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张跟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孔,观众席上的林束眸光微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现在戴着面具,顶着别人的脸,而前方的黑色棺材上空,却凝聚出一张自己的脸。
死的是谁?
坐在这里的是死去的知更鸟,还是杀人的凶手?
这一刻,林束生出一些错位感,好像坐在这里看审判的不是他,他其实正躺在棺材里。
他已死去,而这些人,全都是造成他死亡的凶手。
林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耳边虚幻的嘶鸣消退。
扫了眼角落那边的昏暗。
刚才,有什么东西影响了他的意识。
那不是主动攻击,而是某些意念太过强烈,从而影响到了他。
至于现场这么多人,为什么只影响他一个。
大概,是因为现场只有他一个活人吧。
“你还记得,是谁杀死你的吗?”宫醒意起身来到原告席,问那张虚幻的人脸。
由黑雾化成的面孔张大嘴巴,吐出一连串普通人类无法听懂的声音,那张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好像随时会溃散。
宫醒意脸色微变,见这道魂灵如此不稳,或许下一刻就会消散,马上追问一句。
“你最后一眼看见的人是谁?”
人脸忽地一静,宫醒意心中微喜,正期待人脸说出答案,谁知一静之后,跟疯了似的,左冲右撞起来,嘴巴更是张到很大,发出尖厉嘶鸣。
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撕扯那张面孔,本就虚幻的脸被扯得七零八落,更加看不出人的模样。
“杀死……知更鸟……杀死……知更鸟……”
人脸在彻底消散前,低低地重复着一句话,夹杂着不甘与悲愤的情绪,彻底消失不见。
那句话溢散在空里里,飘到各个角落,引起一道道回音。
“杀死……知更鸟……”
“杀死……知更鸟……”
宫醒意皱皱眉,一时弄不清什么意思。
是对这个游戏印象太深刻,以致在意识消散的最后时刻,只留下这个游戏的名字?
又或者……那句话不是指游戏名称?
审判席上,连默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
“找不出凶手,这轮游戏所有参与人员都将受到惩罚……我再问一次,凶手在哪里?”
随着连默话音落下,头顶响起无声惊雷,整个法庭似乎都颤了颤。
宫醒意脸色变了变,抬头望向头顶的幽深黑暗,目中流露深深的畏惧。就连贺决身体也随之颤了颤,脸上血色尽失。
而一直没说话的西斯,脸上露出害怕而又厌恶的表情,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低低自语道:
“天打雷劈就天打雷劈,这样的生活早就过烦了,还不如一起毁灭掉……”
他们感受到了一股怒意,磅礴浩渺,好像上天震怒了,要降下神罚。
连默也抬头看了一眼,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眼眸深处划过一丝冷意,他继续用平静不含感情的语调的说道:
“送葬人员已经到齐,仪式准备就绪,如果找不到真正的凶手,仪式不会停止。”连默平淡的目光扫向观众席,那两名一弯腰一后仰的囚犯,在他的注视下瑟瑟发抖,几乎要滑下椅子。
坐在两人中间的林束,目光平静地与连默对视。
“不会找不到凶手!”宫醒意忽然大喊一声,他猛地转身将冷厉的目光投向观众席,“我知道这里坐着的,除了送葬人员,剩下的,全部都是曾经被杀死的往代‘知更鸟。’”
他的话如同一滴水落入沸腾的热油当中,“滋滋”声响中,瞬间炸了开来。
一团团血肉,从坐椅流淌到地上,彼此接触后瞬间相融起来。
扭曲着,翻滚着,从血肉团中长出手脚和头颅——忽略掉这幅画面的邪异与恶心,或许可以将之看成幼儿在母体孕育的过程。
乌黑的血淌过地板,为了不弄脏鞋子,林束站到了椅子上。
那两名囚犯坐着没动,双脚陷在血泊中,脸上浮现惊惧之色,再想拔出双脚,却怎么也拔不出来,自己的脚好像与那些血肉长在了一起。
宫醒意喊破禁忌,望着眼前这幅诡异到极点的画面不仅没感到震惊害怕,甚至还露出微笑。
“‘知更鸟’们想看到杀死‘知更鸟’的凶手受到惩罚,将监狱里所有人全部献祭掉,那凶手自然也就受到惩罚了。”
“你想杀死剩下的所有人?”连默开口问道。
宫醒意缓慢笑着,温和的面具一点点碎掉,目中闪烁着邪恶与疯狂,“有何不可,本来也全都要死,杀掉所有人,也就不必在乎凶手究竟是哪一个。”
“疯了,彻底疯了……”西斯摇着头,表情看起来像是要哭,又好像在笑。
“不过也好,这座监狱里已经没有一个正常人,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林束从椅子上跳下来,缓步往审判席走去。
“你所说的‘所有人’包括谁?包括这里的人吗?包括……你自己吗?”
宫醒意微微蹙眉,似乎对林束此时的插话感到有些意外,毕竟另外两名送葬人,此刻已经陷入血肉泥沼中,从脚部开始一点点消融。
而林束不仅没被困在观众席的血肉泥沼中,意识还如此清醒,看起来不受丝毫影响。
“我本来觉得,为了送葬仪式的完整性,送葬人或许可以留下……”宫醒意看着林束的眼睛,一字字缓缓说道:
“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或许还是全部去死比较好,所谓的送葬仪式,不过是对死者的一种安慰而已——可死都死了,还安慰什么呢。”
林束走到棺材边站定,手扶在棺盖上,似乎对宫醒意的话颇为赞同,点了点头。
“哦,谁说不是呢……仪式不仪式的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另一只手摸向自己的脸。
“到底是谁埋葬了谁。”
林束撕下面具,露出原本的脸。
望向惊愕呆滞的宫醒意,林束嘴角缓缓向两边勾起,露出一个堪称愉悦的笑容。
“真正的知更鸟没死,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作者有话说:
吃饭去了,吃完继续写第2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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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Ⅲ.《杀死知更鸟》20二更
“你才是知更鸟, 不可能!”宫醒意霍然站起,大喊一声,脸上充满震惊。
“那棺材里面的是谁?!”
