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不通啊……”苏公乘皱着眉,怒火丛生,想骂人,但想到对面坐着的是什么一等南曹来的会法术的仙人,硬生生的忍住了。
甩了甩袖子,他看了眼大门,瞧见水蓝色的人影快步走来,便赶紧起身迎了上去。
“陛下。”
“朕来了。”夜流筲气喘吁吁,是从青羽殿一路跑来的。
他沉下脸,摆出威严的姿态,调整呼吸走了进去,第一眼看见了坐在他的位置上的男人,不知为何,一眼就看破了对方的修为。
金丹?
他感到有些诧异,只有高修为的人才能一眼看破低修为的人,自己如今肉体凡胎,怎么还能看破对方修为了?
难不成受了神魂影响?
但不碍事,能看破正好,趁着越卿来之前,还能恐吓恐吓对方。
再看一旁坐着的七个人,才筑基入门的修为,可见得这个世界本就不适合修行,真正成仙的定然少之又少。
“区区金丹修士,坐朕的位置不好吧。”他昂首阔步地走进来,轻笑了一声。
觉得手头有点空,拿起边上的茶盏盖子,羊脂玉似的细长手指绕着盖边打了个圈,心里想着下回要问越卿接把扇子来装横才行,难怪他老是不管天气冷热都喜欢玩扇子。
慕容姚没想到来人年纪轻轻就能一眼看破自己的修为,不由得大为震撼,“你就是黎国皇帝?”
“如假包换。”
鹰眼男人下意识站了起来,“你怎么能看破我的修为?”
夜流筲抬了抬下巴,丝毫不惧,“真龙天子,自然一眼便知。”
“真龙?嗤。”慕容姚像是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哂笑道:“皇权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天子天子,你们只当天的子民,而我们修道,自然是要与天齐平,羽化登仙,将天踩在脚底。”
夜流筲抬了抬眸子,诧异反问:“既然如此,你为何替你们陛下的国舅爷来向朕讨回公道?”
“你!”他噎了噎,没想到对手这样伶牙俐齿,“杀人偿命,自古以来的道理!”
夜流筲耸了耸肩:“是吗?朕还以为你们修仙的只讲究弱肉强食呢。”
六界之中还存在一个与人间仙界相交的位面,里面的已经没有皇权,只剩下修仙者,称之为修真界。
夜流筲虽被关在冥仙,但坐地日行八万里,数万年从下界传输的册子上所了解到的知识,就不是这些人活上几辈子能知道的。
慕容姚被怼的哑口无言,他总不能说在他们南曹,确实是弱肉强食,不消几年,皇权会彻底消失不见。
那他还如何用刘钱作为借口,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在这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夜流筲不慌不忙:“朕还以为你们只是找个借口帮贼人谋反谋取自己的利益,现在看来应当不是了,贵国崇尚仙道,怎么肯干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呢,不然渡劫的时候,小心万劫不复。”
慕容姚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惊愕地看着夜流筲。
他怎么连渡劫这种机密事件都知道!
“你!”
夜流筲伸手挡住了他指过来的手指,道:“既然是单纯的为刘钱的事情来的,那朕就解释给你听,刘钱在怀德县恃强凌弱为非作歹强抢民女,两次调戏于朕,强掳回府,灌药绑架,意图不轨,身兼数桩无辜命案,按我大黎刑罚,该砍去四肢阉割作案工具,关在囚车绕街三日最后斩首示众。”
“你!”慕容姚气的眼睛发红,是彻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愤然一拍桌子,将那上好的金楠木桌子拍成了粉末。
苏公乘听的也是一愣一愣地,不知道该是为手无缚鸡之力被迫受奸人调戏的陛下感到愤怒,还是为现在这巧舌如簧炮语连珠的大聪明陛下感到欣慰。
他连带着看那群南曹国来的人都顺眼了不好。
很好,要不是你们来,陛下可能还要一直傻乎乎的被越卿老贼欺负下去!
夜流筲却有些心疼金楠木的桌子,这木头可值钱了。
“你骗不了我……”慕容姚摇了摇头,被说的有些绕了进去,暗骂刘钱那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死了都死得毫无价值。
“三叔,和这种人废什么话!他冒犯南曹国舅,就是大罪!”
坐在一旁的七个年轻小辈其中一个说道。
“皇位天定,区区一个三等小国的皇帝说来做,三叔自然有话语权。”
“就是,一脚踏进仙道,便是半边天,你们不是相信天命使然吗,那现在仙叫你退位!”
