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来不及阻拦,宝剑已然出鞘。呛啷一声砍断了牢门上的铁链,一道蓝色的身影迅捷无比的冲进牢房,提剑就往那人的背心砍去。
那人本能的转过头来反抗,眼中清醒的惊恐显而易见,可他手脚都戴着镣铐,又怎是青苔的对手?
两三招后,他上身的衣衫已经化为碎片了。
就算地牢内的光线再黯淡,也可以清楚的瞧见,他的身上骨肉饱满,光溜溜的并没有什么鞭打受刑的痕迹。
江陵转过头望着果诺笑得温和,“果郡王,这就是你审了三年的疯子?还是故意跟本将军开的玩笑?”
果诺憨直的面容渐渐有些绷不住了,略顿了顿才就着他的话道,“真是不好意思,本王一时大意,忘记那勒满受刑之后已经送到别处监禁了。这是另一个犯事之人,却是本王记岔了。将军今日想要见到勒满,恐怕是不行了。还是等到来日,本王再次审讯之时,再请将军来观看吧。”
哈哈!江陵放声大笑,“果郡王,幸好今日只有我来了,若是给旁人知道你摆了这么大个乌龙,那该怎么笑话南安郡王呢?算了,您也不必把他交于我了。不如交给长老会,我想,一定有许多人愿意轮流拷问这个恶贯满盈的家伙吧?”
什么?这下子果诺可真有些坐不住了,“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自南疆正式并入大洪,新设南郡后,长老会便已经取消了,现在您又说要把他交给长老会,这是什么意思?”
江陵故作讶异的望着他,“果郡王难道不知道么?南疆可有不少部族给大将军府递了折子,要求重设长老会。这也是你们南疆这么多年的老传统了,所以本将军就想着上任之后,第一件事就把这个长老会给恢复算了。也免得有人说果郡王你干什么都是一言堂,独断专行,那多不好?”
“可是……这难道是将军对本王的能力不信任么?”果诺的话语里也多了几分强硬。
“怎么会?”江陵笑眯眯的看着怒气隐现的他,“就算恢复了长老会,南疆的一应大小事务还是由果郡王您来打理。只不过若是有其他的部族不服,才需要用到长老会。这样处理,既公平又省事,还免得大家心内有诸多不满。当然,将军府的这一票将来肯定是站在果郡王您这一边的,这点您尽可以放心。”
果诺暗暗吸了口气,把胸中的怒火勉强压制下去。
傻子也知道,若是当真恢复了长老会,,那他这个南安郡王只怕就是个聋子的耳朵——纯属摆设了!
有些权利,在没有沾染的时候,还不能深切体会到它的好处。可当真沾染了,再要放弃,就有如切肤之痛,让人难以割舍了。
他不就是想见那人一面么?便是给他见了又如何?总比重开长老会要好吧?
于是果诺不再逞强,“将军,那勒满虽然不在此处,倒也离得不远,您要是有兴趣,咱们就踏月过去瞧瞧如何?”
好啊!江陵欣然应命,把方才所提之事尽数放下,随果诺出了王府,往后院一处山林而去。
白勇有些紧张,私下跟青苔交待,“万一这个王爷使坏,你跟三爷先走,别管我。我不过是个下人,就是给抓到也没什么的。”
青苔奇异的看了他一眼,“那要是你给抓了,我和三爷往后吃什么喝什么?”
