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时,面对这样的林司衍,齐策也会觉得有些无奈,觉得应当给林司衍找些事情做。
于是便会将下人赶出去,而后将林司衍揽在怀中,让他读折子给自己听,虽然大多数时候,林司衍只会读一半,而后便闭着眼靠在齐策肩头,不愿再开口说半句。
第145章
正月十五,又是一年的上元节。
齐策怕林司衍将自己憋坏了,硬是将他给拉了出来。
林司衍本身穿的是白衣,齐策看着不满意——林司衍面上的气色都比衣裳白了,便让人给他换了件红色锦服,衣襟上绣着灼灼的红梅,玉面红衣,瞧着人也精神了些。
齐策满意地点了点头,拿过曹实手中的雪色狐裘大氅,亲自给林司衍披上,笑道:“看着倒像是哪家走出来的富贵小公子。”
林司衍神情淡淡,任由齐策动作。
齐策也是常服打扮,里头一身黑红相间的锦服,外头再披着一件黑皮大氅,玉冠高束,衬得人愈发得丰神俊朗。
因着是微服出宫,暗中保护的护卫们也都换了衣服,隐在人群中。
毕竟是过节,大街上张灯结彩,尤为热闹,往日常缩在宅子里的小姐们也都拖了兄长、丫鬟出来热闹,触目皆是火树银花、蛾儿雪柳。
街上人多,齐策怕被人群给冲散了,因此一路上都牢牢攥着林司衍的手。
“阿衍,我们也去点上一盏?”齐策嘴上问着林司衍,手上却是直接拉着他走去那边。
漓河之上,花灯万千,璀璨明亮,远处水天相接,映着如白昼般绚烂,几处画船错落,箫鼓阵阵,船上游人投壶猜谜,饮酒舞乐,好不热闹。
齐策叫来小贩,让林司衍挑两盏花灯,林司衍拗不过齐策,随意指了两盏莲状的花灯。
“两位公子可要提笔许愿,博个好来年?”小贩笑眯眯地递过花灯,问道。
小贩看着莫约四十左右,身边还站着一个穿着火红小棉袄,玩着手中花灯的小男童,花灯未燃,估计是怕伤到孩子,看模样,应当是小贩的孩子。
小男童本低着脑袋,听了这话,立马抬起头来,举着手中的花灯给林司衍二人看,争着道:“我也许了愿,阿爹说很准的哦!”
林司衍细瞧去,原来花灯中间放了一条白纸,上头歪歪扭扭写道:愿来年日日有糖葫芦吃。
小贩乐呵呵地摸了摸男童的脑袋,道:“稚子顽皮,让两位公子见笑了,不过这许的愿望得卷起来,让人看见了便不灵了。”
“啊!阿爹你不早说!”小男童叫了一声,将白纸捏起圈了起来。
齐策挑了挑眉,许是环境所染,也起了这个兴趣,让小贩拿了纸墨来。
林司衍不好毁了气氛,也接过一只毛笔,浓墨点上白纸,晕出一圈墨色,只是想了良久,终是算了,就此将纸卷了起来——他无甚所求。
两人学着旁人将花灯缓缓放入水中,两只花灯原本紧紧挨在一起,却随着水势,渐渐分开。
齐策回头问林司衍:“许了什么愿望?”
林司衍道:“方才那个阿伯说,被人知道便不灵了。”
齐策笑笑,没说什么。
突然,人群中喝声一片,两人寻着声源处看去,原来是某家少爷在画船中放灯求取所爱。
“说起这明灯结姻,倒还是当年林相所创,我娘至今在屋里还时常同我们讲那年的上元节......”身旁有人与同伴议论道。
林司衍听着有些出神,他自是听过父亲求娶母亲的故事。
于上元一夜放尽千盏花灯,只为迎一所爱,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俊郎深情如此,不知羡煞多少深闺女子。
“好看吗?”齐策转头问林司衍,但不知是不是林司衍的错觉,他方才似乎看到齐策面上闪过了一丝冷淡,“若是喜欢,来年朕也可以为你明灯三千。”
齐策看着林司衍,如点漆般的黑眸中星火跳跃,仿若灼着焰火。
林司衍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重新投到湖面上,灯火莹莹,自是好看,可惜他曾经看过更夺目的色彩,虽只有三盏,但那一开,仿佛天地间都要黯然失色。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如此,莫说三千盏,便是三万盏,也抵不过那时的绚丽。
林司衍淡淡道:“皇上想做昏君了,奴才却不愿顶那惑主妖姬的罪名。”
虽然如今骂他惑主的人也不少就是了......
