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茶甘味----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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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这……」
  说罢皇帝便把怀中的宝贝送了出去,侍卫诚惶诚恐地接了过来,又是怕又是爱,当下亦有点不知所措。那婴孩落在手里,倒不像外间所说的那样身娇肉贵,反倒有点沉。大概因着母亲是个乡下人,向来身体壮健,便是不足月生的孩儿,也比那些闺阁小姐千生万苦养的来得结实。这孩子也不认生,胖胖的脸颊靠过来,枕在侍卫的臂弯中倒显得安份。
  说到底这婴孩也是故人之子,侍卫看着,不觉便想起了他母亲眉眼低转的神态。当时那个小姑娘也是如此的不知凶险,轻轻地依在他身旁,露出了这样浅浅的笑靥。
  只是如今他身边的人却变了,侍卫看得入迷,不觉竟有遐思。想,若这是他和皇帝生的可多好?就这样一家子过下去,不知有多温馨美妙。不过那亦只是个梦,纵然不是,也得等他再世为人,投身为女子才有本事办到。
  「真像。」这时皇帝的呢喃轻亦从耳边拂来,目光流转,露出的仍是那一副柔和眼神。「朕以前就觉得,没想到还真相像……」
  「像甚麽呢?皇上?」此时侍卫忙着逗弄婴儿,也没空转过脸去,低头便随意问去。
  没想到皇帝的答案却比他所想的来得惊天动地,恰似凭空落下一声响雷般,平白无故便教四野震动:「朕说,小皇子实在与你相像。」
  「皇上!这……臣、臣不敢……」当下侍卫便像是被雷击到一般,浑身颤抖,差点手脚一软,仆通倒在地上。「便是相像,也只能和皇上和贵妃相像,又怎能像臣呢?」
  「瞧你的,朕不过说说,怎麽就怕成这样?」皇帝见侍卫双手颤抖,忙又把孩儿接了过来。瞧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倒真不似是在责问婴儿出身之事。
  可帝皇之心,到底难测。侍卫背上渗了一重冷汗,硬着头皮,也只得道:「这有关娘娘名节,臣实在开不起这个玩笑。」
  「啊,也对,你与她本就相识,亦难怪你关心在意。」皇帝叹一声,似是晃然大悟一般,抱着婴孩又哄了起来。「说来还真奇妙,这孩子朕一见了便觉得欢喜,倒不因为他是个嗣子,只是朕却与觉得与他分外有缘。」
  「能当皇上的孩子,自然是几生修来的缘份。」侍卫垂首,似乎这才想起孩子毕竟还是别人的,自己便是高兴,也不能太得意忘形。
  只是皇帝在意的却不是这些。那话语柔柔的舒开来,倒比往常更带情意:「算起日子,这孩子还是当夜有的。还记得吗?有天你射在朕的裤子里,溅得朕胯下湿淋淋的,你还把那些东西都擦在朕的阳物之上……」
  这般淫秽的话语,他说来倒又轻松平常。侍卫还不懂怎样接下去,皇帝却又说了:「朕当夜便临幸了贵妃。如今想来,这孩子中便是有你,也不稀奇。
  「如此,也就像是你和朕所生的那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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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茶甘味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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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轻笑,一言既出,过後对孩子的宠爱便更是无法无天。先不说大赦天下,减免徭役种种积福之举,便是吃穿用度,竟也与亲王一个等级。须知道其时小皇子还不满周岁,可论及富贵荣华,却又比辅国有功的宜亲王来得厚重。
  而宜亲王可是老老实实地当了十几年皇子,又战战竞竞地做了这好几年王爷,凭恃人望实力,才捱到了今日的地位。如今这个连坐都坐不稳的小孩儿,才呱呱落地,便凭空越过亲王之尊,试问又怎能服众?是以朝野上下,议论纷纷,粗略算下来,居然是心存不满的居多。不是嫌弃小皇子出身寒微,便是怕今日过份尊荣的话,将来嫡子降世,难免会有一场宫变,反倒让小皇子夭寿。
  似乎人人都以为,皇帝如今既有一子,先例已开,将来定必有千千万万个龙儿滔滔滚来。其时皇嗣繁盛,自会有更佳人选,当下又何必心急,误捡了个烂果子来当宝贝疼?
