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来走去的多不方便。”
“两条腿生来干什么的?”
“你吃了鞭炮啦?我昨天不是道歉了吗?你还想怎样?屁大点事江湖中谁没遇到过似的!”
“我有接受吗?”
“你……”
俩人径自这就吵开了,这短短一段相处时光里,能有什么深仇大恨的,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
洛云在一边听了会儿,凑近白庄道:“不对劲。”
白庄点头:“嗯。”
“你明白?”
“不明白。”
“……不明白你点、点什么头?”
“总不好不回答你。”
“……”
俩人嘀咕了一会儿,又没说了,洛云四下打量了会儿,突然整间会场安静了下来,
洛云心中一动,便往入口看去,立刻知道了什么叫鹤立鸡群。
一群人走进来,他第一眼就看见了应墨。
白衣飘飘,衣角翩飞,腰间的承影剑敛于雅致鞘中。他的步伐带着奇特的韵律,豪气风流。英俊的面容上,眼角眉梢的笑意加上斜飞入髻的剑眉,无论走到哪里都多了一份姿意与张扬,似乎合该他便是如此,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没有人告诉他,可是他就觉得,这人就是应墨,即使没有承影剑,他也有别于泯泯众人。
应墨一行七人,六男一女,男的或英俊或豪气,女的却罗裙珠钗,含首垂眼,莲步轻移间如同富家小姐般。只不过,稍有点眼力的都可以看出这女人眼中精光内敛,步伐飘逸,显然是内家高手。
一行人走进来时,整个会场沉寂了片刻,接着便响起了嗡嗡的低语声。应墨负手身后,慢悠悠地领头,引路的小仆一溜烟走了,他却突然停了下来。
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应墨举起右手食中指,正对着洛云的方向,他怔了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应墨的目标是白庄。只见他两指曲起勾了勾,抬头望来,脸上微笑如晴日骄阳。
洛云震惊了,就像他初见白庄时——应墨这是在调戏白庄!?
这些天之骄子是不是都有见面就给下马威的习惯!?
洛云心中不由得有些紧张,斜眼往白庄一瞄,顿时小吐了一口血——白庄睡着了!
虽然白庄手托着脑袋,眯着眼睛,望着下面会场,似乎一付聚精会神的样子,但是俩人相处了段时间,洛云立马看出这人是在睁着眼睛睡觉!
“睁眼睡觉?”彼时俩人还不熟,洛云听了白庄的话十二分的不信,“你睡个我看看、看呢!”
结果那天白庄真的睁着眼睛睡了一下午,洛云在一边看着心头发毛。
昨晚被洛云撩拨得邪火烧身,早上又是忙活了半天自个儿却憋到了最后,虽然身体上并不疲惫,但白庄自觉精神受到了极大伤害。理所当然的,乘着异宝会开始之前要补一补眠。
真要计较起来,白庄对异宝会根本没什么兴趣,从小到大他就不是个穷人,要是他都觉得是宝的东西,也不会在这里出现了。所以一坐下来,晒着日头,喝了杯暖茶,白庄眼皮子就开始往下掉,摆了个唬人的姿势后果断开始补眠。
正睡得开心,冷不防胳膊一痛,被从椅子扶手上撞了开来,撑着的脑袋自然也掉了下来。白庄一个激零,睁开了眼睛,对上了无数道目光。
23.所谓高手
白庄被人盯着看的经验多得很,那张脸也早就木惯了,也只有最近面对洛云时面肉才有活动的时候。当下就冷眼一扫,先压了一众视线,随即询问的瞄向洛云,见洛云向着台下使了个眼神,他顺眼望去,立刻发现了应墨。
俩人没有见过,可是就如同应墨一眼发现了他,他也一眼就认出了应墨。
