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The Life
转眼就到九月,宿筠清也要正式步入他的大学生活,嗯,再次。曾经的那次他只顾着追逐顾据的脚步了,但现在他可以稍稍放松一些,有了观察观察旁人的空闲。因为现在他和顾据的关系,出乎意料的好,虽然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关系吧……总而言之,现在的生活简直就是他梦寐以求的样子,他的状态可以说每天都幸福得冒泡。
可是,生活是不可能十全十美的,有些事情注定就是用来打破平静的。比如,军训。
大学生入学前都要参加军训,而S大则秉持着人道精神把时间安排在了九月入学一星期后,避免酷暑难耐学生通通倒地的状况。不过想到这个宿筠清就一阵头疼,再怎么样训练过程也是痛苦的,而最让他难受的就是军训要持续将近半个月!
半个月啊!
这是什么概念?他要有半个月不能见到顾据了,而且秋老虎秋老虎,等在这种天气里折腾完回去,也不知道他那张白嫩的小脸还能不能见人……到时候就真的是「阳光」少年了。
而且,没有顾据的日子,真的很难过啊很难过……QAQ
宿筠清在宿舍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揉脑袋,军训的条件肯定是艰苦的,这里的床铺什么的都脏兮兮的还有味道,不过他本身就是孤儿院出来的对这些倒不是很讲究,就是一到晚上睡不着这一点真是神烦啊!
自从上次顾家三兄妹莫名出现又神隐之后,顾据和他的距离好像又近了一些,这不仅仅是宿筠清的直觉,而是有实例证明的——顾据每天晚上都和他睡一张床了!虽然,什么都没做过……事实是,除了那个意味不明的吻之外,顾据好像没有再有过什么出格的举动。但是,那家伙就像是肌肤饥渴症患者一样,喜欢抱着他,牵着他之类的动作。然后,每次都弄得宿筠清脸红心跳对方又一脸云淡风轻的禁欲样=-=
轻轻地掀开一点窗帘,从留出的那条缝隙中看出去,郊外的夜空有着两三颗模糊的星光点点,对面教师宿舍的灯光已经熄灭了,宿筠清把窗帘小心地拉拉好,从枕套里摸出了一支录音笔,上面还连着耳机线,他一点一点把东西拉出来,抖着手将耳机塞进耳朵里。
他活过来的那天就是认识顾据的那天,这么多年不管远望还是近观都早已习惯,再加上这些日子顾据晚上一直会紧抱着他入睡,现在一旦分开他会感到格外的冷,所以晚上一直失眠。
但是,有顾据在的话,一切都会好。
哪怕,只是他的声音在。
「小清,你在做什么?」
「小清希望的话,哥就只做给筠清一个人吃。」
「你乖乖呆在家里,可以看动漫,但是别时间太长伤眼睛。」
「以后不要喝酒。除非我在。」
「知道的话,以后不要乱跑。」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
一句一句的录音全是顾据的声音,感觉脑海里不断回荡着熟悉的嗓音和语气,宿筠清渐渐地有了温热的心跳感,然后,就开始有了睡意。
「对,我的……你是我的……绝对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情!我不想毁了你所以你要听话!」
就在他快要睡着时,顾据带着明显不耐的情绪的低吼让他的思维空滞了一下。
发生过,什么事情?
