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琢叹道:“所以这一战不好打,会很辛苦。而且没有宋青阁这样久经沙场的将军做主将,一些事也会更难。三大营现在够资格做主将的也只有岳亭川,但他还是年轻了些,又是世家子弟,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苦,与宋青阁相比都还差了许多,和许自慎更是没法比。吴显英根本不会管事,略过不提,你就得从旁多担待些,嗯?”
话说出口,谢如琢又摇头笑了笑,现在的沈辞年纪比岳亭川还小,但好像从前世到现在,沈辞在他心里就永远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没有沈辞打不赢的仗,没有沈辞不能解决的事。
他当时才没有跟扎布苏乱吹嘘,他的沈将军就是战无不胜,上天遁地无所不能。
“陛下放心吧,有臣在,会打赢的。”沈辞宽慰笑道,“臣都在陛下面前夸下过海口的,陛下想打哪里都可以,区区一个衡川,总不好让陛下失望吧?”
谢如琢拿过沈辞前面调好的弓箭,又装模作样射了一箭稍稍偏离靶心的,说道:“朝中武将也挑不出人来了,你和吴显英肯定要去做岳亭川的左右副将。但你品级和吴显英差了一级……”他“啧”了一声,轻飘飘道,“不过没事,朕一会就下旨给你升官。五军都督府没有合适的职位了,你去府军卫里挂个名吧,正好缺个指挥佥事。”
皇帝身边设有亲军十二卫,锦衣卫就是其中之一,十二卫相当于禁军,但其实除了锦衣卫,其他十一卫皇帝也无法直接掌控,且又和三大营一样纷纷没落,到了如今除了金吾和羽林打头的四卫还有些实权,剩下几卫中的官职许多也都沦为了武官挂名的虚职。
但没落归没落,每个卫下面的官职设置与锦衣卫、地方卫所一致,指挥佥事也是实打实的正四品,沈辞挠挠头,道:“陛下,臣从去年九月到现在,半年多就要连升三品,这……这是不是太快了,不符合武官升任的章程。”
谢如琢一脸无所谓道:“太快了吗?朕怎么没觉得。第一次你接朕入南谷,是功赏。第二次是你打了胜仗,还是功赏。这次你也算是清查卫所有功,朕又没乱升你的官。”他思索片刻,又道,“宋青来跟你一起去的,那也升升他的官吧。不过宋家刚出了点事,不能升太多,升半品可以,就做北镇抚司镇抚使吧,原来的镇抚使……呃……”
锦衣卫里北镇抚司是最得势的地方,北镇抚司要换镇抚使是大事,谢如琢这么随口一说就定了要换人,这会自己也发觉好像不太对,原来的镇抚使做得好好的,无功也无过,要把人家往哪儿塞?
谢如琢烦闷地撇撇嘴,道:“算了,北镇抚司地位本就很高,千户就已经比寻常的五品官地位高了,不升也罢,赏点金银吧。宋家还在风口浪尖上,太显眼也不好。”
沈辞听得想笑,宋青来要是知道自己在短短几句话功夫里,就经历了升官与不升官的反转,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但是朕还是会升你的官。”谢如琢不解,本来多简单的事,怎么现在想得他脑壳疼,挥挥手道,“管他呢,朕的话就是章程,朕现在给你封爵也是朕说了算。”
沈辞也觉得不要再拉无辜的人进入升官与不升官的纠结里,无奈笑笑,躬身行礼:“谢陛下恩典。”
谢如琢笑嘻嘻道:“这次打赢了,回来朕再给你升官。”
刚接受了自己升官的事实,又听到这么一句话,沈辞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谢如琢这是以升他的官为乐了吗,赶忙道:“别别别,陛下别再升了。”
“朕就要。”谢如琢哼一声,“朕高兴,你不要朕就生气了。”
沈辞:“……”
“行,好,都听陛下的,只要陛下高兴,怎么都好。”
谢如琢也是开玩笑的,低头笑了两声,眼睫扑扇着,小声道:“沈将军,要记得给我写信。”
沈辞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谢如琢说的是出征后要递信回京城,心上像是被柔软的柳絮蹭出了轻痒,道:“是,臣遵旨。”
“必须记得!”谢如琢想着沈辞这人一到战场上就什么都忘了,不禁嘱咐道,“你每个月都要给我写信。至于回信……看我心情吧,你写的信让我高兴了我就回。”
沈辞一脸绝望,让他每个月憋出一封信来已经很为难了,还要写得能哄谢如琢高兴,这真的比打仗难多了!
