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衍有些激动,林青玉不由得拿手抵住他的胸膛,与他的手不同,楚衍整个人都是滚烫的,林青玉难以启齿,“我与贺棠如何,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了?” 楚衍拔高声调,又骤然灰败下来,他捧住林青玉的脸,长长的睫缓慢地眨着,极为挣扎地,终是说出前来的目的,“他们能的,我就不能吗?”
林青玉惊讶地瞪圆了眼。
楚衍估摸着醉得厉害,连眼里都承载着朦胧的水光,但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却又并不含糊,“我才是第一个跟你在一起的人,凭什么到最后我却落得个一无所有,我不甘心。”
林青玉挣了下,“楚衍,你饮醉了,不要再说胡话。”
“什么是胡话,我只知道,今日我若不说,就要将你拱手让人,” 楚衍牢牢禁锢着林青玉,他眼皮颤动着,最终却无法阻止热泪滚动,“青玉,如果醉能让我醉一辈子,我宁愿永远都不要清醒,这两日,我想了许多,我有想过放你走的,我想过的,可越想,我就越难以自制地想要留在你身边,我已经有过一次失去你的痛苦,我不能再经历第二次,你忍心我这一世都受这锥心之苦吗?”
林青玉被楚衍凄然的神情所感染,他没有推开楚衍,艰涩道,“你明白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吗?”
“我们现在就去见景云哥。” 楚衍没有正面回答林青玉的话,抓起林青玉的手,就强势地往外走。
林青玉拦都拦不住,须臾间就被楚衍带到了兄长的厢房门前。
楚衍深吸一口气,直接闯了进去,林景云正端坐着在看林青玉给他解闷的话本,楚衍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在了林景云面前。
林青玉骇然地看着楚衍的举动,快步上前要扶,惊恼道,“你做什么!”
林景云垂眸,神色淡然,“世子的大礼草民承受不起,还请世子起来吧。”
楚衍却执着地跪地,他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林青玉从未见过他如此卑微的模样,楚衍似在强忍着莫大的痛苦,最终却又化作苦涩,他直直抬头看着林景云,艰难道,“求兄长接纳我。”
林青玉扯着楚衍的手,却不能撼动他分毫,不安地看向林景云。
兄长面色不改,把话本随手往桌上一放,轻轻笑道,“这话从何说起?”
楚衍一把拉住林青玉的手,把林青玉也扯得跪下来,郑重说,“求兄长成全我与青玉。”
林青玉吓得大气不敢出,贺棠闻声而来,一见这场面立马回味过来是什么意思,倚在门前,呵的一声,“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楚衍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说道,“当日在曹县,不管是否我本心,我着实害得林家隐没,兄长的病亦因我而起,楚衍愧疚不已,还望兄长给我弥补的机会,我定会一生珍视青玉,也会......” 楚衍咬了下牙,到底艰难把话说全,“也会事事以兄长为先。”
林青玉怔然地看着褪去所有骄傲的楚衍,喉咙口仿佛有股子苦味蔓延,他正想开口,听得贺棠在身后笑说,“世子以退为进的伎俩,我十六岁时就不再用了。”
楚衍听闻,气恼地回头瞪了贺棠一眼,又尤其诚恳说,“请兄长信我。”
林景云沉默不言,屋里一时静得只能听见屋外呼啸的风声。
林青玉难忍着沉寂,咬牙道,“楚衍,我与兄长此生都不会放开,你当真能事事以兄长为先?”
楚衍苦涩道,“我应承你之事,绝不会食言。”
林青玉焦灼万分,就在他以为要这样僵持下去时,林景云轻叹一声,这一声里有抹灭不了的无奈,又像早有预料,他扶了扶额,道,“我记得该用药了。”
楚衍愣了一瞬,随即欣喜地露出个笑,当即起身,“我去端药来。”
他风一般地出去,留下茫然的林青玉,抬眼看面色淡淡的兄长。
林景云把林青玉拉起来,拂去林青玉肩头已消融的水花,他神情认真,又轻抚林青玉的脸,却什么都没有说。
林青玉却觉得兄长应该是很难过的,他张了张嘴,兄长却摇头不让他开口。
贺棠看不过眼,心不甘情不愿说,“早猜到你桃花遍布,必会有这一日,” 又咬牙道,“景云你又何必故作大方,你今日让这小世子插一脚进来,明日那姓魏的......”
