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什么都没说啊!哈哈哈!”
“我操!”我一琢磨不对劲儿,赶紧改口,“不是,那个,你别介意啊,我这就是口头语儿。”
“没事儿没事儿,你别介意才对,我是故意的,呵呵。”
我看看他也笑了,“得,今儿我算是开眼了。”
“诶,交个朋友吧,成么?”
“我有男朋友。”说完这句话我直想抽自己嘴巴。人又没说想跟我怎么着,我这自作多情个什么劲儿呢?
“是么?可惜啊……不过做个普通朋友总行吧?”他看着我,脸上挂着微笑。
我闪了下神,然后机械地点了点头。
这话,我听不出来他是真想跟我怎么着所以觉得失望,还是纯粹是顺着我的话说,为了不让我难堪。
不得不承认于涵这人挺完美的,幽默又不失稳重,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智慧。当然,一顿饭的工夫我不可能对他有多深的了解,不过至少从谈吐来看他是这样的。
一趟银行跑回来我心情好了很多,下午的工作也渐渐有了效率。为了弥补前几天的工作失误,我主动加班了,而且一加就加到了很晚。在能投入得进去的时候工作不光能解闷儿,更能让我暂时忘掉现实的郁闷。
回到家,洗完澡累劲儿就反上来了。我干脆也没开电脑,往床上一躺就捧着电话跟栗子煲粥,顺便把白天的事儿跟她说了,尤其是那个标准答案,她听完回了我一个拖着长尾音的“啊”字儿,那调门儿都快赶上《青藏高原》了。
“我操!都他妈快十二点了你有点儿社会公德好不好?”
“我,我不是太激动了嘛!诶诶,我跟你说啊,这事儿足以证明你还是很有魅力的,赶紧把陈威那逼蹬了啊!”
“魅力什么啊!不是,你别总那逼那逼的行不行?”
“干嘛?你心疼啊?”
“不是……其实他挺好的,你别没事儿就刁难他。”
“他对你好不好你自个儿心里明镜儿似的,用不着我说。”
这句话戳我肺管子上了,我一下就颓了,“其实在英国的时候他没玩儿得那么凶,我以为回来了也不会有什么事儿,可这两年……他身边儿的诱惑太多了……”
“你啊,就赶紧的吧。”
“我舍不得。”
“操!贱就一个字儿!你他妈就接着让他祸害你吧!睡觉!”
“嘟……嘟……”电话断了。
放下电话,我盖好被子闭上了眼睛。
栗子常说我跟陈威就是一段孽缘,我上辈子欠了他的,所以这辈子要用一生的感情去还。
也许吧。
认识陈威十二年,在一起六年,酸甜苦辣什么都尝过了,我知足了。现在,我只想抓紧一切时间待在他身边,趁我们还年轻,趁他还需要我。
05
见过于涵之后的第三天就开始放十一假了,我带了一堆材料回家看,可效率并不高。陈威始终没回来,也没跟我联系,我心里悬的石头落不下来,再怎么努力还是会惦记他,尤其是待在我们俩的家里。
难受的时候、郁闷的时候我总喜欢上网找人聊聊天,内容无非就是诉苦或者扯淡。我的网友很多,基本上是来者不拒,不过对于现实中有接触的人我还是有些顾及的,我做不到理直气壮地告诉别人我是个gay,所以当今晚我的MSN收到于涵的好友申请时我犹豫了。我跟于涵不光有实实在在的接触,而且还是在工作上,这层关系让我觉得不安全。
于涵不像是个大嘴巴的人,而且他跟我是同类,这点可以算是互相制约吧?至于他说过的“朋友”关系……我觉得以他的身份跟地位应该不会做出什么不入流的举动来,作个普通朋友问题不大吧?
想到这,我通过了他的申请。网上的联系还不至于触及我的底线,多一个可以聊天的人,我的时间也好打发一些。
正跟于涵寒暄着,手机忽然响了。拿过来一看,刘瑞。
“嘛呢?”
“聊网友呢。”
“没劲。出来吧,咱玩儿去。”
我看了看表,“都快十一点了,您还真有体力。”
“我精力无限,你别累趴下就行。来不?”
“行啊,反正明儿不用上班儿。”
“那成,家等我,十五分钟到。”
“嗯。”
挂上电话我跟于涵说了一声就下了网,然后开始收拾自己。刚收拾利索手机就响了,一看是刘瑞,我直接掐了拿上钥匙出了门。
“干嘛来这家?”看刘瑞把车停在了陈威常去的那家店门口,我有点儿别扭。
“这地儿好呗!”
“可陈威常来。”
“他们一般都在包房,你当那么容易碰上呢?”
“万一……”
“就算碰上了能怎么着?我领你出来玩儿他还敢闹腾?你让他惹我一试试!”
“呵呵,你们俩关系那么好,他不可能为了我跟你翻脸。”
“丁文儿,你犯了一概念性错误知道么?”刘瑞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睛眨都不眨。
“什么错误?”