苏公乘骂道:“你们放肆!”
“放肆又如何?不是我骄傲,你们全皇宫的御林军加起来,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对手。”
凡间俗器,怎可和灵力相比,正如星火之势,怎能与日月争辉。
有了小辈造势,慕容姚觉得自己又可以了,他摸着胡须:“你们骗不了我,刘钱罪大恶极,却是我南曹国的人,这位皇帝根骨极差,想必也不是正统继承的吧,听说上位前,曾与你的亲皇兄斗争?”
苏公乘怒骂:“胡说八道!陛下乃是先皇亲立的太子殿下,你说的大皇子才是谋逆逼宫之人!”
“根骨极差?”夜流筲乐了。
他作为一方主神,还是第一被人说根骨差,还是被一个甚至都没成仙成神,平日里连见他面都见不到的半路修仙的人说的。
还真是布鼓雷门,班门弄斧。
慕容姚十分自负,“百年难得一遇的差,只是运气好了些,侥幸一言猜中我的修为罢了,你骗不了我。”
第62章 爱卿你的马甲掉了
夜流筲淡定地说:“确实侥幸,按理来说,朕毫无修为,一介废人,怎么能看穿阁下是金丹和几位小友仅仅才是筑基的修为呢。”
“你!”
慕容姚又是一个瞠目结舌的大震惊。
要说之前能猜中他是金丹修为已经纯属侥幸,那如今怎么还能猜中他带来的七个晚辈的修为都是筑基?!
三等小国的皇帝,为什么会知道他们一等大国之内的修为是如何划分的!
先前那劳什子的四王爷来信,他们国家分明连半个修仙的修士都没有!
何况他们进来之后,这里的子民跪地相迎,满是没见过世面把他们当做神仙的无知模样,为什么这个皇帝会知道这样多!
慕容姚紧盯着眼前看起来年轻的帝王,眯缝着,可无论再怎么看,对方也只是一个没有修炼过的凡人而已。
越卿缓缓到了门口,看到的便是平日里极好说话极容易上当受骗的小皇帝咄咄逼人,把对方怼的哑口无言的景象。
还真是,让人分外惊喜。
唇角微勾,他侧了侧身,没走进去,站在门口静静听着。
慕容姚目光凌厉,“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夜流筲:“没听说过吗?皇帝都是紫薇星下凡,朕前世可能是你朝拜的对象。”
有没有朝拜过冥仙城城主他不知道,但是那些人以仙为尊,仙以神为尊,神以他为尊,反正最后都是他的。
慕容姚:“……”
那些小辈又要蠢蠢欲动。
慕容姚找不着理,想到此行的目的,干脆不要脸了:“大势所趋,皇权已经落后,你若是还想活命,就写下退位诏书,我还可以饶你一命!”
夜流筲问:“你想传位给谁呢?”
慕容姚自然也不是出卖队友的人,他捻了捻胡须:“自然是传给你们国家有天赋灵根的人。”
“你说的该不会是夜流辰吧。”
慕容姚仅是一愣,没在意,“是又如何?”
夜流筲摸了摸桌沿,不动声色地朝门外看了一眼,松了口气。
门框边上露出一小块青绿色的袖子,他道越卿怎么还不来,原来是躲在外面听墙角了。
虽然不知道打的什么注意,但先前青羽殿偏殿,越卿那副说笑的模样,显然是不把这个家族放在眼里。
夜流筲底气更足,道:“修仙之人本该惩恶扬善,你们纵容刘钱胡作非为也就罢了,如今堂而皇之来我大黎,打伤我宫中侍卫,出言不逊,倒是和强盗无异,苏大人为正一品御史大夫,你们只是家族中人,毫无官衔,一介草民,让他为你们端茶倒水,便是以下犯上,再者,勾通我国叛贼,企图谋取皇位,便是诛九族的大罪,你这样趾高气扬的同朕说话,不太好吧。”
苏公乘十分欣慰,不过还是担心这些大国的人不讲道理,于是上前把夜流筲挡在了身后。
夜流筲拉着他退后了些,逐步推到门槛前。
越卿眨了眨左眼,夜流筲冲他笑了一下 ,露出两颗浅甜的梨涡。
慕容姚往日里哪里被这样一个毛头小子指着鼻子骂过,听的牙呲欲裂,双拳握紧,鹰眼狠辣地瞪着,咬牙切齿道:“无知帝王,既是如此,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掌心微翻,手中心凝聚起一股白红交杂的气流,他呵斥一声,虚空一掌拍来。
夜流筲暗道不好,还没来得及躲避,眼前视线猛一被边上伸出来的扇面上的四个大字“月上柳梢”挡住。
那灵力拍在扇面上,竟是一点事都没有。
越卿转了转扇子,放到胸前扇了扇,转了个面,字便变成了“人约黄昏”。
“微臣救驾来迟,陛下没事吧。”
“朕没事,还好有爱卿。”
夜流筲舒了口气,站在越卿身后:“仗着有修为欺负弱小,企图谋害皇帝,罪加一等!”
