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犬——文云木

作者:文云木  录入:04-27

  “什么皮子。”靳仪图好奇问:“怎不披个柔软些的,当是狐皮更衬你。”
  项穆清见他那副真疑虑的正经模样,不禁开怀大笑,脸上还带着些未褪的潮色。
  “可我更喜欢这个,狐皮太俗气了。”他摸着自己身上短毛的硬皮,笑道:
  “水獭的皮子,底绒厚着呢,暖和。”
  “这东西有什么好喜欢的。皮毛颜色无趣,看着粗犷发硬,又不是个什么南北征战的将,配你,过硬了些。”
  靳仪图不过随口说说,提手将双剑挂稳,顺带提起地上的陵光递给项穆清。
  “我不是说这个。”项穆清自然而然地接过,往背上架着,问道:“靳大人可曾听闻,獭祭?”
  “那是什么。”
  “獭性残。杀鱼而不食,只将鱼摆出河岸,似祭礼,实为炫耀。”
  项穆清微笑而言,眉眼间暗藏玄妙,道:“水獭猎鱼食之,早已饱腹,仍不停狩猎。为的不是生存,不是果腹,只是享受猎杀时的乐趣罢了。再将猎物明目摆于河岸,耀武扬威,仗着张可爱的脸,便也不曾为人唾骂。”
  靳仪图怔然。
  “靳大人,姑获一案,查得怎么样了?”
  御前卫把眉头一皱,摇头道:“毫无头绪。”
  “那靳大人可要抓紧了。”项穆清浅笑款款,道:“若是被大理寺那群庸官抢了先,岂不是要掉影斋的面子。趁更多无辜的鱼被晒上水面前,阻止他为好。”
  靳仪图移了目光,落在项穆清弯得悠哉漂亮的眼轮上。
  ***
  太康二十六年冬,北境羯胡动乱。
  八百里加急军报到皇城,护国军经夜间整装待发。三十万大军压在军营里边,冯汉广提狼头拐站上点兵台,茫茫一片看不见头,传令官都要百人,骑着快马往后传将军的话。
  “陛下,全动?”
  冯汉广站在御座下边接了旨,人都是懵的。
  皇上念他有腰伤在身,特许可以上殿不跪,但满朝文武无人不知,陛下越是尊敬大将军,就越是忌惮。
  冯汉广抬头,见今日皇上旁边陪的内侍不是往日机敏的小太监,成了曹亭廊揣手低目立在后头,恭恭敬敬,低眉顺眼。
  “是,三十万,全征。”
  世帝坐在上头,语气格外坚肯。“羯胡犯我疆土,并非一次两次,如此挑拨试探,该当诛其本营,断其锐,杀其王!”
  冯汉广再往上扫了一眼。
  “陛下,但如此一动,皇城再无驻兵。如若有紧急,或他境贼子趁虚而入——
  “朕说,出军。”
  世帝此语一出,冯汉广当即埋了头。
  大将军从宫里面圣出来,抿嘴思索片刻,抬头看了眼天。阴沉沉的,寒风起得凛冽。
  入冬了。
  他喊了身边小将。
  “去把思安叫来。”
  冯思安对他爹成日天南海北的出征早已见怪不怪,和往常一样,父子见面寒暄几句,冯汉广问他是不是要携妻出游。
  冯思安想了想,犹豫应了声,应该是。
  “那你去趟益州吧。”
  冯汉广拍拍儿子的肩,道:“爹在那儿有许久未见的兄弟,又是冯家故居,你如今成了家娶了妻,当是过去问候一下为好。”
  冯思安知道他爹指的是谁。
  冯家的根就在益州,他祖父与父亲都曾任过益州总镇之位,直到新帝拨乱反正后,父亲才被召回皇城,自然旧友都在益州。
  他知道那方土地承载着父亲青年俊逸的一切。素闻父亲二十岁执掌益州兵权,西境无一次得犯,他打心眼里都是敬佩。
  “您常说的周叔吗?”
