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问明白，她此次突然折返的目的是什么。”
秦更雨面容一动，她霍然上前一步，瞪着秦惜花斥道：“你是怕她拿着匕首回来想捅你一刀子不成？你可知道，她为了你付出了一切。到最后你将她当礼物送人一般抛弃了，她对你也没得半点怨恨。你却不分青红就怀疑她。声离她说得没错，你只爱你自己，你只想保护你自己，对一切接近你的人，都怀有警惕！”
“外人不懂我就算了，怎么连你也……”
“我也不懂你，自你接任了这个位置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自私，有心计。不惜利用你身边的人来达到一切目的。纵使牺牲掉了，你也无所谓的是吗，我……”
啪——
一阵叠声回响，落在秦更雨的脸颊上，话语戛然而止。她惊恐地瞪大的双瞳，手慢慢抚向了面庞，火辣辣。
秦惜花一面难色，落下的手还顿在半空。那张俊逸的脸上，一片怒焰，又是一片悲痛。
“从小到大，我哪里不是让着你，我又何曾舍得打你。可如今你一番话……更雨，你实在让哥太失望了。”
秦更雨捂着脸回过头，泪水涌在眶中，却死死被她忍住：“是啊，你让着我，你不舍得打我，你疼惜我。你把我保护得是不是太过于严实了？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七岁那年，我从外头捡回一只野猫，带回秦楼里。却因为它抓了我一下，你就生生把那野猫给打死了。十七岁，你接任秦楼，我说我想按照家规，离开扬州到别的一个地方去。你却把我锁在了秦楼里。若不是你想杀柳惜玉，我何来的机会逃脱你的牢笼。”
“你是我唯一的妹妹。爹娘死得早，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
“不要拿兄长如父来压我。我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处处让你限制的秦更雨了。我现在……”秦更雨慢慢把头回转，看着榻上那个睡去的身子，赤红的脸上，带起一丝微笑，“我现在，知道有一个人是需要我的呵护和我的照顾。让我好好保护她，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秦惜花错愕地看着秦更雨，他狠狠将秦更雨拉开，抓住她的肩膀：“更雨，你疯了。她可是一个女人！跟你一样，是个女人。“
秦更雨挣扎开秦惜花的擒拿：“女人又如何。你是男人，也不是让柳惜玉为你赴汤蹈火。”
“你不能跟那个丧心病狂的人做比较。”
“丧心病狂？我看丧心病狂的人是你！秦惜花，我现在正式告诉你，我要离开你的束缚。带着声离到一个你看不见，找不到的地方去。”
说罢，秦更雨愤愤动身往外走去，秦惜花却切切拽住了她的手臂：“站住，你要去哪。”
“我不是说了吗，去一个你找不见，看不见的地方。”
“我不同意。”
“现在由不得你同不同意。我不是你的东西，去哪里，做什么不需要得到你的应允，我……”话未说完，秦更雨身子一紧，她被秦惜花狠狠拉进了怀中，抱得紧紧的。
“我不许你离开我，我不许你从我身边消失！我不许，我不允许！”
秦更雨被秦惜花这一举动给惊了惊，她慌忙挣扎身子，秦惜花却越抱越紧。
“你是我唯一的妹妹，你也是我这世上唯一最珍贵的东西。你可知道，当你毅然决然要嫁到柳家庄时，那个晚上我有多么的心疼。不是我不去看你，不是我怕柳惜玉，而是……我怕看见嫁作他人妇的你，我会伤心得要死。更雨，哥哥做的一切都是爱你，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秦更雨有些恍然，挣扎着的身子慢慢静了下来，她任由秦惜花抱着她。隐隐间，她的颈上被一股灼热的液体滑过。
