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顾据本来对着宿筠清渐渐柔和下来的眼神在听到这声叫唤之后陡然凌厉,几乎是刀子一般的扎人。清脆但尖锐的玻璃碎掉的声音划破了除了醉酒的宿筠清外每个人的耳膜,众人都脸色苍白地看着浑身戾气的顾据。
他的眼神里饱含杀虐之意,令人不寒而栗。
然后,他指了指地上的碎玻璃渣,那瓶红酒被摔得四分五裂,勾起嘴角,优雅、缓慢而又冰冷地说:「不要再让我发现有下一次。」
没有人能在他的气势下说出一个字,顾据轻柔地抱起已经昏睡过去的宿筠清,转身走人,临别时,没有回头地冷冷道:「车祸的事情你们就该知道,他,不是你们能动的。想利用他?呵,你们没这个本事。」
看着顾据抱着宿筠清消失在走廊尽头,厅内的几个人表情复杂,但无一煞白了脸。
「弘胥,这是……怎么回事?」
过了好一会儿,顾闵尚才皱着眉缓过气来。
顾弘胥苦笑道:「今天老爷子把大哥找回去,可谁知道他竟然早到了,我走不掉。然后临走时他就突然脸色很难看地要我带他来……那时候我就明白他知道了。」
顾白旻恨恨地说:「他想怎么样啊!自己不要的东西还不让别人碰了?」
「咳……」顾紫昱咳嗽着打断顾白旻,沉下脸道,「别乱讲话,只是……大哥对筠清表哥的确有点……」
顾闵尚有些疲倦地说:「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算了,今天大家都累了,先回去吧。」
闻言,顾家几个兄妹见事已至此,就只能各怀心事地散了。
06.The Kiss
似乎是处在一个真空的世界之中,但耳边又会有咕咚咕咚的闷声不断传来,皮肤上的触感是冰凉湿润的。
勉强睁开眼,也看不太清什么,但是,上方混沌的阳光耀眼却模糊,在一片波光粼粼中被细碎地搅动着、晃荡着。
这样似曾相识的环境令宿筠清心下一惊——这是海里。
身边没有多余的景物,没有鱼,也没有海藻,他悬浮在冰冷的海水中和灼眼的太阳远远对视,无端荒凉。
——好冷……
那股许久不见的寒意再度从心口泛出,传至四肢百骸。
——谁……来……救……救……我?
嘴唇无声地翕动,宿筠清看到一个身影遮住了阳光在上方的不远处游过。
是院长?以前颜墨然孤儿院的院长,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后,没等宿筠清想明白,那个身影已经慢慢消失不见,一眼也没有向这里看过。
他消失之后,又是一个人的身影游过来,宿筠清眯起眼仔细辨认了一下,是笑笑,他以前孤儿院里认识的兄弟,不过,他不是在十五岁那年就得白血病死了吗?
宿筠清想伸手拉住他,可是却一点也动不了,就像溺死时候的四肢,沉重僵硬,骨节泛白。张大了嘴想叫,可是在水中什么声音也发不出。不过很奇怪,他完全没有溺水的痛楚。
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兄弟就这样缓缓地消失,宿筠清忍不住地颤抖起来,他不知道是不是身体真的颤抖了,还是只是他的心脏在颤抖。
又有人过来了,是李远志,前世的那个话很多的班长。
宿筠清死死地盯着他,试图伸手,拼了命地想叫他,可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喂……别留我一个人啊……
宿筠清感觉眼眶发热,不过在海水里也无法感觉到真实的眼泪。更何况,他知道那个人听不到。
突然,奇迹般的,班长竟然缓缓地转过头,视线相触。
他看到自己了!
接着,班长朝他露出了一个微笑,跟他以前一贯的样子没什么不同。带着点讨好,又有期盼,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下一句就会询问他某个班级活动去不去。
就在宿筠清想点头的时候,班长收起了微笑,然后跟前面的人没什么区别地……游走了。
游走了?
