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犬——文云木

作者:文云木  录入:04-27

  季春风爻得牙根发麻,想骂,不敢。
  怎说画良之分明是比他大那么两三岁,他却总觉着自己是个爹看女儿被负心汉伤了的心思。
  心里如翻了五味坛,极不是个滋味。
  说画大人是自绝,那这腕子便是他自己割的。习武之人,一身武艺看得比身家性命都重,他当时敢下这么狠的手——
  那就是没想着要活。
  季春风看着画良之被面具遮着的脸,良久哽不出话来,只低了头,默默给他撕起鸭子。
  “我今日带着弟兄们去同皇上说了。”
  他边撕着鸭往他面前递,边讲。
  “也就明后两天,定给你出了这口恶气。”
  画良之小叹一声,没说话,抹了把嘴,继续往肚子里海塞。
  “今晚别回去了,住我这儿,免得保不齐他还要怎么欺负你。受了气不能硬咽,你知道你现在就跟只兔子似的吗。”
  “兔子怎么了。”画良之蓦然一笑,道:“我不回去,那疯子若是发现我跑了,怕是要翻了城的逮兔子。”
  “兔子觉得自己弱小,活该生出来就被人吃,所以即便受了伤,一辈子也都不敢喊疼。它怕喊出来激发狩猎者更猛烈的扑杀欲,也怕自己暴露了弱点,所以兔子不叫不喊,活受人欺负。”
  季春风气得咚一声捶桌,画良之把肉咬在嘴里,他觉得鼻子里特酸,就使劲咬着鸭子骨头,强忍。
  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了,别人说点话就委屈,跟个娘们儿似的。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季春风怒其不争,又不敢怨他,知道他现在心里藏的全是伤。没胃口是,假装不在意自己的手废了,也是。
  “意气风发的翊卫画大人,笑面狐的名声无人不知,可从来没让过一个看不起你的人四肢健全从面前走得出去,刚愎自用,天地不惧的。怎么偏要这么忍他一个!”
  画良之默不作声,只把嘴里骨头咬得咯吱响。
  “别回去了!”
  季春风拍案而起,喊道:“我今儿决不放你回去,降罪也不放!他要翻城就让他翻,明儿罪加一等,让他做不成王爷,沦落街头,遭人唾沫淹死!”
 
 
第47章 假面
  画良之到底忍不住,开始掉泪儿。
  他还生自己气,气怎么就忍不住,干脆背过身去捶自己脑袋。
  可给季春风吓坏了,以为他又想不开,自己一时冲动把话说得狠,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人,再被说崩了怎么办。
  他是真的心疼,真想要潜王的命。
  画良之一直低念着骂自己没用的东西,忍得浑身都哆嗦,那只会带兵凶人的骁卫手足无措,茫然往自个儿身上抓了抓手,再彷徨着落到画良之背上。
  像安抚孩子似的拍起来。
  “良之啊……”
  未几,忽把拍着背的手挪到身前,去摘他面具。
  “没事儿,你哭。戴着它不方便,我摘了,我替你保密,成吗。”
  画良之后背骤地一僵。
  慌张坐直了身子。
  夜深烛影摇红,刹那间停滞的不止是画良之的哭声。
  更是目光,呼吸,以及……屋内流淌的空气。
  那妖狐面具解了一半,只露出半个鼻尖,和吃了鸭肉以后带油光水滑的唇。
  不过没什么血色,苍白可怜。
  季春风撑在桌上,手伸到脑袋后边,去解假面的卡扣。
  画良之登时窜了激灵,慌不迭地紧着喊了声:“别!”
  他守着条线。
  面具下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让人看,就是交不至心的意思。
  人都快死了,走投无路都到了我家门口,还想怎么……
  “画良之!”季春风声音不觉高了些:“我又不嫌你,你生得什么样,不都是我兄弟!”
  画良之怔了片刻。
  猛地起身,夺过丢在一边的狐裘,拔腿就跑。
  他觉着丢脸。
  莫名其妙跑人家门口蹲着,一进来就跟饿了十天的饿死鬼似的塞东西吃,还因一句话就哭得一塌糊涂,险被摘了面具。
  重活一次,莫名变这么窝囊,真不如死了算了。
  季春风急着追,门房管家火急火燎喊着大人往里跑,撞了画良之再撞季春风,被扒拉转十来圈儿,咚一声撞了墙,都没人答理。
  画良之没什么力气,冲到门口时腿已经软了。用着身上最后一丝力,刚咬牙把门推开个缝——
  “准了,真就在这儿。”
  前门从外头被一双手扯个大开,失了重心没站稳,一个踉跄摔进个怀里。
  “大人!王爷……王爷提剑堵门口了,您看怎么——”
  办字没出口,管家听见大门开的声儿,跟季春风一并驻在原地。
  桂弘低头看向怀中人,愣了好一会儿,乍笑出声来。
  “画大人投怀送抱,怎么回事啊。是季大人满足不了了?”
