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犬——文云木

作者:文云木  录入:04-27

  “是我自作孽啊……”
  他从哭嚎到反复喃喃,自作孽啊,自作孽,自作孽啊,我自作孽。
  一声声凄入肝脾,呕心抽肠的哭诉,这辈子从未放肆倾泻出口的苦,悲,压抑,折磨,统统汇入这秋后凉河,一道随风,伴水,去了,全都去了吧。
  桂弘悚栗盯着画良之看,他哑然,再说不出话,顶不了嘴,连手指尖都在抖,头皮发麻,但面前人的愤慨并未就此打止。
  怆痛中夹着失笑,失笑中含着血泪,这模样让桂弘怕得张不开口,惶恐不安。
  “对…我该死,是我该死,我无能,我不配。想留的人留不住,想护的也护不了,小时候穷呢,赚不到钱,救不了我妹,葬不了我娘;长大了,是出息了,有钱了,可我忙着给你做狗,忙着卑躬屈膝的活着,我连明安最后一面都见不上,连你也一样,我真心当成弟弟,想护一辈子的小孩,也被我亲手逼成了疯子。我真是……太失败了,我拼了命爬这么高有什么用,攒那么多银子有什么用,还不是活得一塌糊涂,还不是……生不如死的……我欠得人太多,我欠你的,我妹,我娘的,也欠明安的,我背着这么多条人命到了今天,可这是我……是我想要的吗……我太累了,王爷啊,太累了!!!”
  “画良之……!”
  桂弘四肢愈发僵硬,他有震慑,也有呼之欲出的愤慨。
  怎奈水里太凉,金贵王爷到底是坐挨不住,腾然起身,朝他命令道:“你起来!水里这么凉,是想冻死自己给我看吗!还一股子臭味,不是什么干净水,你起……”
  “别管我了吧,阿东。”
  “别管我了,放我走吧……”
  画良之绝声哭得一塌糊涂,根本没有丝毫忍耐,憋隐的意图,反是一种绝望至极的悲愤交加。
  他心里清楚,明安是因为谁的无理取闹,刻意让自己去做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才失去见自己最后一面的机会。
  她该多悔呢,多失望呢,多难过呢,他那素心冰雪的姑娘啊。
  可他就是恨不起来桂弘。
  一切一切,都是自己的罪有应得。
  确是当年一念之差,将他扔在火场弃之不顾,就在他面前,不顾那声嘶力竭的求救嘶吼,负了他的信任,依赖,扭头去救了冯思安。
  他当恨自己的。
  是我的报应啊。
  “走吧……王爷,求您了……思安不是说您怕黑吗,臣没法陪您回去了,您快些,走,趁月还明……思安大婚的日子,你别……别扰了人喜庆……”
  画良之身上凉得透彻,连呜咽声都逐渐转弱。好像刚刚和自己声嘶力竭说的一大堆话,耗尽了他所有气力。
  桂弘心里揪起来疼得要命。
  他不知道画良之还有过这样不堪的过去。
  毕竟二人那些孽缘,短短五年,早该散了,剩的全是仇恨如藕丝在拉扯。
  他总是把什么都藏起来,然后剩一张假面笑得华丽。
  笑得让他郁结难解。
  也就更恨他绝情。
  加上恨自己愚钝,无能,搓揉纠葛,终熬成了煞。
  “你干什么,你蹲在这儿,是准备一会儿跳进去寻死?画良之,可你是我的,我的人,我的!我叫你起来你就得起来,待会儿冻死了,谁管你!给我起来!”
  画良之把头埋进膝盖里,高垂的马尾落下来,尾部泡在水里,湿得应该是难受的。
  他没再出声,也没动。
  桂弘忍不下去了。
  “是!我就是个废物,月光有个屁用,老子害怕!回不去!画良之,你给老子起来,你陪我回去!”
 

 
第40章 鹤骨笛
  桂弘说着就去拽画良之泡在水里的手臂,他先拽贴在自己手边的右臂,却不想一用劲。
  他竟像睡着了似的,软绵绵地一头歪栽进水里。
  桂弘一惊,慌张后退几步,可面前人分明整个身子都没进了水里,却并未挣扎,扑腾,只任凭全身浸在水底。
  那疯子眼皮缩紧,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忙扽着胳膊再给他提回来。
  就这一瞬。
  桂弘骇然发现,夜里漆黑的河水有些浑得奇怪。
  鼻腔里的腥味愈发浓烈,他几乎是僵硬懵然,脑袋嗡地一声觉得不对,去捞画良之一直垂在水里的左手——
  入目赫然是那手腕上割得极深的刀口,深到狠心切断手筋,腕骨隐隐裸露,汩汩涌出的血就像泄了闸的坝,喷溅横流,完全就是……
  下得毫无犹豫的死手啊!
