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也不知道房间里的情形,对洪阿兴道:“你安安静静等着,抱着孩子别乱跑乱闯。少爷自然会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彩姐。”
洪阿兴现在心里又开心,又提心吊胆,一时完全没了主意。虎子说什么他就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等房门再次打开时,夏南星淡定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对洪阿兴说:“彩姐现在麻药还没完全过,你可以进去看她,但是,不要呆太久。我已经交待了下人注意事宜,你乖乖照做就行了。”
洪阿兴听了这话如同领了圣旨,红着眼眶进了房间。守在彩姐床边握着她的手不停的掉眼泪。
虎子看着夏南星,伸手扶他坐下,“少爷辛苦了。”
夏南星瞪了他一眼,“你这性子还是太过冒失,我叫你在外面拦着,你就敢不听我的话往里面乱闯?”
虎子解释说:“我一直拦着他们。只是听到有人昏倒,我担心……”
夏南星摇摇头,“不过一个小手术,看把你的吓的。不经事!难不成我这个主刀的医生还能昏过去不成?”
虎子叹气:“关心则乱。我这不是第一次见少爷动手术嘛!”
夏南星回头看着房里,突然也跟着长长叹了口气。
虎子不明就里,问他,“少爷有心事?”
夏南星若有所思地问:“只是一个小手术却吓昏了一个经验丰富的产婆,要不是你拦着,洪老大只怕也会闯进来。在绅城这样的地方大家对动手术都如此避讳,你说咱们回绍镇开医院这事对不对呢?”
虎子听了大笑,伸手握住他的手说道:“少爷这是近乡情怯。咱们眼看着这都要回绍镇了,你反而生出这许多愁思来。这有什么对不对的?这世上总有人要先去踩一踩水的深浅。就算真淹着了,我水性好,也一定会把少爷捞起来的。”
夏南星看着他,神情温柔了下来,悄悄伸出小手指,反手勾住他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头。
60 真乃绝世佳人
青帮洪阿兴添丁是大喜事。他在绅城也算是有些号名的人物,消息传得很快。上门道贺的人络绎不绝。洪阿兴成天乐得嘴都合不拢,抱着儿子满世界炫耀。
与此同时夏南星则躺在床着看着阿贵和虎子收拾行李。他来绅城这些日子,该办的事都办好了,该还的人情也都一一还完了。要不是洪老大拉着他死活要请夏南星和虎子吃一顿感恩宴,他们三个人早就坐上回绍镇的火车了。
阿贵收拾那是实打实的干活,虎子自己统共也没几样东西,一早就收拾完了。就负责把夏南星贴身穿的、用的收起来。弄得差不多就把剩下的事推给阿贵,明目张胆地偷懒。
阿贵早就习惯了被虎子欺负,眼见着这几天少爷和虎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气氛越发的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夏南星对虎子越发的纵容。就连虎子当着阿贵的面直接坐在他床边,他也无动于衷,依旧躺在床上随手翻书看。
“少爷。”虎子叫他,“咱们干嘛非得在这儿等着吃洪老大那一顿感恩宴啊?”
说到这里,他看着夏南星有些心疼地说:“绅城的事多,菜你也不怎么吃得习惯。连浦江里捞出来的鱼也不如咱们绍镇的新鲜。这些天你都累瘦了。”
夏南星头也不抬的翻了一页书说:“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洪老大一心一意请客,咱们去吃就行了,哪里就差这一两天?”
虎子不说话,低着头搓着自己的手指头。他年轻气盛,又血气方刚。和夏南星只差捅破一层窗户纸的事。在绅城这些日子,他们两个很多事情不需言说就有股心有灵犀的默契。这情意不知不觉自然也就越来越深,越来越藏不住。都说了等回了绍镇,两个人要安安稳稳地下一辈子棋。可夏南星迟迟不出发,他那点小心愿就总落不到实处,自然等得心火直烧,偏又说不出口。
夏南星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虎子低着头只露出一颗黑呼呼的脑袋。他性子倔强,这头发也生得又黑又硬。他理得又短,刺猬似的竖着。每根头发丝都似乎透着不甘不愿。夏南星卷起书在他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咱们的事是办完了。可我确实还有些私心,才去吃这饭的。”可不是故意迟迟拖着不肯回绍镇,故意不搭理虎子那点歪心事。
虎子听他这么说,抬头好奇地问:“是什么?”