齐策大笑一声,揽过林司衍的腰,戏谑道:“阿衍可比那妖姬褒姒难哄多了。”
花灯放完,这热闹也就散了,齐策拉着林司衍随着人流走走停停地逛着,忽而看见一副火狐狸模样的面具,觉得极衬林司衍,便凑着热闹给林司衍猜了几个灯谜。
哪想面具拿到了,一转身,却不见了林司衍。
第146章
不知前面又有什么热闹,人们急冲冲地往前赶,人流又多,林司衍只能依着人流向前走。
好不容易等人群过了,却发现找不到齐策了。
手上忽然一重,林司衍转头,却是何瑜。
“本来想着带你出宫看看,你倒自己偷偷出来了!”何瑜抱怨道,心中暗骂齐策狡猾。
“我与皇上一同出来的,方才与他走散了。”林司衍道。
何瑜嗤笑一声:“理他做什么?走,本少爷带你去好好乐呵一番!”
林司衍拉住何瑜:“皇上若看不见我,定会来找,你自己去吧。”
何瑜不悦道:“你倒是信他!”
林司衍皱了皱眉,他想何瑜是误会了,但却没解释什么。
“去后头那个酒肆等吧,这儿人这么多,他要找到你也不容易,我们在那等,我让手下去通知皇上。”
林司衍点点头,这样总比他一个人瞎找好。
林司衍转身,却蓦然穿过茫茫人海,撞入一双琥珀色的清亮瞳孔之中。
那人身姿修长,孤身立于灯火阑珊之处。身上一袭款式淡雅的白衣,腰间别着一枚碧玉扣环,衣着简单,却抵不过其人的翩翩风采,肃肃如松下风,清然俊雅。
林司衍呆立着,两人的目光越过人海交织。
“还愣着看什么呢?”
何瑜顺着林司衍的视线看去,自然也看到了立于树下的苏泊云,他勾了勾唇角,宣誓主权一般地揽过林司衍的腰,朝那边递过一个挑衅的眼神,而后以身躯挡住林司衍的视线。
“没什么,走吧。”林司衍垂下眼睫,淡淡道。
奸佞如何与清流并肩?
他们终究是要陌路的。
何瑜哼了哼,催道:“走快点,一会儿没位置了。”
林司衍皱眉:“我会走,放开你的手。”
何瑜收紧了手臂:“那可不行!这么多人,你要是磕着碰着了,皇上又该拿我问罪了。”
林司衍:“......”
两人上到酒肆,上面果然没有多少位置了,两人找了一圈,恰好有人要起身,店小二麻利地收拾好桌面,请两人入座。
何瑜叫了壶酒,随意点了两个小菜。
“尝尝?”
酒很快便端了上来,何瑜倒了一小杯给林司衍,道。
林司衍摇摇头:“我不喝。”
何瑜也没再劝,仰头将酒送入口中。
往常一到上元节,总会有人议论到林湛,毕竟林相那年上元节的求姻不可谓不是一段值得咏流传的佳话,只是后来林湛被打上了谋反的罪名,人人不敢再提此事,但如今林湛昭雪,又避不可免地被人提及了。
“哎,你们知道不?几日前圣上为前前丞相林湛昭雪事啊,其实另有隐情!”一穿着麻布粗衣的男子勾手招过同伴,神神秘秘道,却又只说一半。
“快别卖关子了,什么隐情?”有个粗胡子的人听见八卦,探过头来催道。
见同伴都看向了自己,男子得意地嘿嘿笑了两声,这才不紧不慢道:“圣上身边的大奸佞承恩,知道吗?就是当年林相的幼子!这承恩欺下媚上,勾得皇上喜爱,皇上就是为了讨他欢心,才下的那纸诏书呢!”
“怎么可能?当年林家那罪名,可是满门抄斩的啊!”有人反驳道。
“就是!再说,咱们圣上沉稳睿智,还是太子时便被太傅夸赞是不可多得的心性志坚之人,怎么可能被小人蒙蔽?”
“李大狗,你可莫要乱说,你什么身份,怎么知道圣上身边的事?”又有人嘲笑道。
眼看着大家伙都不信自己,那人有些急了,拍着桌子嚷嚷道:“嘿,你们还别不信,我侄子可是在李相府上做事的,这些是他亲耳听得的!如今圣上身边的那个御前总管,就是当年林家的幼子!况且,詹大人三族蒙冤惨死,也是他污蔑的!”
“真的假的?”
“李相说的话,怎么会有假?”那人更是得意,“有如此儿子,林相当年有没有谋反还不一定呢!”
“也不能这么断定吧,当年若不是林相力挽狂澜,咱们天启如今早四分五裂了......”
