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些曾经对不起我的人,既往不咎这个词太虚伪,往昔之事,桩桩件件俱都历历在目,自有和他们清算的时候。”想到此处,符潼的眼神也渐渐转冷。
哄着谢焕和自己一起起身,用过了早餐,便携着谢焕来到书斋。想考教一下谢焕,看看他学业的进境。
父子两个还没坐稳,高衡就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了。
他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谢玄(符潼),发现谢玄(符潼)虽然还是一脸病容,却是一扫之前几个月的将死之色,,若不是这几个月都是他在照料谢玄(符潼),真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曾经是已经病逝谢玄(符潼)。
只是,这件事从始至终都透着一丝诡异和古怪,好像是郎主让自己重金请回张推云道首开始,有什么奇妙的事情就已经发生了。
高衡不敢细想,只是恭敬的说:“郎主,建康传信,司马道子已经当朝上奏,奏请以王国宝接任北府军兵权。”
“安叔那边怎么说?”
“安石公在朝上一言不发,反而是王丞相极力反对。”
“会籍王是以为我已经死了,才急不可耐的打算接手北府军,桓冲不会让他如意的。朝臣们也都不是省油的灯,阿衡,勿急。”
“朝政如今都被这些无能的奸佞把持,什么时候才能够肃清障碍,倾力北伐,一统南北!”高衡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越说越是激动,完全是一种不顾后果的心态在发泄这段时间淤积在心的烦闷。
“阿衡,慎言,隔墙有耳,想必我病重又康复的事情,已经要快传到建康了,朝臣们还以为我玩这一手,是要用功勋去威胁皇帝。”
“郎主,小人失言了。”情绪得到宣泄,高衡也渐渐冷静下来,自己刚才的话如果被有心人传去建康,做为谢玄的心腹,难免不会被那些人以此大做文章,污蔑谢玄有不臣之心。
“无妨,传话给刘牢之,无论结果如何,都让他奉诏。”
“郎主!”高衡惊讶的瞪大双眼。
“暂时先不回建康,就说我久病之身,还要在陈郡调养一段时间。”
昨日看着镜中的脸,沐浴时又细看了周身,符潼觉得谢玄这副身体,看起来不像是病,倒更像是中了慢性的毒,只是他知道谢玄服散,炼丹,一时也拿不准,究竟这中毒的征兆是源自散毒,丹毒,还是有心人的狠毒。
“阿衡,去边市挑一匹小马,再让府中工匠做一张四斗弓来。”
“是,郎主”高衡领命去了。
一直悄悄听着大人们谈话的谢焕,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撒娇着倒在符潼膝湾,仰着头开心的问:
“父亲要教阿焕骑射了是吗?”
“不错,以后功课做的好,三日中有两个时辰,我让人教你骑射好不好。现在你先来告诉我,你功课学到哪里了。”
“跟着族学先生学《论语》。回到家中,叔祖礼聘了康成公后人再给讲《毛诗传笺》。”
“你听得懂老师讲些什么吗?”
符潼闻言愣住,自己像他这么大时,论语还没读通,可这孩子居然已经在大儒郑玄后人的教导下开始学《诗》和《礼》,王谢这样人家的子弟,果然都是家学渊源早慧多识。
“阿髦,阿衮能听得懂,阿焕自然也能!”谢焕大声回道。
谢髦,谢衮都是谢焕这一辈的堂兄,年纪要比谢焕大上几岁。
符潼听谢焕如此说,就示意他从自己膝上起来,去对面蒲团上坐好,看他小小年纪,坐姿却端美,对于谢焕在建康得到的教导也感满意。
符潼正了正神色问他:“阿焕,你习文练武很喜欢和别人攀比?”
“阿焕是父亲的儿子,当然要比其他人优秀。”谢焕答道。
“你是我的儿子,天纵英才或者天资驽钝,你都是我的儿子,明白吗?天下的聪明人如过江之鲫,可和我血脉相连的儿子,就只有你一个。”
“你的蒙师是大儒郑玄的后人,可是他也并没有什么可以超越父祖的成就,但是他教授弟子知《书》明《礼》,这也是了不起的事情。”
“无论是习文练武还是骑马射箭,你只需要潜心刻苦,不要总是和族中子弟争胜,每个人最开始的理解快慢是不同的,你看你自己,不要去和别人去比,不要总想着因为你是我的儿子,就应该比别人进境更快,这天下没这样的道理。”
符潼耐心的教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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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城 会籍王府
“这个只会钓鱼的羯奴!”
