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都知道了。”闻听徒弟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玉皆无心疼地抚着他的背连声安抚他。“师父知道的……”
玉谨这样抱着人哽咽一阵才恢复过来,又因为自己的失态感到害羞,放开人的时候几乎不敢看他师父的眼睛。玉皆无只是浅笑,唇角弯成漂亮的样子。叫玉谨看得失神。昨日的深吻浮上心头。他禁不住单指勾住玉皆无的下巴,将唇印了上去。
玉皆无不知道是该躲开,还是该让他吻到。惶惑无计间,玉谨的舌已舔开他的牙关进入口中,纠缠着他的舌。
分开后,玉皆无发现自己已经被玉谨揽住腰身,情状十分亲密,羞涩道,“这……谨儿,师父一直没有告诉你,亲密之事,应该是与结发妻子才能行的礼,不可以对别人也这般。”
“师父讨厌我这么做?”
“师父不是……师父只是觉得应该告诉你世间常理。”
“师父觉得什么是常理?”
“你已到了弱冠年纪,是该考虑娶妻生子了。”
“您希望看到我娶个女子,生一堆孩子?!”
玉皆无本想说是,却蓦然觉得心中空落。雏鸟终飞去,寒暑难觅踪。抚育孩子长大,放手让他离开成家立业,就是这种心情吧,不舍得却又觉得欣慰。
玉谨见师父不愿意同自己亲密,失望之余,为了掩饰尴尬神情转为冷淡,心中早已做好的打算也不知道如何讲起,径自回去了,空留玉皆无望着他的背影独自六神无主。
“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让你孑然一身的话,你父亲地下有知,会伤心的吧。”玉皆无如此感慨却浑然不知自己的脸上全是眷恋不舍。
回连云山的路上,龙刑天和龙耀天分外诧异,这师徒两人明明是谅解对方了,怎么反而比先前更疏远了呢?
“你说他们这唱得是哪一出?”龙刑天故意将马放慢速度,想跟龙耀天商量。
“那天明明已经说通他了,怎么如今会是这样的呢?而且以前就算他小子干出什么,他师父也没像这次似的,都是凑上去惟恐是自己的错惹得徒弟不高兴。这两人都在故意回避对方。”得出这个结论后,龙耀天放弃了继续揣测的念头,这比国家大事难解决多了。
“不是都接过吻了,还回避个屁啊。”龙刑天抓抓头发,始终想不通。
“你偷看别人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啊?”
揭短大会再开,两人来而不往非礼也,互相攻讦。
晚上投宿以后,龙刑天将玉谨拉到无人处,“你们师徒在搞什么?”
“什么啊?”
“嘿,还装,不是谁都不理谁?怎么我们越劝你们越僵,而且连你师父也跟你一样犯脾气?”
“我师父才不会犯脾气。”玉谨抽回被拉着的胳膊,躲开龙刑天的眼神。
“一定有事!”
玉谨原地发起呆,他也不想跟师父这个样子啊,可是自从那天……哎,想忍住那种念头好难,没忍住的后果就是现在两个人总是好尴尬,都不知道该如何相处了。
“九叔。”
龙刑天向后跳了一步,双手摆到身前,一副准备接招的架势,“肯认我,准定没好事!”
玉谨见他又不正经,想踹他一脚,又觉得真把他踹跑,那心里憋着的问题该找谁问啊?“说正经的!”
龙刑天放下手,凑过来,拉拉耳朵,“我没听错吧,你这是有求于我的意思?”
虽然不甘愿,玉谨还是重重点头,“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难得啊!”龙刑天来了劲头,将侄子拉到身边,一起坐下,也不管地上的土会弄脏衣服。“想问我什么?”
“如果你特别想亲一个人,那个人却不愿意,怎么办?”
“简单!捆起来然后亲他。不过照你师父的乖顺样子,就算你不控制他,他也不会反抗的,天生的受命。”龙刑天还当是什么大事,害他白兴奋一场。
玉谨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有用的来,没想到是这么白痴的招数,而且丢脸死了。
“这就是你的法子?”