“你应该说,‘我跟陈威绝对互相信任,就算他看见我跟别人一块儿玩儿也不会瞎琢磨’,明白?”
我默了。这话,绝对不是我纯靠条件反射就能说得出来的,因为这根本就是自欺欺人。
停好车进了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迎面扑来。我跟着音乐的节奏迈着步子,心情有点儿激动。
其实我不太会跳舞,但是那种环境,那种让人直想呐喊、直想爆发的胸腔共振对于我来说无疑是一种很好的释放。不过,一个人的时候我不会想要来这种地方,并不是因为陌生、恐惧,而是因为陈威。那是他的生活,不是我的。
找了个地儿坐下,刚点完东西刘瑞就开始满哪儿踅摸。
“你这是领我出来玩儿么?你这嗅蜜来了吧?”我凑到他耳边大声喊着。
“习惯啦!哈哈!”
“有看上眼儿的吗?”
“没有!不看啦!陪你!”
服务员把啤酒送了过来,刘瑞三口两口清了一瓶就拉着我下了场子。
迪吧真是个好地方,看着各种各样的人扭动着身体,自己可以窝在一边尽情地意淫;当自己在别人的眼光下流汗的时候,又可以想象某个、或者某些人在视奸自己,那种快感说不清道不明,虚幻而又奔放。
正闭着眼睛嗨着,刘瑞忽然拉着我的胳膊往回走。
“怎么啦?”
“累了!”
走到座位旁边,他却没停下脚步。
“诶!”我伸手拽住了桌子,“你找不着座儿啦?”
“不待了!走!”他的声音几乎压过了巨大的音乐声。
“怎么啦?”
“没事儿!走!”他又开始拽我。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扭回头往场子里看。就在我们刚才站的地方不远处,一个女人正贴在陈威身上扭动着身体,淫荡之极。陈威的眼睛也牢牢地盯在女人的胸部,手在她背上揉搓着,脸上是无尽的享受。
我猛地甩开刘瑞朝陈威的方向走。
“丁文儿!”他紧紧地勾住我的腰,“走!”
“你撒手!”
“我让你走!”
“我让你撒手!”
“我让你走!你他妈听不懂啊!”
“我操你妈你撒手!”
眼看就要从刘瑞怀里挣出去的时候一瓶酒忽然兜头浇了下来,我一下就凉快了。
刘瑞没迟疑,拽着我出了迪吧的大门。
走到车子旁边,我的脑子还没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刘瑞有气无力地说了句“走吧,我送你回家”,之后拉开副驾驶那边的车门把我推了进去。
一路无话,意思不是没什么特殊的事儿发生,而是真的没有话——刘瑞跟我都一言不发。他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在震惊,在无奈。
你当那么容易碰上呢?是啊,虽然包房和大厅距离并不远,但是里面的人并不常出来,而且灯光昏暗、人头攒动,哪那么容易碰上的?可今天偏偏就如此轻易地碰上了,而且碰上的不是我跟别人怎么样,而是他跟别人怎么样,这也太巧合了吧?天意么?老天逼我看清现实从此不能再自欺欺人么?鸵鸟都不能当了,我还能怎么办……
停好车,我拉开车门下来,进楼,等电梯,脑袋重得抬不起来。刘瑞跟在我身后,仍旧一言不发。
一进家门我就拉开冰箱把所有的啤酒都拎出来放到了茶几上,然后坐到沙发里启开一罐往嘴里倒。倒完放下易拉罐我才发现刘瑞坐在地板上愣愣地看着我,指缝间夹着烟。
“你回去吧,我没事儿。”我又够过一罐啤酒启开。
“你要难受就哭出来,要不打我一顿。”
“我没事儿。”
“丁文儿……”
“我真没事儿。”
“丁文儿,跟陈威散了吧。”刘瑞弹了弹烟灰,“按说这话我不该说,可我跟陈威混了这么多年我知道他怎么回事儿,你跟着他太不值了。”
“他怎么回事儿?”
“他……一直就没停了找女人。你以为我们这帮人出去玩儿都干什么?没女人能玩儿得起来么?”
“呵呵,我知道,我再傻也猜得出来。”
“你知道干嘛还忍着?”
“只要他还回家就行了。”
“那你刚才想干嘛?冲过去揍他?还是揍那女的?”
“我不知道……”
刘瑞叹了口气,“丁文儿,你自个儿说说你值么?”
“谁让我爱他呢?谁让我把他拖到这个圈子里呢?我欠他的。”
“什么圈子?同性恋的圈子?”
“对。”
“操!你别他妈犯傻了!陈威没跟你说过我们在加拿大的时候怎么玩儿的?”
“怎么玩儿?你们?跟谁?”