但白天训练带给身体上的疲惫实在是无法忽略,更有「顾据版睡眠大师」的帮助,他最终还是敌不过睡意,在这个疑问中就这样睡了过去……
烈日,艳阳,晴空万里。
昨晚的星光早已昭示第二天会有一个好天气,但这样的晴天对于宿筠清还有一干学生而言绝不是什么好日头。每天早上六点集合,晨跑,吃过早饭之后整理内务,八点准时开始训练。训练项目每天都是重复的那么几样,比如负重跑。
整齐的脚步声里,宿筠清听到周围全是粗重的喘息声,眼睛火辣辣地疼痛着,大约又有汗水流进眼眶了吧。在这种天气里跑步,简直是人身摧残,宿筠清默默地在心里腹诽。
不知跑过多少圈,也不知教官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他那粗犷机械的口令声,宿筠清只觉得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只是机械性地迈动着,与他的主观意识没什么关联。而最重要的是,他的喉咙口那一股股的血腥味几乎要漫出来,生疼生疼的;最痛苦的就是他的心脏,酸麻疼痛,像是空出了一块一样,竟然感觉不到律动。
无法呼吸……他试图深呼吸,可是喘不上气……
真是糟糕啊,努力地眨眼睛,眼前却还是慢慢地失去了影像,从一片花斑阴影转为全黑,耳朵完全听不见周遭的声响了,然后,他脚一软,终于撑不住倒了下去。
所以说,除了游泳,他最讨厌跑步了啊。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最先看到的,是一片白花花的挂帘,他的第一反应是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重生初醒的时候,回到了医院里。毕竟那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住院,印象十分深刻。
「你终于醒了啊。」
然而,陪在他身边的人很显然不是他的那位母亲,而是一个很漂亮的男生,即使他的迷彩服被汗湿出一块一块的盐块,脸被太阳晒得通红,也不能掩盖这一点。
以前的颜墨清相貌还算不错,就是过于瘦弱低调而显得很平凡,现在的宿筠清更是偏清秀乖巧那一款,跟眼前这个男孩子都不能比。
「医生,」男孩子见他久久不说话,皱了皱眉头转头去找医生,「他不要紧吧?」
「没事,只是中暑之后轻度脱水而已。」
医生大概在忙,没有过来看,声音从医务室前方传来。
听到回答,男孩子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又转回头来看宿筠清,目光平静柔和。
「你好,我叫季浅靥,历史文献专业新生。」
历史文献学?那就是同学了,宿筠清默默地动了动脖子,发出咯哒咯哒的声响。上辈子他选的也是这个专业,所以这辈子继续努力。
「看来我们是同专业同学了,我是宿筠清。」
季浅靥微微一笑,差点把宿筠清晃瞎了,看那小身段小嘴,这种祸水就是出来鄙视我们这种凡人的咩!?
「刚才你晕倒了,挂了大半瓶生理盐水才醒过来,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太好的地方?」
话说回来,他又关切地问道。
呃,这是在变相询问是否患有隐疾吗?隐疾嗯……
「应该没有吧,可能是因为我六月份才动过手术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的关系。」
宿筠清很老实地交待道。
闻言,季浅靥理解地点点头,但还是有点担忧地看着宿筠清,欲言又止。
「我刚刚替你看过,你心脏不是很好,太高强度的训练恐怕承受不住。」
宿筠清一愣,他的晕倒难道不是因为天太热人太乏?
「你的意思是,我有心脏病?」
季浅靥又是一笑,摆摆手,道:「没那么严重,有些人会在某些地方有些先天不足,但是一直是隐性的,不碰到诱因是不会发作的。」
顿了顿,他说:「我家里是学中医的,所以会知道的多一些。」
说完,他瞥了一眼宿筠清的挂瓶,起身去叫医生。
拔完针后,宿筠清坐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会儿,两人才一起向外走去。一动起来宿筠清才发现,刚中暑过的身体果然有点虚弱。
「你要不要紧?我建议你还是请假回去吧,你的身体不适合这种训练。」
见宿筠清的脸色很不好,季浅靥担心地说。
距离军训开始已经十天了,正常情况下再坚持四天就结束了,他的长征路已经走过大半,要不要现在放弃呢……
「可以请假吗?」
「如果是家长提出的身体方面原因,证实之后自然可以请假。」
「这样啊……」
那必须果断放弃啊!