  故而当皇帝真个开口要把小皇子封王时,人人都几乎张嘴喊道:「皇上请三思,臣以为万万不可!」
  「不可?」皇帝歪歪嘴,本来是想笑的,可那好心情被他们打落下来,难免会溅了他满脸阴气。「卿家难道以为,朕赐荣亲王食邑三千户、实食八百户是太多了吗?」
  「皇上,荣……小皇子年纪尚幼,臣以为不妨待皇子稍长,进了上书房读书後,才按其才华天赋,再行封赏就是。」此时人丛中一个矮矮胖胖的人扑通倒下来,瞧他两鬓斑白,想来也是个老臣子了。
  皇帝不欲多言,转眼又寻了个年青的看去,那被盯上的侍郎两腿一软趴倒在地,出口却是一番慷慨陈词:「皇上,请恕臣冲撞鲁莽。臣尝闻纵是民间大户得子,亦会替孩儿取贱名,着粗衣,甚至是当成是女婴来养的。如此亦只是为了舀光养晦,替孩儿添福添寿。皇上如此厚赐小皇子,只怕……」
  「哼,亏你还饶得『冲撞』『鲁莽』二字何解。」皇帝从宝座上站起,立直身子,缓缓走了几步,回首竟是一下瞪视!「如此你是说我皇儿命小福薄,连个『荣亲王』的头衔都消受不起了?」
  「皇上!」
  「皇上,想先帝那时……」
  「臣以为若不依祖例定制,实难……」
  岂料他怒气一生,那依在红墙上的长草便吹倒了一片。放眼看去,只觉人人抱拳折腰,摇头摆脑,一阵喃喃之音从嘴里摇出,嘈杂又不成音律。皇帝立在宝座之前,听得心烦,不觉便把手上草拟之诏摔落在地。
  「皇上!」
  「皇上!」
  为人父母者的心思,自然与下边那群争名逐利之人不同。皇帝默然看着座下千百臣子纷纷如浪花扑倒,听着那悲壮之声涌涌而来,心想的却是如何把一切麻烦扫荡,好让他皇儿从此高枕无休,尽享人间富贵荣华。
  皇帝草草往朝堂下那堆嘴脸看去。这麽一看,才发现尖嘴猴腮的来了不少,然而那个至关重要的宜亲王却是不在。察问之下,才知道宜亲王告病在家,上不得朝。他心里懊恼,不过连面容亦变得愁苦起来。心里默默念道,怎生宜亲王却是不在呢?若非如是,又何必听这群废物噪音?只需逼得皇兄开口说一声「无碍」,此事也就可了结了。
  皇帝心思百转,到了後头,眼看风头火势,想着亦只得靠退让来缓缓。正想说一声「此事容後再议」,突然却睹见一群行色匆匆之人跪倒门前。皇帝正想问是怎麽回事,黑衣中为首的一个却如泣如诉般唱来:「皇、皇上,小皇子、小皇子刚才摔、摔……」
  皇帝听见小皇子之名,心里大惊,不耐烦对方吞吐之声,连忙便厉声喝道:「人怎麽了?」
  「方才小皇子与贵妃游园赏花,抱着小皇子的嬷嬷一时不慎,把小皇子摔到石地上,就把人……把人给摔、摔死了……」那黑衣说着,不觉连声音也抖了起来。似乎也真怕皇帝怪罪下来,他无辜受累,要受那煎皮拆骨之苦。
  「死了?」皇帝茫然地看着那人,顿觉耳边隆隆作响,心窝似是被雷霆劈到一般焦痛灼热,转瞬便燃成灰烬。他走前两步,落下了几级阶梯,正欲倾身上前,不觉却在群臣一片万岁之声中頽然崩落,屈膝便跌坐在地。
  ——命小福薄,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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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闪……

  苦茶甘味 33

  33
  宫中的消息传得极快,可等到侍卫来时,毕竟却又晚了。他刚提起衣摆跨过殿门,里头便出阵阵清脆鞭声,那一下一下的声音啪啪裂开,竟似是打在自己的皮肉上般,不觉竟感到灼灼发热。
  他低下头,顺着殿内的梁柱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掠眼只见到身後一团血肉正在鞭声下颤颤巍巍地抖动。他看那人的身形服饰,竟似是宫中侍婢所穿的,再抬眼往殿上看去时,却见皇帝一脸阴森的,似笑非笑地死死盯着那一片飞溅的血花看去。
