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鸟——山颂

作者:山颂  录入:04-25

  怕他担心,燕鸥还是把自己没说出口的后半句咽了回去——不冷,但是有点儿害怕。
  燕鸥这辈子都没怎么生过病,光是剧烈的呕吐,就足以将他的意志击溃。他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人的身体能遭受这么多匪夷所思的痛苦,比如把吃进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比如把脑袋凿开又填补上。
  他几乎是瘫着被季南风扶回去的,躺到床上的一瞬间,他看见旁边两具干瘪的骷髅,瞬间理解他们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了——也许不出几天,自己也就成了这样一具枯骨。
  一具不能下床、不能移动,除了在床上等死什么也做不了的枯骨。
  太恐怖了,燕鸥害怕地闭上了眼,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季南风赶忙过去帮他擦眼泪,又把他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哄起来。
  季南风身上淡淡的香味,永远都是燕鸥最好的安神剂。在他的臂膀里,燕鸥很快找回了安全感,被疲惫拖曳着,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但化疗这样的事情,总不会让他好过。
  他大概只在季南风的怀里睡了不到十分钟,又皱着眉爬了起来,这回他明显感觉胃里没什么东西能吐了,但还是忍不住趴到水池边,吐出一口苦水来。
  季南风扶着他,想关注他的情绪,但很显然,他这一次醒来精力差到连情绪都没法有了——他只是无力地对着水池发懵,然后半句话都没力气说,就又被季南风抱回床上。
  呕吐、瘫倒、昏睡、惊醒、呕吐……燕鸥一整个晚上就在无限循环这个痛苦的过程,季南风着急地询问医生,那边给的结果却是,呕吐是正常反应,输液前就已经给他打过止吐针,但看起来效果并不明显。
  再到后来,燕鸥连睡都睡不着了,明明身子疲倦到了极点,却只能在频繁的生理反应下,无奈地睁着眼,一边叹气,一边抵抗着强烈的不适。季南风看得心疼,又实在没有更好办法,只能一直帮他按揉手臂上能止吐的内关穴,希望能好一点算一点。
  在这层楼里,遭受痛苦的永远不止燕鸥一人。在他零星的清醒时间里,灌进他耳朵里的,除了季南风温柔耐心地安抚之外,只有一遍遍无孔不入的呻|吟、哀嚎、哭泣……
  昨天他做基础检查的时候,就和一个大哥聊过天,说他的父亲化疗之后整个人直接不行了,说是后悔,至少在化疗前还有个人样。
  但他又听另一个姑娘说,她已经是第六个周期的化疗了,生存期比预计已经超出了好久,说化疗是她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此时,燕鸥无力地躺在床上,胃里反酸烧得他胸口难受得要命。
  他不知道该怎么劝服自己,接受化疗是一件对身体好的有益的事,他只知道,至少那瓶药水吊进自己身体里之前、在自己吃下那粒胶囊以前,他还能好好地跟季南风聊天,吃季南风喂给他的牛排。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他再也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的坚强勇敢了。
  这个折磨的过程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呕吐的反应要好一些,但是浑身都没有力气,头还昏昏的,全身开始发冷,早餐更是一点儿都吃不进去。
  季南风帮他换了床厚被子,给他喂了点热水,念他之前一直在追更多小说听。念完了最新章,又覆在他的耳边,单方面地跟他说了很多话,从认真的到好笑的,想起什么就说什么。
  燕鸥蔫蔫的不想开口,但季南风说的每个句子他都听到了心里——他太喜欢听季南风跟自己讲话,永远慢慢的,温柔又有条理,不论什么时候听,都会让他感到安心又舒服。
  他握住了季南风的手,轻轻用指腹摩挲着他的指关节,终于在辗转反侧了许久之后,季南风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寒意,遭了罪的可怜小鸟再次昏睡了过去。
  季南风看着他眉头紧蹙的睡颜,心也跟着碎了满地。
  中午,燕鸥的化验结果出来了,白细胞下降得厉害,不得不打了升白针。
  这一针下去,副作用倒也很快就来了。好不容易睡着的人,硬生生被全身上下的疼痛扯醒了。
  “肌肉疼,骨头疼,胸口疼、腰也疼……”燕鸥病恹恹地躺在季南风的怀里叹气,本来扎针都害怕的家伙,此时被各种各样形色各异的痛感惹得没了脾气。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忘调戏一下季南风:“就跟我第一次跟你上完床的感觉是一样的。”
  季南风猝不及防地笑起来,问他:“我有这么猛吗?”