贺棠气得说不下去了,他本想质问林青玉为何四处留情,但他亦是赖在林青玉身边不肯走的角色,想到若是问出口,自己这段情怕是要被斩去,也就缄默,林景云何尝不是和他一般不甘,但所作的决定,却全是为林青玉所想罢了。
他越想越气,扳过林青玉的脸,低头就是吻住,当着林景云的面吮吸林青玉柔软的唇瓣,吃个够了后才愤愤不平说,“往后这种时候多着呢,你既是要做那大方之人,憋着吧。”
林青玉推了贺棠一把,又气又羞,满面通红,回头见兄长面色冷淡,忽而又难受起来,但兄长只是伸手抹去他唇角残留的津液,竟贴上来与他湿吻,林青玉温顺地闭眼承受,听见兄长无可奈何的轻笑,“你做不出来的选择,我替你。”
无人比林景云更懂林青玉,他只是,推了踌躇不前的林青玉一把而已。
痛又如何,比起失去林青玉,这点痛,无足挂齿了。
第89章
作者有话说:魏临:我有苦衷,但我就是不说,哑巴人设永不倒。
秋冬多事发,蒋家多年累积的民怨如同这冬日大雪,顷刻间就堆起了山丘。
每日都有从前被残害的贤良后代冒雪捧着血书跪在玄武门前,请愿为死去的忠良平反,日日有热血洒地,可忠良之士无畏抛头颅,毅然赴死。
蒋家在这样极端的民怨中,已然无法再用铁血手腕强压。
如今元则早已不是当年初登基的十五少年,这些年他忍辱负重,韬光养晦,暗中已培养了自己的势力,只差挑起一个事端讨伐蒋家。
蒋家处于被动之局,魏临这日下了朝,迎着风雪站在蒋望胥身侧。
宣武门的忠良者,明面上是不满蒋家已久终于爆发,实则乃元则的授意,无非是要逼得蒋望胥无路可走。
魏临面上不显,冷声道,“今日那林讯竟敢在朝堂中弹劾义父,实乃吃了熊心豹子胆。”
蒋望胥不以为意,他温润的脸仍是风轻云淡的,仿佛并不为这不利的局势忧心,只道,“小皇帝羽翼丰满了,自然是迫不及待想将这些年受的委屈都讨回来。”
“太后娘娘她?”
蒋望胥摇摇头,“太医说姨母过不了这个冬,指望不上了。”
蒋家之所以能揽权,当年的东宫也就是当今太后有极大部分功劳,东宫无子,暗杀了一个被先帝宠幸诞下元则的宫女,将元则养在膝下,又捧上去当了个傀儡皇帝,这些年蒋家才能在大明如鱼得水,只手遮天。
可天底下没有藏得住的秘密,元则身体里流淌着是皇家血脉,天生野心,怎可能甘心做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他暗中调查,得知当年秘事,却依旧佯装成无能帝王,直到势力能与蒋家抗衡,才对太后下手。
太后一死,接下来便是蒋家。
蒋望胥与太后虽同出一脉,但不过互相利用的关系,如今太后已不能为自己所用,自然也就不会费工夫去营救。
雪下得愈大,蒋望胥上了马车,在喧嚣的大雪里,他温润的脸犹如冰霜寒,“魏临,今夜子时,蒋府一聚。”
魏临知晓他等候的时机即将到来,垂眼称是。
送走了蒋望胥,他冒雪徒步前往魏府的马车,迎面见到沈府的奴仆正焦急地踏着步,沈龄站在一侧,说着些什么。
二人碰面,魏临朝沈龄拱手,“沈大人。”
当年沈龄潜伏曹县三年,在起司院做一个岌岌无名的教书先生,后协助楚衍破私盐一案,回京后,元则有意与蒋家宣战,特地为当年被蒋家残害的沈家翻案,而后,沈龄便入仕,如今在礼部当职。
沈龄心中一直对魏临有愧,他比魏临年长,魏临喊了他三年的沈夫子,到头来,他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学生走上一条不归路,可浪潮当前,谁又能独善其身?
