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练,沈无春从梦里醒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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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沈的异想天开:说不定我揣了崽傅鸠就不会对我生气了。
第26章
傅鸠站在石壁前,一手拢着衣袖,一手点蜡烛。
燕无歇闲庭信步似的走进来,随意搬了个椅子坐下,“贤弟这地方可真安静。”
傅鸠声音懒洋洋的,“若是大哥喜欢,便让给大哥了。”
燕无歇笑了两声。傅鸠点完蜡烛,转过身,熄了火折子,“这几天江湖很平静吗,送到我这里的事务一日比一日少。”
燕无歇没说话,傅鸠饶有兴味的看着他,“还是说有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呢?”
“你猜到了什么?”
“我猜,”傅鸠缓声道:“武林大会这几日,沈长策很出风头,到处都是有关他的信息。你不想让我知道他,筛去有关他的事情之后也没有多少了。”
傅鸠缓步走到躺椅边坐下,打量燕无歇,“我总觉得,你这种举动,不像对沈长策有敌意,倒像是一种保护。你在保护沈长策,而之所以不让我知道他,是因为我是那个可能会伤害他的人。”
燕无歇面上一贯的笑意渐渐褪去,目光有些冰冷。
傅鸠依旧不急不缓,“我怎么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有敌意呢?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沈无春。沈长策会伤害沈无春。”
燕无歇轻笑一声,看向傅鸠的眼中有些讥讽,“他可不会伤害沈无春。”
傅鸠盯着燕无歇,“那你呢,你是站在什么样的角度去保护沈长策,你以什么样的立场去保护沈长策?”
燕无歇表情罕见的冷硬,但傅鸠从他的表情中感受到了燕无歇的紧张。他忽然笑了,眸如寒星,“我大概知道沈长策是谁了。”
燕无歇没有说话,他显然没有料到,只凭着些蛛丝马迹,傅鸠就能一步步推出谜底。十年的安分,没有磨去傅鸠的锋利,倒是让燕无歇掉以轻心了。
“你想做什么?”燕无歇紧盯着傅鸠。
傅鸠却姿态放松,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摆,“我一个阶下囚,能做什么呢?”
燕无歇很快找准傅鸠的弱点,“沈无春花了十年栽培沈长策,就是为了救你出去,你忍心让他十年谋划毁于一旦吗?”
“十年谋划,这不是你骗他的吗?”傅鸠面色沉下来,眉眼邪佞,“沈无春好歹也算为你打败了我,你就这么过河拆桥,教他守在浮玉山苦等十年。”
“我也是为了他好,”燕无歇道:“当年他打败你,确实声名大噪,但你也不想想,他当时的处境根本就是热火烹油,放任他自己在江湖中,能活几年呢?还不如回山上去。”
燕无歇看着傅鸠,目光复杂,“你,你与沈无春,你们根本就不应该踏入这江湖。”
傅鸠没再说话,燕无歇走出梦赦窟,手下心腹问道:“需不需要做些什么,以备不测?”
“不必,”燕无歇看一眼紧闭的石门,“沈无春在外面,一心一意想让沈长策夺魁。傅鸠即便想对沈长策动手,也还怕伤了沈无春呢。”
如同沈无春所期望的,沈长策一路高歌猛进,屡战屡胜。他比试的最后一场,不出意外是与南宫镜的对决。
平心而论,两人天资都是上等,峨眉剑法也不逊色与折梅剑法,可惜的是,峨眉剑法讲究厚积薄发,内外兼修,练剑的同时也注重内功,等到青峦师太这般年纪,剑法与心法相辅相成,那才是真正的不动如山。
折梅剑法胜在招式霸道,即便内力不足,依旧可以把其中威力发挥出八成,在同样年轻,同样内功不算深厚的人之中,有天然的优势。
想必青峦师太也看出了这点,对于南宫镜与沈长策的对决结果,并不惊讶。南宫镜败了,只差一步就可以夺魁,当她拿着剑走下比武台的时候,双手在细微的颤抖。她走回青峦师太身边,话未说出口,眼睛已经先红了。
青峦师太握着她的手将她的剑送回剑鞘中,“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也不过是一次普通的比武罢了。”
“可盟主之位,还有《玉竭山顷》······”南宫镜还是不甘心。
“武林盟主之位有什么可稀罕的,”青峦对此嗤之以鼻,“至于《玉竭山顷》,这东西,没有比有好。”
南宫镜渐渐平静下来,年轻人总以为放眼天下都唾手可得,而其实人做不到的事情有很多。她在这个时候明白了这个道理,已经比她的前辈们聪明太多了。
沈长策站在比武台上,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激荡,他觉得自己站的很高,能将所有人收归眼底,而那些台下的人,离他越远,越显得渺小了。
沈长策也看到了沈无春,他看不清沈无春的神色,但他感觉得到,沈无春在看他。
得到沈无春的目光,沈长策心底的愿望一朝达成,此种滋味酣畅淋漓妙不可言。这个时候的沈长策,那么年轻,那么骄傲,拥有一切。
休息片刻,望帝阁的人拿出十个牌子,此十人依次挑战沈长策,若沈长策赢到最后,他将成为新一任的武林盟主。
沈长策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对待接下来的每一位对手都带着始终如一的谨慎,前九位依次落败,望帝阁的人上前,宣读第十位的名字。
“青焰谷,白千秋。”
沈无春倏地抬起眼,人群中静了一瞬,又纷纷议论起来,“白千秋?白千秋?画眉郎白千秋?”
