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朝——三道

作者:三道  录入:04-16

  纪榛等了会,没等到蒋蕴玉的回答,抬眼一看,蒋蕴玉眼里流出些黯然,他心口一紧,听得对方哀沉道:“赤金在年前的一场战事里不慎跌倒,摔碎了腿骨,当时情况危急,不得已,我只好替他做个了断。”
  马儿腿骨一碎,再无站立可能,直到忍受疼痛死去。
  纪榛知晓蒋蕴玉有多疼爱赤金,那是他的荣耀,他的战友,亲自送别可谓是剖心剔骨之痛。对方驯服赤金的风姿历历在目,可终难逃战场残酷,纪榛难过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眼睛唰的红了。
  反倒是蒋蕴玉安慰他,“能战死在沙场上,赤金不枉此生。”
  纪榛咽下酸痛,道:“赤金有主如此,定也感幸。”
  蒋蕴玉笑笑,又恢复了松快的语气,“多日不见,你倒是会说话了许多.....”
  几人很快抵达城门,来迎的是蒋蕴玉的副将,姓林,三十左右年纪,留浓密的络腮胡。
  蒋蕴玉把马儿交与之,对方朝纪决一拱手,“纪大人,末将久仰大名。”
  纪决道:“我已不是朝廷命官,唤我纪决即可。”又向副将介绍,“这是小弟纪榛。”
  纪榛转了转眼睛,双手抱拳,“林将军好。”
  林副将是个粗汉子,哈哈笑起来,一连回了三个好。
  蒋蕴玉捶一下林副将的肩,“多的是时间给你认识,烤全羊架起来了吗?”
  “早就烤着了。”林副将一扬手,爽声说,“我特地让我婆娘把埋了三年的女儿红挖了出来,今夜定与诸位不醉不归!”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进城,纪榛跟在纪决身边,憋了半路,终是忍不住小声问:“哥哥,他的胡子怎么是卷的?”
  纪决忍俊不禁,还未回答,林副将大笑起来,“纪小公子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就是。”
  纪榛背后议论人被抓了个正着,不好意思地笑笑,又求知若渴地看着林副将。
  “我阿娘是汉人,我阿爹是胡人,他们俩生了我这个小子,爹老子的胡子是卷的,小小子的胡子自然也就是卷的了。”
  纪榛在京都听惯了文邹邹的话,一时觉着林副将直白的用词很是稀奇,原先有些沉重的心情也开阔了些,跟着真心实意地笑起来。
  原来漠北的风、漠北的人当真与京城天差地别。
  纪榛往后看半闭的城门,辽阔的天际一眼望不到边,京都已与他相去甚远。
  —
  点燃的艾草混杂着浓重的铁锈味,整个厢房的气息浓稠得令人呼吸不畅。
  床榻上不时传出几声咳嗽,搁在塌边的手帕开出点点红花,换了又换。
  裕和围着面巾进屋,见着脸上毫无血色的沈雁清用新换的手帕捂着嘴,另一只手未闲着,正在看新递上来的疫况。
  十日了,治疫的药方迟迟未有进展,沈雁清身上的皮肉伤开始有愈合迹象,疫病却未有气色。今日太医来把脉,更是直言疫气隐有侵入心肺之势,沈雁清咳血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裕和不忍再看,将药放在小几上,劝说:“大人,先喝药吧。”
  沈雁清咳了几声,“你走远些。”
  他醒来后,陆尘曾问他身上伤口缘由,他自然不可能供出纪决,只道是在回城路上遇到了索财的贼寇。瘟疫爆发后,确实有不少贼人趁机打劫,但沈雁清这个说辞不足信,只是陆尘也并未拆穿。
  沈雁清将药喝了,又把册子给裕和,“同陆大人交代一声,圈出来的区域安置新的灾民.....朝廷的赈灾粮到了吗?”
  “就在城外了。”
  “东区老弱妇孺较多,先派粥.....”沈雁清胸口一疼,拧了下眉接着道,“务必确保每一个灾民都有食果腹。”
  裕和应声,见沈雁清拖着病体还操劳公事,忧心道:“大人,太医要您好生歇息.....”
