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脸滴窦尔敦,盗御马啊——”
“唰”一下,燕鸥做了个抹脸的姿势,假装把血糊到脸上,又像是在川剧变脸。
“红脸滴关公,战长沙!”
季南风被唱了歌猝不及防,也跟着笑起来,捏捏他脸:“战什么长沙,你就是个小白脸!”
于是燕鸥又“唰”一下,虚空洗了一把脸:“黄脸滴典韦、白脸滴曹操,黑脸滴张飞——叫喳喳!”
燕鸥雄赳赳比了个架势,真就像是在京剧台上表演一般。尽管唱得难听,但是变脸艺术表演得有模有样,季南风还是赏脸给他鼓起了掌声:“好!”
变完脸后,燕鸥成功断电,直挺挺躺回了床上。
脑袋瓜子还有点嗡嗡的,他就抱着季南风的胳膊,百无聊赖地望着天花板。
其实多少都有点失落,为什么临行偏要来这么一遭。两个人陷入了默契的沉默中,相顾无言。
但许久,季南风到先打起精神来,说:“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就是气候和饮食的原因,正好我们今天也要走了。”
燕鸥来了精神,说:“对!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能说明我是个热血青年!”
只不过一句自我安慰的功夫,那昏昏沉沉的天,似乎就又短暂亮了起来——
对,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还能继续往前走,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64章 冬山如睡64
尽管广东之行在“红红火火”中匆匆落下帷幕, 但冬天还没有结束,北方的天气依旧寒冷。
北极燕鸥还在追逐着太阳,两个人便按计划继续南下过冬。
他们的原计划是沿路玩遍新马泰, 温故一下曾经体验过的热带风情, 再回澳大利亚晒晒南半球的阳光, 去找曾经遗落在大洋彼岸的回忆。
但现实却不允许他们过分奔波——燕鸥做过脑部手术,现在情况并不算稳定, 坐飞机的次数是尽可能越少越好, 所以比起在很多个国家来回折腾,他们更适合待在一处, 尽可能减少奔波。
即便现在燕鸥的状态并不算特别危险, 他们还是提前选择跟航空公司报备, 签署了相关的协议——这是对双方负责的行为,哪怕提前告知会多出很多特别麻烦的流程,但为了防止那微乎其微的意外发生, 他们有必要做得十分周全。
遇到这样不得不调整计划的情况, 燕鸥难免有些失落自责。但季南风很快给他他了安慰:“其实我一直想去新西兰住上个一两个月,好好感受那边悠闲、慢节奏的生活。但是之前一直都太忙了。”
去新西兰旅居, 其实是他们一直以来共同的梦。
他们总想着什么时候闲下来,就去那里转转, 去看看宽阔的牧场, 去吃一顿正宗的惠灵顿牛排。只是似乎一直跟这个国家缺少缘分,有好几次去新西兰交流工作的机会, 都阴差阳错地擦肩而过了。哪怕他们来到澳大利亚待过挺长一段时间, 但还是没能找到机会, 就近去一下同在南半球的新西兰。
现在,这个机会居然以这样的方式来了。真是一念之差, 也不知是不幸还是幸运。
但燕鸥总会劝自己往好了看。他笑笑说:“这回得认认真真来个深度游了。”
“挺好的。”季南风笑道,“我也更愿意看新的风景。”
现在他们的计划是,在新西兰租一套房子,慢悠悠地渡过这个冬天,等北半球东区春来,他们便再背上行囊,一路北上追着太阳。
因为多年来长期在国内外奔波,他们对于出过的流程非常熟悉,除了提前办好签证之外,季南风还翻译了驾照、提前在当地租了一辆车——燕鸥的情况最好还是有一辆属于他们自己的交通工具,这段时间,季南风还是打算开着车,带着燕鸥自驾游完整个新西兰。
看着季南风拿起早早准备好的一堆材料,燕鸥觉得很安心,但又有些心疼他:“老婆真是太辛苦了。”
季南风笑着刮刮他的鼻梁,说:“不辛苦呀崽崽,我真的感觉特别幸福。”
能和心爱的人开着车在世界各地旅行,大抵是所有被工作拖累的人都有的梦想,这样一看,他们也算是提前过上了其他人理想中的生活。
尤其是燕鸥,更是格外有福。在精彩却又繁琐的旅途里,他什么都不需要操心,什么都不需要管,醒了就有好吃的,躺在副驾驶就能到达目的地。这一切都归功于他有一个长得好看、脾气好、有才华又能干的爱人,最重要的是,他会一直爱着自己、陪伴自己。
