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焦急和嗔怪在看到谢如琢那抹笑时,又无声无息地蛰伏了回去,仿佛冬日里的风吹在脸上也变得柔和,他跟着笑了起来。
谢如琢一眨不眨看着沈辞走上前来,看沈辞外袍穿得齐整,不像是入睡的模样,但半年没见,他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在沈辞脸上,描摹过每一寸眉眼,本来因为大军将要回京而有些淡去的思念又悉数翻涌上来,半年说来弹指一挥间,但现在细细想来,每一天都是难熬的,想着想着,他的眼眶就酸涩不已,又有点想哭。
卫兵见沈辞亲自出来了,以为谢如琢真是宫里面派来的大人物,是有要事,赶忙把人放进去了,一被放行,谢如琢就奔过去,扑进了沈辞怀里,抱着他轻声道:“我等不及了,太想见你了,就来了……”
“我也想你。”沈辞一摸谢如琢的手,冻得跟冰块似的,青红一片,白玉似的指节上甚至都有点被冻裂了,摸上去不再光滑如初,有细小的皴痕,前面消退的嗔怪又涌上来了,还很生气,赶忙攥着谢如琢把人拉走,“都冻成什么样了,还在外面站着,我看你过年是想和药过。”
谢如琢被沈辞拉着手带回营帐去,乖巧地一句话都不说。
没有听见两人轻声都说了些什么但目睹了一切的卫兵:“……?”
一进营帐,谢如琢就裹着被子爬到临时搭起的简易木板床上,发觉营帐里没有炭火,并没有比外面好多少,后知后觉地开始冷了,肩膀都缩了起来,牙齿打着颤:“你不冷吗?为什么不点炭火?”
沈辞看他这副样子又气又心疼,在营帐里转了一圈发现还真是什么都没,连热水都没有一杯,道:“我去问问岳亭川。”
话音刚落,帐帘就被人掀开了,岳亭川走进来问道:“我听说宫里来人了,出什么事了?谁来的?在哪儿?”
沈辞一言难尽,岳亭川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余光里瞥见床上有个人影,侧头看过去,吓得他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低头咳了好几声才瞪向沈辞,后者无辜地对他摊了摊手。
宫里若真有什么大事肯定早会有风声,不至于来得这么悄无声息,因而他猜到应当不是什么大事,这般偷偷前来的,很有可能是锦衣卫或东厂的,谁知道随意一转头就看到一个人缩在被子里发抖,再仔细一看,这不是陛下本人是谁?
岳亭川长这么大还没真正感受过所谓吓一大跳是什么感觉,今日算是头一遭了,他心有余悸地往外看了眼,见沈辞早就把帐外的人都支走了,松了口气,赶忙放下帐帘走了进来,向着谢如琢跪下行礼:“臣参见陛下。”
“平、平身吧。”这被子也没一点热气,跑了大半夜的冷意像是彻底散发了出来,谢如琢冷得话都快说不清楚了,自己这副模样被人骤然撞见也着实气闷,想着岳亭川不是教养很好吗,进别人屋子不知道先在门口问一声吗,咬了咬牙,“岳将军,以后进别人屋子是不是应该先打声招呼?”
军中哪有这么多规矩,而且沈辞又不是他上司,仔细算起来,他还比沈辞官职高呢,再说,谁又知道陛下本人在里面?
岳亭川无奈告罪:“是,臣知罪,臣不知道是陛下亲自前来,还请陛下恕罪。”
“没、没事。”谢如琢大度地挥挥手,其实心里也有点发虚,“岳将军不要告诉别人朕的身份,就当朕是锦衣卫的。”
岳亭川深觉自己今夜就不该来,非要好心来问一声到底图什么,简直造孽,纵然心里还有十万个茫然和不解,但还是应下:“是,臣遵旨。”
帐内静了半晌,谢如琢淡淡瞥岳亭川一眼:“岳将军还有事吗?”
岳亭川僵硬摇头:“没有……”
“哦,那岳将军请回吧。”谢如琢漠然地下逐客令,“半夜打扰了,将军回去歇息吧。”
岳亭川看看沈辞,又看看谢如琢,觉得哪里不对,但好像也说不出口,且在这里多待一刻都有种煎熬的感觉,立马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沈辞等人走了才想起最重要的事没做,赶紧追了出去,问岳亭川有没有烧好的热水。
隔了会,沈辞拿着热水和一个炭盆回来了,喂谢如琢喝下去一杯,又点好了炭盆放到床边,握着他冰凉的手搓了搓,道:“你去城里住?”