  燕鸥苍白地举了个大拇指:“你就是这个。”
  很快,比上床更猛的后劲儿接踵而至。下午,燕鸥就开始发起烧来,但他却没法安心躺着,因为新一轮的频繁呕吐又开始大驾光临了。
  这一次,全身上下所有的不适像是约好了一起来似的,一股脑儿把燕鸥直接整蒙了。他脑袋嗡嗡地发白,眼泪更是控制不住地疯狂往下淌,有一瞬间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死了。
  “好、好难受……”他颤抖着缩进季南风的怀里,咬着牙忍了好半天好半天,这才气若游丝道,“老婆……我要坚持不住了……”
  一听这话,季南风眼睛又忍不住红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拔掉他身上的针管儿,抱着他一走了之。
  这他妈不想再看他受罪了。
  化疗的这几天,燕鸥喝不下一口水、吃不进一粒饭,闻到一点点饭菜的味道都狂吐不止,季南风准备的满满一手机菜谱更是无处安放,更糟糕的是,燕鸥似乎对升白针不太敏感,一顿副作用熬下来,白细胞水平还是低得吓人,身体的免疫功能几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高烧不退,还开始止不住地咳嗽。
  医生也拿他的状况有些头疼,如果白细胞再低下去,化疗就要被迫暂停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燕鸥反而悄悄松了口气,经过这几天的折磨,他甚至觉得脑瘤带给他的痛苦也不过如此——没有什么是比当下更难熬的了。
  半夜,燕鸥浑身上下难受得又睡不着,只能哀哀地睁着眼,看着窗外初秋的月亮。
  今晚的月牙儿很亮,弯弯的一道上飘着些云,像是勾住了一层浅浅的薄纱。
  燕鸥看着月亮出神,想起上次出门其实也就不过是一周之前,但是却漫长得像是度过了一个世纪。
  好想出去。他轻轻抓住了身下的床单。
  他想起了自己前不久才跟老赵说,自己不想留下遗憾,他希望剩下的日子想要尽可能圆满,但他又看着病房里另外两个似乎被永久定格住的身体,想起这段时间几乎要被抽干了的痛苦和煎熬,忽然一阵恐惧漫上了胸口——
  自己真的要这样痛苦地在病床上度过剩下的日子了吗?
  他想起了自己的旅行清单上,还有很多地方没来得及打卡,想到还有很多必须要跟季南风做的事情没来得及做,想起自己念叨了很多年也没有机会拍成的北极燕鸥,泪水瞬间决堤一般涌出了眼眶。
  那一刻,一个任性却又坚决的念头从他的胸口燃起,宛如落入荒原的一粒星火,只在顷刻间燃烧成了一片沸腾的火海——
  不想治了。
  哪怕肿瘤会快速复发转移,哪怕寿命会减半打折,他真的不想再这样无意义地延续自己的生命了。
  他想出走,旅行,摄影,和爱的人相拥,然后再平平淡淡地死去。
  ——飞鸟宁可在旅途中坠亡,也不能被折断翅膀无法飞行。

 
 
第28章 秋月星华28
  事实证明, 做决定的时候千万不能拖延,否则就会像当初没能跟季南风说出口的分手,错过了那突如其来的勇气, 就很难再找到开口的机会。
  燕鸥半夜里被疼痛和难受折磨得几度崩溃, 心想着等第二天季南风醒来, 第一时间就要跟他说清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自己不治了、现在就收拾行李准备旅行。
  但临近凌晨时分, 燕鸥还是在极度的疲困下失去了意识, 也许是睡着了,也许是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他只知道自己睁开眼的时候, 阳光正正好落在自己的床头, 季南风依旧守在他的床边。
  他犹豫了一下,本想开口就提放弃化疗的事情,但季南风却先开了口, 说:“崽崽这一觉睡得时间挺长的, 感觉状态越来越好了,我问了医生, 第一次会比较难受,后面就能慢慢适应了。”
  燕鸥张了张嘴, 说到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自己就这样决定放弃治疗, 对于季南风来说,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些?
