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组织里还有日本警方的人。卧底不仅仅只有当年的苏格兰。
这些人的存在,就像一根无形的线一样,牢牢拴在组织身上。
只要线还在,无论鱼藏到多深的水下,身后的人总会追着线找来,直到把它从藏身的水塘中彻底拽起。
但是朗姆找不到“线”的存在。他时常感觉那个人就在他左右,不远的地方。用藏在暗处的眼睛观察窥视着组织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那是个聪明而狡猾的人,行至今日,没有出现过一次失误。
“还是联系不上GIN吗?”
“是的。自从他接下那桩公海游轮暗杀富商的任务后,就失去联络了。所有消息都如石沉大海。”
秘书抬起头诚惶诚恐的回答道。
朗姆冷笑了一声。所幸,运气直至现在还是站在自己这一边。
转瞬之间,他已经敲定了能扭转如今局面的决策。
一个能完美把自己从这场风波中摘离出去,甚至能反将琴酒一军,让自己在组织地位更近一步的完美计策。
还要多亏波本带回的信息,玫瑰和警视厅那名SAT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还有比这更好利用的身份吗?
玫瑰是组织的黑客。对他来说,拿到组织内部保密级别最高的重要信息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警视厅的这次突袭,诸星登志夫的暴露。都可以归结于是玫瑰叛变,将组织的情报出卖给了警视厅。
这样一来,错误就会从自己身上,转移到琴酒那边。BOSS的怒火也会对准琴酒。
“玫瑰”固然重要,但是在他三番五次派人接触暗示,递出好意。可玫瑰的立场还是游移不定的时候。
在自己犯下严重错误即将失势的时候。朗姆不介意通过毁掉这张得不到的牌来逆转岌岌可危的局势。
况且这个组织里几乎没有人见过“玫瑰”的真实面貌,没有人与玫瑰有过私下接触。他像是一个幽灵一样存在的,悄无声息的影子成员。
人们对玫瑰的最多了解仅仅是知道他是属于琴酒那一派的人。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陌生,丝毫不熟悉……
意味着人们对他毫无信任可言,也就不会有人质疑玫瑰叛变这条消息的真实性。
琴酒,你一定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的,对玫瑰设下最严密的保护,到最后恰恰会成为击溃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朗姆醉心于自己绝妙的计策。他调整了一下呼吸频率,拨通了那位先生的联络方式。
“嘟嘟——”的忙音过后,电话被人接起。
粗重的呼吸声夹杂着电流的频率一起怪异的从电话那边传来。听筒里一片诡秘的静默,没有人说话。
“BOSS,今天的整件事情,是我的失误,是我没能做好严密的防御措施。”
深谙上位者心思的朗姆,率先恭谨而谦卑的承认自己的错误。随机语调一转,带上一种压抑着的沉痛。
“我的人,麦卡伦也折在警视厅里了。据他最后带出来的消息说……
——是玫瑰将组织信息出卖给了警视厅,包括组织派遣在外的卧底名单。”
“您知道的,他和那群警察的关系一直都模糊不清。而且……”
朗姆刻意停顿了一下,迟疑的说下去。
而且一直以来,他对组织,对您没有丝毫忠诚可言。”
“
最后一句朗姆换成委婉的语气,似乎他是真的在为组织着想,殚精竭虑。
……
…
通讯切断后,朗姆脸上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吩咐秘书。
“公布玫瑰叛变这条消息,发出通缉。”
“是。”
秘书着手编辑短信。
今夜过后,属于琴酒的势力就会全然崩溃。琴酒失去联络,玫瑰叛逃。还有谁能够接管如今的局面。
基安蒂还是科伦?又或者伏特加那个蠢货?