自秦惜花接任了秦楼，秦更雨感到，她这个最和蔼可亲的哥哥变了。变得严肃，不近人情，甚至冷血。冷血得要把他的师弟赶尽杀绝，纵使牺牲了他这个唯一的妹妹也不在乎。只要得到他所要的。
其实……一切，都是秦更雨想错了。是爱让秦惜花把她锁得太死，也是爱，让秦惜花忍痛把她放开。
忍在眼眶里的泪快要掉下来的时候，秦更雨身子一颤，她惊恐地看见方才还在梦中的叶声离，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并且已经坐了起来，怔怔地看着她与秦惜花。
脸上，一片苍白。眼里，尽是凄凉。一行清澈的液体掉落，她哭了！
“声离！”秦更雨惊呼一声，一把推开秦惜花，冲到叶声离身边，抱住她那颤抖的身体。不住拭去她那疯狂不止的泪水。
秦惜花被突然推开，他看着秦更雨如此紧张叶声离，眼里又是悲痛，又是凄凉。
“声离，你不要乱想，事情不是你想象这样的。”
“我已经全部听见了。”叶声离淡淡说着。
“不是，你听我说，其实是……”
“够了，你无须解释。我没有怪你，更不怪楼主。一切都是我自己在自作多情，一厢情愿。没人欠我什么，也没人许诺过我什么。我……我哭什么？”
“不是这样的，声离，你听我说啊！”无论秦更雨怎么说，叶声离却坚持下了榻，拒绝了秦更雨的扶持，一步一摇地走着，当她走到秦惜花身边时，她抬眼看向了他。秦惜花垂下头，闪开了她的视线。
“楼主，声离谢谢你，这两年的照顾。声离的命是你买来的，名字也是你给的。若你要收回，声离绝不皱一下眉头。”
“我不会要你命的。”
叶声离怔了怔，半响苦苦一笑：“是啊，我是谁啊。岂是你堂堂秦楼一主所需要的，我怕，连这秦楼的一朵琼花花瓣也不如。楼主救我，也只不过是救起水中的一只蝼蚁般不放在心上。但……声离还是要感激楼主的再生之恩。若楼主不嫌弃，声离愿意，下辈子都伺候着你。”
说完这句话，叶声离笑了，很美的一个笑，脸上却是泪痕。她霍然迈开步子往窗台跃去，秦更雨大惊，一步上前，扬手却抓了个空。叶声离就如一片羽翼般向下坠落，秦更雨眉头一阵绝痛，毫不犹豫，她身子一重，亦跳了下去。
现在换作秦惜花一片哀绝，他伏在窗台边，身子大半出了外，手呈抓取姿势，直直向下伸着。却依旧抓不住那突然失去的雪白声音。
双眼哀痛，一声哀呼，
诠释出他心底的痛：“更雨——！！！”
4、
“无论如何，你都给我把这两人救活！我不要什么只留肉体，人长眠不醒那种。我要她，像以前那样会说会笑地站在我面前！！你若做不到，我就让你给她陪葬。”
“楼主，纵使你杀了属下，属下亦只能说尽力而为……叶姑娘还好说，她被二小姐护在怀里，只伤了筋骨。而二小姐……脑袋跌撞在地，虽然有厚草保护，却也只是保住了一条命……至于，属下不敢妄下言论，二小姐就算救活了，怕是会落下后遗症。”
“什么后遗症。”
“轻则失明，重则……”余梦中缓缓抬起眼，看着秦惜花那张比纸还白的脸，“失去毕生记忆。”
秦惜花一个踉跄向后跌去，却倒在一个柔软温香的怀里，月晚梦接住了他，扶住他颤抖的身子。
“我不管……失明也好，失忆也罢。我只要她活，能说能笑地站在我面前。其他我不在乎！”
秦惜花掩面，一行泪水落了下来。只是，别人看不见而已。
月晚梦看着他，半响一惊，醒起什么般呼道：“对啊对啊。这世上什么灵丹妙药都比不过那块龙夕凤玦！惜花，你忘了你有一块龙夕凤玦啊。”
秦惜花身子一颤，掩着面的手放了下来，那行泪痕还很分明，那张悲痛的脸却已经被惊喜取代：“对啊。我忘了我有龙夕凤玦了。”
“可龙夕凤玦只能救一个人。若救活了二小姐，叶小姐不在了……楼主你说，二小姐她……”
