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暮雪道:“蓬莱酒家每日都会在全幽州范围内请人来,有说书的,唱戏的,杂技等,谁红请谁,免费给顾客看”。
李月来一边心不在焉听着,陈暮雪的声音清冷中带点儿疲惫,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他心里发痒痒。
有些按捺不住了,他挪了一个位子,突然伸手抓住桌下陈暮雪的手,低声道:“你我昨夜算是身心都到一处了,我问你,后悔么?”
当初的约定随着时间,实际情况发生改变,人心不是石头,有了感情,都做不得数。
扪心自问,他们两人还没到非彼此不可的地步,但世事变幻,能有一人平淡相守也不易。他想,陈暮雪亦是如此想法。
陈暮雪垂眼看自己被抓住的左手,许久没动。
后悔么?
不后悔。
是他自己选的。
这时,周遭响起欢呼声,舞台上,伶人们噙着笑挨个浓妆登台。
酒楼掌柜在台中间道:“各位客官,今儿个桂香园给大家唱一曲《风筝误》”。
“好!”
……
台上掌声如雷,李月来和陈暮雪也跟着拍起来。
伶人们已经开唱了,半天等不到陈暮雪回话,李月来逐渐焦躁起来,追问:“你到底如何想的?”
陈暮雪的目光从戏台移开,落到李月来身上:“重要么?”
“当然重要”。
陈暮雪眼底的笑意弥漫开来:“先看戏”。
台上七八个伶人咿咿呀呀唱个不停。
老百姓们最是喜欢听这种狗血曲目,恨不得再给主人翁多来几个九曲十八弯的波折。
李月来心安几分,跟着伶人唱腔轻哼几声,一手继续抓着陈暮雪,一手吃菜。
这首《风筝误》少说也听过十七八遍了,他抬头打量台上浓妆艳抹的伶人,问陈暮雪:“我第一回听这个,讲的什么故事?”
陈暮雪有些意外:“你没听过?”
李月来摇头:“我很少来这种地方”。
陈暮雪把手抽出来,一句话概括道:“俗的不能再俗的故事”。
“怎么个俗法?”
“从前有一户人家,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叫爱娟,生得样貌丑陋,小女儿淑娟美艳贤惠。有一天,一个书生在风筝上题了一首诗,他的朋友把这个风筝放了,风筝线断,飘落到这户人家家里”。
听到此处,李月来打断笑道:“是哪个女儿捡到风筝了?”
陈暮雪拿帕子擦嘴:“淑娟,她读了书生写的诗,芳心大动,回诗一首,并把风筝交还。书生读到此诗,很欣赏,又在风筝上作诗一首”。
李月来又打断:“这回风筝是不是落到爱娟手里了?”
陈暮雪望向李月来,有些无语,既然知道,还问什么。
李月来连忙摆手道:“话本都这么写,不难猜,后面呢?后面怎么样了?”
陈暮雪继续看戏,微微冷哼:“爱娟冒充淑娟与书生月夜相会,书生被爱娟的模样吓跑了,从此专心读书,高中状元,娶了淑娟。”
自古英雄爱美人。
李月来挑着花生米吃,内心啧啧两声,面上道:“看吧,无论有多少误会,有情人终成眷属”。
陈暮雪:“……”。
不一会儿,他又瞎打比方:“如今我就是淑娟,你是书生,我等你高中回来”。
陈暮雪看着伶人,那淑娟扮相比起爱娟确实惹人怜爱些,怎叫人忍心辜负。
“我读书,将来万一做官了...你当如何?”
他担心李月来要的是相夫教子的夫郎,回家夫郎孩子其乐融融。
这些,他目前给不了李月来。
☆、幽州之行(三)
李月来喝了一口酒,眯眼道:“官商勾结,最为妥帖,我们是绝配”。
这话只能当玩笑,听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陈暮雪盛了满满一碗汤和菜,有猪肚、海带和鸭肉:“蓬莱酒家的大补汤很有名,尝尝”。
李月来接过碗,知道他不信:“我是真心话,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很多事可以张口就来,落在琐碎的生活中却不是那么回事。他们在一起,要考虑的事更多,不过,陈暮雪觉得现在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身后,心下也安定几分。
突然想起来昨夜陈暮雪还在发热,李月来问道“身子好些了?”