会场静极了,洛云也心怀激动,作为一个出道多年的江湖客,他还真没赶上什么盛会大事。一方面这些年来江湖上就没什么“大事”,另一方面,他觉得“大事”杀戮过多,为小命着想,还是不要凑这种热闹的好。
这次也因为是“异宝会”,而不是什么“武林盟主争夺比武”之类的,再加上有个借口逃离白庄身边,这才来了。
不过,仔细想来,洛云发觉他这两个目的一个也没有达成……
会场寂静了好一会儿,有问“这是谁”的,有等着看好戏的,有唾沫横飞开讲各种逸事的。
就在这么一片众目睽睽下,白庄慢慢把胳膊支上扶手,撑着头,重新开始睁眼睡觉。
洛云:“……”
秦湖:“……”
王二:“……”
洛云很想给白庄来上十几鞭,突然又暗笑了起来:白庄还真是什么人的面子都不卖,独独卖他的,想到这里,心里就忍不住暖了。
“我在他心中是特别的”这种感觉很陌生,却不坏,令洛云觉得舒舒服服的。
心里怎么想的,旁人不知道,众人只见白庄看了看,便又恢复了“老僧入定”,而他身边三人也都面无表情,谁也没有把应墨的调戏放在心上。
全场哗然。
应墨什么人啊,武学天才,天之骄子,无论是家世、人品、天姿,都是一等一的,所有人都认为他将来会成为跺一跺脚,武林抖三抖的人物。多少年轻人或巴结、或挑战,怎么也想让他看上一眼,留个印象,眼下这人居然直接就忽略了应墨的主动挑战?
不认识白庄的,赶紧向身边人打听,认识白庄的,赶紧向身边人吹牛,一时间白庄小时候有没有尿过床都被扒出来了。
见识了白庄,自然对白庄身边的人也上了心。
秦湖很好认,风流公子交游广阔,面相生得漂亮,浪涛鞭又不像洛云阴险的当裤带,大大方方缠在袍外,十分好认,不多时身份便被扒了个底朝天。王二来历神秘,只不过打扮上就逊了一筹,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很快被认作下仆。唯有洛云,众人猜了半天不得要领。
原先标志性的佩剑已断,白庄给他重新寻了柄,虽说不是名剑也是吹毛断发的。再说他并不使剑,这段时间又非常不想暴露身份,便收了下来,当作防身之用。他长得没什么特别之处,打扮中规中矩,一时间众人居然猜不出他的来历身份,纷纷以试探的目光扫来扫去。
洛云板着一张脸,淡定的喝茶吃零食,内心却对应墨这种害得他成为风口浪尖的行为十分不爽,同时也苦恼着万一要被认出来了该如何是好。想着想着,突然计上心头,连忙踢了踢白庄,见他醒了,目不斜视嘴唇不动的把想法一说,白庄眼角抽了抽,也显出几分笑意来。
两个木头脸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暗通款曲,场中,应墨挑畔反而遭了个软钉子,也不气不恼,微微一笑,领着一帮子人往自己位子走去。他们一行人占了一个单独的区域,最靠近内场的第二排,昭显尊贵。
各派各门的大人物相继出现,一时间会场里热闹得不行,南腔北调四下乱舞,打扮也是大相径庭,竟是连漠北塞外都有人来了。
洛云一开始还伸着脖子认人,不一会儿便乏了,学白庄样子把脑袋撑在椅子扶手上打瞌睡,等着眼前突然一暗才惊醒过来,一睁眼,便看见一个温和笑着的男子。
男子身穿文士青色长衫,腰间别着一柄异于普通粗细的长剑,却是以皮制鞘覆着。柳眉星目,笑起来温温润润的,如春日熙阳,令人一见之下便有好感。只不过,心思敏感之人细细看去,便能发现那眼虽然是笑的,眸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反而冷静自抑,八成是个笑面虎类型的人物。
那人见洛云望来,咧嘴一笑,露了一排白牙拱手行礼道:“夏星见过洛公子。”
洛云条件反射的抬手还礼,行了一半怔住了——他根本不知这人是谁,如何还礼?
