有一天你肯说真话。”
周朝修养尊处优多年,何曾受过这样的苦,甭说是折磨了,就是在这暗牢里住了三日,他都快要发疯了。
他被韩清漾眼底里冒出来的森冷寒意给吓到了,只眼泪鼻涕一把的哭着求饶。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给周炎宗下毒,我要是有那本事,还用得着现在使吗?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
韩清漾从暗牢里出来的时候,有湿凉的风迎面吹来,带着些草木的香味,让他思绪稍稍清晰了些。
周朝修的话不无道理,要真的是他下毒,也该是直接将周炎宗毒死才是,何必下这种折磨人的毒呢?
可是整个宫里,除了周朝修,还会有谁呢?
电光火石之间,他看向了皇宫的西北角。
多子撑着雨伞小跑着过来了,“主子,主子,姑爷醒了,正找你呢。”
韩清漾忙不迭的往回走,多福连忙撑起油纸伞,小跑着跟在了他身后。
待回到养心殿的时候,周炎宗正在跟汪寿闹别扭不肯喝药。
汪寿一脸无奈的看向韩清漾。
韩清漾接过药碗,“你们都下去吧。”
等屋子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周炎宗才倚在床上细细的打量着韩清漾,男人的长发上挂着些细小的水珠,眼角红红的。
“你哭了?”
他半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又被韩清漾给按了回去。
“他娘的,老子这才将将病了,还没死呢,竟然都敢欺负到我老婆头上来了?”他说的义愤填膺,只恨不得撸起袖子去找欺负韩清漾的人算账。
韩清漾斜睨了他一眼。
“瞧把你给能耐的,都病成这样了,也不肯消停些。”
话音刚落,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就落进了周炎宗的怀里。
“我都病成哪样了?不过是偶感风寒罢了,况就算是真的病了,办了你的本事还是有的。”
男人的吻很绵长,带着灼人的气息。
韩清漾瞧着他因为瘦了些,而愈发显得深邃的五官,眼中漫起了盈盈的水光,他勾着他的脖子,浅笑道:“知道你厉害,行了吧?”
周炎宗心里闷闷的,搂着他不说话。
韩清漾又道:“既然夫君这么厉害,不会连喝药都怕吧?”他趁势从他怀里坐了起来,端了药碗,亲自喂他喝药。
周炎宗薄唇紧抿。
“这药苦的很,我不喝。”
韩清漾真是拿他没办法,只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俯身贴上他的唇,将药给渡了过去。
周炎宗乖乖配合着,偶尔用舌尖勾了勾他的舌。
这一碗药喝完,周炎宗面上神色好了些,只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他伸手将韩清漾勾进了怀里,“清漾,自打我病了,你都好几日没让我碰了......”
他说的委屈极了,又握着韩清漾的小手塞进了被窝里。
韩清漾的脸登时就烧了起来。
“周炎宗,你给我老实些,不要总想那些不正经的,连太医都说了,你这病很有可能是放纵过度的缘故引起的,所以这些日子要格外注意些。”
他慌忙的从床边逃远了些,见周炎宗面上满满的都是失落,又安慰他。
“我答应你,等你病好了,你想怎么样都成。”
周炎宗的眼底有了笑意。
“好,只到时候你别哭着求饶就成。”
韩清漾红着脸道:“你先趴着,我替你按按,松松筋骨,这样也能睡得舒服些。”
周炎宗依言趴在了床上。
韩清漾取了药油,均匀抹在了掌心内,然后贴着他后背紧实的肌肉揉按了起来,他手刚贴上去的时候,就瞧见了他后背上的那个暗红色的印记似乎大了些。
他疑惑的问道:“你背上的这是胎记吗?”
周炎宗仰着脖子,只可惜看不到自己的背后。
“胎记?我后背除了旧伤,没听他们提起过有胎记啊?”
他在军中多年,跟戚猛他们也曾一起下河洗过澡,并没听他们提起过他背上有胎记。
韩清漾只淡淡的“哦”了一声,继续替他松筋骨。
周炎宗的脸埋在软枕里。
良久之后冒出了一句话来。
“若是将来...将来我有不测,你就回大晋,不必替我守着。”
这话隔着软枕,声音嗡嗡的。
韩清漾愣了许久,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眼圈立刻就红了,眼前一片模糊。
有泪一滴一滴的砸在了他的背上,几乎生生的将周炎宗的后背烧灼出几个孔洞来,他苦笑着道:“我现在还没死呢,怎的又哭起来了?”
韩清漾吸了吸鼻子,努力的控制了下汹涌的泪意。
他趴在他的背上,细细的吻着他的后脖颈。
“你要敢死,我便陪你一起死。”
周炎宗翻了个身,将人拢进了怀里,亲了亲他的眼睛。
“都怪我。”
韩清漾隔着泪眼嗔了他一眼。
“自然是怪你,好端端的总提死不死的做什么?”
等将周炎宗哄睡着之后,韩清漾起身出了养心殿。
雨已经停了,有细细的微风拂过,梨花树下落英缤纷。暗沉沉的天空有细碎的日光透了出来,将乌云的边都染成了碎金的颜色。
韩清漾理了理衣裳。
“去永寿宫!”