季浅靥把他送到寝室楼下,嘱咐他好好休息就要离开,宿筠清喊住了他:「谢谢你啊。」
他回眸一笑,干净漂亮的笑靥再次闪瞎人眼,那双明眸里闪过一丝狡黠,「不用谢,这样一来我也不用跟着训练了啊。」
说完,他转身挥了挥手,走向操场。阳光下,他干净得像是连影子都没有。
于是,因为上午晕倒所以得到特许回到寝室休息的宿筠清偷偷地摸出了裤带里的手机,这是季浅靥借给他的。
说到这个他就森森地怨念了,那些教官一个个都跟人精似的,交不出手机就自动归类成抗旨不遵,在威逼之下宿筠清只好默默含泪地把手机上交。但就在刚才,真正的「阳光美少年」季浅靥微笑着告诉他,可以带两部手机,上交被抛弃的,留下自己用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为什么看上去那么美弱受的季浅靥会用看小白的眼光看自己啊这到底是肿么回事QAQ!
「喂。」
呼吸一滞,熟悉的嗓音,熟悉的音调,冷漠,疏离,优雅,在如此贴近耳畔的地方响起,一下子就晃了神。
「哪位?」
信号不稳定带出的电波声轻微地滋啦滋啦响着,顾据上扬的语气透过听筒传来,刺得心脏发痒,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出他微微挑眉的动作。
「哪位?说话。」
电话里,他带上了一点不耐烦。
吸了吸鼻子,宿筠清声音有点哑,「哥……」
一边强忍哽咽,一边心里吐槽自己,不就是通个电话嘛我到底为神马要这么煽情!?
电话那头,顾据似乎停顿了一下,浅浅的呼吸错开瞬间,他的声音透出了一股暖意。
「小清?出什么事了吗?」
笑意在嘴角止不住地漾开,但是声音里却听上去很低落,「哥,我今天晕倒了。」
顾据沉声,「怎么回事?」
听到对方严肃的语气,宿筠清忍不住捂住嘴咳嗽两声才没笑场。
「今天上午好热教官还要我们跑步,跑着跑着就晕了,挂了大半瓶生理盐水才醒过来,扎针的地方很疼啊,都淤血了……」
警局办公室里,听着电话里的人像小孩子一样絮絮叨叨地讲个不停,越说越委屈的样子,顾据紧握着钢笔的手缓缓松开,眼底淌过暖流。
等到那孩子终于抱怨完了,顾据刚想说什么,却被对方一句话打断。
「这个手机是问同学借的,他家里是学中医的,看了我之后说我心脏有问题。」
宿筠清本来也只是想抱怨两声就完了的,大约是怨念着实太深了吧,谁想听到顾据声音的时候就开始说个不停了。心脏这个问题他原先没打算说出来的,结果说顺口了一不小心就透出去了……
有些忐忑不安地等着电话里突然的沉默过去,他听到顾据平静但是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
「呆在宿舍里好好休息不要多想,等我来接你。」
宿筠清揉了揉眼睛,抿嘴笑起来。
难道,心脏有问题指的是,听到顾据这句话后突然的跳动和骤升的温暖吗?
在挂断电话前,他很轻却很坚定地说:「我很想你,哥。」
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手机,里面,好像传出了低低的轻笑,他可以想象出顾据那微微勾起的嘴角,略弯的眉眼,幽深漆黑的眸子里洋溢着舒服的笑意。想到那幅画面,他就止不住地脸红。
警局里若是有人抬头,便能发现这位难以接近的同事一贯冷硬疏离的脸在这一瞬间变得很柔和。
呼出了一口热气,语声有如叹息含笑——
「我也是啊。」
08.The Return
宿筠清的那通电话一打,导致他的军训果然提前四天结束了,一般这种训练基地都是处在市郊的位置,但电话打完之后,大约一个小时不到顾据就来接他了,不可谓不快。想来,他一定是一放下电话就赶来了。说实话,宿筠清心里其实十分欢脱。
可之后的行程安排就不那么令人愉快了,他被顾据拖到了医院做了一个全身检查,尤其针对心脏,也不知道顾据是走了什么关系,不用排队不用等号,人家医生就围着他一个人转。临到末了,那位儒雅优秀的医生用很诚恳的目光告诉他们,这孩子只需要作息正常不剧烈运动就行了。然后,就很风度不凡地把他们送走了……
所以说,人家的意思摆得很明白,敢情这纯属没事儿找事儿啊,大爷快走吧回见了您呐!