  沈雁清轻声说:“十日了,裕和。”
  疫情一日不得控制,他便得多一日困于此,可时光不等人,他多耽误一刻,纪榛就远离他一分。
  裕和听出沈雁清的弦外之音,也不好再劝,只垂头丧气地道:“但愿这疫情早日过去。”
  沈雁清让他开窗通气,又闭目养神片刻,抱病再次看起了书册。
  呼啦——
  篝火窜起三丈高,纪榛被凶猛的火焰撩得往后退了两步,他急忙忙抓了下自己的发尾,好在并未被烧焦。
  林副将啃着肥嫩的羊腿,豪爽笑道:“秦小兄弟站远些咯,这头发烧坏了可够心疼的。”
  纪家兄弟身份特殊,因而改了秦之一姓氏,除了林副将外,对外只称是蒋蕴玉的亲戚。
  众人被逗得哈哈大笑,纪榛许久没有听过这么多笑声,虽觉着丢人,可也跟着乐。
  蒋蕴玉坐在礁石上饮着酒,见着纪榛小跑着凑到纪决身旁,挑唇一笑。
  纪榛挨着纪决,兄长用锋利的刀割下羊腿上的精肉递到他嘴边,他不假思索地一口吃掉。
  林副将爱调侃人,吹了声口哨,“京城来的汉子也这样娇滴滴,吃肉都要兄长喂哩。”
  纪榛一口羊肉噎在喉咙里,闹了个大红脸。
  纪决笑说:“自幼太惯着他,让林副将见笑了。”
  蒋蕴玉朝林副将丢了根大骨头,“老林,过来斗酒,输的明日多操练一个时辰。”
  林副将一抹嘴站起来,“来,上好酒!”
  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的小兵围成一团起哄,声浪一声高过一声。
  纪榛被笑话了,不好意思再当着众人面让兄长喂他,接过小刀自己切肉,探着脑袋看跟林副将斗酒的蒋蕴玉。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明显,蒋蕴玉微微偏了下脑袋与他对视,烈酒入唇,喉结滚动。
  纪榛咽下肉,被这热烈的氛围感染,不禁也学着众人那般大声加油打气,“蒋蕴玉,你可别输了,你输了我要笑话你的!”
  纪决凝视着纪榛被火焰照红的面颊,垂眸微笑。
  一场洗尘宴到最后没几个清醒的,满地东倒西歪的青年。蒋蕴玉赢了林副将,却也没好到哪里去,走路歪歪斜斜却还要嘟囔着,“我没醉.....”
  纪决和纪榛合力扶着他进营帐安顿好,离开时蒋蕴玉却忽而抓住纪榛的手腕。他确是醉了,眸光潋滟,不复素日的傲气,喃喃吐了真言,“其实我今日是特地去接的你,你能来,我好高兴.....”
  纪榛胡乱把自己的手收回来,三两下拿被褥盖住蒋蕴玉,“别说胡话,睡吧。”
  他三两步走出营帐,纪决跟了上来,望着纪榛有些慌乱的神情,想了想到底没说什么,只把他送到了新布置的营帐外。
  “漠北夜凉,多盖两层被褥。”
  纪榛点头,与兄长告别进帐子。太过喧嚣的热闹过后便是无限的寂寥,他望着这陌生之地,压下心中的空茫,躺在榻上,盯着营帐的圆顶。
  不该想起的三个字又趁机钻进他脑袋里,他连忙闭眼入眠。
  难逃多情伤别离。
  作者有话说:
  榛榛(叉腰):我见过漠北啦,再也不是井底之蛙了!
 
 
第53章 
  白茫茫的大雾里,依稀可见桥面的朦胧身影。纪榛行走在可视度极低的陌生之地,心中惶惶,他拨开烟霭,却仍无法看清白濛里那人的面容,只得扬声问:“你是何人?”
  那人穿与云雾一色的宽袍,悠悠转身之际,血色似游蛇一般从四面八方将之缠绕,顷刻间白衣尽被染红,犹如新婚之时的锦袍。下袍绣两朵栩栩如生的并蒂莲,不知是否受了风雨侵袭,红莲的花瓣萎靡低着脑袋,似乎随时就会枯萎。
  纪榛被眼前场景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要跑,有一条红绸从他身后绕住他的颈,将他强势地往桥上拖。他奋力挣扎着,四肢却不受自己控制,竟与那青年拜了天地。
  夫妻对拜时,他颤着抬眸,终于对上一双含情似无情的桃花眼。
  有两行血泪蜿蜒顺着面颊而下,“纪榛,是你要与我成亲,休想反悔。”
  白雾里骤然点起两柄高耸的红烛,诡异画面与冥婚无二差别——纵是死,也绝不弃这纸婚契。
  “够了.....”纪榛扑腾着躯体,惊喘一声猛地坐了起来,冷津津的汗液将里衣打湿,一路滑倒了脊骨。
  他坐在软榻上急剧喘息,许久都难以从诡谲的噩梦里走出来。
  眼前又闪现过贯穿了沈雁清肩胛的那柄长箭,纪榛逃避地捂住自己的脸,不敢去想这个梦背后代表的可能性。
  营帐外响起纪决的声音,“榛榛,你可醒了,蕴玉道带你去逛市集。”
  纪榛清咳一声,“就来。”
  他收拾好情绪,穿戴整齐出去,纪决和蒋蕴玉在外头侯他,见着他皆望了过来。
  令纪榛好奇的是蒋蕴玉今日的装扮。对方着绣满花纹的黑金锦袍,光洁的额间戴一条镶了细碎多彩玉石的金色额饰,发丝编制了几缕小辫,缠绕红蓝的细绳,一眼望去既有漠北的豪放,又有中原子弟的贵气。
  纪榛上前绕着蒋蕴玉多看了两眼,问:“这是漠北的衣饰吗?”