“是啊,当初我就是对你三叔这么干的,把他给吓得,哈哈哈。”一想起来那些强吻强上弓的事就爽,就算强X未遂,能够看到龙耀天的棺材脸土崩瓦解也足够让龙刑天兴奋快慰了。
“你真得不知道他利用你?”玉谨突然觉得眼前的龙刑天根本不是正常人,不能用正常人思维考虑他的事。
龙刑天一脸不爽,敲了玉谨脑壳一记,“你当我白痴啊?刚开始我是玩心比较重,反正这身体不是我的,怎么玩怎么惹祸,被骂得都是正主,不是我,顶多再死一次。我有什么可怕的?”
收到玉谨的鄙视的眼神,龙刑天“嘿嘿”一笑,将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掌托着下巴,继续说着。
“不过呢,我这人天生贱骨头。当十五岁的我发现父母冷战的秘密以后,冷战也落到我的头上,原本还会顾到我的母亲更加憔悴神伤,父亲负气经常不在家里,他们是自顾不暇,哪里还会管我的感受,到我十八岁的时候,认为我成年了,可以踢出去不用管的那种,他们立刻分手,因为互相赌气,也发展到了不管我死活的地步,生病了都是同学送我去看病,他们只是把钱寄到没空来看我。我一来到这里你三叔就开始管我,而且把我管得死死的,样样事情都要过问,我就觉得心里有着落,就总是想粘着他,想亲他,想抱着他,一觉睡醒,他还在身边。然后一边唠叨着一边把我从被子里掏出来,也不管我困得打盹,给我穿上衣服扔上车赶去上朝。”
想起那段刚到的日子,他就忍不住笑,不习惯这个时空的一切,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然后半夜不睡,早上起不来,差点在早朝中伏地睡觉。
“我知道他隐瞒我很多事,这是可以理解的嘛,他是监国摄政王,难免会多操心,就算他把我支使来支使去,我多在他身上占点便宜,不就行了吗?我霸王硬上弓那次,差点就得逞了,看他吓得不轻,就饶了他,给他时间适应,反正是要被吃掉的家伙,我不着急。而且,他利用我,并不是为了他自己!是为了更多的人不遭受战乱之苦。他为这个国家呕心沥血鞠躬尽瘁,我虽然气他一再将我利用当筹码,可是也知道他的难处,身在其位,需谋其事。既然最后的决定权落在我手里,我就是决定让他脱离朝廷,跟我远走高飞过着米虫一般干吃俸禄不干活的美好生活。”说到最后,龙刑天完全是向往的神情。
第 13 章
十二
怎么会是向往呢,玉谨不解,“为什么你还愿意跟他一起生活,不怕他再利用你让你失去更多吗?”
龙刑天眯起眼睛望着前方的黑暗夜色,“爱,是包容,也是原谅,更是风雨同舟,如果国家陷入为难,他还是会挺身而出,我能怎么做?跟着他喽,谁让我就是放不下他呢。至于失去……在失去之前,我得到的已经很多了。妄想一直得到,就太贪心了。”
玉谨陷入沉默,师父的过往是什么,他平时在想什么,心里最需要的是什么,他完全不知道。只知道从师父那里得到呵护,得到知识。他一直都以为师父完美到无懈可击。师父到底需要什么呢?
“他希望我娶个妻子,生一堆孩子。”
龙刑天看着陷入烦恼中的玉谨,叹息一声,“他这么想很正常啊,因为他觉得那样对你来说是幸福的生活。”
“我不想过那种生活。”
“那就跟他说啊!大胆地告诉他,你不要娶别人,想跟他过一辈子!”龙刑天忍不住在玉谨的脑袋上又敲一记。
“这……”玉谨为难地看着他,觉得自己无法开口说出那样的话。
“不然我帮你说,看你笨的。”龙刑天真的起身就要走。玉谨连忙将他拖住拉回来。
“你一向都是想到就做吗?”玉谨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怎么你不是吗?”
哦,头好痛,玉谨被他人来疯的个性彻底打败了。
“哎呀,害羞什么,你看看我,我当初就直接告诉你三叔:我要上你。这有什么啊?”