真是要命。
第三次南征是隆兴元年的首次南征,自重建三大营后,谢如琢也算是一直在厉兵秣马,准备随时征战,这次南下在开春后其实就有了些苗头,陆续筹备了两三个月,拨款筹粮,造兵器换盔甲,不再是去年那般突兀又仓促。
故而朝中并没有多少反对的声音,江山残破,旧都还在反贼手上,文官们最重名节,只要未触及根本利益,未像上次那样听起来荒谬异常,他们也不会随意阻挠复国大计。
这次南征各项事务推进得十分顺利,钱粮都到位后,挑了六月初一的黄道吉日,三大营十万兵马自乐州出发,拜岳亭川为主将,吴显英、沈辞为左右副将,沿绥坊东线南下,过池州东南吉渊县,渡青木江,入衡川界内。
朝中有预料,这次南征会是一场艰难的持久之战,衡川东部多平原,许自慎最善利用一马平川的地形作战,少有败绩,三大营这十万兵马又多是缺乏战场经验的新兵,恐怕不会和前两次一样顺利。
作者有话要说: 小沈:不要升我的官了!
小谢:朕也觉得不要再升了,直接封为皇后可好?
明庭:这声婶婶我先叫为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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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自己差点被升官的宋青来很后怕,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青来:以后不要再cue我了!我谢谢您嘞!我每天连班都不想上,只想当咸鱼,还要给我升官?!我还有时间谈恋爱吗?!
亲妈:没事,你对象日常都不是那么想理你。感谢在2021-05-02 15:56:01~2021-05-04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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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衡川鏖战
从六月到七月, 一个月的时间里,两军在衡川东北部没有经历大战, 两方似乎都打得不温不火,谁都没有冒进,军报一封接一封传回朝中,有获胜也有过伤亡,但在数次夺城、弃城、又夺城后,大军仍是有惊无险地拿下了东北两个州, 将战线平稳地推向衡川东部腹地。
随着衡川夏日多雨时节地到来,两军也真正陷入了焦灼的持久战中,在祁州对峙了半月有余,战线进进退退,每日都是一次又一次枯燥的消耗战。
许自慎起初很意外大虞的军队这次一点没疯,明明兵粮充足, 却不见了前两次剑走偏锋的冒险, 改为稳中求胜。几次交锋后, 他意识到了某位看上去天纵奇才的少年也不是真的那么神乎其神,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大虞这次带来的军队质量远远不如前两次, 就是想冒险也没那个应有的实力。但他亦有感觉, 对面人也许是在厚积薄发,一场真正的血战就快来了。
人在祁州城外的沈辞也挺意外许自慎这次竟然会打得这么温吞,实在不太像往常的作战风格, 后来经过观察, 他反应过来原来是许自慎粮草跟不上,坪都内部局势并不如他们想得那么简单。
许自慎在今年三月打下江南后,于坪都称帝, 国号为昭,年号为景和,他们大昭现在的官员一半是当初留在坪都归顺许自慎的,一半是许自慎荣兴之地江北的公卿世家,当初许自慎起兵时,江北几大世族出力不少,可以称上一句开国功臣。
和大虞一样,有派系的地方就有斗争,坪都的朝廷在一开始就不怎么安稳,坪都旧官与江北世家一直势同水火,听说吵得比内阁与谢如琢吵架时凶多了,六部更是被两个派系瓜分,互相给对方使绊子。
因而许自慎这个皇帝当得并不省心,甚至可以说十分糟心。
许自慎算是没落世族出身,十几岁时就投身行伍,惠宗朝各地三不五时冒出的山匪流寇大多数都是许自慎一手剿完的,齐峻茂没去海门时,海门曾有一次城破之危,也是许自慎率军奔出京城千里驰援,大败羌族。所有人都承认许自慎是当世少有的将帅之才,但在许多人心里,他始终是个武人,而非政客。
面对坪都的派系之争,许自慎的解决方式是不听不看不知道,随他们吵,自己撒手不管,在他心里,大概只有征战四方这一件事。