  蒋蕴玉大大方方摊臂,“入乡随俗,如何?”
  纪榛学着他与将士相处那般握拳锤了下他的肩膀,“小将军好身段。”
  二人相处大多数时候不是斗嘴就是唱反调,纪榛这么不吝啬夸奖,蒋蕴玉反倒有些不自在地偏头,“那是自然。”
  纪榛又看向纪决,可惜道:“若是哥哥也换上就好了。”
  纪决道:“你若喜欢,待会便在市集买几身成衣。”
  纪榛抱着兄长的手臂撒娇,“哥哥待我真好。”

  兄弟二人说着话,蒋蕴玉插不进嘴,让将士到马厩牵来三匹骏马,一同前往市集。
  正如蒋蕴玉所言,漠北的市集与京都大相径庭,但却一样的热闹非凡。在这里,纪榛终于见到了红胡子蓝眼睛的胡人,一个个高大魁梧,叽里呱啦说着纪榛听不懂的语言,他好奇地转着眼珠子,这看看那看看,稀奇得不得了。
  若不是吉安贪杯今早起不来身,定也要带他来瞧瞧。
  路过一个小摊前,纪榛好奇地指着一个装满液体的桶,“那是什么?”
  蒋蕴玉道:“马乳,你想喝吗?”
  纪榛喝过牛乳、羊乳,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多的马乳,不禁好奇味道,“想喝。”
  蒋蕴玉要了温热的马乳给他,盯着纪榛的反应。
  纪决也在掩唇而笑。
  纪榛猛地喝了一大口马乳,本以为是醇香甜美之物,却没想到腥膻异常。他脸色一变,忍着恶心咽下去,见蒋蕴玉和纪决都在发笑,回过味来,“你们故意的。”
  明知道马乳难以下咽,却不告诉他。
  纪决笑说:“生长在漠北之人喝惯了马乳,自觉着美味非凡,你我都来自中原,口味不同乃是常事,但来都来了,不尝尝岂不是可惜?”
  纪榛把剩余的马乳塞给蒋蕴玉,问:“这样说哥哥也喝过?”
  纪决蹙眉道:“确实是有些.....古怪。”
  几人走走逛逛,纪榛又尝了些夹馕、奶皮子、风干牛肉等特色美食,倒也还算可口。
  将近日暮时,纪榛怀着一肚子美味满载而归。纪决替他置办了几身衣饰,皆是华奢繁琐的样式,又往他腕上带了些玛瑙珠串,仍把他当作从前爱娇的少年。
  纪决流放后,纪榛事事极简,已许久不曾有过奢丽华贵的服饰,如今对这些身外物谈不上喜欢与否,只是见着兄长意兴盎然,他也由衷地开怀。
  回到营帐,纪榛把购置来的物件一一摊开给吉安看。吉安可算醒了酒,主仆二人凑在桌前研究新买的腰带,叽叽咕咕说着话。
  “公子,你见到跟熊一样健壮的胡人了吗?”
  “他们的眼睛不止有蓝色,原来还有绿色和黄色.....”
  纪决哑然失笑,与蒋蕴玉一同去军帐里商讨事宜。
  月银如钩,纪榛出现在蒋蕴玉宿眠的营帐外,里头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他听不清楚,担心打扰到对方议事,静静在外候着。
  两刻钟后,林副将掀帘出来见着纪榛,洪亮道:“纪小公子,你来找小将军?”
  话才说完呢,蒋蕴玉就出现在了纪榛的眼前,带着些欣喜道:“你怎么来了?”
  纪榛进了营帐,到处打量,盯着一旁泛着银辉的盔甲。蒋蕴玉离朝那日的浩大场面犹在眼前,细想起来竟也是一年多前的事了。
  蒋蕴玉见他对盔甲感兴趣,道:“寻常人我看都不让他看一眼,你好歹与本将军相识多年,且让你上手摸一摸。”
  纪榛听他这么说,不由得想到赤金。
  旁人碰不得的赤金与战袍,蒋蕴玉却拐着弯地往纪榛手上送,何尝不是一种特殊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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