汪寿不愧是宫里的老人,周朝修登基后自然不肯重用他,只将他打发到瞧不见的地方去了,韩清漾这一回来,便将人给找了回来,依旧在御前伺候。
汪寿感激不尽,小心的跟在他身后。
韩清漾步子不疾不徐,似是在散步一般。
“汪公公,我和陛下不在这些日子,太后如何?可曾见过什么人?”
汪寿想了想回道:“周朝修为人喜奢,讲究排场,又好大喜功,太后是极为瞧不惯的,况且他虽是徐家一手推上帝位的,可这人手里一旦有了权力,哪里还肯做徐家的傀儡,是以两人关系并不好。太后寻常都在永寿宫里,也鲜少管前朝的事,只听说前些日子两人在养心殿里大吵了一架。至于有无见过什么人,奴才实在不知。”
韩清漾停下步子。
“汪公公,你在宫里多年,也是时候将你的本事拿出来了,我要知道太后这些日子跟外界联系过的所有人的名单。”
汪寿躬身道。
“奴才遵命,必不叫主子失望。”
韩清漾既是男子,再叫娘娘也是不妥,汪寿只随着多子和多福二人,改口叫了主子,至于往后该如何称呼,那便看陛下的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 韩清漾:敢欺负我男人,我饶不了你们。
第52章
永寿宫。
外头春光正盛,屋子里却大门紧闭,日光透过窗格子照了进来,在冰冷的砖石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太后依旧端正的跪在蒲团上念经,她闭着眸子,神情庄重,手中的佛珠配合着念经的语调规律的捻动着,身后传来开门的“吱呀”声,她的动作一顿,继而仍旧继续念经,丝毫不受打扰。
光影投在她瘦削的背上。
韩清漾盯着她的背瞧了许久,不知道她这么喜欢念经,到底是因为宫中寂寞,需得寻件事来打发辰光,还是因为坏事做的太多,需要在佛前忏悔,以寻求心灵上的安慰。
屋子里檀香味很浓,却让人闻之欲呕。
“太后,真是好胆色。”
屋子里的宫女一早就被韩清漾打发出去了,身旁没人伺候,太后只扶膝缓缓的站了起来,她回身一看,日光有些晃眼,而那男人就站在光影里,他着一身墨色长衫,堪称完美的面容上有着清冷的味道。
“只要这天下一日姓周,哀家就一日是名正言顺的太后。”
韩清漾未置可否,唇角掀了掀。
“既如此太后又为何非要与我们作对?”
太后愣了一下,定定的瞧着他,妄图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只韩清漾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黑眼珠似是黑曜石般闪着摄人心魄的光,让她无从察觉。
韩清漾不愿与她啰嗦,索性直接挑明了来意。
“我初进宫时太后命人给我下的避子药我可以不计较,你与陛下之间的龃龉我也可以撂下一句准话,让周炎宗也不许计较,只要你肯交出解药,我可以保你和你们徐家一世荣华,如若不然......”
他的语气骤然压低,眼底有着森冷的杀意。
太后垂下眸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韩清漾疾步走了过去,伸手便掐住了她的脖子,“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是交还是不交?”
太后直直的望着他,嘴角勾出一抹讥诮的笑。
“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
韩清漾松了手,理了理衣衫。
“太后有何要求尽管提,只要我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太后轻笑了一声。
“哀家是大周朝的太后,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别无所求。”
韩清漾见她油盐不进,只嗤笑了一声,她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无非是仗着他在乎周炎宗罢了,他就不信太后是铁石心肠,就没有在乎的人和事了?
“太后便安心在宫里考虑考虑,等晚间的时候我再来,希望到时候你想通了。”
太后卯足了劲要跟韩清漾较量一番的,没成想只说了这么几句人便走了,顿时有一种重拳砸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待到门重新合上的时候,她紧绷的身体瞬间垮了下来,软软的瘫坐在宽椅上。
她皱着眉头,听脚步声越来越远。
不知为何右眼皮狂跳了几下。
......
从永寿宫出来后,韩清漾的脸紧绷着,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他冷声吩咐道:“多福,你去告诉戚猛和李壮一声,将徐家的人都给看我好了,另外将徐至诚和徐如月,以及跟徐太后有近亲血缘关系的人,尽数给我押进宫来。”
他倒要看看这位太后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说完又对着多子吩咐道:“你去跟汪寿说一声,晚膳时分务必让他把事情给调查清楚了。”
回到养心殿的时候,他先在廊下整理了下心情才推门而入。
周炎宗正在看折子,偶尔下笔朱批,神情格外的关注。
韩清漾亲自替他倒了杯茶,轻声道:“怎么不好生歇着,先前不是说好了吗?奏折我先过一遍,若是有要紧的或是拿不定主意的,再让你看。”
周炎宗伸手将人拉进了怀里,埋在他颈项间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味,只今儿的味道参杂了些香烛的气息,他连头都没抬,声音嗡嗡的。
“你去永寿宫了?”
韩清漾愣了一下,原也没想过瞒他。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周炎宗很讨厌生病的感觉,可这一次不同,那是一种由内而外透出来的虚弱,像是身体里藏着无数吸血的水蛭一般,蚕食着他的生命力。
他贪念的拥着他。
韩清漾轻抚着他的背,柔声哄道:“外头春光正好,不如我们去御花园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