想到这里,燕鸥忽然觉得一切都无妨了,他的生活已经好过了绝大部分的人,他应当懂得知足的。
怀揣着好心情,继续向南出发。
潮州到奥克兰没有直达的飞机,两个人便决定先开车去深圳,然后再稍作调整休息,精简行李,后天再从深圳直飞奥克兰。
从潮州开车到深圳大约四个小时,燕鸥刚开始还一边听歌,一边在车上看照片,直到半路腰子又紧急叫停,蹲到绿化带边吐了起来。
这幅样子一下让季南风想起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从皖省出发去上海看病,路上燕鸥就这样吐得不清,没过一天,燕鸥就被确诊了脑癌——那大概是他这辈子最糟糕的一天。
看见燕鸥一边吐一边冒冷汗,季南风只能抱着热水,站在一边一遍遍摩挲他的手——相比第一次,两个人都对此多了一份习以为常,处理起来也娴熟太多,但满身的无奈也是越压越重。
吐了将近十分钟,燕鸥终于虚脱地漱了漱口,季南风把他抱回车里,他就两眼冒着金光地放着空,嘴里还安稳道:“没事儿,晕车,刚看照片看的,我分得清。”
这回吐起来,确实不像之前那么严重,说停便也就停住了,加上刚才的路确实有些颠簸,季南风也愿意相信,这家伙确实是晕车才吐的。
但是早上刚流完鼻血,下午就又开始呕吐,哪怕都跟癌症本身没什么关系,也对燕鸥的信心和身体造成了严重的挫伤。
胃里翻江倒海的,睡又睡不着,他便只能半死不活地靠在椅子上,颓丧地哼哼唧唧:“老婆啊……我好像看见星星了……”
吐到眼睛发白,当然能看见星星。季南风心疼得要命,但一看到燕鸥扁扁滩在座椅上的样子,又忍不住想笑:“你这样子好像派大星。”
燕鸥鹅鹅鹅笑了几声,有气无力地应道:“海绵宝宝,我们一起去抓水母吧……”
虽然这人精力恢复得很快,两三句话的功夫就开始复活了,但怕路上再出问题,季南风还是就近去市区药店里买了些晕车贴,还有一些常备的药物。
拿着大包小包上车时,刚刚好看见燕鸥挂了电话,下一秒这人就神采飞扬地跟他说:“我跟陶昕说我们要去深圳,他非要跟我们见见面,还说让我们就把车停他家,今明两天就在他家住,反正我们也就是在那里周转一下,我就答应啦。”
只不过是下车买了些药的功夫,燕鸥就把这两天的行程统统安排好了,季南风有些惊讶,问道:“不会麻烦他吗?”
“麻烦什么!”燕鸥拍拍季南风的肩膀说:“朋友不就是麻烦出来的么!再说了,我好久都没见到陶昕了,这不是正正好一个机会嘛~”
毕竟是出门旅行的老手,季南风早就已经订好了深圳的酒店,也安排好了车子的暂存问题,但是显然燕鸥更想和老朋友欢聚,季南风自然不会反对:“好。那我去退酒店。”
说完,他还是忍不住佩服道:“怎么感觉全世界满地都是你的朋友。”
燕鸥骄傲起来:“那必须的,我走到哪里,哪里就能长出来朋友,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哪里没我的熟人,只能证明我走的地方还不够多。”
季南风笑道:“比如新西兰吗?”
燕鸥被激将法激起了斗志,指着季南风的鼻子硬气道:“给我等着。”
陶昕是燕鸥在当策展人的时候认识的,是个常驻深圳的画商,一方面承接各种展出,一方面做着买卖画的生意。季南风早期还不太出名的时候,有不少画都是他帮忙挂出去的,当然,季南风的画后期也给他带来了一笔不菲的收入——他们完全属于互不亏欠的互利共赢关系,当然,在后来又被燕鸥成功处成了挚友。
除了工作能力强之外,燕鸥结下的朋友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热心肠、仗义。听说他生病的消息,全世界的慰问电话几乎都在一夜之间涌了过来,几乎所有的朋友都主动提出要力所能及的帮忙。
但是燕鸥什么也不缺,只告诉他们一句话:“如果我要去你们那儿玩,你负责招待我就好了。”
陶昕自然也早早就等着要接待燕鸥了,一听他要来,恨不得把手上工作全辞了陪他。
燕鸥也不好意思麻烦人到这个地步,连忙道:“您可千万别,不然我老婆得扒了我的皮。”
季南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燕鸥造谣成了扒皮狂魔,问道:“我们过去会耽误人家工作吗?”