“反正身体是别人的,怎么胡闹都可以,对吧?”玉谨有气无力地回应他。
“着啊,我就是这么想的。”
也不用大方到像是在显摆一样承认吧!玉谨深深感到三叔喜欢这种人,真的很有魄力!换一个人都会挺不过去就“挺”过去。
“三叔好可怜。”
“可爱惹人怜,我说,你还是多打打你师父的主意,就不用为他操心啦。”龙刑天起身拍拍土,很豪气地劝说着。
“你这种无自觉的人,才不管三叔会不会丢脸。”
“才不,我这是让他古板沉闷的生活充满乐趣!”龙刑天一副天降大任于我的姿态。
是充满刺激和挑战吧……玉谨在心中总结,为他三叔致哀。
回到房中,玉谨发现师父还在等他,没有上床休息。沉默着用师父准备好的热水洗脸洗脚,然后在桌对面坐下。
玉皆无见徒一副有话说的神情,放下手中的玉材和工具,雕刻到一半的玉质笔筒上只有山水,还没有人物。
“我并不想娶妻生子。”玉谨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玉皆无惊讶于他的决定,“为……”
“因为我的身份!”玉谨坚定地看着他师父,打断他。“上一次夜闯神机营,已经让九叔陷于危险之中。从惠州回来后,三叔悄悄告诉我,七叔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如果不是因为救我的是真正的安王龙刑天,难保他不会在将来做手脚。”
玉皆无的眉轻皱,想握住玉谨的手,忆起那日的亲吻,又缩回手,或许就是自己平日的无所顾忌才让他产生了错误的认定。不该放纵自己教错孩子的。如此责备着,他忍下了想要安抚他的念头。
“我不想日后身份泄露,牵累他人。独自一人……也没什么的。”说完,玉谨独自起身上床睡觉。
独自一人……也没什么的,玉皆无袖中的手握成拳,指甲将肌肤刺破都没能唤回他的神智。那些夜半惊醒的记忆浮上心头。
每当玉谨夜半惊醒就会将手伸到玉皆无的被子中摸索,摸索到他的手之后小心地拉出来,用小脸蹭着手背,端详着,最后含着中指才肯睡着。
玉皆无每次都会被弄醒,却不忍打扰孩子的小心翼翼。黑暗中,他能够感觉到孩子珍惜的心情,害怕失去的惶恐,还有深深的依恋。在孩子睡熟之后,他才睁开眼睛,打量着孩子微微皱眉的睡脸,好像还在担心他会消失似的。
已经很久都没有忧愁出现在心中的玉皆无坐在床边却了无睡意,靠着床柱,手随意垂在身旁。玉谨自然没有睡着,发觉到师父坐在床边却不休息,他惊讶着起身,然后看到玉皆无正在渗血的手掌。
“师父?!您的手怎么了?”玉谨看着师父没有焦距的眼睛望向自己,更加慌张了。师父这是怎么了?
“什么?”玉皆无抬手,看到血迹,“这……我不知……”
玉谨早已从床角的包袱中找出药瓶,翻过玉皆无的手掌,将药粉撒在上面。
“只是小伤,不用药也可以的。”
玉谨没有回答他,继续处理着伤口,然后为他包扎。玉皆无看着担忧着自己正自忙碌的徒弟,涌上一股安心,心跳得有些快。玉谨包扎完发现他师父正在怔怔地看着自己,他扶着他,帮他脱下外衣,为他盖好被子。
“你长大了。”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人不明前因后果的话,玉皆无回过头躺好,看着正上方,好像上面有花似的。
玉谨躺下来,眼睛骨碌骨碌转也想不通他师父到底想说什么,最后因为太困,不觉中就睡着了。
情况更加诡异,龙刑天百思不得其解,怎么越出主意,这师徒两人越糟糕呢?已经糟糕到一整天下来,连话都不说一句了,而且一向表现正常的玉皆无经常神情恍惚陷入自我的世界。
“耀天,为什么这两人会更糟糕呢?”
龙耀天在知道龙刑天如何教玉谨和师父沟通的对话后,简直气得脑袋冒烟,有那么教别人告白的吗?
“你又想告诉他什么方法?”
龙刑天很认真地思考着,“我觉得对付这种纯洁生物应该直接干脆点,扑上去压倒吃干净效果会比较好。”
龙耀天对自己说,忍耐,一定要忍耐,“你在教唆犯罪。”
“哦活活,我就喜欢干这个!”