秦惜花一顿。他明白秦更雨的性子，她既然可以为叶声离死一次，自然就会死第二次。倘若救活了叶声离，那便意味着他要牺牲掉秦更雨。半响秦惜花一阵怒气，愤愤一拳砸在了窗子上，啪嗒一声，窗子破碎一地。
“该死！”
月晚梦急切看着秦惜花的手，血流了下来他也不在意。月晚梦叹了一口气，半响说道：“救活任何一个都不成，倒不如，每个人都只救一半。半条命也好过丢了命，况且另外半条命有机会拿得回来。”
这时候，余梦中和秦惜花都一同看着月晚梦：“什么意思。”
“我是说，可以把龙夕凤玦一分为二，这样就可以救活她们了。虽然不能痊愈，但，好比死了，这样就什么都做不到了。”
秦惜花眼里的绝望再度被惊喜冲刷，他紧紧握着月晚梦的手：“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快，把龙夕凤玦拿来，断为两半。”
余梦中有点犹豫，他看着秦惜花：“楼主，龙夕凤玦可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神器……这样，会不会是，有点可惜了。”
“我用来救我妹妹这样叫可惜吗？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得过她重要！！”秦惜花嘶吼着，那属下一面苍白，切切跑去拿龙夕凤玦了。
片刻，一枚龙夕凤玦把在了秦惜花的手里，秦惜花看着它，精致的龙凤硌在他手里。一半冰凉，一边温暖。秦惜花双手抓着它，片刻力道一紧。
啪，这块神物断为两半，顿时两半夕玦的光大作，在秦惜花只见流转。一半金光，一半紫光。一半暖，一半凉。
“快，拿去救她们。”
“是。”余梦中拿过龙夕凤玦，把龙夕放在秦更雨口中，而凤玦放在了叶声离口中。只见那两半玉佩发出了各自的光芒，光芒灌进两人身体里，渐渐，苍白的人恢复了血色。
慢慢地，秦更雨睁开了双眼，她身子泛着淡淡的紫。指尖颤了颤，秦惜花一惊，连奔到床边，抓住她的手：“更雨，更雨。哥哥在这。”
“我怎么在这……我不是已经……是了，声离呢！”秦更雨霍然坐起身子，手却触到了身边一阵温暖，侧面一看，叶声离这时候也慢慢睁开了双眼。秦更雨一喜，连扶起她，把她揽在怀里。
叶声离有点恍然，她看了看秦更雨，又看了看自己：“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你们方才真差点死了。是楼主动用龙夕凤玦，才把你们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余梦中笑看着两人的气色渐渐恢复，“属下这就去开药。给两位小姐好生调养。”
“龙夕凤玦？”
“楼主把龙夕凤玦断为了两半，只有这样，才能够把你们都同时救活。”
“断为两半！”
正恍然里，却感脸上一阵亲吻。回过神来，只见秦更雨正亲了亲她的脸：“声离，你活我就活。你死……我也跟着死！”
叶声离慢慢看着她，才想起她跳下去的时候，隐隐感觉有个人紧紧抱住了她，并把她护在了怀里。这样，她才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叶声离心中有点酸，她不禁伸手抚了抚秦更雨的脸：“傻瓜，你刚刚为什么也跟着往下跳？”
“我不是说了吗，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值得吗。”
“值得！”
叶声离眉头一宛，泪水打了下来。秦更雨连忙伸手替她擦去了泪水：“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叶声离摇摇头，她投进秦更雨的怀里：“谢谢你不离不弃，更谢谢，你对我的爱。从以往后，你在天涯，我绝不留在海角。”
秦更雨身子一颤，惊喜道：“当真？”
“绝不食言。”