只见青焰谷的帐篷中走出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此人约摸三四十岁,身着窄袖长袍,他走上高台,对沈长策彬彬有礼的拱了拱手。
沈长策还未说什么,就听见沈无春的声音传来。
第26章
“白千秋凭什么能参加武林大会?”沈无春看向燕无歇,燕无歇也皱着眉,看着白千秋的目光殊为鄙夷。
原因无他,这画眉郎白千秋是个十恶不赦的淫棍,曾是江南一带的采花贼,仗着几分英俊,勾引富家小姐与之欢好,哄骗富家小姐携带家财与之私奔,得手后就将姑娘卖入青楼。偏偏白千秋武功奇高,在江南一带流窜五年,祸害姑娘不计其数,更犯下过屠人满门的恶事。
燕无歇看向青焰谷的方向,语气不善,“楚谷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棠笑意盈盈,“白千秋未参加过上一任武林大会,怎么不能参见这一次的呢?”
“一个十恶不赦的败类,也配站在武林大会的擂台上吗?”沈无春声音冰冷。
“沈大侠有所不知,白千秋已经改邪归正了。”楚棠道:“他再也没有办法去祸害姑娘了。”
围观的人后知后觉明白楚棠话中的意思,看向白千秋的目光略微有些复杂。
“我为了让他改邪归正,就让他入了我青焰谷,如今他已经是我青焰谷弟子了,”楚棠道:“有资格参加武林大会。”
谢十二嗤笑一声,“将这样的人收为弟子,你们青焰谷也不嫌脏。”
“非也非也,”楚棠道:“越是这样的人越需要有人教化,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凭你也配自比菩萨?”谢十二打断他的话,“真是作孽。”
楚棠一点儿也不生气,只问道:“怎么还不比啊?”
沈长策看向沈无春,沈无春立在那里,声音清越,“我浮玉山誓死不与此等败类为伍,白千秋没资格同我徒弟比武。”
“是没资格还是打不过啊。”楚棠笑盈盈的。白千秋武功很高,在十年前就已经是悬赏名单中位列前十的人,十年销声匿迹,武功必定更上一层楼。
“若是不比,那可就算沈长策认输了。”
沈长策有些着急,他看着面前摸不透深浅的白千秋,握紧了手中的剑。
沈无春上前一步,质问燕无歇,“若白千秋之辈同诸位才俊争武林盟主之位,你将这些青年才俊置于何地?”
楚棠紧跟着道:“白千秋上台比武可是完全符合当初燕盟主定下的规矩,如何不能比?”
沈无春不说话,紧盯着燕无歇。
燕无歇沉吟片刻,道:“有关白千秋之事,我等还需再行商议。且今日沈长策连比数场,难免力有不逮。不如等到明日,等白千秋身份明了,沈长策体力恢复,再进行对决如何?”
诸多掌门人都同意燕无歇,平心而论,他们也不愿意让白千秋上台比武。楚棠无可奈何,阴沉着脸走了。
沈长策从比武台上下来,走到沈无春身边,沈无春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苏弄晴走到沈长策身边,担忧的看着他。
深夜,沈长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原本的大好前途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
沈长策心里百爪挠心,他睡不着,索性起身走到沈无春房前。他想问问沈无春该怎么办,又觉得深夜打扰他睡觉不好,犹豫一会儿,只好蹲在沈无春房门前,仿佛这样能给他安慰似的。
“沈长策,你在这里待着干什么?”沈无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沈长策看去,之间沈无春提着剑从外头回来,身上有些淡淡的血腥气。
“师父。”沈长策连忙站直了。
沈无春上下打量他,“为明天的事情担心?”