  季南风说:“我昨天找很多病人家属聊了天, 有一个小妹妹本来预估只有两年生存期, 但是经过规律的化疗放疗之后, 现在已经是第五年了。”
  燕鸥听了,心里更难受了——他完全理解季南风心里的期待。如果可以的话, 他怎么会不想活得更久、在季南风身边待更长的时间呢?
  但那真的有意义吗?燕鸥难受地想,活得开心和活得长久,到底哪一个更重要?
  想说的太多,反而无从说起。燕鸥没作声,悄悄转过身抱住季南风的胳膊,许久,才小心翼翼叹了口气。
  看出他情绪不高,季南风俯身摸了摸他的脑袋,也担忧道:“还是烧得厉害,白细胞总是上不去,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升白针打了全身疼,不打又更危险,燕鸥想了想,整个人烦躁得都快要爆炸了。
  又是被各种糟糕反应挟持的一天,但比起前几天的崩溃呻|吟、歇斯底里,这次的燕鸥却安静得有些不对劲——他一声不吭地咬牙熬过疼痛、再一声不吭地爬起来吐、一声不吭地躺回季南风的怀里,一声不吭地睁着眼睛放空……这完全不像是情况有什么好转,反而更像是难受到有些麻木了。
  季南风也很敏感地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好不容易等他清醒着,才小心唤道:“崽崽?”
  燕鸥皱了皱眉,抬眼帘看向他,高烧的眼里蒙了一层薄薄的雾。
  他实在太难受了,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放进蒸烤箱里,连呼出的气都是滚烫的。
  但看着季南风的表情,他实在是不忍心让他担心,只能尝试着开口:“老婆……”
  听到他有气无力的声音,季南风就心疼又难过,但嘴上鼓励的话还继续说:“崽崽,你别害怕,等着一阵子过去就会慢慢好起来了,这是化疗药物在起作用呢……”
  一听这话,燕鸥的情绪彻底崩了。这已经他不知道多少次毫无预兆地哭起来,他总觉得,再这样下去,哪怕化疗拖住了他的病情,他的心态也真的要彻底毁了。
  一看他哭,季南风彻底慌了神了,赶忙把人搂进怀里,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喊医生帮忙。
  燕鸥本来还只是咬着牙无声地抽噎着,一听他这么温柔耐心地问自己,理智便瞬间崩塌了。
  “老婆……”他皱着眉断断续续地啜泣着,难受得仿佛心脏被轧成了碎片,“对不起……”
  季南风不知道这人为什么突然开始道歉,赶忙用手擦着他的眼泪,小声哄着:“不是说好了不许这么说了吗?”
  燕鸥知道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眼泪继续吧嗒吧嗒往下掉。
  他现在被愧疚和纠结压到快喘不过气来——季南风为自己付出了这么多、牺牲了这么多,而自己只是因为为了出去玩,就要把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时间和未来,这样毫不留情地扔掉了吗?
  他觉得自己好自私,但是那难以言说的冲动实在是太过强烈,他想,说出口吧,至少说出来,还能让季南风骂醒自己。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把脸埋进他的掌心,缓了好久才颤抖着、艰涩地挤出一句:“老婆……我不想治了……”
  和他一样,季南风听到这句话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燕鸥害怕极了,他不怕季南风会对自己生气,而是怕自己这句话,让季南风好不容易筑建起的信心就这样垮塌了。
  他小心翼翼抬起头,已经做好了收回这句话的准备,他想,如果季南风不愿意自己就再也不提了——他的勇气和冲动,在开口的一瞬间,被彻底折磨空了。
  但意外的是,季南风似乎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反应,也没有着急否定自己的提议,只是看了自己许久,目光才掀起一阵涟漪。
  “崽崽,能跟我说说为什么吗?”他语气平和地问,“是因为化疗太辛苦,坚持不下来,还是感觉失望想要放弃,再或者有其他的想法……和我说说好吗?”
  季南风平稳的情绪和冷静的反应,给燕鸥带来了莫大的安慰和鼓励。他渐渐从激动崩溃的情绪里剥离出来,脑子嗡嗡处理着季南风的问题——化疗之后,他的反应能力似乎也变慢了,明明一直很在意季南风的情绪,但他说的话,自己却花了很长时间才勉强处理清楚。
  燕鸥忍着难受抬起眼,看着季南风的脸,许久才有些释怀一般轻轻笑道:“我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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