谢如琢撅起嘴:“我费尽千辛万苦来找你,就是为了跑去城中住一晚?不对,还住不上一晚,不多久就要天亮了。”
“我这里什么都没,怕你病了。”沈辞又去摸了下他冻青的脸,揉了揉有点僵硬的面上肌肉,低声教训道,“以后不许这样了,就带十几个人也很危险,再遇上刺杀怎么办?”
反正人已经见到了,谢如琢随他怎么说,敷衍地“嗯嗯”了几声,问道:“你没睡?”
沈辞道:“都什么时辰了,当然睡了。”
谢如琢看了眼他的外袍:“睡觉不脱衣服的?我看卫兵进去找你,你立马就出来了。”
“我在军中睡觉都不脱外袍,怕晚上有什么事,反应不及,也不会睡太深,外面有说话声我就会醒来。”
谢如琢也摸他的手,发觉手背上有不少冻裂的伤口,有点心疼道:“你瘦了。”
沈辞笑道:“你怎么跟我师娘似的。”
“说的是事实。”有炭盆在一侧,没有先前那么冷了,谢如琢掀开被子拉了拉沈辞,“不睡吗?再不睡要天亮了。”
这床挺小的,沈辞其实不打算睡了,但谢如琢就是不让他走,非拽着他不松手,他只能无奈地躺下,挨了点床沿,给谢如琢掖好被子,道:“你盖着吧,我不冷。”
床上狭窄而逼仄,谢如琢往沈辞那边拱了拱,把被子搭了一半到沈辞身上,再侧身紧紧抱住沈辞:“我觉得这样更不冷。”
沈辞被噎了一下,叹了口气后也探手搂住谢如琢:“嗯,睡吧。”想了想,他又道,“明天你要跟大军一起上路?”
“不然呢?”谢如琢从他怀里露出一双眼睛,“我跑来找你不就是为了早点见到你,然后这两天都能跟你在一起吗?”
沈辞猜到谢如琢肯定只顾着溜出京城,后续什么事都不管了,平时看着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这种时候又总是脑子不灵光,一个大活人出现在军中他要怎么解释,况且除了他和岳亭川,不少三大营的军士都见过皇帝,知道皇帝长什么样,他要把人藏哪儿去?
大晚上想想这些事就头疼,沈辞数落道:“不就这两三天功夫吗?你要实在等不及,传个信来,我先入京也行。”
“那不一样。”谢如琢哼了一声,“朕亲自来看你怎么还挑三拣四的?沈辞,这半年是不是有其他喜欢的人了?”
沈辞更无语凝噎,成日都在军中喜欢谁去,岳亭川吗?
他将谢如琢的脑袋按回被子里:“不许再说话了,天真的快亮了,赶紧给我睡。”
作者有话要说: 小岳: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车底。
亲妈:呼叫宋青阁来开个班,如何快速发现cp,巧妙避开cp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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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得不偿失
次日一大早, 大军重新启程,只是众人奇怪地看着一夜之间队伍中突然多出来的一辆马车, 听说是沈将军天刚亮跑去城里亲自找来的。
至于马车里的人,昨夜值守的卫兵跟大家说,宫里派来了十几个锦衣卫,为首的一人特别神秘,看着和沈将军的关系颇为亲密,沈将军看到对方的印信瞬间就跑出去接人, 一接到人就拉着手一起回营帐了,一晚上都睡一块呢。
众人啧啧感叹,睡一块的关系啊,那看来真是非同一般的亲密,毕竟军中的床挺小的,两个男人不太好睡。
和沈辞在京中相熟的下属人人茫然, 沈将军哪来的这种关系亲密到能睡一块的京城朋友?还锦衣卫的?好像沈将军也就跟宋青来稍微熟点吧?
听闻昨夜岳亭川去过沈辞的营帐, 但今天早上对那个宫里派来的人也是三缄其口, 更添神秘,裘鸣被推出去套岳亭川的话,试探道:“岳将军, 来的是宋二公子吗?”
岳亭川昨晚没睡好, 头痛,大早上每个见了他的人都要拉着他问那个神秘人的身份,心也累, 身心俱疲的岳亭川并不是很想说话, 冷冷扫了一眼裘鸣,拒绝回答。
被岳亭川眼风扫到的裘鸣打了个寒颤,岳亭川长相本就有点攻击性, 这般冷漠地睇你一眼比寒风还冷,裘鸣咽了口唾沫,道:“卑职哪里说错话了?”