白勇顿时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差点没气晕了过去。这个老家伙,敢情把他当厨子了,没了我,难道你们还会饿死不成?他气鼓鼓的走了。
青苔在后面微微一笑,这小家伙,还挺忠心的。不过这么不相信他们,难道是怕他们带着他就一定无法脱身?真是的,气气他也活该。
某个无良的老家伙欺负完了小家伙,心满意足的打马追上前,跟着走了。
月光下,一座小石屋孤零零的伫立在林地中间的空地上。象极了被困顿的兽。那一块块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的墙砖就是它曾经光辉过的铠甲,而今,却只能在凄清的月光下诉说着无尽的忧伤。
“郡王!”见他们一行人过来,早有侍卫过来见礼了。
江陵随便一扫,明面上站岗的大概就有二十几个,而四周树梢上暗伏的大概还有十几个,但那些,才是真正的杀着。和青苔迅速交换了个眼色,两人心里大概都有个数。
“将军,请过来看吧。”果诺作了个手势,请他们上前。
白勇原先还奇怪这石屋的门在哪里,可是绕了一圈才发现,原来这石屋竟然没有门!是全然封死的一间屋子,只在两边相对的位置,各开了一个不足脸盆大的小窗户,通风透气,也用以传递食物。
拿着火把站在窗前,才瞧见那间屋子空荡荡的,只在正中伫立着一根大铁柱,铁柱上拴着一根粗重的锁链,仔细看才发现连接向一处不知名的黑暗角落。除此之外,竟是什么家具也没有。
想来那人的吃喝拉撒全是这里,虽然每天都会有人进来清洁了处理,但整间屋子还是散发着难闻的腥臭之气。想来此处,才是真正囚禁那人的地方。
果诺解释道,“因怕他寻死,所以什么东西也不敢摆……”
蓦地,一双血红色的妖异双眸突兀的蹿到了他们所在的窗户面前!白勇吓得失声惊叫,连连后退,不防却跌到一人的怀里。
青苔搂着他的腰,安抚的拍了拍,心里却也不是没有震撼的。那双眼睛,大半夜的看起来,实在是恐怖之极!
“勒满?”江陵喃喃着,反而上前了半步,想看个仔细。
那双眼睛似也在好奇的打量着他,却无法真正来到窗前。忽地,一蓬淡淡的红雾从他的嘴里喷了出来。
“小心!有毒!”果诺大叫一声,却是两臂一展,恰到好处拦住后面人的视线,把江陵一个人留在了最前方。
“三爷!”白勇大惊,想扑到前面去,但青苔却把他往后一拨,抓着果诺往后一扔,再将江陵拖了回来。
可是,为时已晚了。江陵的脸上早已沾染上那些血雾,昏迷了过去。
果诺没有怪罪青苔适才的无礼,反而急急先拿了枚丸药出来,“快带将军回去治伤!此人身上怀有巨毒,我这儿有枚丸药可以解毒,但回去一定要再请大夫开几服药好好调理调理。否则,极易留下后患!”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青苔二话不说,叫上白勇,打马往回飞奔。
月色下,见到他们的身影远去了,果诺的唇边才露出一抹阴险的笑意,回头看看那双血红的眼睛,“三年了,你就这一回的事情做得还不错。”
石屋内传出急促而低沉的躁动,象是某种顽疾又要爆发的先兆。
微一皱眉,果诺往旁边使了个眼色。
侍卫提起一只竹篓打开,那里立即慢吞吞的升起一条昂着三角形头颅的毒蛇。
把毒蛇扔进石屋,只听得里面又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恶心之极的咀嚼之声,然后才渐渐归于沉寂了。
不知为何,果诺此刻的神情略显得有些伤感,但也只那么一瞬,便吩咐手下好生看管,转身离去了。想来江陵吃了这个闷亏,恐怕想要勒满的心思就淡了许多。
而黑黔黔的石屋里,本已阖上的妖异红眸猛然又睁了开来,闪现出一抹奇异的清明之色!那人,那人还会来么?
6.回马一枪
月儿弯弯,清辉皎皎。
三匹快马急促的奔驰在官道上,把大片大片的阴森丛林不断抛到身后。
“行了,就到这里吧!”突然,一马当先的男子勒住了缰绳,机灵的马儿顿时前蹄微扬,尔后停下了脚步。
“你这是干嘛?”白勇又惊又气的停了下来,瞪着青苔,“难道你不知道,三爷中了毒……”
他的声音,在忽地从青苔马背上跃起,神清气爽落回到自己马上那个年轻人的笑声中哑然了。
江陵笑着扮了个鬼脸,俊秀的面容里藏着几分促狭,“对不起,阿勇,让你担心了,我没事。”
那……白勇再看一眼青苔,却见他的眼神左左右右瞟来瞟去,分明早就知情。那犯傻的岂不又是他一个?
太可恶了!某人决定再记恨那个叫青苔的家伙一笔,怎么能都瞒着他呢?