想到这里,朗姆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嗤笑。
即使琴酒能够活着回来。也来不及改变现在的局势了。
他曾经用玫瑰摧毁过琴酒一次,自然也可以有第二次。
只要琴酒学不会放手,那么他就永远存在着暴露在外的“弱点”。
而这个弱点,每一次都如此好用。
黑车无声的驶过屹立在夜幕下,直冲云霄的天空树。塔身上五光十色的闪烁彩灯映亮了车窗内朗姆的面容。
他太过得意了,怡然自得的吹着口哨,粗壮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身下的真皮座椅。
只是……
朗姆忽然想起什么,,眉心猛然一蹙。
玫瑰是一定要死的。死人是不会说话,也不会为自己辩解的。只有死亡才能够彻底坐实是这条消息的真实性。
他的手指滞空,短暂停顿了一瞬,扭头吩咐道。
“让我们的人暂停一切任务,在境内搜寻玫瑰的踪迹。还有,发布关于玫瑰的悬赏。”
秘书愣了一下,点头称是。
叮咚——
凌晨12:25分,散落于世界各地的所有组织成员均收到一条最新消息。
“薄荷朱莉普叛变。”
*
港口的海鸥迷了路,误打误撞的飞进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无数扇玻璃中折射出它无助的身影。酝酿的大片乌压压积雨云,沉甸甸的压在东京都灯火通明的城市上空,空气中都带着湿漉漉的水汽。
暴雨将至。
警察厅下属医院,寂静空旷的长廊上。安室透拿起震动的手机漠然地扫了一眼。
手术室外悬挂的指示灯,由红转绿。
医疗组推着担架车走了出来。麻醉剂的效果还没有过,躺在上面的青年还在昏迷当中,双眼紧闭,失去血色的面容苍白。吊瓶中的透明液体一滴滴输入他的手背静脉中。
安室透一身黑衣,倚在瓷砖墙壁上,单手飞速敲击手机屏幕。明亮白炽灯拉长了形单影只的影子。听到声音,他扭头看来。
“结束了?”
他按灭手机显示屏,冷冰冰地扭头问道。
“他伤的有点重。警官先生,我还是不建议现在就将他带走。”
头发斑白的主刀医生低下头看了一眼他的病人。
他在这家医院工作了30 多年直至退休,而后又因精湛的技术而被返聘。30多年来,主刀医生做过无数台手术,遇见过各式各样的病人。
从未见过像这名青年一样的人。剪开黏在皮肤上血迹斑斑的衬衫时,医疗组的人都惊呆了。
裸露在外的胸腔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一道道增生性伤疤。因为太过密集,甚至有的伤疤叠着伤疤,重合在一起,像是一张由沉年伤痕织就而成的蛛网。
“他至少要留在这里住院观察两周,之后最好能去阳光充足的地方静养三个月。”
“他以前接受过很多次大手术。也有重伤留下的沉疴,现在完全就是凭借年轻在硬撑。但底子已经完全垮掉了。”
“只要过了年龄巅峰期,他的身体各项指标会像失控的过山车一样降至谷底。现在好好养一养,多少能恢复一点。”
主刀医生做了一个向下的手势。
“警官先生,你现在带他走,无疑就等于毁掉了他之后几十年的人生。”
“他不能留在这里。”
安室透毫不迟疑地拒绝道。
主刀医生张了一下口,想要反驳。
他已经老了。人老了总会变的多愁善感。即使明知道这个青年是一名危险至极的凶犯。可他不再能做出像年轻时候一样铁石心肠的决定。
尤其是在看到青年身上无数次的手术痕迹之后。他已经下意识地起了恻隐之心。
“他已经上了国际通缉名单,有人花大价钱买他的命。”
安室透看出主刀医生的犹豫。单手解锁手机,翻转过去。
屏幕上赫然是姬野凌的照片。网页上的照片被用不详的红色标记打了一个成对角线的X号。
他这辈子大概就没正经照过几张照片。所以连通缉照都是从警视厅功勋名单上扒下来的。
裁剪过后依然能隐约看到淡蓝色警服的边缘痕迹。有几分荒谬的好笑。
可安室透看到这个悬赏的第一眼,却浑身发凉。
因为这份悬赏的金额是1000万……美金。
一个足以令所有亡命之徒急红了眼为之搏命的数字。
“这不仅仅是为了他的安全,也是为了保护所有医护人员,以及现在留在这家医院里所有病人生命安全做出的决定。 ”
安室透将手机扔回兜里。