燕鸥笑嘿嘿道:“他说他最近要到大芬村进一批油画,我也想看看,就说跟他一起去。”
看画这种东西,这三个人都算是颇有心得的行家了。季南风知道他们跟过去绝不会耽误工作,或许还能帮到些忙,便心情愉快地答应了:“真不错,好久没有看过画了。”
说到这里,燕鸥又想起来:“最近你不又画了些新画么,让陶昕帮你挂一挂,运作运作呗?”
虽然季南风不太喜欢艺术掺和太多其他东西,但现在这个环境下,没有一定的营销能力,确实很难在圈内混得开。
他想起这些事情以前都是燕鸥一手帮他操作,现在他搞不定的就得拜托别人,就又难免有些怅然起来。
“先不着急吧。”季南风还是不太能接受这个现实,逃避道,“这一趟主要就是来玩嘛,就不要掺杂太多工作上的事情了。”
看出来季南风不太喜欢这个话题,燕鸥便也乖乖换了个方向聊天:“正好咱们在潮汕买的牛肉丸可以送给陶昕,反正我吃多了也上火。”
季南风想起那慢慢一后备箱的零食,笑起来:“上火还要买这么多。”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着聊着就到了深圳。
上一次看到如此高楼林立还是在上海,但是比起那座快节奏的国际大都市,深圳又多了一丝闲适与自由。比起小镇风光的潮汕,又显得更加繁华热闹、灯火通明。
是一个很让人舒服的尺度。
果然,一扎进人堆里,燕鸥满身的这里痛那里痒,便在顷刻间就灰飞烟灭了。一下车直接满血复活,恨不得绕着车身跑个几圈。
陶昕家在深圳一个颇有名气的高端小区,外来车辆开不进去,还是他亲自下楼去接的。
老朋友一见面,就是一阵热烈拥抱、侃侃而谈。直到门口的保安催着季南风把车开走,陶昕才想起来:“诶我来和保安讲一下,让你们把车停进去。”
为了迎接远道而来的两位朋友,陶昕一接到电话就赶紧把自家车位腾了出来——他有两辆车,一辆自己平时用,一辆直接借给手下的员工,季南风的车什么时候取走,他自己的那辆什么时候再叫人开回来。
一听这安排,季南风又有些过意不去了,一边把带来的潮汕特产塞给他,一边说着实在抱歉不好意思。
听到这话,陶昕不乐意了:“南风啊,你就是太客气了。礼貌是礼貌,但是生份——都是朋友,真没必要,你看看燕子,该找我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客气,所以我们的关系比谁都铁。”
季南风糊里糊涂听着——他确实是个极端礼貌又怕麻烦人的人,所以很少拉下脸求别人帮忙,久而久之,心理上也和所有的人越来越远。
他以前总觉得这样是一种必要的礼节,直到看到燕鸥和他的朋友们一个个麻烦来麻烦去的,关系却真的越处越好,这才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真的有点太客套了。
他看了一眼燕鸥,又看了一眼陶昕,憋了半天才现学现卖道:“陶哥,我后备箱还有一箱画回来等着麻烦你呢。”
陶昕一听这个,立刻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说:“这就对了,真的别怕麻烦我……以后记得跟我常走动啊!”
陶昕嘴上说的以后,指的是什么意思自然不用多问。几个人陷入短暂的沉默,但很快又找到了新的话题。
陶昕一边把人往家里带,一边说:“南风,明天我们一起去大芬村,怎么样?”
“听燕鸥讲了。”一提到画,季南风便来了兴趣,“我听说那边复制油画很厉害,是有什么不错的作品吗?”
陶昕神秘地笑了笑,一推开家门,就看见地上摆着一大堆极其眼熟的“世界名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