  冯思安提的是益州总镇周烈文,人悍马烈,踏平西境蛮族,治理得当,从未断过从他爹手中继过来的益州小皇城的称号。
  “那小子年轻的时候打死不为将,不入官,性子烈得跟野马似的,倒也不耽误他这二十多年替我在总镇的位置上,坐得踏实。”
  冯汉广提起旧友,倒是蓦地一笑,道:“辛苦他委曲求全这么些年了。”
  冯思安出去后,又有人推了将军府的门,进来的是护国军副将韩霖。
  韩霖进来摘了盔,拍拍上头雪融的水,先说了句:“将军,外头飘小雪了。”
  “怪不得今日怎么腰疼。”冯汉广笑笑,坐下歇了脚,把周围人都唤退下,解开面具,给韩霖倒了杯茶水,说:“薄雪,留不住的。”
  韩霖随他坐下。他自打益州的时候就是冯汉广手下的兵,跟了将军快有三十年,早都是摸透了性子的人,武将不战时,私下里规矩少,自然也没什么值得客套的,便直直问了句:
  “大哥,您可真要带三十万大军去对付个……羯胡?怎不再劝劝陛下!这不是兴师动众,浪费国库的吗?三十万人啊,一路粮草供应都是问题!”
  冯汉广淡薄勾唇,脸上疤痕更像淡红的胎记。他把茶杯放下,转身投目到身后整张牛皮的大昭地图上。
  “粮草出京后的补给,将由指挥使一路延隰州,代州,丰州征用。但出了丰州,背靠大漠,消耗巨大,供给成问题。一旦丰州断了联系,那这三十万人,就全成了大漠里的沙。不管陛下打的什么注意,这三十万精兵都不是随意拿来周旋的棋子,而是大昭的命脉。因此出丰州,只能取小队战羯胡,大队镇城,皇上是知道我非愚钝,定会如此走棋,才放心要我带全部人马走。”
  韩霖不解,问:“那何必带三十万人同行?倒不如一开始就取万人小队,行动方便,也不会浪费啊。”
  “不过是让护国军避嫌罢了。”
  冯汉广冷笑,却是个蛮不在乎地摇茶,道:“近来有疑似二皇子余党复仇杀人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他此番让大军出征,便是留了空虚在皇城,一来是为了引蛇出洞,二来,若是真有政派有谋逆心思,他把兵权远远支走,谁都巴结不上我,便成不了威胁。皇城中只有三千禁军,全是陛下死心塌地的人,也好挖出余党,一网打尽。”
  “皇上果然还是对您放不下心。”韩霖有些抱怨道:“这么多年了,咱们对他是言听计从,狗屁捧得上天,又是征战四海,战无不胜,全天下哪有比得了您更赤诚的?”
  “我早不在乎了。毕竟当年我是怎么帮他赶了息帝下台,今后我也就能如何再把他以同样的法子弄下来。不防我,防谁?”
  冯汉广自嘲似的说着,又转了话,眉目微沉,与韩霖道:“这龙椅上坐的是谁又如何。曾有人为我开路除障,将皇位摆在面前,我也无心摘夺。皇位上坐的人是谁都无所谓,我想要的,只有国泰民安罢了,陛下若想求个心安,不胡闹什么乱世,那我便陪他做了这场戏,也罢。”
  韩霖似是想到什么,思绪偶回从前,当年还是益州总镇的冯字狼头大旗,携五万大军从益州一路杀到皇城,直捣御座,胁迫息帝退位,煞气逼人。
  甚是有些愕然发问。
  “他……当年给您铺的路,难道不只是到护国大将军这一称号?”
  韩霖话刚出口,忽地捂了自己嘴。
  冯汉广摆摆手,意思他不要再提。
  “哪有什么盛名远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头衔,不过都是必承其重的咒罢了。”
  三十年前,有人用自己的命,替他铺了条入京成将,掌这一国最高将军名号的路。
  他便在这命修成的「护国大将军」名号上,闭口不提,活了三十年。

  次日,仍是薄雪踏沙,护国军三十万铁甲出征,天地皆颤。
 
 
第45章 戒备
  皇城军戒空虚之际,三千禁军入备战状态。
  老皇帝这时候想起来唤他的翊卫回宫,派了人往王府去的时候,才知道为何这些时日翊卫的画大人都没来报告王府事宜。
  柴东西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应着内侍的话,把吉桃说得一愣一愣,捂着嘴连连倒抽冷气。
  桂弘从阶上大步下来,一脚把柴东西踹翻,踢滚到一边儿去,恬一张大言不惭,狂妄无知的狞笑脸,放肆大放厥词道:
  “对,人是我逼死的。本王就是看不惯有人监视,管他是个什么身份,孤不自在!没死那都是便宜他。怎么,吉公公有本事为难我王府下人,不敢当面与我对峙?”