“如果将他留在医院……”
他苦笑了一下,耸了耸肩膀。
“接下来……这里很快就会发生各式各样的恐怖袭击。纵火,枪击,炸弹……一切你们能想到想不到的方式。”
“永远不要低估金钱对亡命之徒的吸引力。”
“现在这个时候,除了我们公安,没有人能保证他的生命安全。”
*
千里之外的公海。
“我就知道,你这样不解风情的人,怎么可能单纯叫我出来度假。”
嗔怪的嗓音,在琴酒耳边响起。
琴酒厌恶地皱了皱眉,后退一步,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冷冽地像是含了冰块的嗓音里暗含警告。
“收起你那副令人恶心的语气,贝尔摩德。”
“行吧,任务都完成了,现在怎么办。”
贝尔摩德也不故意逗他了,瞥了一眼横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尸体。
鲜血汩汩的从眉心的弹孔流出。又是毫不留情地一枪毙命。
“处理痕迹。”
琴酒将手中枪管还在发热的伯莱塔,装回大衣口袋中。却在手指触碰到衣兜里冰冷的手机时,怔了一下。
整整一天,姬野凌还是音讯全无。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悄无声息。手机没有响起一声。
他们之间不是没有过比这更漫长的杳无音讯,天隔一方。
但……那是从前。
琴酒以为,至少他们的关系在上一次过后,已经有了一丝心照不宣的微妙变化。
可另一个人要么就是迟钝到毫无察觉,要么就是学起了鸵鸟的好心态,一头把自己埋到沙地里,试图逃避。
“GIN,我觉得你最好还是看一下组织的最新信息?你的小狗,好像出事了。”
身侧,贝尔摩德的声音讶然地响起,她晃了一下手机。脸上的神情有一丝……复杂的同情和怜悯?
琴酒闻言望去,贝尔摩德手中晃动的白亮屏幕上。
“薄荷朱莉普叛逃——”
几个字,深深刺入他的眼底。
琴酒眯了眯眼,下意识地否认道。
“不——”
脱口而出的话语猛然一滞,脑海中忽然掠过一个猜测。
琴酒拿过贝尔摩德的手机拨通了自己的号码。
“嘟嘟———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右手的手机听筒里,机械的女音不断重复播报着同一条信息。
而另一只手中的手机机屏幕,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号码拨打进来。
有人黑进了他的手机,拦截了所有的通讯。
不,不仅仅只是手机,或许还有邮件,电脑,一切现代社会所使用的智能通讯设备。
有人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擅自切断了所有奔涌向他的信息流,将他彻底变作了一座无知无觉的孤岛。
他会对谁不设防,离他最近的人是谁,谁拥有这样的能力。
一切答案通通指向了一个人。
唯一的一个人。
琴酒握住手机的手指紧了紧,片刻后卸力般松开。将手机扔回给了贝尔摩德。
“联系直升机发送坐标,现在来公海接我们。”
贝尔摩德在看到琴酒阴沉的神色后,明智的选择了不再多言。走到一旁小声拨通了电话。
呼啸的海风带来夜的凉意。憩息的海鸥被游轮的噪音惊醒,振翅撞向高挂于空的明月。月亮皎洁的倒影在晃动的水波中四分五裂。
琴酒收回望向海面的视线,揉了揉眉心。
他不会相信玫瑰叛逃这种鬼话。
但是组织内部一定在今天发生了重大事故。
而这件事情,姬野凌并不希望自己知道,甚至试图瞒过自己,想要一人解决。
琴酒只能想到这一个牵强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并不能够取信那位多疑的先生。
因为无论怎么说,姬野凌现在采取的所有行为,都太像背弃了组织与自己。
琴酒作为行动组的人,深知组织对付叛徒的手段会有多么毫不留情与暴戾。他必须在组织的人找到姬野凌之前,回到日本解决这件事。
一小时后,直升机轰鸣的引擎撕裂了夜的寂静,雪亮的光柱照亮了漆黑的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