正尴尬的时候,白庄的声音懒洋洋的响起:“大师哥。”
夏星听见这声喊,哂然一笑:“若我不是搅了洛公子,你这声师哥是不是就不打算喊了?”
原来这人就是白庄口中的大师兄。
虽然未曾谋面,但洛云还是常听白庄讲起,言辞之间颇为尊重,便也郑重还礼。没想到,礼才还到一半,便听夏星带着笑意道:“洛公子怎的也要叫我一声师哥吧?”
洛云怔了怔,随即脸色一红,心虚的盯着身下椅子扶手猛瞧。
“师哥。”又是一声拖长的称呼,只不过其中的不满已经有些明显了,“师父太闹腾了!”
“这世上也只有你敢说师父闹腾!”夏星伸手打了白庄一脑袋,“师父真是把你给宠坏了!再说了,师父给你寻那雌果费了多大力气,你有后了,让师父高兴高兴还不成吗?师父那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一高兴起来就四处找人唠叨,更何况这还是一件喜事……”
洛云听夏星在这儿滔滔不绝的讲话,一开始还面带忧心,以为武眷门来兴师问罪,听着听着,发现夏星已经把话题讲到当初白庄怎么不好好学武,逼着他们两个师哥到处找美食作诱饵,又怎么爬墙翻院四处“强请”大厨,搞得杭州还以为出了“采厨贼”,大闹了一通……
一盏茶功夫下来,话题从甲拐到乙,再从乙拐到丙,早就拐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去了。秦湖与洛云听得目瞪口呆,王二与白庄却是眼观鼻、鼻观心,一付淡定的模样,显然早就习惯了。
夏星讲了有小半个时辰,却是讲得礼仪雅致,唾沫星子都不溅出来一丁点儿的,如果不是他腰间那柄剑,这付模样真是像极了私塾讲师,哪里还有半分江湖客的豪气!
终于,夏星也讲得有点口干舌燥了,长叹一声,手指对着白庄额头一点一点的,道:“异宝会完了带洛公子回去给师父看看,这次不许再乱跑了!你说你,这么大的事也不……”
眼看着又要开始另一通长篇大论,饶是白庄也有些受不了了,赶紧站起来拉着夏星的手去到一边,小声道:“雌果哪里来?”
早习惯了师弟快言快语的夏星不以为意,怔了下,沉吟片刻后道:“发生了什么事?”
白庄便把最近的事原原本本地给说了,附加他们的推测,语言颇为简洁,可悲的夏星居然听懂了,眉头皱了起来,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事。
白庄正要再问,夏星做了个阻止的手势:“人多眼杂,会后再说,到时候你们跟我一起走。”
此时看去,夏星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温和模样,冷峻神色之间隐隐带着威仪权势,非是位高权重之人不可有,言语中也丝毫不予拒绝的情份。
见这样子,白庄眼中精光闪过:“师父知道?”
夏星摇了摇头:“有些事不是你所想的那般简单,此时我们情势未明,还是慎重得好。”
白庄也知道,如若对像不是他,夏星才不会这么解释。别看这人喜欢唠叨,可是碰上正事了,从来不是那种会好心好肠慢慢说的人,面上和善,内里可完全相反的。
这人话讲得越简洁,说明事情越不简洁。
当下,白庄也不再说,只是点了点头,心头不禁多了几分沉重——“驯化”洛云之事看来又要再生波折啊……
如若洛云听见白庄的心里话,肯定气得暴走一通才行。
夏星又讲了几句闲话,这才仿佛意犹未尽般走去武眷门的主席了,秦湖和洛云都齐齐吐了口气,王二斜眼看了,笑道:“这就受不了了?”