夏南星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青帮如今的规模,抢地盘难不成还光做码头仓库?他们是动了想开鸦片馆的心思。上次我点过彩姐,这玩意太过害人,她心里已经松动了。我想再借着这次吃饭,再和洪老大说说。要是能拦得下他自然是最好。拦不下咱们也尽力了。”
虎子听他这么说,恍然大悟。轻轻点了点头。自己家少爷真是心善。大烟馆来钱快,以青帮这样的规模搞鸦片,不用多久就可以赚得盆满钵满。可是这玩意沾上了轻易就断不了。确实是个害人倾家荡产的东西。夏南星总是忍不住这济世救人的心思。
“少爷真是菩萨。”
夏南星往床上一躺,笑着说:“那你给我打个金身,把我供起来啊!”
虎子凑到他身边起腻,“不用打个金身,我也把你供起来。”
夏南星伸手推他,“起来。少凑这么近。”
两个人正旁若无人的玩闹。就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
正好阿贵看不下去,站起身说:“我去开门。”
夏南星也推开虎子自顾自地坐了起来,整了整头发。
他们本来以为是洪老大派人过来接他们去吃饭,打开门却看见竹内站在门口。
夏南星对竹内真正是腻味透了。与虎子对视一眼,轻声嘀咕了一句,“这日本人干什么?”
竹内站在门口,礼貌地问:“夏先生,我能进去吗?”
你人都来了,我说不能进你还能回去?夏南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神情淡然地说了句,“请进。”
竹内在套间外面的桌子旁边坐了下来,夏南星坐在他对面。因为心里不想搭理他,便客气地说:“竹内先生来得不巧。我这茶具什么都收拾好了,也没好茶招待你,给你倒杯水吧!”
竹内端着水若有所思地看着夏南星,“听说夏先生要回绍镇了。”
夏南星点点头,指了指身后,“东西都收拾好了。”
竹内抬头看了一眼,笑着说:“我对夏先生的欣赏是真心的。也一直不愿意强迫你去我们日本医院。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选了青帮为你运送货物。自己留在绅城迷惑住了我。”
这话夏南星就不爱听了。他留在绅城当然是故意为之。可是竹内自己成天盯着梅绍元,以为夏南星最终绕不开他的路子,太过轻敌。怎么叫“迷惑”?这词怎么听都带着一股轻浮劲。
他冷冷一笑,反问道:“那又如何?”
竹内看着他,“夏先生难道不知道?青派都是一群地痞,流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夏先生为什么敢把那样一批货物托他们运回去?”竹内是个聪明人。越是聪明人往容易瞻前顾后,顾虑重重。
如果说竹内是一头恶虎,青帮就是一群豺狼。竹内不明白夏南星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放心将自己那一批货交给青帮。那简直就是将一块肥肉吊在了豺狼的面前。没被吞了才叫奇怪!他就是以己度人,压根不相信夏南星会不走梅绍元的正规路子,反而铤而走险“与虎谋皮”才失了先机。
夏南星轻轻一笑,“我这也是迫不得已,铤而走险还不是拜竹内先生所赐?”
竹内看着他,“我以前只知道夏先生容颜绝色,却不知道你心思也如此玲珑,做事胆大心细。”说到这里,他的眼神渐渐变了,欣赏之中透着一丝暧昧,总有些说不出的淫邪藏于眼底深处,慢悠悠地说道:“真乃绝世佳人!”
61 这回高兴了
打从竹内进门,虎子看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听他这话中已然是公然轻浮调戏,哪里还坐得住,虎目圆睁,人一下子窜了起来。夏南星回头看他一眼,淡定地说道:“肩膀酸,过来给我揉揉。”
虎子憋着一肚子气,铁青着脸走到夏南星身后,伸出手搭在他的肩头揉捏。眼睛却死死地瞪着竹内,恨不得扑上去撕了他这一身人皮。
夏南星伸手搭在虎子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安抚这被惹得怒气冲天的“猛兽”,看着竹内冷静地说道:“我们华国地大物博又人杰地灵,像我这样的根本也算不得什么。竹内先生中文说得虽好,对我们华国却还是了解得太少了。可能和贵国地方太小也有关系,这话说出去我受不受得起且不说,你自己也招人笑话。见了个平头正脸的就叫绝世佳人,显得挺没见识的。”
夏南星牙尖嘴利,这话绵里藏针。四两拨千斤,听着客气,实际上丝毫没给竹内留面子。
竹内听他这么说,倒也不生气,反而继续笑着回他,“华国确实地大物博。可是以夏先生的聪明,难道看不出来。你们国家虽然大却如一盘散沙,国家积贫积弱,众强环饲。我们日本虽然小,却民众一心,兵强马壮。”他看着夏南星,“我是真的非常欣赏夏先生,觉得像你这样的人才真的应该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留在这样一个毫无前途的国家?”
