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前在宫门外的大街上好一阵耽误,眼下天将黑尽,言斐已经不太瞧得清楚东西了。
他总疑心自己之前是不是太忙累着了眼睛,眼疾好像又加重了,眼下瞧着院里好像没有点灯。
推开房门后屋里果然黑暗一片,他立刻紧张地唤了声:“景思?”
突然有人从身后将自己抱住,他吓得刚要叫出声来,却突然觉得身后的怀抱无比熟悉。
“景思……”他长吁一口气,“你这是做什么?”
“嘘——”
戚景思一把将言斐打横抱起,这屋里没有灯,但借着屋外一点光亮他还是能看见的。
他把言斐抱到桌边的长凳坐下,才取出火折子点亮桌上油灯。
“弱冠之礼,总觉得该好好贺一贺的,可眼下你我着情况,也不适合大操大办;但我想了想,该有的还是要有,总不能太委屈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七七准备了什么呢,你们能猜到吗~
下一章“成人礼”~9点准时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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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弱冠成人(二) ...
戚景思今天特意去市集买了新鲜的活鱼, 煲了一大锅奶白色的鱼汤,又把鱼肉都挑出来碾碎, 仔仔细细地把每一根小刺都挑净,才煮了面前这一碗长寿面。
“这鱼汤下面倒还简单。”他拥着言斐轻声道:“就是这寿包难倒我了,小时候跟小叔叔两个人包顿饺子就跟打仗似的,南方人做起面食来总是不擅长,只好麻烦言毅去接你了。”
看着面前一碗奶白色的鱼汤寿面和那一小碟寿包 ,言斐瞬间热泪盈眶。
“不准哭。”戚景思躬身抹掉言斐眼角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生辰掉泪不吉利。”
“赶紧吃罢,我忙活一天了,小叔叔说过,鱼汤凉了腥气。”
言斐听话地拿起筷子, 夹了一夹面送进嘴里, 眼泪就是还是不争气地掉进了碗中。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一头扎进戚景思怀里, 泪如泉涌。
“言斐何其有幸,得君倾心以待。”
“是我何其有幸。”戚景思揉了揉言斐的头发, 将人从自己怀里摘了出来。
“从前, 我总不相信你会真心喜欢我, 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值得的, 觉得自己只会让你受委屈。”他抹了把言斐的泪, “所以,一直都是你追着我, 哄着我,我却连一句喜欢都不敢说。”
“言斐——”他认真地看着言斐潮湿好看的眼睛,“我不会说我永远爱你,我不知道永远有多远,会发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将来。”
“但我只会一直爱你——”
“从这一刻起, 我陪着你,我们走到哪儿都不要再分开了,好吗?”
言斐望着戚景思,早已泣不成声,只能拼命地点着脑袋。
曾经,他上前一步,戚景思就后退三尺,可就算那样,他心里无论如何也还是放不下;他都不知为什么,自己会在爱情里勇得像一个笑话。
但在这一刻他才明白,眼前的人——
值得。
虽然戚景思说着自己不值得言斐的倾心,但就像林煜曾经说过的那样,对言斐而言,无非是心甘情愿罢了。
“所以——”戚景思躬身吻了吻言斐颊边拭不干的泪痕,“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你……”言斐震惊地盯着戚景思,再度失语,拼命地摇着脑袋。
“当初在城郊,你看见我身边的下人都死了,为什么不走?”
“后来在山顶,面前就是可怕的狼群,我明明让你快跑的,你又为什么留下?”
戚景思将言斐拥进怀里,“言斐,如果当初在河堤上一个浪打过来,你会丢下我自己逃吗?”
“可是……景思……”
言斐在戚景思怀里挣扎着仰起脸,余下的劝说却被戚景思一双薄唇堵回了喉咙里。
这一吻最终以戚景思轻轻咬破言斐的下唇做结。
他好像就是要让言斐记住些什么。
“如果,明天要只身犯险的那个人是我——”他与言斐额头相抵,“你会让我孤身上路吗?”