就是他这种得意最招人恨了。
“他们只是需要时间思考一下,什么才是对自己对彼此最好的相处方式。你就少添乱吧。”
被龙耀天严肃警告,龙刑天做了个鬼脸,耸肩不语。
上山前,玉皆无突然提出要回苍云山,三天后回来。其他三人没有异议,上山的一路上,三个人都没怎么说话。进入温暖峡谷后,那名管理花园的老者正背着篓检视着花草,见他们三人过来,微微颔首,又低头忙碌起来。好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老人用嘶哑到不可思议程度的声音询问着。
“玉先生怎么没回来?”
“他三天后回来。”龙刑天快嘴回答着。
老人没了声息,或许是知道自己的声音十分难听,只是点头表示明白了。将背篓中的红花取出,示意玉谨拿着。
“上次送给先生的两个果子,先生觉得如何?”
玉谨想了想,那天下山前,师父还问他要不要尝,他因为向师父撒谎,心里多少有些慌,推说准备东西,就没有出房门,师父喜欢素食,当晚把果子当成饭吃了。去论剑峰的路上,还提起那果子呢。
“我师父很喜欢,觉得果子味道鲜美。”
“这是老朽新种好的花,刚好开了,小公子拿去放在屋中吧,能解乏。”那老者苍老到满是皱纹与伤疤的脸似乎是露出了笑容,为玉谨介绍着盆中的花。
玉谨谢过他,赶上前面的两人,心里想着,放在师父的房间吧,他一回来就能看见。
回到苍云山的玉皆无找到师尊,他的师尊名叫风无物,明玉心法已修至第六层却再无进展。见到久违的心爱弟子,老人露出笑容。
“看你神态,是有要事跟为师商量。”
玉皆无的眉无法舒展,向师父问过安,才道出原由。“弟子自忖心法已成,应该了无挂碍才是,奈何心中突然有结,却参不出个缘由,特来向师父请教。”
风无物看着心爱的徒弟,捻须良久,“为师心法虽然不能进境最顶层,但身处局外,或可解你疑惑。”
正是因为考虑到自己局中者迷,玉皆无思忖良久,了无结果,这才上山找到师父,以期能同师父的交谈中得一二启示。“当年师祖虽说是打赌输了才修此心法,徒弟不解的是,为何那位女师祖要设这赌约强迫师祖呢?”
“当年师祖天剑子修的本是云中派的《天剑地法》,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是以大无为成大有为之功法,法成功就者,心存天地之理公正不阿,道家云,天地者无情也,是以大情若无,师祖心性刚硬,天下之乱,皆怀于胸。”风无物叹息一声,“龙家王朝的开始,便是师祖助龙家先祖打下江山的。师祖一生以民为天,以国为家,虽是修行身,却行大作为。他老人家从未将个人感情放在心上,师妹的深情厚义了然于心却无法回应,越是辜负越不敢面对,那位女师祖水玉子先生,修的是天地人三道中的人道,也就是《明玉功法》,明玉明玉,何为明玉?”
玉皆无天天跟玉石打交道,将玉石雕刻成各种各样的玉器,奈何被师父这样问,却答不出来。
“所谓人之道,即是明玉之道。”风无物再次点拨弟子,见他犹在迷局,不由得再次叹息。“身如明玉,心如明玉,你该记得心法上的总纲。”
“弟子记得,是这套功法的称谓由来。”
“那你觉得怎样的人之道法像明玉?”
“人之道法,怜悯,同情,友爱……”玉皆无似乎一下子明白师父提点的究竟是什么了,会心一笑,对师父行了礼,“弟子明白了。”
“水玉子先生对师祖天剑子的用心良苦,想必你也能够明白。”
“是的。”玉皆无在心中不胜感慨,明玉心法需先修身,先去恶行,再去恶念,洁净心灵,与自然同在,到第六层即是大爱无痕,最高境界情之所至纯甘如水。那女师祖的用心,不正是希望心上人屏弃杂念心无旁骛地以人之道专情于自己吗?而自己心头之感,正是情果。有情无果终是空,如今情已托付,果自熟落。是再简单不过的自然之理。因为徒弟即将到了离开自己独立生活的年纪,他忽然感到彷徨,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心中的果实落地,觉得空荡荡罢了。会去介怀,也是自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