魏临看一眼,便知晓是沈府的马车陷入雪里,一时半会怕是难以驱动,道,“如今雪大,魏府与沈府正好顺路,不如由我捎带沈大人一程,请沈大人不必客气。”
沈龄想了想,没有推脱,让奴仆把马儿牵走,上了魏临的马车。
马车内点了炭,温热驱赶寒气,沈龄掀袍坐下,感慨道,“这冬天是一年比一年冷了。”
魏临笑说,“从前在南方时,竟不知北方是这样冷。”
听他提起过往,沈龄不禁黯然神伤,“如今想想,那几年也是我这一生最快活的日子,那时你与青玉小打小闹,倒是可爱。”
魏临想起在曹县时的时光,想起恣意娇气的林青玉,也不禁流露出向往,但最终却归于平淡,他轻轻一叹,回不去了。
临近沈府,他从腰间拿出一个稠面盒子,递给沈龄,道,“听闻沈大人与那王家小姐情投意合,好事将近,魏临恐不能到场祝贺,这便当作贺礼,提前恭祝沈大人与夫人白头偕老。”
沈龄诧异地看着他,显然今日没有马车陷入这一出,魏临也会找个缘由与他见面,沈龄接过礼盒,郑重道,“多谢。”
马车停下,外头大雪纷飞,魏临喊着起身的沈龄,“沈夫子。”
沈龄身形一顿。
“魏临从未后悔。”
沈龄重重地握了礼盒,跳下马去。
大雪很快把他淹没,魏临收回视线,一声叹息散在风声里。
回到魏府,管家迎上来,说是有客到访,魏临一看管家的神情,心下微微一紧,来到院落,果真见到披着件湖蓝色大氅的林青玉站在大雪里翘首以盼。
林青玉见到魏临前一颗心忐忑不安,可时隔五日,思念心切,如今隔着纷飞的雪再见到那墨色身影,心口滚烫发热,他不管不顾地小跑着上去,伸出双臂抱住了魏临,又怕被魏临推开,牢牢锁着十指,闷闷地喊魏临的名字。
魏临果真要推他,林青玉怕惹得魏临心烦,连忙松手,抬起红通通的眼,要哭不哭的模样。
魏临压下心头不舍,冷淡地问,“你怎么来了?”
林青玉被魏临的态度刺得一痛,但还是直白地诉说心意,“我很想你。”
魏临不为所动,只抬步往屋内走,林青玉连忙跟上,见魏临不想搭理自己,委屈得吸了吸鼻子,他像条尾巴一般跟在魏临身后,鼓起勇气道,“我不是有意瞒你的,我只是怕...... 怕你难以接受。”
屋里还没有燃炭火,与外头一般冷,魏临比这寒天还要冻人,他深深看着林青玉,似是想笑,却笑不出来,“怎么你以为,你早些坦白,我就能接受吗?”
林青玉脸色微白,难堪至极。
魏临面色沉重,“你今日来,莫不是要劝我回心转意罢?”
林青玉连忙摇头,“我知晓我太荒唐,不求你能再接纳我,只是,我是真心喜欢你......”
魏临咬了咬牙,“谁敢说你荒唐?”
他语气带了点怒,林青玉怔然地抬眼,却见魏临别扭地转过头去,又冷声说,“本以为,我们是两情相悦,原来全是我自作多情,青玉,你的心里住了太多人,还能有我的一席之地吗?”
林青玉脸色青白交加,他急于向魏临表心意,上手握住魏临的手腕,连声说,“有的有的。”
魏临垂眸,注视着林青玉因为冷和焦急而泛粉的脸,喉结滚动,“你如何证明?”
林青玉急得就要打转了,心一横,捧住魏临的脸就要亲下去,魏临躲了一回没躲过,被林青玉柔软的唇堵了个严严实实。
魏临想要推开林青玉轻而易举,但却故意装作无法抵抗的模样,任凭林青玉将软滑的舌探入他口中,林青玉忘情地亲吻着魏临的唇,仿佛要通过这个吻让魏临知晓自己有多渴望魏临,最终整个人都贴了上去,亲得津液涟涟,气喘吁吁都不曾分开。
许久,林青玉才恋恋不舍地结束这个吻,他痴迷地看着魏临冷峻的脸,眼里都是动情的水色,声音黏黏的,“魏临,我是真心喜欢你。”
魏临淡色的唇被染上一层盈盈水光,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林青玉,启唇道,“可我只想独占你一人。”
他还存着林青玉能为他舍弃其余三人的想法,可林青玉却是神情黯淡,竟然就这样松开了他,魏临气得太阳穴直跳,一把搂住林青玉的腰不让他分离,咬牙切齿道,“这就是你的喜欢?”
林青玉不敢直视魏临眼里的怒与怨,低声说,“我确是爱慕你,可是,也许我真被那蒋望胥说对了,我乃水性杨花之人......”
魏临恼道,“他是特地羞辱你,你也要羞辱自己吗?”
林青玉垂着眼不说话。
魏临深吸一口气,到底松开林青玉,他苦笑道,“青玉,你走吧。”
林青玉眼里盘旋的泪终是落了下来,他想再挽留魏临,可亦深知魏临的本性,只慢慢地,呆滞地点了点头。
他依依不舍地看着魏临的面容,三步一回头,抽泣着走了出去。
屋外的雪还在下,林青玉拿手抹了下脸,冰冰凉的,他抑制住再回首的冲动,落荒而逃。
魏临定定站在屋内,最终,痛心地合起了眼。
他已然猜到今夜蒋府会面会是何事,倘若他见到布防图,势必要想方设法窃取,九死一生,怕真应验不得善终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