言斐望着戚景思的眼睛,突然破涕为笑。
他舔了舔唇边的血腥味,突然明白了戚景思要他记住什么——
前路无论荆棘花海,也许从相遇那一刻起,他们就注定了要共赴一场人生。
“景思,你知道吗?当初初进豫麟书院的第一天,朱夫子是不肯收下言毅的。”他仰起脸蹭了蹭戚景思的鼻尖,柔声细语里还带着哭过的鼻音,“那时是我带着言毅,跪在朱夫子门前,言毅看我同朱夫子争辩,吓得不敢说话,一直拽我的衣袖。”
“当时朱夫子收下言毅前说,若论辩才,天下没了光霁公子,我难有敌手——”
“我今天才瞧出来。”他重新靠回戚景思怀里,“朱夫子大约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平日里戚景思看着是沉默寡言,可一旦开口,他就只能被说服了。
戚景思笑着环过言斐,从背后端起桌上那碗长寿面,“再吃点儿。”
言斐也跟着傻笑,拿起筷子自己吃两口,也不忘回头往戚景思嘴里送。
两人嬉嬉闹闹将一桌子心意下肚,言斐回身间瞧见戚景思怀里好像装着什么东西,前襟边露出一个角来。
“这是什么?”他盯着戚景思,“生辰贺礼吗?”
“大概是罢。”戚景思抽出怀里的信笺,“但不是我送的。”
“是小叔叔之前留下的,说是如果有机会,教我在你二十岁生辰时给你。”
言斐好奇又紧张地拆开信封,方才刚收住的眼泪就再也收不住了。
他从小因为眼疾不能去书院念书,来来回回换过多位先生;后来终于拜入豫麟书院,他名义上是朱夫子的学生,但已经不是当年林煜与常浩轸那样的入室弟子。
他在书院的时间不长,加上书院有几十名学生,朱夫子与他之间的关系最多也就是授其诗书罢了。
真的教他为官做人,明理处事的人,实际上是林煜。
光霁公子弥留之际掏空毕生所学,连他自己都说,言斐像是他唯一的学生。
虽然不比戚景思与林煜之间十数年相依为命的“父子”深情,但林煜对言斐而言,亦师亦友,亦是家人,意义非凡。
现在他手中的信笺,正是林煜的亲笔。
信中林煜笑言,想不到自己这一辈子,还会有主动重拾“八斗才子”林光霁这个名号的一天,他最后一次用这个名号,就想在言斐弱冠之礼这天,体体面面地给言斐留下一个表字。
“小叔叔……”言斐握着信笺的双手颤抖,哭着对戚景思道:“赐我表字……”
“鹤守。”
戚景思点点头,言斐倒在他怀里又哭了许久。
“好了。”他吻了吻言斐的发心,“明儿眼睛肿成个核桃,还要怎么出门办差去。”
他看着言斐在自己怀里委委屈屈地抬头,又再安慰道:“小叔叔若在,也不想看见你这样。”
“那……”言斐抽噎道:“小叔叔想看见什么?”
“他想看见——”戚景思重新将言斐拥进怀里,“我们都好好儿的。”
“阿言。”他把下巴耷拉在言斐的发心,声音轻得像是自语,“我也想你好好儿的。”
这是戚景思第一次这样亲昵地唤自己,言斐在戚景思怀里,触动地仰起脸。
戚景思虽然是林煜养大的孩子,但各个方面都好像跟林煜走在两个极端,温柔对暴躁,含蓄对直白。
但戚景思直白的情绪向来都只有他暴躁的部分,其他方面一直都埋得很深很深。
言斐现在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从那晚言毅突然造访后,戚景思连在睡梦中都要搂得他那样紧——
戚景思面上什么也不说,给了他全部的尊重与支持,其实心底里,比谁都更担心他出事。
他现在才明白,戚景思比谁都更害怕失去自己。
“景思。”他微微踮脚搂住戚景思的脖子,“贺礼呢?”
“什么?”戚景思不明所以地低头,撞上言斐挺翘的鼻尖。
“小叔叔都有贺礼给我——”言斐顺势轻轻吻过戚景思的颊边,“你的呢?”
“我?”戚景思无奈地笑笑,“我现在不是还吃着状元郎的软饭嘛,哪有私房钱准备礼物。”
“那不成,这可是弱冠成人之礼——”言斐任性地扬了扬眉毛,“你定要送我点儿什么才行。”
戚景思还是笑,“那状元郎想要什么?”
