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兰泽还有点回不过神:“那我们怎么办啊?”
“先找地方落脚,把此地的情况弄清楚了再商量。”戚朝夕道。
虚谷老人也无异议,于是四人进了镇上最大的客栈,戚朝夕向店伙计道:“要四间房,再送些饭菜上来。”
伙计却道:“客官,一间房您将就一下吧?”
“这儿有四个人。”
“可我们这儿就剩一间房了。”伙计摊手,“这阵子不知怎么回事,客人特别多,除了这一间房,就只剩后院的柴房了。”
还没来得及决定,沈知言竟也走进了客栈,道:“我们青山派的弟子挤一挤,还能给你们腾出一间。”
江兰泽惊喜道:“沈二哥,是你在啊!”
“兰泽,好久不见了。”沈知言走近了才注意到江离,“这位少侠也在,你们是一起的?”
戚朝夕当机立断,将银两丢到伙计的怀里,拉着江离往楼上去了:“那就一间。”
沈知言愣了一下,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消失,才困惑地转向江兰泽:“你们不是一起的?”
“呃……不是,”江兰泽硬着头皮道,“刚好一起进门而已。”
沈知言倒不追问,吩咐了弟子给他们腾出空房后,又低声问道:“归云也得到消息了,怎么只派你来了?”
“没有,我只是路过的。”江兰泽示意身旁的虚谷老人,掩盖了父亲重病和遇到江离的事,只简单说了求医的经过。
沈知言没料到这位就是传闻中的神医,连忙问好。江兰泽生怕他会多问,急忙道:“二哥,你说的是什么消息,这镇上怎么这么多江湖人?”
沈知言叹了口气:“跟你们的不疑剑有关,不急,我慢慢告诉你。”
第59章 [第五十八章]
半个时辰后,江兰泽与虚谷老人敲开了戚朝夕与江离所住的那间客房,围桌而坐,转述沈知言所带来的消息。
“你们还记得江湖上关于《长生诀》能令人起死回生的传言吗?”
“记得。”戚朝夕道,“与这传言有关?”
江兰泽点头,道:“沈二哥告诉我,大概六七天前,一个背着剑的江湖人来到了平川镇,当时正赶上一个农夫要出殡,那个农夫年轻力壮,是全家老小的顶梁柱,没病没灾的却突然死了,妻子接受不了,哭着喊着不肯让人钉上棺盖。江湖人说他能让人活过来,那妻子想着死马当做活马医,就让他试了,结果农夫真的活过来了!”
戚朝夕与江离难以置信地对视了一眼,问道:“确定是实情?”
“假不了。”江兰泽道,“出殡那天半个镇子的人都在,都能作证,说是那江湖人神神秘秘地将尸体带到了房里,过了一个多时辰,农夫就睁眼醒了,除了有点儿虚弱,身体再没有其他问题了。”
戚朝夕看向了虚谷老人:“前辈,这世上真的有起死回生之术吗?”
虚谷老人显然也有了点兴趣,沉吟道:“我所知晓的起死回生,都是人没死透罢了。”
“可那农夫停灵七天才下葬的,七天还能没死透啊?饿也饿死了吧!”江兰泽道。
“然后呢?”戚朝夕追问,“难道因为一个起死回生的农夫和背着剑的江湖人,就确定是不疑剑和《长生诀》了?”
“当然不是,还没说完呢。那农夫死而复生,全家人自然对那江湖人感恩戴德,问需要他们怎么报答,江湖人只说找间隐蔽的房子,按时给他送去水和食物,替他隐藏行踪即可。”
“他在躲什么人?”江离突然开口。
“对,他在躲般若教!”江兰泽道,“这是沈二哥问过后得出的结论,那农夫只知道他被人追杀,那伙人当晚就闯进了江湖人藏身的废弃老宅,打伤了他却也让他逃了。那农夫当时躲在地窖里,亲耳听到那伙人说他身上有不疑剑和《长生诀》。”
众人一时沉思不语。
江兰泽想了想,又补充道:“沈二哥得知消息的当天就传讯让附近的青山派弟子赶来调查,他自己也到了有三天,今日是头一次捉到那江湖人的踪迹。铁匠铺的老板说那人想把不疑剑熔毁了,沈二哥便推测,那人极有可能是刚得到《长生诀》不久,出手救那农夫是为了试一试《长生诀》的真假,如今他身上有伤还被般若教搜捕,来到镇上的人也在四处寻找不疑剑的下落,所以他打算熔掉了剑,带着《长生诀》脱身。”
“推测的倒是合情合理。”戚朝夕笑了一声,“可这前提就错了,《长生诀》并不能起死回生,怎么救的人?”