司马道子怒气冲冲的在书房踱步,嘴里咬牙切齿的喝骂着,脚下一片狼藉,是刚才被他一通乱砸的笔墨书砚。
他对着王国宝怒吼:“谢玄,谢玄怎么会没死!这样离奇的事情,国宝,你敢信么?”
王国宝阴沉着圆脸,不发一言,只是脖子上的青筋突显,让他看起来本就肥厚平庸的脸上,更是填了几分乖戾丑陋。
丞相王坦之的这个儿子,心不宽体却胖,刚愎自用,又小肚鸡肠,在“逐美”建康城里,风评极差。
可王国宝手上的“诛玄”剑,却是在建康大大的有名。
会籍王司马道子,极为自负,被诩为皇家第一高手,手中“碧玉凌霄”刺,二十岁时已经晋身一品之列。
可纵然自负如司马道子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比起王国宝,是万万不及的,而王国宝比之谢玄,差距也不是一星半点。
“现在朝中不支持我们的氏族占多,你父亲也是态度暧昧,连皇帝对我也不如往日的言听计从,国宝你说,现在怎么办。”
司马道子催促的问着王国宝。
王国宝粲然笑道“王爷,我父亲的个性你是知道的,他不愿王谢交恶。每每都是让我牺牲忍让,这次时机如此好,难道我们就白白放手,等着谢玄病愈归来?”
王国宝肥胖的圆脸上闪过一丝狠意;“他只要有胆子回建康,自然还可以再次下手,能得手一次,就能得手第二次,我不信,他次次都这么好运,能逆天改命定生死。”
俩人在书房中窃窃低语,直到月上梢头,王国宝才带着一丝阴狠的笑从会籍王府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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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我有一个特别要好的知己,我们曾经一起发呆,一起成长,和他在一起,没有任何负担,也不用去思量这世间的蝇营狗苟,是这世上最舒心畅意的事情。
可惜他已经身故了,本来我也已经死了,可是我却借着他的身体重新活了过来,那么醒来后最应该先做的,除了照顾他留下的独子之外,就是要调查一下故友的死因。
他是个天生的统帅,有个敏锐的洞察,强健体魄,冠绝天下的剑法,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英年早逝,而事出反常必有妖,谢玄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夜已经深了,符潼还来来回回翻看谢玄生前数月一直盘桓的书斋。
这书斋很是阔大,一分为二,一部分是书房,一部分是丹房。
书房中的多宝格中,最显眼的位置放的不是什么四书五经,兵法韬略,而是葛洪所著的七十卷的《抱朴子》。
其中《金丹》和《黄白》两篇,被主人家反复翻看,竟是连书轴都已经松散了。很多句式都被他特意的标注过,详细的写出自己的注解,可见谢玄的确是痴迷此道,不可自拔。
丹房的丹炉已经很久没使用过的痕迹了,想必谢玄养病其间,已经没力气再开炉炼丹。器物架子上的瓶瓶罐罐,高衡已经带人细细检查过,并无什么不妥。
都是一些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钟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这些常见的。
据高衡说,谢玄在淝水之战前,炼制的丹药就已经服完,他一向只吃自己炼的丹,所以应该和这些东西无关。
仔细翻看了大半夜,也没有半点头绪,只是心下隐隐觉得,谢玄在战后,病的十分古怪。
现在北府兵枕兵在徐州,兖州,彭城刘牢之﹑东海何谦﹑琅琊诸葛侃﹑乐安高衡﹑东平刘轨﹑西河田洛﹑晋陵孙无终,这些流民帅和军中主力对谢玄是忠心耿耿,也不会是他们下的毒手,那么究竟是谁想要置谢玄于死地呢?
