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我……”
姑娘杏眼圆瞪,分毫不让:“瞄准点打行不行?干什么吃的?!”
大概也是疼得不舒服,她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暴躁。男人好脾气的赔笑,“这不是丧尸太多了我看着心急么……”
“打着我们的人了你付得起责任?”
“大不了再赔给你一个人……”
庄紫翻了个白眼,“就你?破席一卷白送倒贴钱都嫌晦气。”说完就扶着腰,老佛爷一样施施然的走了。眼看救援队已经到位,这里也就不需要他们再劳心劳力的收拾残局,更何况屋子里那群扶不上墙的烂泥让她很不爽,非常不爽,连带这个开枪不长眼的兵蛋子也一并不爽了。
“……”兵蛋子哭笑不得,正巧听见身后传来上司的一声“罗镇你确认完伤员没有”,他这才小跑着回归队伍,“报告队长,群众说我枪法不准。”
长官也翻了个白眼,“那就给老子滚回部队回炉重造!”
罗镇:“……”
“你没事吧。”
霍间把疑似扭到腰的池麟从死人堆里刨出来,后者投桃报李的回敬了一连串的“呜哇我是不是断成两截了”“你拉住的是我的灵魂”“我心碎了啊间儿”,终于让霍间放心的把他扔了回去。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救援队啊。”池麟耍无赖的又追上来,眼前来往的都是护送伤者和幸存者的士兵,他俩也被医生模样的人推搡着坐在原地配合检查。
面慈心善的白大褂医生按住霍间的膀子,极有耐心的说,“小伙子,不要怕。”
少年面无表情的仰着头,“你赶紧,我肚子饿了想回去吃东西。”
医生:“……”
旁边传来池麟说不清是痛苦还是幸福的呼救:“别!别扒我衣服啊你们真的是检查身体的吗……不再做点别的了吗!”
两个女护士:“……”
——刚刚那么勇猛的都是一群什么样的神经病啊。医生对自己行医多年的经验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离他们几米远的卢坦相比之下就很配合,他抬起胳膊让护士给刚才扑倒在地磕破的伤口涂碘酒,顺便用牙咬着上衣衣摆,露出胸口和腹部给医生确认伤情,白色橡胶手套按压着他浸着一层薄汗的腹部肌肉,医生点点头摘下口罩,“可以了。”
“你们是隶属于什么部门?具体做什么工作啊?”卢坦整理好衣服随口问道。
“我们独立属于安全部之下的救援队,主要负责营救和清扫工作,以及活人的回收。”医生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用词不当,“我们有专门的前线武装和后勤人员,只是工作量太大,而且……伤亡惨重。”
救援队回来了,身处救助中心的人们开始有了一丝宽慰的松弛。这个死气沉沉的建筑奇迹般的充满了温暖的人气,时不时有普通民众和救援队的人寒暄攀谈,这次救回来多少人,有没有他们的亲信或朋友,他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到几公里外的安置点去。
成野都觉得自己难得被这种气氛感染了,但他此时完全不想搭理旁边那个温暖源。
“你刚才刀法好帅啊!”
“谢谢。”
“真的不来救援队吗少年!”
“跟你不熟。”
“我替长官正式的邀请你我们真的很缺人!”
“你是卖安利的吗?”
他身边蹲着一个披迷彩外套浓眉大眼的小伙子,哪怕成野清楚的知道他一定比自己年长几岁但还是忍不住把年龄和那张幼稚的脸挂钩,而他即便如此冷淡小伙子还是兴高采烈的说着,“真的!我们好久没见过身手这么好的人了!普通人想来救援队帮忙也只会添乱我们需要的是你这样的……”
“哥们儿,”成野深沉的打断了他,“你叫什么?”
小伙子不明就里的眨了眨眼,“沈虔。”
成野心平气和的站起来,“你们领导是哪个,我要告状。”
“咦!?”沈虔吓坏了,“等等啊喂!有话好好说!现在局势这么紧张好同志要懂得为国捐躯嘛!”