沈长策点点头,“那个白千秋,我可能打不过他。”
“你当然打不过他。”沈无春看着沈长策,“不过,现在没关系了。”
“什···什么意思?”沈长策不明所以,他看着沈无春的样子,后知后觉,“你,你杀了他吗?”
“是。”沈无春道。
“可···这样破坏了比试的规则,若是让别人知道了,武林正道必定会对你口诛笔伐的。”
“没关系。”沈无春道:“我不在乎。”
沈长策大为震动,“师父,你竟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
沈无春却笑了,他一身白衣染了尘埃,衣摆还溅上了血迹,但他看着沈长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认真。
“都是值得的,”沈无春道,“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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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策:他好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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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转眼便到了第二日,沈无春照常来到广场。场上人到了大半,但青焰谷的人还没来。沈长策站在沈无春身后,不住的往青焰谷的方向看,他还年轻,没有沈无春那么沉得住气。
青焰谷到场的时候一贯的声势浩大,这一次除了成群的弟子侍从,他们还抬了一具尸体。
尸体在广场前放下,揭开掩着尸体的白布,露出白千秋的脸。人群哗然,广场外的人探着身子想看清楚,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
沈长策心里捏了一把汗。
燕无歇看了眼尸体,问道:“楚谷主这是什么意思?”
“我倒要问问燕盟主,”楚棠道:“沈无春杀害比武人员,违反了比武规则,该怎么处置。”
沈无春看了他一眼,“你凭什么说人是我杀的。”
“白千秋死于剑下,除了你还有谁有这么快的剑?”楚棠道:“你为了你的弟子夺魁竟然公然杀害别家弟子,倘若人人都如你这般,这武林大会还怎么比?”
“笑话,”沈无春道:“江湖之中用剑的人这么多,难道都是凶手?”他淡淡的看了眼楚棠,“楚谷主还是拿出些确实的证据来吧,不然若有一日你死了,岂不是也要赖到我头上?”
楚棠冷笑,“你威胁我。”
沈无春没理他,看向燕无歇,“既然白千秋死了,那就另选一人出来,若是不选,那就当白千秋认输,胜负已然分明了。”
“倘若白千秋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那我青焰谷不服。”楚棠声音冷冰冰的,一定要与沈无春作对。
燕无歇看了看沈无春,又看了看楚棠,道:“白千秋作恶多端,结仇无数,他一现身自然有无数仇家追杀,身首异处再正常不过了。楚谷主若是没有切实证据,还是不要诬陷沈大侠的好。”
楚棠还想说什么,燕无歇却打断他,“再者,昨日我与诸位有名望的前辈们商议过了,白千秋恶贯满盈,所犯罪行十恶不赦,不配为我正道中人。即使他今日活着,也没有资格参加武林大会。”
楚棠面色难看,燕无歇却说一不二,“另选一人与沈长策进行最后的比试。”
不多会儿,望帝阁的人拿着令牌前来,选出来的人乃是以为年轻的少侠,武功平平,并不出奇。
沈无春身后,沈长策长舒一口气,他走到沈无春身边,“师父,我去了。”
沈无春点点头。
台上,那位年轻的少侠拎着刀上来,他面对着沈长策,拱手致礼,“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但我还是想同你比试一场。”他拉开架势,“请吧。”
一切尘埃落定之时,日头正升到头顶,金灿灿的阳光洒满大地。沈长策握着剑站在比武台上,日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边。
望帝阁的人宣布沈长策胜出,满场都在呼喊沈长策的名字,呼喊这位年轻的武林魁首。
苏弄晴站在沈无春身边,看着高台上的沈长策,几乎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
沈无春反而目光灼灼的看着燕无歇,问道:“沈长策已经夺魁,那件事怎么说?”
离燕无歇较近的一些门派都听到沈无春所说,他们知道所谓的“那件事”是什么,都以一种自以为隐晦的目光看着燕无歇。
燕无歇微微一笑,“三日之后,开梦赦窟,放傅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