“最开始没跟谁,就我们俩,后来圈子就大了。”
他们俩?玩儿?我一下懵了。
“我不怕跟你说,在那边儿的时候我们俩就老玩儿,后来因为谁都不愿意躺下就干脆分开找别人了。” 刘瑞在烟灰缸里碾灭了烟,“丁文儿,你以为他那么纯呢?你以为他就上过你一个男人呢?你以为他有多爱你呢?纯他妈扯淡!”
“不可能……我们俩那么多年了……”
“我不敢说他不爱你,可我敢说他对你肯定没你想得那么深!”
我慢慢瘫进沙发里,愣愣地看着茶几,“刘瑞,你跟我说的都是实话?”
“对。”
“那你再跟我说句实话,你一直对我那么好是不是有目的?是不是想上我?”
“丁文儿,你这问题问得就有毛病。” 他启开一罐啤酒喝了两口,“你应该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我要是就想找个男人上我用得着跟你身上费那么大劲么?”
“呵呵,果然还是目的不纯。”
“这么跟你说吧,刚开始找你聊天儿我真没什么想法,后来看陈威那操性我挺心疼你的,慢慢就有了点儿想法,不过最近这半年我家里催我结婚催得紧,我也就不惦记你了。我早晚得走那步,不能临了临了还祸害你。”
“嗯,我信你。”
“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我现在要是想强上你你一点儿招儿都没有。”
“呵呵,是,就你那块头儿,我指定挣不过你。”
短暂的沉默之后,刘瑞又点上了一根烟,“丁文儿,陈威不是省油的灯,刚那女的也不是,你自己好好寻思寻思吧。”
“嗯……诶我问你,今天你领我上那儿是故意的么?”
“是也不是。我不知道今儿他们会不会去那儿,不过我希望能碰上。”
“那你看着陈威了干嘛还拉着我走?”
“我后悔了,我怕你难受。”
我点了点头,“谢谢你。”
“行了我走了,你歇着吧,有空多琢磨琢磨自己,多替自己想想。”
说完,刘瑞一口气喝光啤酒出了门。我跟过去把门锁好,然后脱了衣服躺到床上。
闭上眼,眼前都是那个女人的动作和陈威的表情。一对狗男女,多么般配,多么般配……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自欺欺人的结果往往是看到真相摆在眼前时难以接受,更难以原谅让他看到真相的人。不过今天的事儿我不怪刘瑞,我怪我自己——他明明都拽着我走了,我为什么非得要回头看呢?要是没看见我还可以当什么事儿都没有,可这回真看着了,我还怎么骗自己……算了,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06
我这个人睡觉不爱做梦,偶尔做醒了也都记不清了,所以难受的时候睡觉是个很好的逃避方式,只要能睡着我就什么都不会想了。这种做法有点儿像买醉,醉了就能抛开一切了,就不知道痛苦了。然而不管睡觉还是醉酒得到的安宁都只是暂时的,清醒之后所有的问题又会卷土重来,而且更加犀利更加深刻,痛苦也就更加明显。
觉不能连续睡,酒也不能连续喝,我得工作,得上班,哪怕是假期也得看材料。
是不是假期对陈威来说没什么分别,一样吃喝一样玩乐,可对我来说区别却是巨大的——上班的时候痛苦只有一个晚上,放假的时候却是一整天。
材料看不进去我逼自己看,报告写不出来我逼自己写,那天的“巧遇”忘不掉我逼自己忘,逼得自己快要发疯。在那种压抑之下,我又开始坐在电脑前面对着MSN上每一个愿意听我嘚吧的人诉苦,隐隐地期待着从别人那得到一点点安慰、一点点寄托,以此来缓解我的痛苦。我还是不想跟他闹,闹了我们俩也许就完了。
在那些被我折磨的人里,于涵算是个新生力量。不是我故意宣扬什么,是他说我心情不好,问我,我的水龙头就关不住了,滔滔不绝。我的故事他没听过,我可以肆无忌惮地讲,不怕他会烦。虽然跟他之间有点儿交浅言深了,可我希望能有人跟我说说话,哪怕是没用的废话。
听完之后,于涵对我这种近乎自虐的行为没有作什么评价,只是耐心地劝导我,说“人活着得爱惜自己,得为自己着想”。这道理太通俗了,不用他解释我也能懂,可我做不到。陈威是我的天,在他面前我早就没了自己。这话不能跟别人说,要不人家觉得我无可救药就不会再听我嘚吧了。适时地收一收,换一换话题,谈话总会在笑声里结束,这是我喜欢的方式。
在某次聊天快结束的时候我开玩笑似的问于涵,他跟我这么接触就不怕我多心、不怕别人误会么?他回我他当我是朋友,该说就得说。并不煽情的回答,我听了却有些感动。朋友,除了栗子和刘瑞之外我又多了一个。
时间又过去了将近半个月,陈威仍然处于消失中,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我在正常的生活空间里浑浑噩噩地过着非正常的日子,不想吃饭,不想睡觉,似乎除了陈威之外,人间的一切已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