  吉桃吓得快尿,跪在地上可劲儿磕头说不,慌慌张张揣着手哭,再连滚带爬的回去复命,连画良之的脸都没见着,是死是活也不清楚。
  桂弘撵走了人,转身进了屋。
  这屋子里地龙烧得旺,人没血气的时候就是易发寒。他热得三两下把外袍给扯开,但也只是站在门边上看,没再往里头走。
  画良之半倚在床头,带满脸倦容,呆滞盯着红木床笼的雕花顶。
  两人就这么一个躺着,一个站着,久久都没对话。
  到底是桂弘先看见桌上放凉了的鸡参粥,心里极不是滋味,过去端起来,说了句:“我去叫人热热。”
  桂弘再进来的时候,捧着热粥,隔着门缝透看画良之在活动缠着绷带的手。五指捏拳,放开,再捏拳,再放开,动作极慢,肉眼见得指尖颤抖,头发披散垂遮,看不清五官,但当是很疼的。
  画良之听见人进来,又把手藏进被子里。
  “良之哥。”
  桂弘坐到榻侧,小心翼翼地开口,把碗端到他面前。
  “多少吃点吧。”
  他看画良之似是叹了口气,被子都跟着他单薄的下陷,却也转头没看向自己,只是眯眼缓上小会儿,开口时气力明显虚得悬线。
  “你就这样让吉公公去禀告皇上。”
  桂弘像个犯事儿的小孩似的挠了头,嘿嘿笑道:“你都听见啦。”
  “不想做王爷了吗。”
  “父皇若真生气,不做就不做,被困皇城这么多年,早受够了。不做王爷,还能出去看看江山,云游四方。”桂弘应得倒是个毫不犹豫的干脆,随后又小声添了句:
  “也不用再连累你了。”
  “疯子。”画良之骂了句,有气无力,不成威胁。
  桂弘笑着应他:“我眼下可不疯,好着呢。”
  他说着把粥递过去,看病患没反应,干脆自己用勺子舀出满满一大勺,送到人嘴边。
  但这金枝玉叶的王爷何曾照顾过人?也不知先吹吹散热,滚烫的粥就要往画良之嘴里塞。得亏送到一半儿,手抖,全洒在他下巴上。
  给画良之烫得浑身剩那么点力气,全用来骂娘了。
  桂弘慌里慌张拿手去擦,也给自己的手烫得够呛,屋里侍女都被斥退了下去,没个帮手,连他都被自己这般笨手笨脚给气笑,好歹最后用衣袖给大致蹭了干净,看着画良之烫红的下巴,又是愧疚,又是心疼。
  “下官可受不起王爷照顾。”画良之撑着身子,勉强坐直起来些。他当真没有胃口,又再没心思去讨好他,刚想开口让他把粥放下,就被桂弘一巴掌给按回床上。
  画良之瞪着双困惑的眼,见桂弘再舀出一勺,这回学乖了,抖回去些,想了想,又放在嘴边吹了好几下。
  “想起小时候你照顾我的事了。”桂弘盯着粥上的热气,认真说:“还有谢公公照料我的时候,也是会这么吹药的。吹过的话,就不烫了吧?良之哥,你再试试。”
  这次拿自己的手在勺子下边垫着,怕粥再洒。
  画良之看得有一瞬发呆——他那么大一个男人,当下站起来能一把捏死虚弱自己,此刻竟像个小孩学步似的小心谨慎,努力尝试,往自己嘴里送粥。
  他一个从小到大都是别人照顾大的皇子哥儿。
  满眼真挚。
  他是真的想让自己活。
  画良之撇脸让开勺子,没去看桂弘明显失落焦躁的眼神,只把他手中勺子接过来,扶着床塌才能勉强站起身,挪出几步,坐到桌前。
  “吃,我自己吃。”
  亵衣松垮披得薄,桂弘视线随他过去,看见他布料下的背后,脊骨根根凸起。
  真的很瘦。
  “那你多、多吃点。”
  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只能说得出这一句话。
  他咽得慢,桂弘像头猎虎似的在背后盯着看,甚至不自觉替他使劲儿往下咽。但也就是个三四口的功夫,病患就把勺子放下了。
  桂弘正想开口催他吃。
  “王爷。”画良之怔怔看着剩的大半碗粥,苦叹道:“我能出去走走吗。府里太闷,压得我喘不上气。”
  “不行!桂弘答得斩钉截铁,神色须臾的慌乱,全是担心他再做什么傻事。但又迅速弱了调子,怕被他误会自己有软禁的意思,说:
  “你现在都还没恢复好,贸然出去,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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