“嗯”,陈暮雪点点头:“一觉起来好多了”。
“那就好”,李月来放下心,低头吃口猪肚,不禁挑眉:“味道真不错,”说着又喝了一口汤,里面加了多种大补食材,汤水鲜香浓郁。
“方才小二介绍说今日楼里有大厨,我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厨子确实厨艺了得”。
陈暮雪惋惜道:“起晚了,有些好菜已经被人预订完了”。
蓬莱酒家客人多,按理说菜可以源源不断供应,赚得手软,却故意让菜品供不应求。李月来放下筷子琢磨一番,对陈暮雪道:“我想见见蓬莱酒家的老板”。
听罢,陈暮雪没多想,直接侧头唤身旁经过的跑堂的:“小二……”。
“诶诶!”李月来拉住陈暮雪低,一并压低声音:“得私下见,和老板一起吃个饭”。
“客官,有什么吩咐?”小二立在一旁,看两个男人低头咬耳朵,也不吩咐什么,十分奇怪。
陈暮雪咳嗽一声:“”再上一壶好茶来”。
“好咧”。
等小二甩甩帕子,转身走了,陈暮雪侧头问李月来:“你想做什么?”
李月来脸上扬起一抹自信的笑容:“自然是向老板取生意经”。
“既是生意经,岂会轻易告诉外人,还是同行”。
李月来道:“总要试一试,你是见着心心念念的寒山大师了,我回去还得交差,再说买卖不成交个朋友,也不亏”。
陈暮雪略做思索,心中有了主意:“我们在幽州会待三日,想办法见见他”。
李月来趁机给陈暮雪说好话:“陈小公子愿意帮忙,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陈暮雪不吃他这套:“你说这些没用,他不给面子,我也不能把他押到你面前来,若请的来,就当回报你帮我来幽州。
一听陈暮雪要算账,李月来毫不含糊:“这不算,来幽州阿雪可是答应给我在新村上帮忙”。
陈暮雪没好气地瞪李月来一眼,刚欲说话,小二带着一个人走过来:“公子,有人找”。
李月来顺眼看去,是个灰衣仆人,他在幽州人生地不熟,肯定不是来找他。
灰衣仆人靠近桌边,低眉顺眼向着陈暮雪:“陈公子,我是周府的下人,我们公子今早刚从岳州回来,得知您来了幽州,请您到府一聚”。
陈暮雪一听,便知是周原了。
礼部侍郎周原,两月来一直在岳州筹划皇帝下月去那里祭祀的事宜。
陈暮雪淡淡道:“多谢你家公子宴请,此来幽州行事匆忙,杂事繁多,日后得空悠闲,必定上门拜访”。
周府下人似乎料到陈暮雪要说什么,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轻放到桌上:“我家公子说,任何时候陈公子都可以凭此令牌直接去惠天府或者是周府找他”。
陈暮雪瞧了一眼令牌,上面还有官印,不然也去不得惠天府,他下意识拒绝:“多谢你家公子美意…”。
“如此我们也不好辜负了”,李月来顺势接下话,瞧陈暮雪一眼,把令牌拿起来握在手心。
多个朋友多条路,如今陈暮雪是他夫郎,他们既有夫夫之实,管他什么周公子张公子,谁也夺不走。
“都是小的该做的”,言罢,周府下人悄然打量二人一眼,转身离开了。
等陈暮雪又开始专心听戏,李月来很自觉地把令牌揣到兜里,漫不经心道:“我先收着,下回要去周府也带上我开开眼”。
陈暮雪笑“嗯”一声,看戏不言。
一首《风筝误》唱罢,饭也吃完,二人稍作歇息便准备坐马车赶往光明寺庙。
临行前,陈琼一阵风似的跑回酒楼,抓着一副刚买来的护腰也往马车上挤。
李月来一把拦住陈琼,抢过护腰:“你就别去了,我和你家公子去”。
陈琼怎么可能答应,低低地,委屈巴巴地喊了一声“公子”。
他也想去光明寺看看热闹!