江离道:“但不疑剑是真的。”
江兰泽挠了挠头:“我也想不通。你们说,会不会《长生诀》真的能起死回生,只是我们还没发现?”
“……”江离若有所思地打量起了自己的手。
“好了。”戚朝夕敲了敲桌子,打断了他们的奇思妙想,“要搞清这是怎么一回事,得亲自去见一见那农夫。今日天色已晚,先歇息,明日我和江离走一趟。”
“我跟你们一起去。”虚谷老人难得主动。
江兰泽也要开口,却被戚朝夕先截了话:“你不能去,免得引人注意。你留在客栈多和沈知言走动,看看能不能再打听到什么消息。”
江兰泽只好不情不愿地应下。
商议完毕,江兰泽与虚谷老人回房休息。戚朝夕起身关紧了窗,秋夜里起了风,呼呼作响,屋中倒不算太冷,他转过身脱去外袍,低头再三确认锁骨上的纹身被里衣遮住了,才安下心,忽又心念一动,神使鬼差地问道:“江离,若是你发现……”
不等江离反应,又仓促道:“算了,没什么。”
“什么?”江离原本还在桌旁思索方才那事,闻言转过头去,瞧见戚朝夕仅着里衣,脑中蓦然一片空白,僵在原处,只觉得屋中气氛也旖旎了几分。
戚朝夕瞬间整理好了心绪,在床畔坐下,见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忍不住笑了:“少侠,你是打算再趴桌上睡一夜?”
江离想起两人在洞庭刚相识的时候,忍不住也弯了一下唇角,便挪到了他身旁坐下。
戚朝夕侧头看着他:“不脱衣服?”
“哦。”江离被提醒了似的,才抬手动作,可在人注视下宽衣解带的感觉实在奇怪,他僵硬地捏着腰带,开口道,“你别看我。”
“我不看你看谁啊?”戚朝夕低笑道,“要不然我帮你脱?”
“不用。”江离果断回绝,迅速地扒了外袍,也只剩下一件里衣,垂着眼不看他。
戚朝夕忽然道:“那农夫死而复生,其实对你我最为不利。”
江离转头看他:“怎么说?”
“无论他死而复生是真是假,这消息一出,《长生诀》能令人起死回生的传言就变成事实了。”戚朝夕拉着江离躺下,让他枕着自己的手臂,继续道,“单是我‘起死回生’,硬要跟人解释是场误会,最多有四成的人相信,可出了那农夫起死回生的事,就是两次,再说是巧合误会,能有几个人信?只会被当成为藏匿《长生诀》而撒谎隐瞒。”
江离道:“散布传言的人会与这次的事有关吗?”
“我不清楚。”戚朝夕侧身搂住了他,“但有一点很明确,镇上的江湖人都是冲《长生诀》来的,你我的身份不能暴露,要低调行事,千万不能冲动。”
江离点了点头,又道:“我总觉得……”
孰料戚朝夕突然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打断了他的话,笑道:“明天再想吧,都已经躺在床上了,我们聊点儿别的?”
江离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躺在了戚朝夕怀里,他的一只手还不大老实地贴在腰上,顿时紧张了起来,不自在地问:“你想聊什么?”
戚朝夕专注地瞧着他:“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江离认真地想了会儿,道:“我不知道。”又忍不住反问,“那你呢?”
“我也不知道。”戚朝夕笑了起来。
江离皱起眉头:“你故意的?”
“真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你,更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在擂台上救下你。只知道那时候我一声不吭地走了,伤了你的心,后来我以为要失去你了,可在山洞外,你那样看着我,叫我的名字,我觉得就是你了。”戚朝夕轻声道,“再叫一次?”
江离对上他的眼睛,轻轻笑了一下:“戚朝夕。”
好似只这三个字,就足以弥补他所缺憾的一切,戚朝夕再也按捺不住,低头吻上江离,缠绵而热烈,一只手隔着轻薄里衣游走按揉,引得一阵阵酥麻攀上脊骨,直冲头顶,江离禁不住微微颤抖。
唇分时呼吸都已不稳,彼此更是相抵着,江离耳根都红透了,当即要翻过身去。戚朝夕岂会让他背对着自己,一把扳了回来,不依不饶地追着他飘忽的眼神,笑道:“害羞了?”
“没有。”
“不害羞那你也亲我一下?”