  又看他满身虚汗,神色恍惚,三皇子心头咯噔一声,补了句:
  “还是说,被趁人之危,遭人欺了。”
  “别胡说!你一个人到这儿做什么。”
  画良之不想把事儿牵扯上季春风,挣扎着想从他怀里脱身,无济于事,反倒被往那胸口里按得喘不过气。
  “当然是找你啊。就知道画大人在这儿,本王说了不许你出去,堂堂禁军翊卫,又不是什么黑衣贼,竟还会翻窗了,怎么,王府那么大的院儿,还锁不住一条狗?”
  桂弘神色犀利,话锋对着画良之,目光却是向着季春风。
  季春风早怒气填胸,若长枪在手,早该逼出刃去,不惧挺身,正色道:
  “应您所言,画大人乃是禁军武官,岂容你这般低辱!”
  桂弘把画良之捞到身后,阴邪一笑,道:“是父皇赏给我的,我怎么样他,关你何事?”
  桂弘往前几步,手里长剑咚咚敲了三声门框,指向季春风。
  他眼中那股疯劲儿,带着毛骨悚然的无声狂笑,加之人高马大,皇子身份,谁能不怕。
  这可是个疯子。
  “残害忠臣的皇粮蛀虫……!”季春风捏拳咒骂,反口争道:“有本事你连我一并杀了,罪加一等,到时一并下了地狱也不让你好过!”
  “话都跟你说一样。”桂弘不爽地挑了眼身后的画良之,怠缓道:
  “地狱我自会下,不过还轮不到你送。”
  说罢,长剑挥起。百锻薄刃相映月光,银辉曜曜刺破长夜,晃地照亮人面!
  画良之速闪身拦到他二人中间,抵住桂弘手肘,试图把他往后推——一个力弱体虚的病患,想去攘个身材魁梧的疯子,分明天方夜谭。
  但画良之还真就半推半就着他,一并倒出了前门门槛。
  “回,这就回。”他仰头,从下颌处看向桂弘泛红阴鸷的眼。
  想他这些时日当也是个耗神难眠,生熬硬捱过来的。
  这般配合,想必他也没有要将事儿闹大的意思,正就着自己顺水推舟,好下得了台阶,又带得走自己,便道:
  “别闹了,我同你回。”
  季春风见状更是不甘罢休,恨其不争地急声喊:“画良之!你硬气点!怕他做什么,回来!”
  “画良之!回来!!!”
  “王爷,走吧,走……”
  桂弘笑得狂妄,不顾季春风在后头瞎喊,拽起画良之就走,本来就身子虚得风一吹就倒的人,给他扯得像在飞。
  转了个街角,再拎鸡似的塞进个早候在那儿的马车里。
  车里火盆烧得可旺,桂弘进去直接给他按进锦织的软垫,再把狐裘当被子似的盖他身上,压严了边儿,才松口气,坐到地上,抬头瞅他。
  画良之陷在垫子里,斜眼盯着脚底下坐着的人。
  “胡闹。”
  “是你乱跑!拖着这身子还敢出去,不怕晕在哪儿让人卖了吗!”桂弘气得不行,不敢大声骂,气息全压在喉咙里,说:
  “哥,你知道我叫人端晚食进去,看你不在,吓成什么了!还以为你又要……”
  “要什么……”画良之懒洋洋闭了眼,是这马车里太暖和,温得人倦意直涨。
  “我哪儿敢再死啊,届时你怕是要砍了阎王爷,强给我揪回来。”
  “你喜欢季春风那小子?”