自家公子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打量陈琼和李月来一会儿,低头放下车帘:“你就在酒楼待着,看好东西”。
陈琼:“......”。
李月来在一旁听得得意洋洋,心满意足钻进马车,摊开手中护腰,遮掩不住脸上的坏笑。
陈暮雪又掀开车帘,探出一只手:“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快回去吧”。
陈琼看着陈暮雪伸出来的胳膊,突然想起来什么,悄咪咪从怀中掏出一粒包好的药丸,塞到他手中:“晓得了,我这就回去”。
陈暮雪不经意地收回手,把药丸藏好,一边对李月来道:“护腰给我”。
“公子坐好了?现在可否启程?”车夫在外面道。
“嗯”,陈暮雪道。
这时马车轱辘动了起来,李月来把手中护腰往身后藏,压低声音道:“急什么,待会儿我给你带”。
陈暮雪:“………”。
就知道他肚子里藏的坏水儿,非要赶陈琼下去。
但他也不知,怎么就允了。
陈暮雪收回手,闭眼假寐。
呼吸间,他感受着摸上自己腰间的手,只是那手越发不安分,竟然挪到胸前了。
他伸手想把胸前的手扒拉下来,快速说:“回去再带”。
李月来哪能如他的意,脸也跟着凑过来,吐出的气息都扫到他脖颈处了:“我说能带就能带,只要你听话”。
陈暮雪经不起撩拨,脸颊烧了起来,侧过身道:“你....”。
只吐出一个字,他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变了腔调,是旁人听了自己得羞愧不已的,连忙抿住嘴,死死把后面的话咽进肚子里。
“公子,颠簸吗?是否需要慢些?”车夫在外面询问驾车速度。
李月来埋头正在解陈暮雪的衣带,闻言道:“确实有些快,慢点”。
“好的,公子”,车夫拉了拉马绳,减慢速度。
李月来在车内抱住陈暮雪的身子,强迫他睁眼看自己,一边动手动脚,一边闲聊:“今日见了寒山大师,你有什么特别要做的么?”
陈暮雪眼神不稳,有些迷离:“什么…意思?”
李月来一笑:“就是好不容易见一回,不让他题个诗?赠几句言?”
嘴上说的和手上做的毫不相干,他利索地摸进陈暮雪衣内,腰真细,没有多余赘肉,狠狠攥了几把还没够,顺着肋骨仔细温柔地抚摸,把陈暮雪盘的惬意极了。
李月来低头见他面色越发红,嘴唇也抿上了,鼻尖那颗褐色的痣看着格外勾人,突然心念一转,放开手。
“嗯?”
腰间突然空掉,一种若有似无的空虚感席卷而来,陈暮雪本能挺腰想贴近李月来。
李月来哼笑一声,脸上写着几个大字:“你求我,我就再摸摸”。
读出李月来眼底的坏意,陈暮雪低哼一声,泄了力道躺靠在车壁上。
见状,李月来故意又摊开护腰,佯装要给他缠到腰上,做口型道:“我给你带起来”。
陈暮雪想背过身去,却被强行裹上护腰,紧接着腰间一紧,他红着脸低头去看李月来。
李月来手上带了些力道给陈暮雪系护腰,一边给他整理衣服,在耳旁低语:“待会儿要去见高人,可得正经些。不过,你请我喝大补汤,来而不往,亦非礼也,晚上我回去再报答你”。
陈暮雪:“......”。
真的是因为大补汤对身体好,口感绝佳才给他喝的!
他脸颊发热道:“无需你夜里报答,不见蓬莱酒家的老板就当抵消了”。
李月来才不着他的道:“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为一谈”。
“反正我请不来,谁请的动你叫谁去请,我付银子就是”。
“你竟然敢要挟我”,原是还没收拾服帖的缘故,李月来伸手去挠陈暮雪痒痒。
“哈哈哈哈”。
两人谈笑间,光明寺到了。
☆、幽州之行(四)
光明寺,乃幽州第一大寺庙,内设三十多个殿堂,极为壮观。主殿居中,高五层,顶部建有金顶。寺内珍藏有大量全国各地,以及其它国君赠予的佛家文物。
最引人注目的藏品是两座金像。
九年前,魏金两国进行了一场和亲,因举国罕见的饥荒旱灾。这场和亲不是公主,而是皇帝的七皇子,楚连道。
金国公主是国君独女,偶见七皇子画像,心生爱慕,向自己的父君请求嫁于他。
就是这样一场单相思,金国国君不舍女儿远嫁他国,仗着国力雄厚,应允魏国一大笔丰厚的嫁妆,解饥荒旱灾之困。
第二年,魏国皇帝思念爱子,希望楚连道携公主回到魏国探望。金国国君命人打造楚连道金像,连同儿媳金国公主的金像一同送往魏国。
魏国皇帝将金像便放在光明寺内,供百姓瞻仰供奉,纪念这位远去他国的皇子和大魏子民共同的皇妃。
李月来听完这段故事,紧紧跟随陈暮雪下车,一边打望光明寺。
寺门金碧辉煌,原本是普渡众生的地方,却与平头百姓生生拉出距离,往门口排队进寺的人没有一个衣衫褴褛的。
二人排队许久,终于到了入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