“你答应过——”言斐凑到戚景思身边小声道:“要把自己收拾收拾送我。”
温热的鼻息拍打在戚景思耳侧,一时教他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我……”
他刚要开口,言斐的双唇就凑了上来。
一股热流在这一刻席卷全身,他索性将人按在桌边吻了个透,然后打横一把抱起。
言斐将一张红透的小脸埋进他怀里,他缓缓将人放落榻间。
“言斐,你想好了?”
这么明显的暗示,他又不是傻子;相反,血气方刚的少年面前,躺着的是他的心上人,羞红了一张完美的容颜。
“再下去,就真回不了头了。”
“你还想回头吗?”
言斐的声音夹杂着轻微的喘息,他伸手撩开戚景思一缕垂下的鬓发,认真地望着对方的眼睛。
从前他们抵足而眠,一直睡得随意,可自从最近戚景思总是要紧紧地搂着他,便是有什么反应也都藏不住了。
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戚景思,豫麟书院后巷那场急雨里,我就已经想好了。”
单薄的青衫下,戚景思从前单知道言斐生得单薄,却不想人居然瘦成这样。
他那么心疼,却又忍不住想将人揉进怀里捏碎,和自己融为一体。
“阿言——”
床帏摇曳间,是少年的喘息和断续的耳语。
“比你晚一点……”
“但我上京的路上,就没有再回过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OK!该办的都办完了!
明天,手撕渣爹的旅途,启程!
第55章 心安之乡 ...
晟京城内软红香土犹在, 数十年如一日,辰时刚至, 便已车如流水,马如游龙。
此次戚同甫安排的地方是位于晟京城外远郊的莜县,大约是当初沛县到汀县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戚景思牵着言斐,刚刚在身后的闹市采买了一些出门的必需品。
闹市策马容易伤人, 戚景思一手牵紧马缰,一手在吵嚷的人潮中牢牢拽着言斐。
终于走出拥挤的坊市,他把行李绑在马鞍上固定好,再把言斐抱上了马背, 两人四目相交, 又不约而同扭头回望。
热闹却平静的街道是整个李晟王朝百年升平的缩影, 满溢着人间的烟火气息;而他们的前方,是一条看不清去处的歧路。
“你想好了吗?”言斐回头望向戚景思, 抢了昨夜对方的台词, “再往前, 可就不能回头了。”
戚景思跟着回头, 看向言斐, 也问了昨晚言斐的问题,“你还想回头吗?”
“真的不回沛县了吗?”言斐低头, 微微躬身,手指温柔地抚过戚景思的脸颊,“沛水三月的风,岚山树梢的月,那里才是你的家。”
曾经他和林煜选择瞒着戚景思, 无非是不想把他带进晟京的这潭浑水里,言斐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会亲自带着戚景思走进旋涡的中心。
戚景思握住言斐的手,在对方手心落下浅浅一吻,低头笑道:“试问岭南应不好。”
言斐望着戚景思,浅浅地笑,他眸底湿润,没有再说话。
戚景思翻身上马,缰绳一勒,胯/下骏马便四蹄翻飞。
他轻轻伏在言斐的耳边,“也不是只有你们状元郎才会吟诗。”
言斐轻咬下唇,只拉起戚景思身后的斗篷,躲进对方的怀里。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这是他这辈子,听过最美的情话。
马匹刚驰出城门,戚景思便感觉怀里的人身子一僵,他缓缓勒停马蹄,低头关心道:“怎么了?是……”
“不舒服吗?”
昨夜一场红帐,戚景思一整个早上都很紧张,他早起看见言斐身上的红痕,起床时差点不让言斐下地。
早上的尴尬才过去没两个时辰,眼下戚景思这一问,言斐马上脸红到耳根。
他紧张地理了理领口,指着路边唤了声:“言毅……”
城外的驿道旁停着辆马车,戚景思或许不认得,言斐却不可能不认识自家的东西。
“哥……”言毅走上前来,看着马上二人依偎的姿势,不自然地垂下了脑袋,“你……上车吗?”
言斐叹了口气,小声念叨了一句“何必呢”,然后转头用询问的眼神盯着戚景思。
“累吗?”斗篷里戚景思悄悄掐着言斐的腰身,“累就上马车歇会,还有一整天的路呢。”
“你怎么也不说说言毅……”言斐带着点娇嗔瞪了戚景思一眼,“你想法让他回家去,他最怕你了。”
“他是你弟弟,哪儿就轮到我说他该回家还是跟着?”戚景思小声道:“再说了,我担心你,还不许旁人也担心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