  桂弘冷不丁一问,画良之倏然睁眼,再不耐烦地闭上,须臾间像是瞥见了什么水波,反正先啧了声:
  “屁。那是兄弟。你哥不喜欢男人不知道吗,别满脑子装得都是狗屎。”
  哪儿来的水光。当是自己累得眼花,看错罢了。
  但他又耐不住好奇,稍将眼睛眯开条缝,往桂弘那儿偷看去。
  这疯王爷那么大一条身子,跟叠了一折儿似的全挤在马车角里,红着双眼,掀起眼往上皮瞧自己。
  嘴角咬得委屈,下巴都跟着起了核桃褶儿,不是错觉,他是真含了泪儿在眼里,眉头压得他眼尾低垂,活像只犯事儿的犬。
  “……”
  画良之睁开半只眼,冷道:
  “哭个什么。”
  桂弘把鼻子一抽,视线甩到边儿去,闷声道:“谁哭。”
  哪知错事憋屈的犬可不能劝,不然本还心里半愧疚半伤心的,一遭关心,全成了委屈。
  眼泪儿跟断了线的珠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起先着了慌,试图拿大袖去遮,去抹,后来知道藏不住了,干脆瘫坐地,抽嗒得肩膀发抖。
  接着撒泼打诨地喊:“那你跑他那去,我要不来找你,你就要同他睡了吧!”
  画良之搁底下踹他一脚,使不上劲儿,疼不着,倒是足够僭越。
  “睡什么睡,能不能想点干净的!我就是出来透风,身无分文,饿了,没地儿去,好蹭个饭吃。”

  桂弘呜咽几声,眉头皱得成了川。堂堂王爷挨了属下一脚,反挂着一脸鼻涕泪儿的傻乐呵起来,嘿嘿往前爬了几步,两手抱住画良之的腿,在他裤腿上蹭掉的鼻涕,枕着膝盖扬头看他。
  马车里灯晃得亮,也照得他一双水汪汪的乌黑眼,油亮明媚。
  “那你们都做什么了啊?独处一室……”
  “吃鸭子。”
  画良之无奈道。膝盖上这脸满是清澈,胸无城府的傻相让他真没法讲骂字出口,只好再接:
  “交点朋友吧阿东,别看见谁都跟发情的狗似的,拿下半身鉴人。人这一辈子,总得有个过命的朋友,生死知交。”
  桂弘直接略过他那句教诲,紧着追问:“什么鸭子,我亲手喂的粥都不惜吃,跑这么远,来蹭别人家的鸭吃!”
  “……熏鸭,比什么天天灌的参鸡粥好吃多了,总得让人吃点油星。”
  桂弘听了,起身探半个身子出去,朝马车边上坐着的随从喊了句:
  “喂你,明儿天一亮,就去给我把皇城最有名的熏鸭店包了!”
  “诶!”画良之强打精神支起身子,急道:“干什么呢,喂老虎也没这么吃的啊!再说季大人那鸭子是他属下家妻亲手做的,不一样。”
  “那我去找人把她雇府里来给你做鸭子,天天吃,顿顿都吃!”
  “……你怎么不打个黄金的鸟笼子,给我关起来算了。”
  画良之实在无语,到底懒得跟他掰扯,把面具摘下来搁在一边,再躺了回去。
  “嘶……听上去不错。”
  桂弘的语气单纯得让人分不清这疯子是在陪他开玩笑,还是实打实的认真。
  “那再配个黄金的狗链子。”画良之咕哝着,缩起身子眯上眼。
  “成是够您赏的。”
  桂弘被他逗得咯咯直笑,拍拍灰落坐到身侧。
  马车动起来难免晃得像摇篮,画良之困意上涌,桂弘怕再扰了他,挪了几寸,去最旁挤着,剩那么大一张软垫全让给他躺。
  画良之似睡非睡,借狐裘长毛浓密,与车厢里明灯摩挲成影,在睫间朦胧缝隙中,看他长身靠在一边,望油灯发呆。
  说什么纨绔无德的疯子,这幅景,倒更像洗尽铅华的没落皇室。
  “阿东。”
  “嗯?”
  桂弘应得可快。
  “你……是真疯吗。”
  画良之问得犹疑,桂弘徐徐偏了头,冲他乖戾咧嘴一笑。
  却没了往日癫狂做笑时那般狞恐。
  许是烛光相衬,软了棱角,那笑便成了隐忍,假作。
  “良之哥。”
  他把目光落在画良之手边的假面上,说。
推书 20234-04-27 :长公主的偏爱(GL》:   题名:长公主的偏爱  作者:二月面包  简介:  十岁年下he慢热权谋全员狠人双c(长公主成过一个假亲,不重要)  初入长安的那天,衣衫褴褛的燕锦只带了一个认亲玉佩还有一个装着换洗衣物的破包裹。在朱雀大街看到那天之骄女的十里红妆时,也只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