看来答案只有去建康寻找了!符潼心下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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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四周山林滴翠,绿植清香,呼吸吐纳时能感受到浓浓的春意。
谢玄和符潼都是勤勉的人,不过谢玄更加刻苦,卯时起,辰时歇,每日雷打不动要起身练剑,傍晚开始更是要打坐多个时辰。
这世上哪有什么浪得虚名之辈,门阀子弟尚且如此,反而是塞外诸部,入主中原后,出现了大批纨绔,比南朝的贵族更加荒唐无稽。
符潼怜惜谢焕,并不叫他同自己一样时辰早起,只是谢焕自从知道符潼晨起练剑,便也日日早起观摩,用心记忆。不过月旬,剑招也似模似样起来。
小小年纪执剑而立,严肃端正,俨然是个小大人的模样。
符潼喜欢谢焕用功,悉心指点于他,父子两个经过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对,感情更深。
不知从何时起,谢玄纵横阖捭的兵气之中,多了份藏而不漏的权谋霸气。就连剑招,也多了几分柔和之意。
每日巳时,符潼便带着谢焕在书斋,或为他讲解《论语》,或拉着他小手练字。
之前在建康,族学中讲解《论语》都是按照马融的注释,现在符潼更多的是用何晏《论语集解》以及王弼《论语释疑》。
何晏和王弼都既是儒学大师,又是玄学大家,甚为符潼蒙师,当世大儒顾燊的推崇,符潼从小修习,深有所得,为谢焕的讲解深入浅出,使得谢焕进步神速。闲暇时,符潼也会为谢焕讲上几句王弼的《周易注》和《老子注》,却不肯深谈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
说来也是好笑,他和谢玄,一个痴迷于炼丹修道,一个痴迷于周易推演,却双双早夭于世,可见命运并不可逆。
符潼不愿意谢焕从小就对这些偏门左道的有了兴趣,让人拆了丹房,改建成了一个小小的游戏场,每日课余之后,也与谢焕做些投壶之类的游戏,既能强身健体,也能增进父子间的感情。
至于习字,谢焕从小便临摹钟繇的真迹,钟繇的楷书备尽法度,为正书之祖,字中透着的雍容清新的气度,一向为人所爱。
父子两个每日在书房都会临摹《白骑帖》和《雪寒帖》一个时辰,日日不辍。
这一日,高衡在午饭后,牵来一匹小马。那马虽然年齿还小,但是高头宽胸,骨架异常漂亮。毛色纯正,一看就是血统纯正高贵的大宛名驹。
大宛马耐苦耐寒,耐饥耐渴,速度极快,耐力又好,而且最难得的是性情温和,忠心认主,是最适合小孩子练习的战马。
氐族人精于骑射,符潼不知谢玄骑术如何,并不敢贸然的教授谢焕,以防露出马脚,只笑吟吟的看着高衡抚谢焕上马,为他讲解一些要领,然后让几个男仆牵着马,就这么围着院子走圈。
谢焕胆子甚大,熟悉了不过三两炷香,就嚷着让仆人松手,要自己骑。
高衡这时笑道:“郎主骑术精湛,不如找个日子带着小郎出去跑马。”
符潼听高衡这样讲,正中自己下怀,翻身上了另外一匹成年战马,双辔并行,护在谢焕身边。
陪着谢焕就这么玩了一下午,还答应为谢焕专门准备骑服,并且如果谢焕功课完成的好,每逢朔日、 望日、 晦日,符潼便带着谢焕出去,或骑马狩猎,或爬山逛街。
就这样转眼到了夏季。
从六月中开始,天边便雷声阵阵,暴雨倾盆,就这么一刻不停的下了一旬。
会稽郡水灾,百万良田,尽付东流。置下子民,流离失所。
这一日,乌衣巷中传来讯息,谢安急召谢玄回建康。
符潼接到信,细看了一遍,信中并未多言,甚至谢安信中遣词用句颇多诙谐之词,单单的从这信中并不能看出谢安真实的意思,不过自己在陈郡已经待了将近一年,恐怕建康城中的人们,都有些等待的焦急了。
符潼舒眉微蹙,抿唇沉思,也罢,自己就回建康会会这些魑魅魍魉,顺道也能找出些究竟是谁要暗害谢玄的蛛丝马迹来。
回建康去!
想起那个战场上的所向披靡攻势如电的身影,符潼的脸上也不由多上了几分落寞。
孔子曾说有教无类,魏武帝也曾言道 唯才是举。
我大兄就曾重用庶族出身的王猛,而创百世基业。
我就是要摒弃门第之念,四海之内的有才之士,皆可为我所用。
我本来也只有治理天下之才,而无征讨四方之能。
如今我和谢玄合二为一,正可以横扫六合,为天下开创太平盛世。方才不负此生。
正是胸中有丘壑,手指点江山。
看我在建康如何翻云覆雨,把这些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阿羯,我定会为你找出真凶,我也会为你完成北伐的梦想。”
从符先南征算起,足足两年时间,符潼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发自真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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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阿衡,对于你心心念念的北伐,你是否想过,北伐成功后,要如何?”符潼轻挥麈尾,含笑打断高衡的喋喋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