最后他当然不得不承担被朝廷拖后腿的后果,户部拨银子两方要吵半个月,运送粮草又要吵半个月。
等粮草终于送到他们皇帝手上了,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因而许自慎这回也是不得不放慢脚步,上半年打江南和蜀中,粮草消耗已经很大,现在还未秋收,他们大昭确实有点疲软。
但和许自慎一样,沈辞也始终提着一颗心,感觉对方是在韬光养晦,恐怕这两天就正蓄着力,会有一次无法逃避的大战。
祁州晴好几日,就又开始下雨,今日已是第三个雨天,沈辞陪着岳亭川亲自指挥士兵们用平整的石块填平营地里的低洼处,以免积水漫出,将四周的路弄得更为泥泞难走。
士兵们没有打伞,他们也不会好意思打,全身都已淋得湿透,沈辞道:“还好是在衡川,再往南一点,连续雨天,粮草很难贮存,大半要发霉。”
“这一带都是平原,河湖山林都少,也算是运气不错了,不然这天气里够呛。”岳亭川眼下有点淡淡的青色,他第一次当主将,还领兵十万,压力确实很大,已经连续半个月没有休息好了,淋了这一阵雨,脸色都有些发白,“但平原太不好打了,不知道要僵持到什么时候。”
沈辞看这边差不多了,吩咐士兵们都回去休息,拉上岳亭川也回了营帐,边走边淡说道:“就这几天了,许自慎会动的。”
岳亭川掀开帐帘,脱掉了湿重的轻甲与外袍,唤了亲兵打热水来,按着眉心道:“之前打过的两次交道里,许自慎的攻势都很猛,这应该才是他的优势吧?西面有条小河,地势更低洼,两边有丘陵,下了两天雨河水定然快决堤了,看上去好像没有人会往那边走,但我总觉得不安全。”
沈辞倒不觉得身上冷,就是湿衣服贴着难受,靠在桌案上点头道:“将军的担心不无道理,那条河太小了,即使决堤了也有派上用场的时候。许自慎正面强攻从来不会怕,但同时侧面突袭也是他常做的事。附近也没什么其他地方适合突袭的了,他只能选在那里。”
“你去?”岳亭川言简意赅问道。
“伏击?”沈辞道,“行啊,给我两千骑兵,两千步兵就够了,其他归你。”
西面是他们的粮草辎重营,虽设了防线,但还是怕许自慎从那边摸过来,他们的目的不是真要和许自慎打起来,只是以伏击对突袭,拦住许自慎兵马。
“将军也别太担心了,也没什么,我们的兵马又不差,只是没怎么上过战场。”沈辞安慰道,“许自慎手上也并非全是久经沙场的精兵,也有很多新兵。”
岳亭川摇摇头,难掩忧色,叹道:“这一个多月你也看到了,其实谈不上有过什么惊险的大战,跟我们前两次比起来,都是小打小闹。而且你看许自慎那边也没怎么派出手上最强悍的那支江北军,显然是在等近日大战。许自慎看出了我们这次手上缺乏先前那样的强兵,这是想慢慢耗我们,磨我们,到时他的江北军发起猛攻,我们这边的人竟然要被唬住,他要的就是这种威慑感,损我们的士气。”
“那就别让他得逞呗。”沈辞看岳亭川要沐浴,准备出去,“你是主将,振奋士气是你必须要做的事。”
岳亭川疲惫地说了句“知道了”,沈辞也没再留,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雨断续地又下了五日,不出他们所料,许自慎在第六日早上出城主动进攻了。
沈辞按照先前说好的,带了两千骑兵两千步兵早早等在了西面的小河旁,他们不敢堵河水,怕河水倒灌周边农田,这几日疏浚了一番河道,让水位下移了些,又临时用粗壮的圆木扎了几道简易的木桥,方便步兵通行。
他们也果然没有猜错,许自慎派了八.九千人往西面突袭。
沈辞对此早有准备,步兵在东岸先迎敌,骑兵则埋伏在河对岸。对方骑兵在前冲过来时,他们的步兵带着绊马索,执着狼牙棒拦住了最前方的骑兵,摧毁了第一波攻势,后方的大军到了河边时,沈辞故意放一批过河喂给对岸埋伏的骑兵,再拦一批继续混战。
等对岸的伏击成功后,骑兵再回援步兵,将突袭的这支军队拦在河两岸无法脱身。
沈辞在西面应付地很是轻松,到了正午时分,那伙人自己不想打了,主动退了回去,沈辞却没走,照旧带着那四千人守在这里。
午后许自慎的兵马又来了,没想到他们还没走,甘愿在这里吹风淋雨,双方又是一番混战,对方依然没能多向前走几步,悻悻返回。
沈辞与士兵们收拾了战场,听到岳亭川那边已鸣金收兵,便骑着马径直回了营。
营地里多了许多伤兵,沈辞知道今日一战怕是不太好了,快步冲进了岳亭川的营帐,看到他的面庞上全是溅落的血迹,左臂上受了伤,紧锁着眉头一言不发在让军医处理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