成野淡淡的,“你负责捐躯,我负责哭。”
沈虔:“……”
总而言之,一直到晚上救援队重新安顿好了大家,霍间一行人都收到了相当程度的瞩目,不良少年敢发自内心的说他活了十八年,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个有用的人。
甚至在一开始特别冷漠的幸存者们都对他们另眼相看,主动给他们让出了休息的地方,虽然到最后他们还是决定睡在车里,大概六个人一只猫的相处模式已经固定下来,少了什么或多了什么都会引起些微的排斥感觉。
卢坦觉得,这叫护短。
所以在救援队的人问他们要不要加入的时候,卢坦把这一群孩子都护在身后,平心静气的说,不想让他们去冒这个险。
随后他们在默契的无言中交换了一个眼神。“要么我们就一起去。”
第21章:阴谋
罗镇原本是打算今年十一月就退伍回家的。
这个大学刚上了个开头就被迫参军的志愿兵,其实对自己的未来另有打算。老实说,他并不热衷于军旅生活,尽管拥有不当兵就算是暴殄天物的资质,俗话说得好,生的就是那块料。
他入的连队是武警,模样不差,在部队的成绩也还算优秀,属于人见人爱能打耐操的类型,无奈他不管多么有天分都是心不在焉的,在一群糙老爷们儿堆里滚了一身痞气,成天嘻嘻哈哈没个正行,但也没有什么足以被责备的大是大非。
和这世上的绝大部分普通人一样。
——直到灾难之日的降临。
他和一群未经世事的新兵一起被班长直接从打靶场上赶下来,连一个正式的道别都没来得及做,沉甸甸的枪扫翻了放在桌上的相框,罗镇看着满地的子弹颤抖着声音问,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救灾。”
罗镇忽然觉得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正如那天阴沉的破晓。
他跟随十几个同样困惑而紧张的新兵一起坐在皮卡的车厢里,随着难走的山地一路颠簸,记忆力一如往昔的景色渐渐变得不同了,他们开始好奇的往外张望,伴随着车厢前面视讯器信号不好的嘶嘶声,周围开始出现些让人不安的骚动,由远及近,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恐慌的噪音,突然间车厢用力一震,他们被什么东西堵在了半路上。
所有人都在重复着转头寻找的动作,习惯于服从命令,没有上级指示就像手里没有武器一样令人焦虑,前方却传来子弹打碎玻璃的声音。
“啊——!!!”
罗镇那一直平稳运作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了,就在大脑当机的片刻周围的骚动声仿佛闻见腐肉的苍蝇一样聚拢,他眼看着坐在他对面车斗边缘那个十六岁的少年兵,被一只如同凭空冒出来的手拼命往下拽,事情发生的猝然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反应限度,尤其是看到那张面无人色的脸,在那之后罗镇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在噩梦里无数次的梦见,像是把即将结疤的伤口一次次撕破,最后变成难以愈合的脓疮。
救灾。
——他们这次的对手根本就不是人类。
“罗镇!救我啊!!!”
他失魂落魄的看着少年兵紧紧抓着他的手都溅上了血点,身边那些野兽一般双目赤红的“人”越聚越多,罗镇从入伍到现在从来没向活人开过枪,人类之间互相残杀的场面让他的大脑出现了陷落般的断层,直到有“人”来撕扯他的脚才猛然惊醒,那时周围枪声已然轰鸣成一片,他举到半空中的枪托剧烈的抖动了两下,然后狠狠砸在了朝他咬过来的“人”脸上,一边使劲把惨叫不止的少年兵往车上拖,可是下面拉他的人太多,人头攒动到了令人作呕的地步,罗镇心一横咬着牙往“人群”里放了好几枪,可是无济于事。
车子就在这时候忽然发动了,少年兵身后嚎叫的“人”像锁链似的拖成一串,罗镇手脚并用的想把那些怪物从战友身上弄下去,可它们就像吸了血的蚂蝗一样难甩,他脑子里乱成一团,汗水顺着鬓角滚落下来,少年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可他还不想放弃,他还不能放弃。
“操……你抓紧我!别松手!!听到了吗别松手!!……我操!!!”
车越来越快,追车的“人”却没有撒手的意思,罗镇用仅有的那只手端着枪用牙打开保险栓,几个点射打中了抱着少年腿的几个“人”,然而他的下半身整个已经被咬成惨不忍睹的残片,少年脸上血色尽退,罗镇已经想尽了办法,牙齿都要咬出血来。
这是他的战友。
——他才刚过十六岁!
罗镇跟自己较上死劲了,不然他无法原谅自己。眼泪好像就在眼眶打转,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他觉得自己那只胳膊就要脱臼了,而这时卡车不知碾过了什么东西,车身一阵强烈的颠簸,早就被血液浸透的手终于从他手中滑脱——
罗镇一辈子都会记得那个场景。
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上还残留着说不清是决绝还是解脱的表情,最终被尸海淹没,他因为惯性半个身子都跌倒在车斗外沿,关键时刻同伴的沈虔一把抱住他把他拖了回来,两个人重重摔进摇晃的车厢里。
耳鸣般的杂音逐渐沉默,罗镇忍着眼前天旋地转的眩晕直起身子,眼底里全是扯不断的血丝,死死盯着渐行渐远的路和满地碾碎的尸体。
然后他毫无预兆的捂住眼睛,呜咽出声。
出来的时候十五个人,现在只剩下九个。
驾驶座上的班长把司机被揪掉胳膊的尸体推下车,用颤抖的染血的手抓紧了方向盘。
他们的目的地是远在整个市辖区边缘的安置点,据说要把人带到了才能接受下一步指示,所有人都被短时间内可怕的变故吓懵了,或许这时继续给他们命令才是好的,罗镇就那么站在临时搭建起来的板房跟前,眼睛木然的看着来往穿梭不停的士兵和医护人员,像个走失了的孩子。
他确实还只是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怪只怪现实在他眼前把一切都撕成血肉模糊,从不问他答不答应。
他没那么多时间去接受现实,人类似乎就在一夜之间染上了某种可怕的瘟疫,他们以血肉为食甚至残忍的杀掉同胞,已经有无数人像自己的战友一样落得死无全尸,可是自始至终都没有人站出来为这场灾难负责。
——是天灾吗?