其实江陵也不是故意的。
勒满那时喷出的血雾确实有毒,但他却是张嘴先哈了口气之后才喷出来。几年没梳洗过了,既便是打个哈欠,也是臭不可闻的。江陵就是再没戒心,也不会傻到那时候还不知往后躲躲。
所以,当勒满喷出血雾时,应该是不会喷到他身上的,只是江陵突然灵机一动,想到果诺没有提醒,可能就是想让他中毒。所以故意没有避开,而是屏住气息,任那团血雾扑在自己脸上,目的就是假装中毒好让果诺消除戒心,然后再杀他一个回马枪!
“所以现在,白勇你立即赶回将军府,请王爷带兵前来接应!青苔跟我回去抢人!”收敛了笑容的青年,脸上露出刚毅与果决。此时的他,才象三年前那个不畏千辛万苦,去到鬼戎求取解药的尉迟之子。
看他们迅速脱去外衣,露出里面早准备好的夜行衣,白勇知道江陵是早已准备好的。大事当前,不敢再有半句疑问,他自知留下也是碍手碍脚,立即打马继续往广丰镇的方向飞奔。
将一种能改变毛发颜色的药粉抹在马身上,原本一白一黄的两匹马儿立即变身成了黑马,江陵才和青苔一起蒙上黑色面巾,如暗夜之中的两道黑影,沿着来时的路往回飞奔!
青木令,可不仅仅是能驾驭毒物与解毒的东西,相传珞龙族的战士们个个身强体健,就是使用青木令来改造的结果。那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不仅是江陵,连大洪王朝也很感兴趣。
还有当年,珞龙族既然派毒兵劫掠了大量的钱粮和珠宝,但为什么又要断信江来泽被整个南疆?那些钱粮和珠宝为什么在扫荡珞龙族之时,只剩下廖廖无几?
就算粮食给饿疯的人全吃光了,但珠宝呢?也能吃得下?若是东西还在,为什么珞龙族的人宁死也不愿交出来?难道珠宝能比自己的性命还值钱么?
而勒满既然敢做出这样疯狂的行径,他又为什么会突然的发了疯?为什么所有的南疆首领虽然都表示此人死有余辜,又要留住他的性命,还个个欲占为已有?
江陵心中冷笑,当年的战争虽然结束了,但大洪王朝的君臣们可不是任人愚弄的傻子!
为了顾全大局,安定民心,大洪可以提前结束战争,但并不表示他们就不会继续追查下去。
不管南疆的丛林里藏着多少秘密,他们有的是耐心,慢慢跟他们耗。既然大洪敢把南疆划为南郡,就不会把它养成一条具有危险性的毒蛇,让它有机会日后来反噬自己。
而勒满,就是毒蛇嘴里的那颗獠牙。只有把他拨出来了,南疆其他各部才能真正的有所忌惮。就好象,他们现在忌惮着掌控着勒满的果诺一样。
至于果诺,他肯定也想不到,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居然就有人敢向江陵通风报信。
方才,在果诺答应带他去见第一个假勒满时,在屋中服侍的一个婢女就悄悄望着江陵,作了个假字的口型。再结合自己当时观察到的情形,所以他才能无比断定,第一个见到的人确实是假的。
只是,现在的这个勒满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却是连他也无法确定。
林地石屋外,寂静无声。
送走了江陵一行,侍卫们也放松了些警惕。天色已晚,正是一天之中最好睡的时候,就算是不停的走来走去,也难免会有些倦怠之意。
蓦地,一只羽箭破空袭来,射入石屋外的篝火里,轰地一声,爆出了巨大的火花,然后冒出紫红色的浓烟,熏倒了周遭好几个人。
“这是哈依族的毒烟,快找人回去报信!”
刚有人叫嚷出来,忽地又有西林族的霹雳弹、左僳族的火油铳轮番上演,把四周弄得一片狼籍,想回去报信都没辨不清方向。
在树梢上埋伏的人都只得纷纷跳了下来,灭火救人。
而此时,一个黑衣人终于现身了。手执一柄长刀,直冲石屋。侍卫们上前阻拦,那人却无心缠斗,只是不停的围着石屋躲避游走。
黑灯瞎火,又是一片迷雾之中,谁也没注意到他一边绕,还一边扔下一包圈着引线的炸药。
等他差不多转完一圈了,突然发足往外狂奔。侍卫们当然紧追不舍,但也有人觉得不对劲,高喊着,“小心调虎离山之计!”
