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来嘴角一弯:“就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他一边瞄向陈暮雪,看着他逐渐皱成川字形的眉头,解释道:“那种地方,好说话办事,当不得真”。
陈暮雪见他一脸很懂行的样子,心里不太舒服,但表现的却很大度,点点头,漫不经心道:“时间约好了记得告诉我”。
李月来以为他不会去这种地方,有些意外:“…嗯,好”。
对话完毕,一桌子大鱼大肉,两人只捡了些素菜和鸡肉吃。
李月来小酌几杯,有些晕乎,天旋地转往床上爬。
陈暮雪坐在小榻上翻阅《华南经》。
李月来迷迷糊糊的趴在床上,看着陈暮雪不太清晰的轮廓,犯晕道:“你说,蓬莱酒家老板能买咱们枯岭杂货铺的账吗?”
陈暮雪指尖一顿:“不知道”。
不买账他们也没办法。
李月来长长叹口气:“我心里没底,借个卖山货的由头,能见到面最好,见不到也叫我死心,反正尝试过也不会后悔”。
陈暮雪低头沉默看书,也不知在想什么。
李月来叩响桌面,吸引陈暮雪看过来:“这趟出来你稳赚不赔,见了心心念念的寒山大师。不过你也不必内疚,这回就是找个借口陪你出来,回去后,我会把考察蓬莱酒家的事向母亲圆回来”。
陈暮雪:“……”。
他何时觉得内疚了?
李月来在一旁继续自说自话:“能把酒家分号开的遍布天下,必有过人之处,若有缘一见,三生有幸。
陈暮雪望着李月来,有些好笑,又觉得他很夸张。开个分号而已,不至于三生有幸。
☆、幽州之行(七)
第二日,直到快吃午饭的时候,李月来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地。
刘安赶来蓬莱酒家,在客房内告知李月来和陈暮雪蓬莱酒家老板的最新情况:“东家叫周信芳,给您约的是戌时二刻在海棠馆的风月屋见面”。
李月来点点头,展颜道:“辛苦了,刘掌事”。
刘安拱手道回话:“都是小的份内之事,您和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李月来捡了桌上一把折扇在手中把玩:“你了解周信芳么”。
“小的昨天也特意打听了一下,除了生意上的事,其他消息不多”。
陈暮雪在一旁吃茶汤,还在琢磨刘安刚才说的风月屋,细细咀嚼完嘴里的核桃仁,顺势插进二人谈话:“晚上不要点太烈的酒”。
刘安“嘿嘿”笑两声,目光转向陈暮雪:“小公子,酒桌上的事,可不能保证,要看周老板的喜好,我也听说周老板是爱酒之人,私藏的好酒能装一屋子”。
“看吧,晚上要是醉了,可不能怪我”,李月来在一旁无辜道。
陈暮雪低头吃口茶汤,问道:“你准备如何向周老板介绍我?”
“去吃花酒,哪有带自己夫人的”,李月来低声在陈暮雪耳边念了一句,讨好道:“就说是弟弟,成不?”
陈暮雪仰头将茶汤喝尽,擦嘴道:“随你”。
李月来速速递给刘安眼色,刘安领会过来:“我还听说周老板不是幽州人,十年前从小地方独自闯荡到这里,他很会做菜,原先是摆摊卖酱牛肉,手艺那是一绝,后来许多达官贵人专门来吃他做的酱牛肉,时间一久,攒了钱,生意越做越大,干脆开起酒楼”。
陈暮雪插进来:“晚上点清倌为好”。
“呃,是”,刘安点点头,转头又回到李月来的话题上:“周老板原来是厨子起家”。
“难怪蓬莱酒家的菜品好吃”,李月来颇为感慨,想起来自己第一回被酒楼惊艳到的情形,有些自愧不如道:“一个厨子竟然把酒楼布置的如此有新意?”
刘安摇头:“周老板读书不多,酒楼布置都是家里夫人操持的,她不常露面,常年在后宅相夫教子,操持家务”。
这个妇人倒是厉害,李月来有些意外,自己如此欣赏的陈设布置竟出自于后宅妇人之手。
“马车随时备着,不管多晚,我们都要回酒楼“,陈暮雪对刘安道。
“是”。
这些吃饭睡觉的事李月来不操心,他看着刘安:“周老板家乡何处?”