——可为什么接到上级指令的班长总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更重要的是不想再重蹈覆辙,罗镇和剩下的战友加入了直属于安全部的救援队,作为搜查兵主要职责就是冲在前线救人,每回的搜救任务都是在最危险的地方,封闭的建筑和民宅,几乎每出一次任务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死伤,相当于一命换一命,战友们的相继离去让他从绝望到最后的平静,因为已经在心里认定了自己最终也会死亡的结局,他反而活得轻松了不少,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杀“人”和救人上,他知道每杀死一个丧尸都会将活人生存下来的几率提高哪怕一点点,所以连杀戮都变成了有意义的事,怀抱着这样扭曲的希望渡过每一个午夜和黎明。
一直到班长死去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我们……都是在自作自受啊……”
班长那时为了保护一个被困在防空洞里的女孩子,几乎被咬掉了整条腿,就算逃出来也没机会活,他打算待在废墟里自杀,可罗镇和沈虔这两个不懂事的孩子死活都要见他一面。
“咱们自己闯下的祸……到头来还是要自己负责。”
罗镇一开始一头雾水,沈虔却是明白了些什么。
“小罗你们俩……能活下来也别留在这里……离开安全部,哪儿远往哪儿跑吧……”
“对不起那么些人……我不是个好兵,死了也罢。”
“只希望你俩别恨我……”
他说完就把枪口吞进了嘴里,也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永远留在了肚子里。
他们谁都不知道。
第22章:守夜
对讲机发出电流经过的沙沙声,刚在行军床上躺了半个钟头不到的罗镇诈尸似的坐起来,一看隔壁床上的沈虔已经交班回来了,正用一种非常难看的姿势睡得口水横流。
罗镇好笑的给他扯了件外套盖上,随便在背心儿外面套了个夹克,因为困倦死活穿不上左边的袖子,就着这个动作探头看了看窗外两点钟的夜色,跟对讲机那头的队长哼哼哈哈的打了个招呼。
“我现在就去站哨啦。”
他扛了枪,来到救助中心外围临时拉起的铁丝网那里,夜晚风大,他用夹克挡住脸才好不容易点着了烟,整个人倒是被吹清醒了,黑漆漆的瞳仁里倒映着低垂的夜幕,茫然的跟着探照灯转动的方向四下查看,猛地看到一个穿过夜色的身影。
他下意识的举起枪,一大截烟灰被他的动作打得七零八落,但很快地他发现对方的动作明显是个活人,身形有些眼熟,而对方也被他打开保险栓的动作惊动了,朝他的方向举起双手。
探照灯的光芒晃过,罗镇吹了声轻佻的口哨。
——刚从车上下来的阎直跟他对上目光,撇撇嘴的样子竟然很像在赌气。
“帅哥来陪我站哨啊~”
他兴致盎然的挥着手,笑嘻嘻的掸了烟头。
“……”阎直来到罗镇坐着的台阶旁边,保持距离挪了几步,声如蚊蝇的嗫嚅着,“找我干什么……”
“你长得好看呀。”他又续上支烟,毫不避讳的直言。黑暗中阎直脸上翻腾着十分窘迫的红色,讷讷的开口:
“你要是自己顾不过来,我可以帮你,反正我……已经睡不着了。”
——天地良心他阎直只是起来放个水,时运不济碰上了夜猫子成野同学,半强迫的跟这个各方面都令人担忧的青春期反面教材谈了谈人生,他现在还躺在车顶篷上数星星,说好听的叫孤高俊逸,说不好听就是闲得蛋疼。
“再谈下去就剩谈恋爱了。”校草眼神邪恶的调戏这个比他大五岁的前辈,实在是目无尊长。“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女神。”
阎直憋红一张脸落荒而逃,解决了民生问题之后又被这死当兵的拦住了,一泡尿撒得何其曲折。
罗镇递了支烟给他,阎直也不搭腔只一个劲儿摇头,样子腼腆极了。罗镇看他半晌忽然乐开了,“你但凡是个姑娘,我都要觉得我看上你了。”
“……啊!?”阎直五雷轰顶。
“怕啥啊,”罗镇笑呵呵的拍他的肩膀,见怪不怪的,“我以为你挺能打的。”
“这是两码事……”阎直面带菜色的嘟囔。
“跟我聊点儿什么嘛,”罗镇吐出的烟被夜风迅速地抹去,他慢慢的笑了,“或许我明天就要死了。”
班长死后,安全部部长手下的长官直接顶上了救援队队长的位置,那是个不苟言笑嗓门奇大的中年人,手下一水儿老兵牛逼哄哄的,罗镇和沈虔作为没什么经验的菜鸟,每次都被他吼得跟孙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