  桂弘这才明白,打自己靠过来的时候,河水里那股子古怪腥臭,根本……根本就不是水脏!
  这可是皇城外常流的饮水河,水质怎么可能脏,是他……!
  桂弘难以置信地瞪着大眼,即便当下情形已如遭钝击,河水混沌满是血色,他……
  他今日这一身出奇贵重的华服,他跑这无人河边,他趁冯思安大婚已结。
  “喂,你……你干什么蠢事,醒醒,画良之!醒醒!谁许你死了!你……喂,喂!!!”
  悚然一屁股跌回水里,周遭的水全被画良之腕间流出的血染得恶腥,混着潮湿,苔藓味,水凉得透骨,风冷的呼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画良之……你起来,我……我害怕,你别吓我,画……画良之……哥、哥,哥……!我……给老子起……起来……”
  桂弘止不住的打着哆嗦,手慌脚乱从水里爬起来,没人应他,任凭怎么放肆叫喊都不再应他,尖刺般伪装自己的辱骂与怒吼此刻全然无用,到底化作哀求似的胡言呢喃——
  “哥,哥,我错了,我错……哥,醒醒,起来,你起来,别这样,你说话啊,跟我说说话,哥,哥!!!”
  他只知道不能把画良之扔在水里,水里好凉,会感冒,他难受,脑子里混沌一片,把人胡乱塞进怀里,疯了似的撒腿往回岸上跑。
  岸上碎石多,靴底泡得都是水,又是几乎逃命似的往上跑,脚底一滑,狠狠摔在地上。
  石头锋利,桂弘怕摔了抱着的人,没敢松手去撑,硬是自己一脑袋磕到地上,随“嗡”一声闷痛后,传来阵温热,血顺额头哗啦啦往下流,没觉得痛。
  他完全吓傻了。
  看着那奄奄一息的人被自己摔了出去,就势滚在碎石地上,手腕处触目惊心的血还在流,可他耳边如雷贯耳的,全是自己疯狂擂鼓的心跳声。
  唯有不知所措地咧开大嘴,拼尽全力在悲鸣嘶吼,却未能从喉咙里冒得出半点声音,就像个想叫嚷的哑巴,出口徒有嘶嘶气音。
  桂弘使劲把自己往一坨了滚,无论身量骨量皆是优越的人,却偏要缩成个三岁幼童,疯了似的狂抓自己头发,再到撕拽衣领,扯着脸皮,又奋力去抱腿,把自己缩在一处。
  唯剩了一双眼,从抱着头的手臂缝隙中往外看,眼睑紫胀,眼球充血,布满血丝,惊恐看向躺在地上的画良之。
  就像当年在天牢里,那个缩在角落,看着自己亲哥被人虐打致死的小孩。
  口中发不出的悲鸣与惨叫,全都鬼哭神嚎般充斥在他脑子里,叫嚣不停。
  没人能救他。
  也没人能救得了画良之。
  许是这一摔,画良之猛地咳出好一口呛的水,短暂得了清醒。眼前模糊,头脑混沌一片,失血过多的人到最后,意识也会跟着一并逐渐消失。
  记忆定格在桂弘仓皇失措的薅着头发,双目通红,绝望崩溃地盯着自己。
  他想说对不起的。
  早知道,再走远些好了。
  不应该让你看见。
  “阿东啊……”
  ——不要救我。
  别死……
  别死啊……
  别再死了啊!!!
  “桂棠东!呼吸,呼吸………呼吸啊!”
  桂弘拿拳头使劲锤自己脑袋,逼自己清醒似的自言自语,再撞胸口,“砰砰”巨响得几乎是要把自己肋骨敲断。
  “呼吸……没事儿,没事,桂棠东,醒醒,不能疯……没事儿啊,你可以,站起来,站……你得救他!呼吸,喘气!!!”