一想起昨夜那十分后怕的一幕,岳亭川就胸闷气短,再加上至今仍然想不明白陛下为什么会偷偷跑来,更是心烦,冷声道:“你就不该说话。”
裘鸣彻底被大早上莫名阴郁的岳将军吓到了,赶忙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并嘱咐大家千万不要去找岳将军问这件事,岳将军的表情像是想杀人。
众人更是对那个马车里的神秘人有了各种猜想,不仅和沈将军关系亲密,还因此让教养如此之好的岳将军气得不想说话,此人本事不小,绝不是一般人。
有人说那就是宋二公子,是有秘密的任务,所以不方便露面,但马上就有人反驳道,拉倒吧,就宋二公子那性子能这么安静待在马车里一句话不说吗,你说是宋二公子他哥更让人相信。
于是又有人开始说那其实是名女子,和沈将军早就两情相悦,女扮男装跑来见情郎,众人一合计,女子不方便露面,也不方便骑马,所以坐马车,军中也不能带女人,沈将军怕落人口舌但又抵不住相思之情,只能假装神秘地把人藏起来,再加上岳亭川莫名其妙的怒气和三缄其口,更是挺像那么回事,众人纷纷信了这一版的传言,深觉很有几分道理。
意外听了一耳朵的岳亭川险些吐出一口血来,赶忙让人止住这乱七八糟的传言,可别真传到马车里那人耳朵里,否则大家都别活了,转念又奇怪地想道,好像这么编排也没什么不对,如果他昨天不是亲眼见到陛下本人,他也要信了。
但马上他又起了身鸡皮疙瘩,赶紧打消了念头。
沈辞和陛下……这……不能够吧?
谢如琢全然不知自己已被众人传成沈将军“金屋藏娇”的未过门小娇妻,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很郁闷,大早上睡眼惺忪的,他就被沈辞从床上拖起来塞进了马车,沈辞往马车里塞了被子和手炉,生怕他冻死,而后千叮咛万嘱咐没有自己的允许不准出来。
谢如琢当然也是不敢出来的,三大营中见过他的人不少,他要是露了面还真是有些麻烦,只能恹恹地答应,而后在马车里倒头大睡。
昨日在寒风中跑了一夜的路,约摸是有些着凉了,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但试了下额头的温度并没有发烧,想来应该不严重,再加上夜间就睡了一个多时辰,谢如琢累得眼睛都睁不开,早上穿衣洗漱都是沈辞摆弄完的,他很佩服沈辞,明明也没怎么睡,就是看着一点都不困,人与人的差距真是太大了。
大军行路的速度本就不快,马车也并不晃荡,谢如琢安稳地抱着被子睡了一上午,醒来时已是中午,大军停下吃饭休整,头重脚轻的感觉好了一些,就是脑袋还有点晕乎乎的,最重要的是肚子饿,他下意识想掀开马车的帘子出去找饭吃,在伸出手的刹那想起了什么,又撇撇嘴缩了回去。
没过多久,跟着他来的一名锦衣卫在马车外轻声唤了他一声,递进来一个食盒,谢如琢觉得自己就是自作自受,费这么大劲跑来提前见沈辞,只顾着见到人,其他什么都没想过,来了之后才意识到有多麻烦,身份不能暴露,也就意味着他并不能时时刻刻和沈辞待在一起,看目前的情况,应该只有到了晚上大军安营扎寨时才能趁机偷偷溜进沈辞的营帐,然后第二天早上天一亮又要被沈辞丢回马车。
谢如琢气得猛扒了一大口饭,又险些把自己噎住,咳了数声,马车外立刻传来沈辞的声音:“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噎到了。”谢如琢有气无力回道,“我要到晚上才能下来吗?”
沈辞也没办法,叹道:“那能怎么办?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陛下没在京城养病,而是在大冷天跑来跟大军会合了吗?”
谢如琢哼道:“那你就不能上来吗?”
外面静了片刻,马车的帘子被掀起,沈辞躬身钻了进来,看他还没吃完饭,道:“快吃,等会凉了。”军中也没有多好的菜,沈辞又道,“要是觉得不好吃,晚上带你去城里吃。”
谢如琢摇摇头:“我又不挑食,糙米饭也能吃,这有什么的。”
说起这个沈辞就想教训他一顿,但念及自己说了这人也不会听,只得咽了回去,问道:“还困吗?”
“有点,下午再睡会。”谢如琢打了个哈欠,看了眼沈辞的神色,确实看不出一丁点困倦的模样,不禁问道,“你都不困吗?”
沈辞笑了笑:“习惯了,不困。”
谢如琢当真有些饿了,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饭,又喝了水漱过口,扯过被子把自己和沈辞都卷起来,道:“我困,陪我睡会。”
沈辞道:“等会就要重新上路了,你睡吧,我……”
“就一会嘛。”谢如琢想着要晚上才能再和沈辞待一起了,这时候能待一会都挺好,这人却还老大不情愿的样子,气道,“你就是有其他喜欢的人了,都不愿和我多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