  侍卫心惊,硬着头皮走前两步,便朝堂上拜道:「皇上。」
  「啊,你来了?」皇帝本正看得专注,一听见这声音,才恍如大梦初醒一般,脸上都是一阵冷汗。「过来朕这里。」
  「皇上。」侍卫拜一拜,掠眼看过那跪了满地的忠臣勇将,才又僭越地靠近了皇座。
  皇帝当下却再顾不得那森严规矩,一见了人便伸手扯来,死命把人抓在身边,尾末竟逼令侍卫同坐在宝座之上。然後那一双苍白无力的手便颤抖地伸来,似乎是要确认他是否安好一般,从脸上一直摸到肩膀,又从肩膀滑下,紧紧把侍卫的双手握在掌中。
  「……你还是好好的。」过後皇帝呼出一口气,似乎是放心了,一双眼睛往旁边飘去,转瞬却又狠狠地瞪视着地上那团血肉。「就那些该死的!」
  下边的朝臣听了,本来低伏的头颅便更是贴近地面,便是本来挥鞭执刑的人,亦不觉随大众跪倒下来。万臣折服,本是掌权者最得意之事。皇帝见了这场面却不舒心,猛然从座位上起立,扬声却又骂道:「打!怎麽不给朕打?打啊!」
  「皇上……」侍卫牵住皇帝的手,看着地上那血肉模糊之人,心里顿觉不忍。
  他在进宫前已得到消息,知道那宫婢畏罪,错手摔死小皇子後,早已触柱而亡。岂料皇帝连个死人都不放过,削足剜目,剥皮拆骨亦难解其恨。这般一番腾折,又命人把人拖到朝堂之上,当着众位大臣行那鞭尸之刑。
  哀恸至极,便成疯狂。皇帝牵住侍卫,定睛又再看着那鞭子腾空跃起,又再狠狠掠出清脆响声一遍。下边每打一下,皇帝便随之浑身一震,侍卫担忧对方哀伤过度,体力不支,连忙便伸手扶住了人。
  「皇上,别看了吧。」侍卫抱住那人的肩膀,轻轻地抚扫着,柔声便朝皇帝耳边说道。
  皇帝也没说甚麽话,看了看堂下,也就拂袖走了。
  侍卫紧紧跟在後头,皇帝这番移驾,自然又惊动了下面不少人。此时御驾所至之处,人人无不肃木而立,小心以待,就怕皇帝广袖一挥,下一个便到自己撞死在宫墙之上。红墙万里,越走却越是觉得昏暗阴森。大太监小心翼翼地把门一推,便把皇帝引入一处静室。
  静室内芳香遍地,所焚的炉香,均有宁神静心之效。侍卫扶着皇帝走进去,只见一个菩萨昂然肃立在堂中,企在它的玄木座上垂视众生。皇帝甩开侍卫走前几步,跪坐到一个蒲团之上,合手却拜起来。
  「你们都下去吧。」皇帝闭目,一声令下,静室内便只留下了侍卫与他两人。
  侍卫也不知为何生了这个恶胆,竟觉得那个「你们」说的都是别人,他与皇帝自是「我们」之列。他默然伫立在皇帝身後,看着那个背影渐渐踡伏起来,正想发话,皇帝的声音却已飘然而至:「这真像你我初见之时。」
  「皇上……」
  「那时朕的大公主,也是不过百日便没了,朕当日会到天台寺中,便是为求她的冥福……」皇帝的声音幽幽传来,平静得几近无声般,隐隐搔人耳道。「她可是朕第一个孩子,那时朕多高兴,那麽小小的一个,哭声却这麽响亮。她见了旁人都不爱,就爱黏朕。朕也喜欢她啊,那是朕第一个孩儿……
  「後来朕就知道,极喜极悲,原来都只在一瞬。」皇帝笑了,回头看了侍卫一眼又道。「这次朕是没长记性,才又受了教训。」
  「父母爱护子女,此乃是天性,又何来甚麽教训不教训的?」侍卫心里不忍,连忙走上前去,温言软语,自是不在话下。「皇上这麽疼爱小皇子,相信轮回道上,菩萨有灵,必定会让小皇子再次投生天家的。」
  「真的?」皇帝靠在他身上,听着那傻话,不觉亦显得神往。
  侍卫紧紧把人抱住,嘴巴贴在皇帝脸颊旁,也只是道:「嗯。」
  「那你就不知道了……当日在天台寺中,朕曾向菩萨誓愿。假若菩萨有灵,再让我儿复生,朕必定会珍之爱之,往後便是只有此子一人,亦已足矣,绝不再莽生想念……」皇帝说着,那笑声便传了出来。「哈哈,说来奇怪,当时朕不过是在心中默想,谁料到菩萨後霎时便掉出一个你来?」