刘安暗自叹息,两位主子接连发文,插来插去,扰人思绪。
他想了想,补充说:“土生土长的冀州人”。
“冀州啊”,李月来沉吟一声,道:“看来出发前得备几坛冀州黄酒”。
冀州的名产就是黄酒,冀州黄酒鲜甜爽口,作为贡品,还被楚连道带往金国,献给金国国君。
“好的,”刘安回话。
李月来说得差不多了,问陈暮雪:“你还别的事嘱咐刘安没?”
陈暮雪摇头,悄然捏了把腰,最近腰上总受累,酸疼发胀。
“那你先回去忙吧”,李月来招手让刘安离开。
“是”。
刘安走后,屋内安静下来。
二人虽然没什么胃口,还是下楼点了几个菜草草饱腹。
吃完饭,他们回到屋内休息。
陈暮雪见李月来一会儿躺着睡觉,睡不着又起来喝茶,喝了茶又往窗户边看,就是安定不下来,他干脆叫陈琼把衣服箱子拿出来,选晚上穿的衣服。
“这件如何?”陈暮雪举起一身墨绿色的袍子,上面绣有深蓝色竹叶花纹。
“你穿么?”李月来抬眼看了看,来到陈府后,给他在衣柜里置办的衣服太多,常穿的只有几件,不知陈暮雪手中是他的还是自己的衣服。
“给你选的”,陈暮雪把衣服放回床上,把另一件衣服拎起来,展开道:“我穿这件”。
他手中的是件深蓝色的衣服,墨绿色的竹叶花纹。
衣服设计颇有心思,两个男人的衣服配一脸。
李月来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不由好笑道:“这……太显眼了”。
陈暮雪顿了顿,低头看手中衣服:“这么明显么?”
李月来点头:“就差把我们的关系写脸上了”。
听罢,衣服被塞回箱子里,陈暮雪重新找出来一件白色衣服,转身往屏风后面走,有些失望道:“那我换这件”。
“真乖”。
李月来哄了一句,捡起墨绿色的袍子直接换起来。
临到出发前半个时辰,刘安带来李月来让准备的冀州黄酒。
李月来看着黄酒,对身旁陈暮雪说:“礼物看起来略显单薄”。
“确实”,陈暮雪点头,一边下楼,让陈琼把钱袋子给他:“你不用跟着去,在楼里等我们”。
又被甩下的陈琼:“……”。
“是,公子”。
二人上了马车。
李月来挨着陈暮雪:“你有什么好主意?”
“我猜的不一定对,只能试一试”,陈暮雪掀开正前方车帘,对车夫道:“先去附近的书斋”。
“好的,公子”。
一听要去书斋,李月来有些不解:“你要买书?”
周信芳大字不识几个,买书不是触霉头么。
“嗯”。
说话间,马车停在博览书斋门口。
临近夜晚,书斋空落落的,没什么客人。
“在车上等我,我马上回来”,陈暮雪弯腰下车,阻止身后欲跟出来的李月来。
“……行,那你快些,别误了时辰”,李月来看陈暮雪匆匆走进博览书斋,追说一句。
陈暮雪会买本什么书回来,令周信芳满意?
他刚想完,就见陈暮雪转身出来了。
回到车上,李月来见他两手空空,奇怪道:“买啥了?”
陈暮雪皱眉摇头,对车夫道:“去下一家书斋,大一点的”。
“是”。
这回,马车一直向前行,直到抵达雅生书馆才停下来,是幽州最大的书馆。
雅生书馆的书类繁多,天色再晚,仍吸引了零星书客在废寝忘食地看书。
这回李月来硬是跟着陈暮雪进去,看他到底再做什么。
陈暮雪直奔柜台掌柜,快速问道:“老板,有《三辅黄*图》吗?”
老板正在誊写书目单,头也没抬回道:“这书买的人少,公子要的话,付了定金三日后来取”。
陈暮雪摇头:“现在要”。
听到这里,掌柜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细细打量陈暮雪,见他衣着体面,又道:“公子,先得知会您一声,《三辅黄*图》的价格本身就比较贵”。
“多少银子”,陈暮雪问。
“我们雅生书馆的《三辅黄*图》是模仿胡云峰的字迹,写手技术一流,急要的话,最低这个数”,掌柜伸出两根手指摇了摇。
二十两银子。
一本仿制本卖出二十两银子,着实高价,明显宰人的意思。
若是真迹又不止这么点钱了,胡云峰是前朝最有名气的书法家,他的遗迹千金难求。
“老板,一年难得卖出去两三本,你还这么贵,坐地起价么”,一旁李月来听得按捺不住,想同掌柜理论几句。
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就没买过超过一两银子的。
陈暮雪侧头看李月来,见他眼里放光盯着老板,原本不打算还价,当一回冤大头,当下改变主意。
他冷笑一声,慢慢转身:“也不是什么孤本,隔壁灵秀书馆原也有这本书,只是有些旧了。皇城底下最大的书馆,供读书人学知识的书香之地,老板却漫天要价,是叫天下读书人耻笑雅生书馆么。”
这叫少惹我,不然让你羞愧难当。
李月来绷着脸,悄然扫了陈暮雪一眼。
“诶诶”,掌柜喊住陈暮雪,各种讽刺的高帽子让他很尴尬地问:“公子能出什么价?”
