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苟活下来,昔日他为蒋望胥做尽孽事,与蒋望胥对立的党派也势必不会放过他。
自古狡兔死走狗烹,元则又怎会为他这颗用来对抗蒋家的棋子翻案,来日最好的结局不过隐姓埋名,残度此生。
如此,倒不如斩情丝、断牵挂,也好过让林青玉为他担惊受怕,受他牵连了。
第90章
林青玉失魂落魄回到世子府,这次他借口买话本外出,不敢告诉兄长等人去见了魏临,可他一整日都此萎靡不振,就是不了解林青玉之人都能看出他的伤神,更别说是与他一同长大的林景云。
林景云身子一日日好转,陈参不愧是受人敬仰的圣医,捣鼓了许多稀奇古怪的药让林景云喝进去,甚至还有蟾蜍之类的药引,林青玉每每看着兄长将那黑乎乎的药汤喝完,都忍不住犯恶心。
他回世子府后,亲手喂兄长喝过药,就心不在焉陪兄长聊天。
脑袋里回荡的全是魏临拒绝的神情,他知晓魏临为人正直,定觉得他与多人苟合荒唐至极,只要想到魏临可能瞧不起他,林青玉就难过得如同被人打了一拳,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近来多事端,楚衍早出晚归,并不常在府中,而贺棠有意打通在京城的人脉,借着这一趟四处结交好友,伤口还没有大好就忙得脚不沾地,林青玉气恼他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他却道自己本来就是商人,一旦发现商机绝没有放过的道理,又说了好些诸如这般拼命赚钱是想让林青玉过上最好日子的甜言蜜语,把林青玉哄得飘飘然,被按在床上亲了好一会儿,才不再阻挠贺棠日日外出。
因此真正闲下来的,整日腻在一块的就只有林家兄弟。
眼见林青玉已经有好几次走神,林景云叹道,“你方才见过魏临了?”
林青玉先是茫然地啊了声,反应过来兄长说了什么,惊道,“哥哥怎么知晓?”
林景云看他瞪大的眼,了然道,“你只差把被魏临拒绝五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林青玉垂了垂眸,有些心慌,“哥哥知道我偷偷去见魏临,不气我吗?”
“我当然气,” 林景云伸手轻轻摩挲着林青玉的脸,无可奈何道,“但难道我关着你,不让你去见他,你的心就不会向着他吗?”
兄长语气带醋意,林青玉连忙讨好地拿脸颊在温热的掌心里蹭了蹭。
又听得林景云说,“我何尝不曾想过,强势地将你藏到无人知晓的地方,可你便真的会快乐吗?我心里清楚,青玉,你对我,并非寻常爱慕之情。”
林青玉急道,“哥哥......”
林景云把修长的指抵在林青玉水润的唇上,示意他不要说话,一下一下轻抚林青玉的唇瓣,轻声说着,“当日在祖屋,你是走投无路才将我当做最后的浮木,倘若林家没有事变,我与你,只会止步于兄弟,如今这般,我应该满足的...... 若不然,也不会允许这样荒诞之事发生在你我身上。”
林青玉心口像是有一簇小火烛在不断地跳跃着,这火苗越烧越旺,他眼眶都不禁发热,伸手抱住兄长,整个人埋到林景云的怀里,是极其依赖的姿势,又瓮声瓮气地喊哥哥。
林景云的掌在林景云背后顺着,拿唇轻轻摩挲着林青玉的后颈,林青玉被亲得浑身发软,如水一般化在兄长的怀里,不由得情动,抬起脸向兄长索吻,林景云低头含住林景云的唇,与他耳鬓厮磨,很快的,林青玉就分开双腿坐到了兄长大腿上,被抱着亲吻。
有丝丝缕缕的药香钻进林青玉的鼻尖,他意乱情迷,温顺地张嘴任由兄长索取,两人亲得难舍难分,正是要宽衣解带时,一声愉悦的青玉由远及近传来,贺棠带着一包红豆糕进了屋。
亲吻的二人纷纷朝门口看去,林青玉虽说已知晓往后是要跟他们一同生活,但被兄长抱在怀中索吻,又被贺棠当面撞到,还是不由得满面绯红,他惊得就要从兄长腿上爬下来,兄长的掌却牢牢把着他的腰,沉声道,“出去。”
贺棠脸色异常精彩,正想抬步,又想到什么,把红豆糕放好,直接坐了下来,理直气壮道,“为什么要出去,你能与青玉做的,我一样可以,有什么看不得的?”
林青玉羞恼得浑身滚烫,“贺棠!”
“我就不走,” 贺棠桃花眼一挑,笑得风流,“你们要是害羞,停下就是。”
林青玉听着就连忙要下来,可林景云却依旧将他禁锢在怀里,他弱声喊,“哥?”