  「皇上……」
  「你是菩萨赐给朕的。」皇帝眉眼低垂,一颗泪珠含在眼眶中,就在流落之际,却已渗入侍卫的衣服当中。
  「……只要有你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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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你们……生吧……

  苦茶甘味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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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中遭此巨变,自然人人愁云惨雾。皇帝蓝批数月,也没有收敛的意思,反而越发阴沉下来。群臣虽有微言,可一见先时莽言皇子福薄的人被削足剜目、打碎牙齿,堂堂进士,落得个充军塞外的下场,也就都长了教训,纷纷低头不语了。
  他们这些外臣尚且如是,那些待在宫中的内侍便更是叫苦连天。稍有不慎,责打叫骂都是小事,最怕只是一笑,也得掉了性命。不是说先几天,有个内侍在花园和人谈天说笑,那笑声被皇上听去了,马上便被打了三十大板,当夜便去世了吗?人常道伴君如伴虎,如今他们伺候的还是头饿虎,还能不精神绷紧,小心以待吗?
  由是宫中不论内侍女眷,小聚独处,无不挂上一脸愁绪之色,似是为自己守孝一般,稍一抖动就会摇出一颗泪来。对此太后的意思是:皇嗣夭折固然可惜,可哀恸太过,到底对身体有损。贵妃还年青,将来还是有指望,就让他们小夫妇俩多相处一点,互相安慰,宁神静心之馀,亦让皇帝多加垂注,多添雨露便是。
  太后的意思甚为明了,可那个木头妃子又怎敢造次?一连陪了皇帝数天,也不过是在花园转转,偶然下过棋後,皇帝便是要走了。说到过夜留宿,却是绝对没有的事。
  不单是她,便是起居注中,亦未曾提及皇帝曾宠幸那房妃嫔。也不是说皇帝从此就清心寡欲,只怕他停驻之处,却是些教人羞於啓齿的地方。都说宫中内侍人人自危,却只有这个首领侍卫与别不同。不单赐锦衣御刀,封官进爵,便连皇帝淋浴更衣之时,亦时刻在旁伺候,大有专宠拥权之势。
  这种种恩遇看在旁人眼内,自然是又羡又妒,可落在侍卫心头,每每却是种痛。皇帝的脸容尚在他心内徘徊,侍卫却打了衣箱,翻出了冬衣下的黄纸包。那个熟识的声音在他耳边喃喃细语,他轻轻用手指把黄纸一夹,一道细白的粉末便涓涓从纸缝滑落到杯中。
  侍卫目光专注地看着杯身渐被白末掩盖,心神却又游离,彷佛一下子就回到了当时。那天那个人的一句话,从此便把他的一生改变。而如今那个人亦不会吝啬笑容,再次把那一字一句再说一遍……
  ——『是下手的时候了。』
  送药人如是说道。
  『哈,下手?』侍卫眼睛发红,张嘴却是一阵笑声。『你们如此厉害,又何必要我下手?』
  『你可甚麽不满的?』送药人压低声线,也不是怪责,只是声音里却满布失望。『事已至此,难道你此时才要退缩? 父母深仇,全都……』
  『稚子何辜,你们尚且可以下手,谋朝篡位,自然亦有本事办去!』侍卫怒气一生,人冲上前去提起了送药人衣领,拳头高举就差那挥落下来的一击!
  那个送药人却不怕他,嘴角半弯,说起话来却是一副了然模样:『果真是父子连心,如今孩儿没了,亦难怪你会生气。』
  『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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