弄得宿筠清离开的时候头都不敢抬,一张脸憋得通红,反观顾据倒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还是那副优雅疏离的精英派头。
「你在家休息,等我晚上回来做好吃的。」
一回到家,他才刚刚坐下,顾据就把他的行李箱放好转身。
「啊?你……要去上班?」
宿筠清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想了想才意识到顾据貌似还是有工作在身的职业警察来着。
顾据好笑地回身睨了他一眼,看见宿筠清一脸呆滞的表情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丝柔软,手感不错。
「否则,谁来养家?」
听到「养家」这个词,宿筠清脸色一红,讷讷地说:「哦……是啊……嗯……那你快去吧……」
说完之后才发现好像不对,于是很不自在地转开了眼不去看顾据。突然,眼前投下一片阴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唇上一湿,温温凉凉的触感击得心脏重重一跳,柔软的舌尖扫过唇线轻柔而引起了无法抗拒的颤栗,红色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尖。
这个吻来得很突然,结束得也很迅速,但宿筠清完全不敢抬头看始作俑者。
接近午后三点的阳光不如早晨的灼眼,金黄里带着一层暖意,很温柔地洒在了低着头的少年身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一如人一样,浅浅的,淡淡的,但一旦尝到了就美好得放不开手。细长而脆弱的脖颈散发着如玉的光芒,弧线优美而诱惑,少年羞赧的表情在这片金色暖光中显得纯净到极致。
良久,都没有听到顾据的声音,宿筠清不由奇怪地抬头去看。
俊美的面庞如天神一般淡然超脱,但兴许是光线和角度的关系,总觉得这个时候的顾据的表情很柔和,他的眼神依然深邃,洞穿内心的同时会沦陷其中,让人感到会连同灵魂一起被吸入。
这么深沉的眼神,好奇怪……
宿筠清不解地看着他,然后,顾据缓缓地勾起嘴角,声音轻柔得不像话:「你回来了,真好……」
这是顾据在暗示认为他很重要了嘛?!这是顾据在间接表白了嘛!?
还没等宿筠清激动完,顾据就再次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说:「最近有一桩大案子,估计会晚点回来,等不了就先吃点零食垫垫。」
他转身,离开,「不过,不准太多。」
目送他的身影离去,不知是太过于专注顾据以致于感官退化,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那扇锈掉的老铁门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顾据走后不久,无所事事的宿筠清便随手打开电视,无聊地换着台。现在的电视剧真是越来越没营养了,什么清穿剧民国剧,与其说是在鄙视他这个学历史的,不如说是在鄙视所有观众的智商。第N次对着扮演日本兵的演员发起了呆,宿筠清实在是无法忍受那「八格牙路」、「死啦死啦」的日语了,再次一按遥控器,他的手忽然顿了一下。
「……据新华社报导,5号凌晨1时左右,于东区星宇小区民居住宅楼发生一起惨案,死者一共五人,分别是年逾六十的户主王某和其二十二岁的女儿、儿媳赵某,以及王某的两名双胞胎孙女,年仅五岁……」
星宇小区,不就是与他和顾据所住的江南苑相隔三条街的老式民居吗?
「……据悉,王某一家常年住在一起,其子因为经常出差并不常回家,据邻居回忆事发当天并无任何异常现象,直到过了两天一直不见王家有人出门且屋内不断传出腐烂臭气才报了案……」
宿筠清皱了皱眉,这样看来,找到凶手的概率不大。
「……此案最令人震惊的是死者的死亡原因,王某的死相十分可怕,其舌被割断,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头部淤血,腹部被剥开,手脚肌腱断裂,死前显然受了极大的痛苦。另几名死者则均是头部中枪一击致命,从用枪手法来看十分纯熟。故此警方可以排除自杀,判定这是一起性质恶劣的凶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