宿筠清呆滞地看着再次只剩下他的空间,全身止不住地发冷,冷得都快把心脏冻起来了。
——为什么……明明看见我了,还要走?
你们难道没有发现我一个人被滞留在这里有多痛苦吗?还是说,在海里,看不到眼泪?
上方不断地有人有过,有些会看他一眼再离开,有些则是完全无视,也有对他笑笑伸手打个招呼的,宿筠清呆呆地看着,认识的或不认识的人们像过眼烟云一样游走、消失,而他还在原地,不能动,也不能说。
这就是我。
这样的我,为什么还不去死?
突然,阳光耀眼起来,宿筠清几乎被灼烧一样闭上了眼,再睁开时,他的心脏快要停跳。
是顾据!
顾据在一片金光中投下了一个暗影在他的虹膜上,整个人都在闪烁。
只要伸手就能抓住了,快点,伸手啊!
拜托了!求你动啊!
快动啊!
剧烈的情感和呐喊在胸腔里不断撞击轮回,头开始胀裂般地疼痛起来,宿筠清紧紧地咬住下唇疯了一样地想要挣脱未知的桎梏,仿佛只有顾据才是他唯一的救赎,这就是他最后的机会。
「啊——!!!!!!!!!!!」
宿筠清头痛欲裂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正紧紧抓着顾据的手臂,而顾据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让人有点摸不清他的情绪。
呃,别告诉他,刚才那声带着嘶哑却明显很歇斯底里的叫声是他发出来的?他的阳光美少年路线啊……
哀嚎了一声,宿筠清像烫到了一样连忙放开了顾据的手,然后狂揉太阳穴。
揉了两下他好像意识到光这样恐怕有点麻烦,于是立刻换上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相对顾据眨巴眼睛,「哥,求别剁手!」
顾据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说了句:「没见过你这么能折腾的。」
咦?
宿筠清疑惑地看着顾据,是说他跑出去会见顾家首脑的事?还是,难道他发酒疯了?!
对上他满是不解的眼色,顾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从床上起身往外走。
「以后不要喝酒。」
咦咦?
还没等宿筠清从这句话里反应过来,顾据顿了顿,又加了一句:「除非我在。」
咦咦咦?
谁能告诉他到底发生了神马?!QAQ
说完之后,顾据似乎也没解释的意思,就这样出房间了,留下宿筠清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床上发怔。
所以说,顾据现在并不生气咯?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宿筠清感觉心上一块大石算是放下了,不过,可疑的地方还是有很多啊……比如,昨天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时候他的脑子已经一团浆糊了,只记得顾据似乎砸了一个酒瓶,然后甩脸色撂冷话就带着他走了。可是,重点就是他到底说了什么啊为毛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啊!?
直觉上,如果他知道顾据后来说了什么的话,那顾家三兄妹对他莫名的态度还有顾家和宿家的关系他就找能到突破口了。
但他貌似把最重要的部分给晃过去了,所以说,昨天他出卖色相又是装孙子又是被灌酒的,等于白忙活一场了?
想到这里,宿筠清忍不住狠狠搂过他床上的小鸭子枕头开始猛掐,掐着掐着,突然发现了不对……
等等,这个纯白的舒睡宝枕头是谁的?反正不是他的!
然后再一看床上的被子,米白纯色,不是他的兔斯基被套……床单,纯黑的,也不是他的嫩黄小碎花……他有些僵硬地抬头,于是整个房间的布置给了他最后重重的致命一击——
这个房间是顾据的啊啊啊!!
怎么办竟然睡了顾据……的床!嗷嗷嗷这辈子哦不对起码一个月至少一个礼拜劳资绝!对!不洗澡了!嗯!不洗澡!╮(╯^╰)╭
不过,话说顾据不是洁癖成性吗?