“这也说不定,林相当年不是大皇子一脉的人吗?咱圣上当时也不是太子了,大皇子与圣上当年可是明争暗斗了好几年,若是大皇子当了皇帝,林家可又是一朝望族啊!或许就是为了赌这一把呢?”
“......”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林司衍冷眼看着,心中只觉得讽刺。
看到了吗,父亲?
这便是你心心念念,鞠躬尽瘁,甚至甘愿放弃性命守护的百姓们,你看到他们是如何揣测你,如何中伤你的了吗?
若是你能看到,可会后悔?
林司衍一把夺过何瑜手中的杯子,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由喉入肺,像是窜起了一路的火苗,烧得他心肺都有些疼了。
他父亲为了天启,甘愿放弃林家;詹槟为了他父亲,也甘愿放弃詹家。
他却是不懂了,这天启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他们这般无私舍弃。
林司衍对上何瑜戏谑的眼神,道:“想请指挥使帮一个忙。”
何瑜笑了笑:“是杀是囚?”
林司衍眉目肃冷:“杀!”
“为何?”何瑜挑眉,明知故问道。
“当街妄议圣上,污蔑忠臣——该死!”
第147章
那日等齐策找来,三人都没了闲逛的心情,便就此回去了。
第二日,盛京城外无端多了四具尸体,看那面目全非的模样,想来死前受了不少苦。有好心人凭着尸体,认得是城中几个游手好闲之人,念在死者为大的份上,还是凑了钱俩,将人埋葬了。
另一头,关州几次摩擦后,终于起了冲突,齐策给何瑜随便按了个将军的名头,让他去关州领兵。
何瑜先时打斗输了,在齐策面前也拉不下脸来耍赖,只得乖乖整装行李,只是走时,偏要林司衍去送他。
也没管人同意与否,直接将人给掳了走,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交代。
“昨夜小公公请何某帮忙,可还记得?”何瑜一手策着马,一手环着怀中被强掳过来的人。
“记得,指挥使想我口侍,还是肉偿?”林司衍握着缰绳,淡淡道。
依着何瑜的尿性,怎会无偿相助?
何瑜哈哈一笑,心情似乎颇为愉悦:“还是小公公最懂我!”
林司衍面无表情道:“不敢,指挥使要在这城门口享受?”
不觉间,已行至了城门口,马儿渐渐停了下来,城门口边上还有一队整装待发的军队。
“小公公冰肌玉肤,我怎么舍得让旁人看了去?”何瑜覆在林司衍耳畔揶揄道,“暂且先尝个甜头,等何某胜仗归来,再慢慢享用......”
林司衍眉头轻蹙,正想开口,下一瞬便觉得天地一暗,下颚被强勾了起来,而后唇上一热,一条滑腻的长舌攻占了进来,长舌霸道,先是巡视领土一般地扫荡了一圈入住之地,而后叼着攻占的果实逗弄。
四野漆黑,五官的感觉便只剩下两耳和唇舌,耳边是街头的喧嚣热闹,口中是不太熟悉的湿热触感,心跳都不由得加快了几分,即便知道旁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但还是感觉像是剥光了在大庭广众之下放浪一般。
由于姿势的问题,林司衍只能后背紧靠着何瑜,而后仰着头被迫承受。
“唔嗯......”
林司衍用胳膊肘顶何瑜,但何瑜身形稳得犹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分毫未退,反倒惹得何瑜加深了这个吻。
“嘶——”
何瑜吃痛地退开,大氅放了下来,天光得以重现。
何瑜含了含咬疼的舌尖,还好缩地快,若不然又要见血了。何瑜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林司衍的下颚,眼中闪烁着戏谑,口中威胁道:“小公公这咬人的习惯可得改改了,若不然早晚遭夫家嫌弃!”
林司衍面色一冷,不客气地拍落何瑜的手。
“好在为夫善解人意,知道小公公这是害羞了。”何瑜摸了摸手背,吊儿郎当道。
林司衍扯起一抹冷笑,嘲道:“指挥使堪当天下第一无脸之人!”
何瑜笑嘻嘻地照单全收:“小公公过奖。”
林司衍冷哼一声,抬手顶开何瑜,利落地翻身下马,正巧后面追来的护卫也赶到了。
林司衍整了整衣襟,拱手朝何瑜行礼:“奴才在此,预祝将军凯旋!”
何瑜直起身子,正了脸色,朗声道:“某必凯旋,届时公公可愿在此迎某?”
“将军凯旋,奴才必焚香沐浴相迎。”
少年粉面如玉,红衣似火,矮过马上之人一大截,气质却不减分毫,郑重承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