陈暮雪站住脚:“我看掌柜这时候守在店子里还没吃饭,辛苦得很,十两银子也不还价了”。
“行”,掌柜一口答应:“看公子您着急要,这么晚了省得让您在别家找,就十两吧,下回您再来照顾生意就是”。
陈暮雪这才转过身,也不想多言,付银子道:“劳烦快点”。
“马上”,掌柜尴尬一笑,转身在书架子上翻出《三辅黄*图》,递给陈暮雪。
陈暮雪没动,李月来转而把书接过来,笑脸道:“好说,雅生书馆是幽州最大的藏书之地,我们自然会经常来关顾老板您的生意”。
陈暮雪见他拿了书,还在同掌柜唠嗑,催他一声“快点”,直接出门上车。
李月来大步追上车,道:“你买书送周老板的夫人?”
陈暮雪翻了几页《三辅黄*图》,画的亭台建筑眼花缭乱,他合上书道:“既然蓬莱酒楼的布置是周夫人做的,这本《三辅黄图》关于房屋布置记载的很详细,都是前朝专业人士修订,但知道的人不多,兴许他夫人喜欢,投其所好”。
“那改明儿我也给你买一本”,李月来道。
听罢,陈暮雪满脸变得茫然,看向他:“做什么?”
李月来笑道:“小乖乖,等我将来开了酒楼也叫你给我布置”。
陈暮雪:“……”。
随口就来悦耳的话,听多了着实招架不住。
“不得空,我还得读书”。
“总是有时间的,我们日子那么长”,李月来笑道。
……
没多久,马车到了海棠馆。
夜幕下,四处挂着红灯笼,缠红绕绿,一股子香粉气。
陈暮雪走到门口,鼻尖皱了两皱,浓郁的香味闻得他头晕。
李月来到了这种地方,自然冲在前面,他回头看陈慕雪一眼,等他上前后一把牵住。
十指相交,二人一起往里面走,直到有老鸨迎上来,才放开手。
李月来一手提酒,一手递出银子,一边朗声道:“有劳妈妈,我们订好了地方,风月屋”。
“原来是贵客”,老鸨笑了笑,把他们往二楼引,顺手接过李月来递来的银子,笑呵呵道:“前脚才有一位客人进去,搂着姑娘们,我看欢他欢喜得紧”。
“多谢”,李月来与陈暮雪一前一后上二楼。
临到风月屋门口,李月来又回头低声问老鸨:“里面的客人点了酒没?”
“点了两坛花雕”。
“再上两坛进来”。
“好咧!”
趁老鸨回头吩咐上酒,李月来同陈暮雪相视而笑。
花雕是黄酒,他带的冀州黄酒正中下怀。
二人并立,李月来同陈暮雪咬耳朵:“酒没备错,等会儿就看你的书对不对了”。
说罢,他伸手推开门。
☆、幽州之行(八)
老鸨见惯这些男男女女的事儿,眼神暧昧的在陈暮雪和李月来之间流连一圈,很快收回来,在二人身后低声道:“咱们这儿新进来了一批小倌儿,要不要点几个进来?”
李月来和陈暮雪面向屋内,脸上含笑,都准备进屋了。
一听老鸨的话,二人脚步微顿,见屋内两三个婢女围着周信芳不停灌酒,快速回道:“不必,只要姑娘进来”。
他们在门口小站片刻,屋内的人也注意到他们,纷纷侧目。
“公子进来呀”,花枝招展的姑娘抬眼看门口站了两个俊俏的小公子,撒开周信芳,连连朝他们招手。
陈暮雪瞧着面冷,不太好相与,李月来则笑意满满,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像小狗,一看就是个风流的坏东西!
有一位姑娘已经站起来向李月来走过去,往他胳膊上缠:“公子,来,一起喝酒”。
李月来暗手推开她,低声道:“把周公子陪好,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