夏南星挑眉看着他,“那去哪儿?去你们日本吗?”
竹内点点头,“我们日本很欢迎像夏先生这样的人才。”
夏南星听了只是摇头,“竹内先生,我出国留学之前,父亲曾经对我说过两句话‘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他送我出去是学习西方的医术。让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自己是一个华国人。我的老师曾经不止一次挽留我。愿意介绍我去最好的医院做医生。都被我拒绝了。我生来是一个华国人,一辈子都是。”
竹内听他这么说,目光之中露出一丝欣赏。深深地看了他很久,最后站起来冲他弯腰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鞠躬礼。
“夏先生的为人我非常钦佩。很希望有机会能和你这样的君子交手,手谈一局。不知道夏先生愿不愿意赐教?”
夏南星为难地说:“不是我不愿意和竹内先生下棋。只是你看我的行李都打包收拾好了。而且今天晚上,我们还要去青帮喝酒。时间只怕也差不多了。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竹内低下头轻轻笑了笑,“夏先生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我啊!”
夏南星垂眼摇头,“竹内先生说笑了。”
竹内站起身依旧保持着风度,说道:“既然夏先生有事,那我就不多打扰了。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向你请教。”
夏南星坐着连身子也没动,神情淡淡地说:“客气了。”
等到竹内离开之后,夏南星突然回头狠狠瞪了虎子一眼,“你手劲也太大了,你要捏碎我肩膀啊?”
虎子心里一惊,急忙松手。刚才他瞪着竹内,对着夏南星揉捏肩膀时,不知不觉手重了一些。他急忙问道:“我手重了,我看看青了没?”
夏南星推开他伸过来的手,自己解开扣子,稍微拉下领口。他养尊处优,骨肉均亭,一身肌肤白玉似的滑嫩。虎子手重捏过的地方,果然留下几道青紫的手印。
虎子看得心疼极了,嘴里一个劲道歉:“是我不好,疼不疼?你怎么不说啊?”
夏南星拉起衣服,冷哼道:“怎么说?”当着竹内的面,他无论如何也要给虎子撑面子。更何况竹内是个什么人?毒蛇似的,他只要稍微露出一丝怯意,那人只怕就要扑过来将他吞了。
虎子沉着脸拿了药油过来,不顾夏南星的反对,硬是要去扯他的领口帮他散淤。被夏南星一手拍开,“马上就要去洪老大那里了,你做这矫情劲干什么?”只不过是稍微青了一些,哪里就死得了了?他动了动手臂,“回来再弄就好。下回当心些。”
虎子看着他,丧气地长叹一声,“少爷,我见了那竹内心里就忍不住生气。这人不是好人,我听他那么说话,恨不得杀了他。”
夏南星看着他说:“这日本人当然不是好人。我这样讥讽他他也不生气。定力可比你强多了。你手上才多少筹码?千万别冲动和他硬碰。”
虎子点点头,只是一想到竹内对夏南星说的那些混账话又是生气,又觉得憋屈。自己这般无用,没伤到竹内,反而弄伤了自己家少爷的肩膀。说到底还是他年纪太轻,实力太弱的缘故。
原本他一心一意只想着回到绍镇,陪着夏南星下一辈子棋。两个人安安稳稳做一对神仙似的大地主。可是这次见到竹内,让虎子心里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这人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带着未知的危险。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甚至让他忍不住坐立不安。
夏南星见他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伸出手指,在他额头上不轻不重的弹了一记,“丧着脸干什么?”
虎子丧气地说:“我下棋下不过他。”
他这话的意思,夏南星自然听明白了。虎子哪里说的是下棋。竹内虽然不曾气急败坏地说些骂人难听的话,可是他处处都透着一种高人一等的嚣张和傲慢。夏南星看得出来,虎子也看得出来。
夏南星拦着虎子,是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竹内背后确实像梅绍元说的,站着军队。华国虽大,可现如今ZF腐败无能。眼见着日本人都快欺负到头上了,却也没能力,没勇气回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