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心善,倒有几分同情起眼前的人来。
只桑榆不知,便是眼前这位叫他为之动容的女子,因爱不得,从而叫人敲碎了他意中人的膝盖,叫他意中人人生生咬断了舌头,落下哑疾不说,还落了终身病痛。他还和颜悦色的问人家,“为何至此处谋生?”
齐慎儿敛去眼中锋芒,平静道,“家中事变,女子无能,落难到此,盘缠用尽,便也只能以此为生。”
“如此…”
太子殿下动了恻隐之心。他想到那人也是突遭变故,才落了一身伤痛。
“你可有要去之处?”
“…”齐慎儿摇摇头。
她瞧着这人,她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将心里的意愿说出来,但遇到一个可以帮助自己的贵人,属实难得,她赌了一把,说道,“自是有处可去,也有处想去,且非去不可,只小女无能,怕是今生难以实现,若是公子原意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
“无妨,姑娘想去何处?”
“凉都。”
她要回去,定要回去。
她齐家一夕之间,满门抄斩。她与那人几载夫妻,纵然无情,到底也是夫妻,她不信,不信那人真的将她父亲斩于剑下,将她齐家灭门。
她定是要回去的。
齐慎儿自往天牢一趟,便深深笃定“云钰儿”已死。自天牢出来,她知道项云擎知晓心上人死了定会怪罪与她,索性她便回了家门。
东西一朝颠倒,好端端的日子,父亲竟然谋反。
父亲不了解项云擎,她却是了解的,那人心狠手辣,做起事来冷酷得很,父亲绝不是对手。
她连夜出逃。
果不然,谋反失败。她躲了砍头之罪,堪堪天不佑她,才离了皇城没多远,便被市井无赖当个花娘给抓进了青楼。
从前她最恨这种地方,为自保,她以全身家当做了赎金才将自己赎回来。
身上带的多是些随身的物品,全部抵了出去,她变得身无分文,为了生存,方才不得已流落到这种地方,以自己从来都瞧不上的乐姬的身份生存于世。
高傲如她,倘若家中不曾巨变,她断然不会以如此姿态苟活于世。
于这世间苟延残喘,只因听得父亲是被心上人斩于剑下,她不信那人当真对她如此无情,将她亲人斩于剑下,便一心想回凉都,只为问一问项云擎,斩杀她父亲之事,可是当真。
大抵也是用情至深了。
可惜,用情之深,用计也真。
乐姬来自凉都,家中事变,故不得已,颠沛流离。太子殿下心善 ,出手大方,离开醉乐坊时,甩了一锭金银,将那乐姬从醉乐坊带走,并将之一路带在身边。
“在下前往凉都有十分重要之事,耽搁不得,只能加急赶路,这一路多有颠婆,姑娘可还受得住。”
他急着去见意中人,却也没少照顾乐姬。
“不碍事,公子尽管赶路便是。”齐慎儿这面上表现得云淡风轻,实则,她内心也是焦急的,甚至,每每靠近凉都一寸,她的心便更加急切。
桑榆浅笑示应,无话了。
本来太子殿下也就是话少的人,只在小公子面前, 他才会着力去找些话题,以便小公子不会感到厌烦。
太子殿下急于见意中人,连绵数日,将他困于城中,这雨将一停下他便迫不及待离开。
堪堪是他与那小公子生来无缘,他将将带着乐姬自困城出发没多久,项云擎为讨心上人欢心而宣昭天下的圣旨便传至天下。
齐慎儿执犹坠冰窟,一双美眸都叫阴狠之色给占据了去。
那“贱婢”竟还活着。
“她”竟是男儿身!
她的王爷竟要于七月初七迎人二入王府,奉之为掌中宝,心中肉,还叫人享母仪天下之荣誉。
不可以,绝不可以。
齐慎儿恨得一双眉目都变得狰狞。
桑榆也坐不住了。
他也是愣住了,他的意中人竟是十几年前与父皇血战于御林关之人的后代。且再过两日意中人便要嫁给别人了…
该如何是好!