林景云浅色的瞳写满深意,双手探入了林青玉的衣带里,芙蓉面带着些冷气,“他要看就让他看。”
温热的掌在他身上游走,林青玉急得满头大汗,更多却是羞的,他躲闪着,到底很是不自在,好在兄长只是亲了会又摸了个够,并没有真正当着贺棠的面做什么,等林青玉下地的时候,腿都软了,而贺棠也一改嬉笑模样,正深深地瞧着他。
林景云除了面色有些许动容外,衣衫整齐,并没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他这番极具占有欲的行为显然惹得贺棠有些眼热,林青玉一时觉得站在这屋里连呼吸都困难,手忙脚乱把衣服整理好,岔开话道,“你带了什么来?”
贺棠这才将复又露出笑容,拉着林青玉去看那红豆糕,他想让林青玉坐自己腿上,林青玉却碍着兄长在,推拒了两次,贺棠见林青玉正要生气的样子,不由得作罢,只是唉声叹气道,“景云坐得,我坐不得,青玉你的心未免太偏了。”
林青玉正想回话,见贺棠装模作样按着自己的肩头,无奈地拿了快红豆糕递到贺棠嘴边喂他吃,贺棠一喜,像只狡黠的狐狸一般咬去大半,还拿舌尖舔过他的指尖,笑得餍足。
他也忍不住笑了,又喂贺棠吃了两块糕点,这才算是把贺棠的毛都摸顺。
日子看似平淡无波地过着,等林景云的身子恢复了八九成时,除夕悄然而至。
楚衍作为宗亲,除夕夜是要入宫参加宫宴的,为了能跟林青玉吃顿团圆饭,午时几人就聚在一起。
算起来,这还是他们头一回一同坐在一张桌子上用膳。
楚衍与贺棠从见面那时起就不对付,两人在饭桌前争风吃醋,这一个争着给林青玉喂菜,另一个抢着给林青玉倒酒,林青玉不堪其扰,朝兄长递去一个求救的目光。
林景云有些无奈,放筷的动作重了些,轻声说,“专心用膳。”
楚衍与贺棠都知晓林景云在林青玉心目中的重要性,虽有些不甘,但还是端正了身躯,这才认真吃起膳食来。
用膳过后,林青玉换了一身新衣,绿青色的小袄,衬得他整个人朝气蓬勃。
楚衍换过朝服,就得启程去宫中了,他很是不舍,赖在林青玉身上不肯起身,“宫宴后我得回王府守岁,等除夕后,我就带你见我爹。”
林青玉犹豫道,“他们......”
“我早向爹言明,他向来惯着我,若是定要阻挠,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楚衍把玩着林青玉的手指,“再说了,我上头还有个大哥,他去年已经娶亲,我爹想抱孙子,有他就够了。”
林青玉笑道,“你呢,你就不想有小孩?”
“从前倒是想过娶妻生子,可遇见青玉后,” 楚衍暧昧地凑到林青玉耳边说,“我只恨自己生不出孩子来,夫君,往后可要再努力些呀。”
林青玉被他闹了个红脸,推着他,“胡说八道!”
楚衍忍俊不禁,他喜爱逗林青玉,心里虽遗憾不能与林青玉一双人,但如今林青玉肯放下过往,与他破镜重圆,他亦不再有怨言了,楚衍啄了下林青玉的脸蛋,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等明日我再来见你。”
林青玉听他带着点撒娇的语气,又看他俊美无双的脸,顿有种自己纳了个貌美偏房的错觉,连忙打住荒唐的想法,催促着楚衍,“快些走吧,去得迟了,小心圣上罚你。”
楚衍的神情有一瞬的僵硬,但转变太快,林青玉未能发觉。
他重重地握了下林青玉的手,“我定会回来的。”
林青玉来不及捕捉他话中的沉重意味,身着朱红朝服的楚衍已抬步没入了雪中。
第91章
作者有话说:小楚:我喝了,我装的。
除夕宫宴,热闹非凡,成群的宫娥如天上仙子一般端着膳食娉娉袅袅行来,所过之处,能闻见淡雅清香,楚衍与父亲南陵王落座在极为靠殿前的位子,宫宴来的都是宗亲贵族,气氛倒也和乐融融。
楚衍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心中却思念着林青玉此时会是在做什么,他特地命人送了好些炮竹烟花到世子府,现下定是在跟林景云与贺棠玩闹罢。
他未能忘记前年的除夕夜,那时他还存了与林青玉厮守的心思,可没想到,世事弄人,他竟无意中成为除去林家的那把刽子手,好在兜兜转转,林青玉还能回到他的身边。
楚衍唇角含笑,忽而察觉到一道若有似无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抬眼,果然是他的小皇叔元则,他不躲闪,亦不扭捏,端起手中瓷杯,朝元则遥遥敬了杯酒,一饮而尽。