秦湖酝酿半晌,才挤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就是觉得……和白兄相比,夏少侠真是太黑白分明了。”
王二笑了出来:“你们不知道,老掌门是个喜欢找人唠叨的,夏少侠从小被收入门下,几乎当作儿子养大,练武之余一大事就是陪老掌门唠叨。老掌门不仅自己说,还要听的人也说,若是听的人说不出话来,他就不高兴。一来一去,夏少侠也变成一个小唠叨鬼了。”
讲到唠叨鬼几字,坐在前面的夏星突然转过头来一笑,惹得王二立时住了嘴,脸色发白,等夏星掉过头去,他才吐了吐舌头,一付后怕的样子。
24.城门失火
秦湖奇道:“这么吵的地方,你还怕他听到你的话?”
王二缩了缩脖子:“这可不一定。”
秦湖更惊奇了:“白少侠不是说大师兄论武不如他?”
王二瞄了秦湖一眼,嗤笑一声,道:“井底之蛙。”
这声立时让秦湖黑了脸,嘴一撇,俩人又吵开了。洛云左耳进右耳出,只想着方才白庄与他讲的事。
去武眷门一趟?
别说去武眷门了,任何知道他与白庄间事的人都能令他坐立不安。不管怎么说,男人孕子这种事太过惊世骇俗了,能不让人知道他就不想让人知道,更何况还要去见白庄的师门。
这不就跟见婆婆一样?
一想到这里,洛云就觉得浑身一阵恶寒,忍不住打了个颤,还没回过神来,手已经被白庄握住,关切的话也来了:“不舒服?”
“没。”犹豫片刻,洛云问,“能不去吗?”
白庄自然知道洛云指的什么,没有回答,只是以小鹿般的眼睛般望过来,捏着他的手也不断磨来磨去的,一付委屈讨好的模样。
唉,求你这高手不要做出这种表情行不行?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不过,就算是假的,洛云也无法抵抗,挑了挑眉毛,最终还是扭过头去不说话了,哪里看见身后白庄嘴角一闪而过的笑容。
不一会儿,进场的人渐渐少了,秦湖一眼瞄见决青伴着两个美人进来了,他用胳膊肘捅了捅洛云,洛云再一巴掌打到白庄胳膊上,三人齐齐望去,立刻引来了决青的注意。
“美人泪”微微一笑,手中黑玉骨扇唰得一声合了又张开,冲着三人的方向点了点头,便携美入座了。
洛云奇怪地问白庄:“你们不熟吗?”
白庄摇头。
洛云更奇怪:“那你问他要药时、时,那么理所当、当然的。”
白庄扔过来一个更奇怪的眼神:“给我炼药不是好事吗?”
洛云:“……春眠散呢?”
“决青说还要过阵子,材料应该齐了。”
洛云点了点头,便不再过问。
历时一个时辰,偌大的会场终于坐得差不多满了,异宝会开始的时间也到了。只见中央圆台上一个穿着小厮服的人上来,高声唱道:“吉时已到,请孙家老爷启吉。”
这启吉,也就相当于“说两句官场话”,通常都由在场德高望重之人担任,这场子是孙家的,自然也是孙家家主来担任。
洛云只见到一个头发花白,连走路都要人搀扶的老头儿走了上来,弓腰呵背,满面皱纹。上来之后,老头说一句,身边搀扶的人便唱一句,老头的话听不见,搀扶的人倒是中气十足。
他靠向白庄,问:“谁?”
白庄瞄了一眼,报出两个名字:“孙材,孙放。”
“哪个?”
“孙放是孙材的孙子。”
勉强压下笑意,洛云假装严肃的道:“孙材看起来不、不会武?”
“听说早年还行,不过后来自觉实力无法精进,便转尔经营家族去了。现在老了,更不行了。”
洛云联想到夏星,便问道:“你师父有三徒?”
白庄似乎早知道他要问什么,张口便道:“我功夫最好,不过,这武眷门是大师哥的。”
“为什么?”洛云有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