于是,等顾据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诡异的场景,清秀精致的少年面带病容却两眼放光地死死抱着怀里的枕头。总感觉,很可爱啊……
「很喜欢这个枕头?」
看到顾据脸色平静地端着碗黑乎乎的东西递过来,宿筠清下意识地接过来,然后脸止不住地红了。
「我……昨天给你添麻烦了。」
说完,宿筠清连忙把碗端起来狂灌,试图用碗遮住自己的脸。
这是什么东西?有点苦苦的,不过也没有太难喝。
「知道的话,以后不要乱跑。」
听到顾据平静的话,宿筠清脸色更红。
这样说,就好像自己是对方很重要的人一样。
不过,顾据是情感缺失,而且性格上也不同于常人,他这样讲,只是普通的关心而已吧,最多,是把自己视作所有物?
「又在乱想什么?」
顾据眼底似乎有点无奈,伸手在宿筠清脑袋上揉了揉,把碗拿走。看到宿筠清就这样看着他若有所思地发怔,半张的唇因醒酒汤而变得润泽,嘴角还残留了一丝汤汁。本来抚摸着头发的手滑到了脸上,顾据眼色深沉,用拇指轻轻压过少年的下唇,擦去了那点水迹。
指腹上传来的温润触觉很舒服,柔软而富有弹性。配上少年微红的脸颊和迷惑的眼神,看上去很诱人。
并不仅仅是宿筠清的嘴唇带给了顾据舒适的触感,顾据的手指同样令宿筠清心尖发烫,他猜他的脸现在一定很红,而事实是,他现在连同耳尖也红了。
顾据指腹有如玉石一般的微凉感,却点燃了他心上的火苗。终于,感觉不冷了。
想不通顾据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宿筠清愣愣地看着他,难道是因为自己刚才喝汤之后的水渍?但是,在接触到顾据的眼神后,宿筠清完全愣住了。
幽深的,带有深深的掠夺性的目光,隐隐压抑着什么疯狂的念头,也许是暴虐,也可能是冰冷的残酷。
但是,同样令人着迷。
然后,那双眼里渐渐地透出了笑意,一点、一点地凑近自己。
他听到顾据问他:「害怕吗?」
鼻尖充斥着的满是顾据的气息,舒服得让他连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大脑也同停止思考一样,本能地给出最原始的答案。
「害怕的,怕你离开。」
离开有很多种,转身是一种,消失是一种,视而不见,也是一种。时至今日,跟顾据有了这样的相处之后,根本是食髓知味,再也不想远离他。
就在他回答完的下一秒,顾据就猛地贴了上来,宿筠清整个人被他压倒在床上,热切狂暴的深吻根本令他无法动弹,虽然,本来就不想推开。舌尖在他的嘴里舔舐逗留,大力地扫过每一块地方,攻城略地毫不留情,隐隐透出一股暴戾的气息,强烈的占有欲望令宿筠清浑身发麻,快感从脊椎延伸至全身。
幸好是顾据把他压在了床上,否则如果坐着他绝对会瘫软在顾据怀里的,那样太丢人了……
敏感的地方被贪婪地反复舔舐,唇线被一遍又一遍地描摹,顾据的形象在他的眼里都已经模糊了,只有那双能把人吸入的眼睛格外清晰,来不及溢出口的呻吟都被顾据狂乱的吻吞咽下去,他体会了到了近乎窒息的美好。
突然,舌尖被对方吮住,太过强烈的吮吸让他无法控制地拱起背,脖颈却脱力一般地往后仰去,像是要逃离这样的深吻,却又无法真正逃开,只能由着身上的人为所欲为。
少年的皮肤很白,白得近乎透明,下面藏有青色的血管……那双漆黑的眼睛闪着光亮,蒙上了一层水汽,但是,眼里只有他。
意识到这一点,顾据就忍不住更深入,恨不得能把整个人都吃掉,要是能绑住就好了,这样的想法。然后,欲望强烈得快要把自己烧掉了。
在快压抑不住前,他抬起头,死死盯着这个孩子,深深地吸了口气。
宿筠清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惊悚地看向趴在他上方的顾据,对上对方的目光,他顿时清醒了。
话说,干嘛这么诡异地看着他啊!