元则很给面子地抿了口清酒,招来近侍耳语,不多时,跟随元则长大的安培德就悄然绕过人群来到楚衍身边,楚衍并不讶异的模样,附耳听安培德道,“圣上邀世子殿下宴后承明殿一叙。”
楚衍把瓷杯轻轻放下,笑道,“知晓了,有劳公公。”
他不再理会宴中的丝竹奏乐,只一杯一杯喝着酒,喝得微醺,思绪也不禁飘远。
皇家手足之情最为薄弱,当年楚衍父亲为了自保,从未主动涉及到夺嫡的纷争中去,因此楚衍与元则才得以结交。
楚衍与元则虽为叔侄,但元则满打满算只大他四岁,他唤元则一声小皇叔,心中却把元则当中兄长看待,元则所受的苦与委屈,楚衍都看在眼里,他同情身不由己的元则,甘愿为元则谋取这本就应属于元家的江山。
当年元则登基之时的场景仿佛还历历在目,明明已经是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存在,楚衍却在他身上看见了如腐肉的萎靡之气,十五岁的少年,手中无实权,只能任人摆布,苏家、蒋家、太后,三重大山重重压在元则身上,他不得不在屈辱中过活。
楚衍见过他的狼狈与痛苦,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比所有人都深刻地明白,元则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被长期压制之人大抵都有些扭曲,元则亦是如此,善妒多疑,容不得眼里有一粒细沙,若说楚衍曾是他信任之人,但经过私盐一事后,元则再也无法像从前那般全然信赖楚衍。
回京之后,楚衍一边为元则谋事,一边却要忍受元则的猜忌,事事受限,早已与元则生出嫌隙,倘若林青玉没有出现在京都,这点嫌隙还尚可能在铲除蒋家之后逐日消散,但时至今日,楚衍已经不报这样的希望了。
昔日年少情谊,如风起,散落一地。
楚衍向父亲言明圣上邀约一聚,并将系在脖间的两瓣白玉镯交予父亲,郑重嘱咐道,“倘若明日我未能走出这宫门,还劳烦父亲将这玉镯送到世子府青玉手中。”
他面色没有一丝改变,南陵王却握住了他的手腕,痛心疾首道,“当年我多次劝诫你远离朝堂纷争,为何你就是固执不听?”
楚衍看向天际,明月被遮,但乌云总有退散一日,他望着父亲已显老态的面容,笑说,“若大明臣子皆是图求安逸,贪生怕死之辈,大明必亡。”
南陵王老眼骤红。
楚衍朝老夫深深行礼,“雪大了,父亲请回吧。”
他弯着腰,直到步履蹒跚的南陵王行出宫殿,才抬起身来。
安培德迎上来,“殿下,圣上已在承明殿等候。”
楚衍头也不回地迈开了步子。
所有宫闱秘事随着关进的宫殿大门,一并藏起。
承明殿中的圆桌,摆了刻着九爪金龙的酒壶,元则端坐在桌旁,楚衍掀袍跪下给元则行君臣之礼。
却久久未得到帝王恩准起身的话语。
“小衍,” 元则轻轻唤道,“你再唤我一声元则罢。”
楚衍依旧跪地,闻言面色冷然,只道,“圣上为君,楚衍为臣,不可逾矩。”
元则眼里闪过些许锐利的精光,他长得清秀,却依旧不失一个帝王的威严,如若跪在他跟前的是寻常大臣,早就因他这个眼神而求饶,但楚衍明知自己可能会面对什么,却面不改色,遵循着所谓的君臣之礼。
“既是君臣,君有令,臣从不从?” 元则起身,站在楚衍面前。
小半阴影将楚衍笼罩,他抬起狭长的眼,淡然道,“若是为苍生社稷有益之事,臣万死不辞,可倘若只是为圣上一己私欲,臣纵是命丧承明殿,也绝不做那愚忠之人。”
元则似是气恨了,五官微微扭曲,他蹲下来与楚衍视线持平,看着这张自幼和自己一同长大的脸,阴冷道,“你知道朕要什么。”
楚衍无惧地与他对视,“臣走这一遭,便是提醒圣上什么要得,什么要不得。”
未等元则反驳,楚衍忽而从怀中掏出一份血书,摊开来给元则看,他掷地有声道,“这是臣走访民间所得到的一份联名状书,书上写,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有男子卖妻卖儿,有幼子饿死街头,百户人家,破手按血印,控告蒋家当权、圣上失职,字字诛心,今夜乃除夕日,宫中大设宴席,宫娥似神女,珍馐如流水,可这百户人家却仍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而如同这百户人家一般的,还有大明的千千万万子民,这世间,有我、有他能看见底层百姓的血泪,但真正能解救他们的,却只有圣上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