凉都还远,各怀心事的两个人恨不得化作一抹云,飞身而牛寺歹朱彳亍云力纟且去,堪堪是那车只有两个轱辘,那马只有四条腿…
第三十六章 痴汉王爷搂着心上人,一夜纵情,险些误了良辰吉时
项云擎为讨好心上人,一失足成千古恨,他甩下两道圣旨,昭告天下,云家遗孤云钰儿实为云家后人云非羽,消息散去,无不惊骇。
实时,天下一片哗然。
“真没想到,这云钰儿竟是弟弟云非羽。”
“谁能想到,他刚从战场被接回来,面都没露就被皇上接走,后来就没再出现过,终年深居简出。”
“就是,我们连将军府的大门都难得挨着,更别说进去瞧一瞧里面那位是真是假了。”
“一直以为是个女娇娥,没成想竟是个男儿郎。”
……
皇城自是一片哗然。
谁曾想,世人可怜之人竟会是云家后人。
堪是项云擎连下两道圣旨,叫人防不胜防,待他为云家后人而非遗孤云钰儿这件事的热度消下去,禹王项云擎欲娶男儿郎入府之事再次在皇城脚下掀起一阵唾沫强风暴…
“禹王乃响当当的英雄,怎会娶云非羽为妻?”
“这云非羽难道是个女儿身?”
“自然不是,若是,这禹王何苦来的还要为他昭告天下,正他身份。”
“那这禹王…莫不是…”
“定是!”
……
之于后面的话,都是街坊邻居关上门来偷摸着讨论的。
无非也就是道他项云擎好端端的,放着天下诸多女色不要,偏是看中了他云非羽,神仙眷侣不做,非要走那阳关小道…
八成是有病之类的话题。
项云擎有心讨好心上人,却不想因他两道圣旨齐下,弄巧成拙不说,自己落得旁人嘲笑,云非羽也成了人们议论和重点讨论的对象。
大姑娘道他,“妖自胎生,天生的祸害”。
小嫂子道他,“前世为狐,生来就会媚人”。
如若不然,堂堂禹王,府中妻妾成群不谈,且听闻禹王还是个痴情种,心中住了一个红颜命薄的心上人…
如此,若非那云非羽天生媚骨人神难挡,深情如禹王,怎会叫他勾了魂去…
猜忌声浪此起彼伏中,婚期已至,转瞬之间,已是七月初六。
明日他便要嫁给项云擎了,为大婚当日能显正式些,项云擎今夜将他送回了将军府。
这府中清冷了些。
自七爷爷百年归天,这府中再无人居。
许是他太久没有回来了,又许是身子不抵从前,将军府四季无人,府中少了些生气,没有烟火,失了人气的缘故,他觉着这屋里有些冷。
夜深深,他死闭着眼睛也睡不着,委实睡不着,躺着也难受,他起身披了件外衣来到院里。
院里有棵老树,年岁很久了。他从御林关回来时,这棵树的枝丫都已经覆盖了府里的院墙。
他走到树下,不知怎地,忽然就想告诉九泉之下的爹娘,告诉叔叔伯伯,告诉七爷爷,明日他便要成亲了。
是的,是他要成亲了,不是姐姐。
他想这样告诉他们。
告诉他们,明日他要重新披上大红喜服,二入王府。不为云家遗孤云钰儿,是为云家后人云非羽,是那个十几年前本该死在战场,却借着姐姐名义悄然活下来的人。
他将以自己最真实的身份二入王府,没有宣恩的旨意,没有皇恩浩荡…
明日他要二入王府,这是禹王、是项朝最威风的男人项云擎待他的一颗真心。
何其珍重。
他敛眼,低眉。
可是…大抵爹娘也是恨他的吧…
已经是炎夏了,夜风吹过来,树影在地上晃了晃,成片成片的阴影淹没了他的影子。
他瞧着那些树影,瞧着瞧着,心里生了些许孤寂,不过才离开片刻,且明日便可见到,他却矫情的有些想念项云擎了。
想来那厮定也是待他情深了,如若不然,堂堂禹王,怎会顶着天下人的耻笑,为他云非羽正名,再光明正大娶他入府,尊他为妻,敬他如后…
今生今世,能遇见这样一个人…
他云非羽…何德何能。
院里有些凄凉,心底的思念在树影的摇曳下变得重了。
他好想他,好想。
他轻轻拢了拢身上单薄的外衣,将将任着心底的思念生长,身后的院墙那头忽然跳进来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那身影翻墙的动作,身手之敏捷,一看便知此人武功非凡。
再仔细瞧,那身影可不就是禹王府那尽耍流氓的登徒子王爷,可不就是此刻他心里思念的人。
项云擎原本只是思念过重,深夜尚未睡着,才想过来偷偷地瞧上心上人一眼,为此他还特地翻墙进来,哪知半夜了,心上人竟还站在院里发呆。
项云擎从后面过来,一把将人搂进怀中,“深夜尚未入睡,可是在想本王。”
大抵是自己也情根深种了。
大抵是终于以自己的身份光明正大地活在这世上了,今日,他心情甚好,突然就想学学旁人,来个一饮酒醉。
他微微一笑,手抚上项云擎的手,从人怀里转个身,拉着这半夜了还要跑来找他恩爱的王爷往府中地窖而去。
“玉儿这是…”
项云擎这厮果真一肚子黄水,满脑子春迷。他还以为心上人是要带他去往无人之处,偷偷做些叫人脸红心跳之事。
待那清冷之人从地窖搬了两坛陈年酿丢在他手里,他才知心上人意欲何为。
心上人要与自己一醉方休,项云擎难得收起在心上人面前才会有的顽劣,认认真真地与人月下畅饮。
斟酒,举杯,酒入喉,他微微蹙眉,却是一口咽下。
难怪了七爷爷从不让他沾酒,这酒中滋味,当真映了人生在世,百般滋味,一口入喉,酸甜苦辣,尽在其中。
人心若是醉了,喝水也是会醉人。他今日心情好,又未曾沾过酒,三杯下肚,意识就恍了。
“王爷…”
“可是醉了?”