「哥……」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宿筠清刚想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顾据就直勾勾地盯着他开口了。语气……有点奇怪,还很似曾相识。
顾据像是没意识到他的惊讶,自顾自地盯着他说:「你那么喜欢我,肯定得留在我身边,这样对你也是好的,没有我,你就会活不下去对不对?」
终于知道为什么这种口气很耳熟了,因为顾据现在的举动很神经质,非常的不正常,就像第一次见到他拿着针管威胁人的样子,或者他跟顾据「表白」的那次。
「我……」宿筠清眼神复杂地看着顾据,顿了顿,露出了一个微笑,「对。」
顾据皱了皱眉头,又凑近了他一点,像是在确定他说话的真假,一边又认真地自言自语:「对,我的……你是我的……绝对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情!我不想毁了你所以你要听话!」
听着顾据最后等同于低吼出来的话,宿筠清有些惊愕,发生过什么事情会让顾据这么在意?还有,他这个样子,真的很让人心疼。
他顿了顿之后,就抱住了顾据,其实说起来能有今天他真的是快要给上天跪了。
「哥,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就算你不懂感情也好,不理解我也好,但是我都不会因为那些理由离开你,对我来说,只要你开心,别的什么都不重要,」对着顾据愣住的眼神,宿筠清笑了笑,继续说,「就像你说的,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也许是宿筠清的安抚起了作用,顾据的神色放松下来,他起身,坐在床沿,慢慢又恢复了平静温和的样子。
啊,我真应该去应聘驯兽师。
宿筠清无比自豪地想着,然后继续安抚:「其实你更吓人的样子我都见过所以你根本不用在意啦……」
没成想这句话反倒惹得顾据僵了一下,他看过来的眼神有点令人捉摸不透,「说说,你知道什么?」
被顾据问得一懵,宿筠清顿时QAQ——叫你嘴贱!叫你嘴贱!
看着他的表情,顾据勾起了嘴角,饶有兴趣道:「要是说不出来的话,晚上就吃阳春面吧。」
唔!一口老血憋在心口,宿筠清痛苦地哼哼了两声,最讨厌吃阳春面了顾据真狠!前面一副精神病人的样子果然是用来迷惑大众的嘛!哪个精神病人思路有这么清晰啊摔!
「总之就是,」逼不得已,他只好说,「就算你哪天作奸犯科了我也不会惊讶就是了。」
顾据挑眉,「嗯?」
想到他揍人时的狠劲,还有连毒品都敢往人身体里打,最后那个人的结局,怎么想都是计划好了的……宿筠清抽了抽嘴角,道:「就是说,如果你犯法,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因为他眼前这个俊美、精明、貌似完美的男人,根本不是个正常人。
可就算这样……对上顾据似笑非笑的眼神,宿筠清叹息道:「我爱你。」
静了一会儿,没指望有什么回应的宿筠清就打算起身洗漱一下了,结果顾据安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今天晚上吃辣子鸡吧。」
「好!!!」
心情飞扬的宿筠清对着镜子里精致的少年笑个不停,这种感觉,就是幸福了必须的。
至少,不冷了。
无所谓顾据懂不懂爱,或者会不会有所回应,自己都是那么爱着他。初衷就是希望能为他做些什么,如果他愿意接受那就再好不过了,而现在,可以说是最好的状况了。并且,从某种程度上讲,这比设想中的更好,因为,顾据有回应他,虽然可能不是爱,也许他只是把自己当成所有物——像那条项坠——不过这都没关系,因为——
我爱他。
宿筠清学着顾据的样子勾起嘴角,在午间金灿灿的阳光中露出了一个俊秀单纯的笑,份外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