“你!”慕容姚又想动手。
越卿反手牵过夜流筲的手腕,拉着他走进去,看见碎了一地的金楠木桌子,挑了挑眉,语气压了压:“阁下真是好大的派头。”
“你……”慕容姚噎了噎,看清越卿的脸愣住了,“你……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本官可没见过你。”越卿移开眼,用扇子挡住半张脸。
心虚,有鬼。
夜流筲皱着眉,有些狐疑。
不会这么巧,就是慕容家族的客卿吧……
越卿已经在黎国十多年了,普通客卿,会让慕容家的人惦记这么久?
还遮脸,啧啧啧。
“不对,你好像是……”
慕容姚皱着眉,怒火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退后了一些,将越卿上上下下看了看,突然毫无预兆的蹲在地上,把乾坤袋翻了出来。
乾坤袋里装乾坤,里面空间自成一体,才巴掌大的袋子,像个聚宝盆似的吐出了四五副的字画来。
那些小辈见自己的三叔这样,也跟着蹲下来,围在他身边帮忙翻找。
“三叔,你在找什么?”
“我们不是要先解决皇帝吗?为什么要蹲下这里翻乾坤袋?”
“你们不觉得我们这样很没面子很好笑吗?”
“……”
“你们闭嘴!”慕容姚骂了一声,叽叽喳喳的声音总算是停了。
他打开用金龙棍做画轴的那卷,夜流筲看不清,但却看到慕容姚身体一僵,错愕地抬头,把画卷里的人同越卿做比较。
小辈:“咦,这个画像的人和这个拿扇子的好像。”
“三叔,你偷人家的自画像做什么?”
“不对啊,这个落款,好像是老家主的印章……”
慕容姚站了起来,又弯下腰,咽了咽口水,“老,老,老祖?您怎么会在这里?”
七位小辈:“老祖?!!”
夜流筲和苏公乘:“老祖?”
九人齐刷刷地看向越卿。
越卿难得知道了什么叫做万众瞩目,寸步难行。
还好他脸皮不是很薄。
他矢口否认:“世间相像之人许多,本官才二十二岁,你认错了。”
“不会的!”慕容姚缺根筋,没看懂越卿眼中的示意,直言道,“我自己家的老祖,化成灰我也认得!您骗不了我!”
夜流筲看了看不像说谎的慕容姚,又看了看理直气壮的越卿,一脸疑云的走到慕容姚身边,看到那副画像,画中男子手执折扇,穿着一身青莲色衣袍翩然站在桃花树下,眼眸微眯,像是在瞧什么有趣的东西。
是越卿没错。
客卿?倒是变成老祖了……
慕容姚对夜流筲放下敌意,问他,“你看是不是一模一样?”
夜流筲点点头,“确实。”
一时之间放下了兵戎,重要的事情变成了确认身份,苏公乘跟着过去瞧了一眼,感慨道:“确实和越相一模一样,怪不得十多年过去了,老夫老了许多,越相却是一点都不显老。”
这样一来,越卿身上的神秘色彩也解除了。
原来是一等国家的供养的老祖,难怪什么都会。
越卿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把夜流筲拉了过来,“本官倒是不知道,你何来的画像?”
十多年前,这人甚至还没入慕容家,他走时将所有痕迹都抹去了,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偷画了画像。
慕容姚弯了弯腰,“不是您与小姐两情相悦,让小姐画的吗?之后老祖不告而别,家主在小姐房中发现了画像,便印拓了千份,生怕日后小辈们在外头碰到您而认不出。”
哦,两情相悦。
夜流筲咀嚼了一下这四个字,味同嚼蜡,有些不是滋味。
越卿察觉到小皇帝的僵硬,了然地挑了挑眉,本想要英雄救美的戏码被人打乱,没想到有意外收获。
他故意道:“小姐可还好?”
慕容姚恭敬地腆着笑:“还好还好,只是一直未能等到老祖,三年前便下嫁陈家了,如今倒还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