也许叶声离是真的被秦更雨的做举打动。可谁又知道，她心底里负者一个比恩情还要重的仇恨。这个仇恨，无时无刻不提点她，不能感情用事，不能忘记。
所以，她留在秦更雨身边，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
那就是已经分成两半的龙夕凤玦。
这一年就这么过去了，本以为会失去一切，却又在一刹那，皆失而复得。也许，奇迹就是这般出乎意料。像秦惜花心底所愿的，就是能够一家人过一个和谐的新年。今年，终于愿望都得以实现了。
扬州下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铺在那青石板地上，就像被暴雨打落的一地琼花一般。扬州的人都裹上了厚厚的衣衫，缩手缩脚在街头来往。
今年实在是有生以来最冷的一次。可是，亦是一个最吉祥的开始。
瑞雪兆丰年啊。
秦惜花裹着绒厚的衣衫，戴了一个暖手筒，套上棉靴子，踩在那已经没过脚踝的积雪中。他往楼上看去，片刻见月晚梦亦是裹得严严实实走了出来。秦惜花蹙了蹙眉，问道；“更雨和叶声离呢。”
“我方才经过她们的房门，听见她们好似在商讨衣装的事情。怕是还要折腾一会才出来了。”
秦惜花苦笑了笑：“由得她们去吧。今日除夕，真难得都能聚在一起。以往，都是我一个人过的。”
才话落，只见秦更雨披着一件棕色的熊皮衫，有些艰难地走了出来。秦惜花和月晚梦一顿，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身后跟着的叶声离，却仅仅批了一件春衣。薄薄的，里面的衣衫就如薄雪一样。
“你们两人……也太呈对比了吧。”月晚梦说道。
秦更雨张口欲要答话，却一个喷嚏打了出来。叶声离蹙了蹙眉，道：“我不知道更雨这么怕冷。披了这么多衣衫还抵制不了。”
“难道你不冷吗。”
叶声离摇摇头：“我全身被一股热流冲击着，一点也不冷。”
秦惜花又一愣，他看了叶声离一眼，又看了看秦更雨：“奇怪了。这怎么回事。”
“你说，会不会是那龙夕凤玦的缘故？龙夕凤玦，亦不是一半暖，一半凉吗。”
秦惜花凝着眉，向一个白衣卫说道：“去把余梦中唤来。”
“你们就先回楼去。一会余医师来了，替你们瞧瞧。”月晚梦招呼道。两人相视了一会，叶声离扶着秦更雨又折了回去。待两人才走，秦惜花深深叹了一口气。
“看来，今年的团圆饭又吃不成了。”半响，秦惜花对另一白衣卫说道，“到沉香楼替掌柜的说，今夜除夕订的那桌酒席……取消了吧。”
月晚梦看着他，上前扶着了他的肩膀：“算了，今年吃不成，明年也可以。总是有机会的。”
秦惜花点点头：“走吧，上去看看更雨她们。”
余梦中替秦更雨和叶声离把完脉后，对秦惜花说道：“如夫人所料，是龙夕凤玦的缘故。龙夕本是昆仑千年寒玉雕琢而成，而凤玦是炎域岩浆炎玉铸成。两合起为一，若融到一人体内，自然提高其人修为。而至冬不畏寒，夏不怕热。可如今龙夕凤玦分了两半，冷暖自失了互补，寒只有寒，暖只有暖。因此，吸取了龙夕力量的二小姐自然在这大冬天受不了巨寒。吸收了凤玦的叶姑娘，反而抵御住了。但若到了夏天，怕是两人的情况就要反过来。”
“那怎么办？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余梦中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两位小姐的体子经过上次的事情后已经大虚一回。如今是靠龙夕凤玦才得以存活。但……龙夕凤玦本是一对，相依相存。如此被分开，存到两人体内。延续这份神力的办法，就只有让这两人亦相依相存，不得分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