“不想亲了,你烦人。”江离伸手推开他,却被反握着手腕又往怀里拉,再要挣脱,戚朝夕忽然闷哼了声,忙道:“别乱动。”
江离登时身形僵硬,觉得自己也更不对劲了。
戚朝夕缓缓吐了口气,鼻梁磨蹭着他的耳尖,低声道:“小东西,我的意志力可经不起考验。”
耳尖既痒又麻,连带着半边身子都快酥了,江离紧贴着他的胸膛,又不敢动,尴尬得没话找话:“你心跳好快。”
“还能更快。”戚朝夕拉住江离的手,滑入掌中,与他掌心相贴,十指紧扣。
江离心头狂跳,却又奇异地平静了下来,窗外的冷风还在呼啸肆虐,而他们窝在这温暖被中,耳鬓厮磨,仿佛独有了一片天地,不受外界所扰,不必烦忧前路,所思所想的只有紧握的手指和坚定的心跳。他不由得想,这辈子没有比这更珍贵的时刻了,即便要死去,也了无遗憾。
思及此,江离偏头看向戚朝夕,问道:“男人之间难道也能……?”
戚朝夕贴在他耳畔道:“当然。”
江离深吸了口气,才低声道:“那……那可以啊。”
戚朝夕先是一愣,随后才听懂了他的意思,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眉目明朗灿烂,无一丝阴霾黯淡,仿佛回到了最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候,也不说话,只是笑个不停。
江离能说出这话便是鼓足了勇气,克服了自己,谁知得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回应,几乎要恼羞成怒揍他一顿了,伸手扯住了他的脸,没好气道:“你笑什么!”
“我太高兴了。”戚朝夕还有点难以置信的恍惚,被这一扯回了神,凑上去亲他,从下巴一路温温热热地吻到眼睛。
江离又想揍他,又被他亲得没脾气,正要说什么,却见戚朝夕拉起十指相扣的那只手,在指背上轻轻一吻。
“但现在不行。”戚朝夕道。
江离诧异地看着他,戚朝夕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下巴磨蹭了几下他的发顶,似乎是叹了口气:“等你的身体好了再说,先欠着我的。”
“……”江离的喉咙像是被哽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胸膛里的一颗心被叹得融化了,酸涩发软。戚朝夕这话说的可真是云淡风轻,好似他只是得了什么风寒小病,睡一觉、熬几天即可痊愈了,而不是无可挽回地往死亡的深渊里跌坠,他觉得十分可笑,却又笑不出来。
最后,江离伸手抱住他的腰,闭上双眼,在有力的心跳声中,沉沉睡去了。
第60章 [第五十九章]
据江兰泽问来的消息,那死而复生的农夫名叫范力,家住平川镇西。
他如今在镇上可谓无人不知,戚朝夕、江离与虚谷老人走入镇西的街巷,无须多问,便有人给热心指路。到得范力的院门前,只见大门紧闭,从内传出鸡鸣狗吠,还有孩童的嬉闹声,显然主人在家。
戚朝夕敲了门,提声询问,门里当即响起一妇人不耐烦的声音:“男人出门去了,不在家,你们走吧!”复又小声嘟囔了一句,“隔三差五地找上门,烦也要烦死了。”
虽隔着厚厚的门板,以他们习武之人的耳力还是将这句话听得清楚。
江离问:“等他回来吗?”
戚朝夕一摆手,侧耳听了听,然后从怀中摸出二两银子,抛进了门中。紧跟着,响起了那妇人惊喜的声音:“哎哟,你在家啊,怎么在屋里也不出声。快收拾收拾出来,我去给客人开门!”
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妇人环顾了他们三人,绽出一个亲切的笑容:“我就猜是江湖侠客,快进来坐吧!”
江离:“……”
虚谷老人抬脚进院,戚朝夕笑了声,拍拍江离的肩膀,揽着他也跟了进去。
院中摆了一张方桌,几把椅子,坐在那儿的男人正望着不远处挖沙玩泥的两个孩子,他身材结实粗壮,脸色却虚弱苍白,闻声转过头来:“你们也是来问那把什么剑的吗?我真的不知道更多了,能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谈谈你起死回生的事,如何死的,又如何复生。”虚谷老人拉过椅子,在范力面前坐下,端详起了他的面色。
“死就是眼前突然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呗。那会儿我正在地里干活,一点儿伤也没受,旁边的人就看见我直挺挺地倒了,过来掐人中发现没气了,连身子也硬了。至于活嘛,”范力一摊手,“就睁眼醒了,感觉像睡了场觉,除了身上使不上劲儿,哪儿都没事。”
虚谷老人追问道:“断气时身体就已经僵硬了,你确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