  到底猛一阵咳嗽,死去活来的大抽口气,跪在地上连酒带饭食哇哇吐了一地,吐到眼底全是泪,都来不及擦。
  趁着短暂清醒的空隙,抖到遏制不住的手掏进怀里,把药瓶取出来的时,他颤得拔不开盖子,就用左手拼了命的按着右手,拿牙去咬。
  一瓶药量足够他吃个十来次,可桂弘知道自己当下抖得太凶,一粒粒向外倒,怕是会撒一地,吃不到嘴,干脆心一横,叼着瓶口仰头,一股脑咕咚全灌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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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后,项穆清余光见靳仪图扭着脖子,皱眉随他往回走,到底忍不住笑出声来。
  “靳大人,疼啊?”
  靳仪图瞪他一眼,把揉脖子的手放回剑上。
  “看不出斯文君子项大人,皮面下竟藏着这么个禽兽相,还喜欢这么玩。”
  项穆清笑笑,毫不示弱地顶嘴道:“那谁知道堂堂影斋首领,大昭的大内第一高手,一条没人性的杀人犬,还能心甘情愿请人上了自己呢。”
  “彼此彼此。”
  “不分上下。”
  “少跟我在一起混吧,项溏淉篜里大人。”靳仪图难得一笑,就算是个带嘲的冷笑,也够稀罕:
  “您可是皇城名门,声明远外的太仆寺贵公子。别把我身上的煞气染了您,暴殄天物。”
  “谁又比谁干净呢。”项穆清转着手中鹤骨笛,有意无心地应。
  靳仪图挑眼看了他,没再做声。
  “那笛子,吹得响?”靳仪图转开话题问:“总见你把玩。”
  “能是能。”项穆清拿到嘴边吹了个响,却是有些怪异的调。
  “骨头做的笛子,吹出来难免有亡灵奏响,不抵良笛音正声脆。可正因如此,才件件都是独有品格,难寻的孤品。乐器有灵,枯骨不朽便是永生。”
  “又不是人骨头,讲究那么多。”
  “鹤骨能制,人骨便也行。”项穆清拿笛子在靳仪图面前一晃,笑道:“待我死了,还真想找人给我做成个笛子,让有缘人吹着我唱歌呢。”
  “……恶心。”
  靳仪图满脸嫌弃地盯着他那笛子,道:“谁会碰别人骨头。”
  “是啊。”项穆清懒散叹气道:
  “浪浪荡荡活这一世,以为享尽繁华富贵,可到最后,却连个知己都交不到。话说到这儿,靳大人以后想玩尽管找我,毕竟嘴严守秘,可没人比我强。”
  靳仪图似笑非笑,未应可否。
  两侧林子在夜风里响得厉害,项穆清边走边吹着手边骨笛,声音悠扬畅远,刚入耳时虽略显怪异,然听久了,莫名还觉得轻盈悲戚,甚是在光怪陆离间,看得见仙鹤逍遥似仙,展翅高飞。
  音容犹在。
  两人默不作声,往前方灯火通明的大喜府宅处走。势要整夜不寐的将军府映得半边天都跟着了火似的红彤,一边是笛声与落叶声的寂寥自在,一边是人间烟火的喜悦热闹。
  靳仪图眯眼沉浸片刻,忽地拔剑出鞘,把一心吹着笛的项穆清推到身后!
  笛声戛然而止,项穆清愕地将笛子插进腰侧,往靳仪图目之所及处看——
  怎都是一片黑漆漆的林子,不由疑惑问:“靳大人,什么情况?怕只是头山猪,大惊小怪。”
  靳仪图碎发下的厉目阴得像条猎犬,光用鼻子就能闻见危险似的凶狠。
  等了片刻,没见什么影儿,项穆清正想开口笑话,就见靳仪图浑身一颤,犹豫着收了剑。
  往林子里跑了几步。
  项穆清也赶紧跟着跑进去。
  被眼前一幕惊骇到倒吸冷气,说不出话来!
  “狗仪图,你先把他背好,马在外头,去寻郎中!我……我去喊人帮忙!”
  靳仪图蹲在地上,解了腕带死命地勒画良之的手腕,不让血那般毫无意义地涌,再把人背到背上,出去找马的功夫,项穆清慌慌张张要往将军府里跑,被桂弘一把抓住袖子。
  “别去……”
  桂弘一手扶着树,鼻息费劲吐出来的气,滚烫得白气腾腾。
  “麻烦项大人,去和里头人打个招呼。就说我身体欠佳,带画大人先走了。大喜的日子,别……别扰了人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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