项云擎着实爱惨了他,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好似这人比那月儿还美。大抵瞧人瞧得糊涂了,应声后才反应过来,心上人竟在叫他。
他激动万分,一把拉住心上人的手,“你!…玉儿!你刚刚可是叫在本王?你能开口说话了!”
项云擎委实激动了。
那清冷的人确是一副慵懒消散。
他有些醉了,举止同从前,同清醒时分不大一样了。他稍稍撑着头,瞧着眼前的人,微微一笑,尽显风情万种。
未曾结钮的外衣自他肩上滑下去,内衬穿的少了些,单薄了些,外衣脱落,胸前如雪的肌肤把项云擎这流氓看得直咽口水。
心上会说话,项云擎简直开心坏了,堪堪是心上人过于瞩目了,他瞧人喝醉了,肚子里直起贼心。
玉儿醉了,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流氓王爷如狼似虎,一双眼睛泛着凶光,他将人往怀里一抱,转身就朝里屋去,嘴里还一本正经道,“夜深了,本王送玉儿回房休息。”
堪堪是流氓的脚步急了些。
堪堪是他也动情了,饶是项云擎贼心可探,他也未曾抗拒,只因他心里大抵也是如此想法。
今夜便随你放纵一回。
他想着,于这面冷心热的王爷,到底是自己情深了,自己那颗冷了十几年的心,到底是叫这厮给捂热了。
今夜这酒委实烈了一些,是以,他有些醉了。
他搂着项云擎的脖子,醉人心窝道,“…我好想你…”堪堪是声音小了些,项云擎没听清,“嗯?玉儿说什么?”
“我好想你,好想。”他又搂紧了几分,贴那温暖的胸膛更近些。
于以图的时光,短暂又觉漫长,对这人的思念,如相思入骨,久思成疾。
日思夜想,想得入了心扉,再挥之不去…
情真真,夜深深。
将军府难得火热,明日便要大婚的二人一夜良宵,痴汉王爷搂着心上人,纵情过度,险些没误了良辰吉时。
第三十七章 禹王气闷,连亲儿子都要跟他抢心上人
翌日清晨。
如同那时,天尚未亮堂,他便被人从被窝里叫起来,七八个伺候的丫鬟服侍他洗漱穿衣,梳妆打扮。
只一处不同,那年他一身女装,着了浓妆。今时今日,项云擎知晓他为男儿身,待他情真意切,倒是有心了。
喜服是男士锦衣,做工精致,设计唯美。单一的大红,衣角绣制了凤纹,袖口及领口的地方也作的精致素雅。
步摇换成了别的,知晓他不大喜欢束发,倒也贴心的为他准备了几支玉簪和发带。
“王爷待公子,当真用了十二万分的情,寻常人哪会想到这些,瞧王爷为公子准备的这些 ,都是贴合公子气质的,每一样都仿佛是为了公子存于这世间。”
喜娘不是那个喜娘了。
她也不是喜娘。她是琉璃轩老芳主的儿媳莲幺,她至来便知那将军府中的美人实则为男儿。
此事也只她知,老芳主知。
此番他要成亲了,是以云非羽自身的身份明明白白的成亲。她想着,怎么着也该来送送,这孩子如今在这世上真是孤苦无依了,大喜的日子,怎可没了娘家人。
遵循公爹遗训,那年事出得急,她和夫君又不在皇城,故而尚未来得及送他出门,此次,定要好好瞧着,好好送送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