话音刚落,就见一条细细的火蛇以飞一般的速度,眨眼之间就烧到石屋跟前,然后轰隆一声巨响,一尺来厚的青砖墙生生给炸出了一个大窟窿!而守卫在旁的侍卫,反应稍慢些,就被炸得肢离破碎,惨不忍睹。
又一道黑影迅疾无比的蹿到石屋之中,掏出一把黑黝黝匕首,唰唰两下,竟是把绑在勒满身上粗如儿臂的锁都给斩断了。
“跟我走!”
疯子睁着一双红眸怔了怔,忽地如孩童般欢天喜地拍手跳了起来,他一手拉着这黑衣人,一手却又拖着那条被斩断的长长锁链,跟他往外跑。
“扔掉!”
江陵嫌那锁链笨重,可是当他伸手去抢那条锁链,想扔掉之时,勒满却不肯给他。而借着外头的火光,江陵这才瞧见了锁链上的莹莹绿光。
迅速收回手来,却见勒满仍是疯疯癫癫的扯着那根铁链,笑嘻嘻的往外走。他心念一动,从怀里取出大哥江云(尉迟临风和江意流落在外的长子,黄石弦的受受)送他不惧百毒的冰蚕手套戴上,这才从勒满手中接过铁链挥舞起来。
只听呼呼风声作响之时,都带着一股奇异的腥臭,要是不小心给他的铁链扫到的人,碰到皮肤的地方就跟被火烙到一样,顿时火辣辣的红肿起来。
这人真不愧是用毒的大行家!就连给囚禁这三年,也能弄出一条这样的铁链。要是由着他捣鼓,还不知能折腾些什么出来!
江陵没时间多感慨,抓住勒满扔到马背上,就往外冲。
别看他个子挺大,但轻飘飘的一点分量都没有,象一根瘦弱的羽毛,让人心酸。江陵知道,他被囚禁的时间太长了,身体肯定大不如从前,要是再多跑几步,说不定人都受不了。
因有毒链在手,追兵们都多了一份顾忌,跑不多时,江陵身后便没了人,他现在只希望青苔能平安从那些被引开的追兵手上逃脱才好。
但这一点不需要他担心了,因为已经有人,今晚特意在那些侍卫们的马匹饲料中加了一把巴豆,马儿跑不上几步就开始拉稀,青苔轻松的就跑出了包围圈。
只是南郡王府到底是给惊动了,深更半夜中,暗夜的天空上突然飞出一只形似夜枭的大鸟,桀桀怪叫着追来,在江陵的头顶上方盘旋!
7.脱衣裳吧
怎么办?
江陵注视着在他们头顶上方盘旋不去的怪鸟,脑中急速转动着,寻求着脱身之计。
那鸟儿飞得太高,他手边也没有趁手的弓箭,无法将其打落。可若是任由这该死的鸟儿一直紧随不放,他就是抢到了勒满又有何用?
在他的身后,有一双妖异的红眸里也闪现着同样的焦急。
黑羽夜鹞是南疆出了名的狩猎神鸟,只要训练它记住某个猎物的味道,它就终身不会忘记。尤其是在黑暗之中,它们的视力反而比白天更加敏锐。只要给它们盯上,就再也无法逃脱。除非……
红眸望着身前年轻人的后脑勺几不可查的跳了下,忽地眯紧了,显示着主人下了决心。
江陵正在着急要如何摆脱勒满的追踪,却没想到身后那人忽地发起疯来。甩着他那根有毒的宝贝锁链,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在马屁股上使劲拍了一下。
就听马儿顿时一声长嘶,负痛往树林里胡乱狂奔起来。
江陵这可着实惊出一头汗来,背后追兵的火把已经隐约看得到了,这马儿要是再不给力,他要怎么拖着一个疯子回到广丰城去?
饶是加大臂力,可是有人不断的在身后捣鬼,刺激得马儿还是不受控制的往树林深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