除了宫醒意, 贺决与西斯也变了脸色,震惊地望着棺材边的林束。
尤其是西斯,他才是最意外的那个……意外中夹杂着些不敢置信的欣喜。
以为集齐那么多送葬人职位的林束,会给这个堕落黑暗的世界带来一些变革, 未必会带来太大变化,但至少能稍微搅动一潭死水,带来一丝涟漪。
谁曾想, 变革得这么彻底, 简直翻天覆地。
就好比, 他原本只是期望一点小小的火苗,然而林束却带给了他一片火海。
西斯从座位上站起来,望着眼前慌乱得近乎荒诞的场景, 妖异俊美的脸上浮现愉悦笑容,尤其看到宫醒意脸色大变的样子,笑得愈发肆意。
烧吧,烧吧。
就让这把火, 烧得更旺些吧!
灯光明灭不定, 角落里的低语声骤然一静,忽然拔高汇成尖厉的啸声。无数黑影从角落窜出来,狂风吹得身上衣服猎猎作响,桌椅移动发出刺耳摩擦声。
观众席上的血肉团一层层交叠着往上窜, 组合成一个人形的血肉怪物, 全身没有皮毛, 好像被剥掉皮的人, 鲜红的肉下是扭动着的黑色血管。
狂风中,林束身周不受丝毫影响,他静静站立在那里。
“你们选出的‘知更鸟’没死,死的……自然是要杀‘知更鸟’的人。”他说着拍了拍棺材,猛地推开棺盖,将召唤出图鉴丢入棺材中。
制作尸体的材料是图鉴吐出来的,现在用不到了自然要回收,不能浪费。
“所有人都想杀死‘知更鸟’,现在死的只是第一个出手的人罢了,你,你——”林束手指缓缓移动,从宫醒意划到贺决,正要指向西斯时忽地一顿,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
“你们……什么时候去死呢?”
地底深处仿佛传来吼叫声,整个地面都颤动起来,宫醒意控制不住,脸上变得一片死灰,绝望地低喃:
“完了,这下整座监狱都要失控了。”
呆滞的目光缓缓移动,与林束平静的眼神对上。
“你不知道自己放出了什么……你这样做,只会把所有人都带进地狱!”
“是吗?”林束语气毫无波澜,“我不信,除非你拿出证据,否则我想试试。”
宫醒意看林束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无理取闹无法沟通的顽皮孩童,震惊里夹杂错愕,荒诞中透着绝望。
“你就为了……试试?”
林束点点头,理所当然地道:“不然呢?我不喜欢这个游戏的玩法,所以想按自己的方法来,现在试了一下,感觉还不错。”
他望着宫醒意真诚问道:“你觉得呢?”
宫醒意:“……”
“哈哈哈哈——”一阵猖狂的笑声响起,西斯一脚踩在桌子上,分不清是被风吹得,还是笑得,身体不稳地摇晃,好像随时会摔下来,他却一点不在乎。
“我喜欢这个新玩法,这个游戏叫什么名字?”
林束朝他看去一眼,眨了眨眼睛,“没想过……或许可以叫——谁是知更鸟?”
西斯顿时笑得更大声,让人担心他随时会撅过去一样。
“谁是知更鸟?……真逗,我们找了好几天凶手,结果真正的知更鸟压根没死,还混进了送葬者队伍中。”笑声暂歇,他望向林束,面上是愉悦而灿烂的笑容。
“怎么,你是想自己替自己送葬吗?”
林束歪了歪头,“有何不可?”
他望向连默,连默可以说是在场最平静的一个,像一名置身事外的看客,既没有显得意外震惊,也没像西斯那样开心地笑起来。
只是当他对上林束的视线时,眼睛里多了些温度,目光也略略柔和下来。
“现在谁是死者,谁是凶手,都已经很清楚了,葬礼还要举行吗?”林束看着连默问道。
不等连默回答,宫醒意再次变色,他的长发被吹散,披落下来到腰间,脸上温和的面具彻底破碎,优雅不复存在,流露癫狂意味。
“你欺骗了……欺骗了神明,神不会允许你那样做。”
林束的神情在这一刻平静到极点,淡漠的眼神不含丝毫人类感情,“若为神,如何会被欺骗;若被欺骗,怎有资格称神。”
“噼啪”——
刺目的闪电在头顶炸响,隐隐有一股磅礴威压即将降临。
地板晃动得更加厉害,地底深处传来的吼声愈发清晰,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冲出来。
宫醒意等人瞬间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林束也感觉到身上多了一股无形压力,好像有人按着他肩膀,逼他跪地一样。越是如此,林束反抗地越是厉害,心中徒然生出一股戾气。
“想要我屈服,就要做好被我拉下来的准备。”骨骼发出“嘎吱”声,全身被挤压的痛楚没有让林束变色。
不只身体,似乎连灵魂也受到压迫,林束脸色发白,却依旧坚持着没有软下丝毫。
跪趴在地的宫醒意三人,看到这种情况下林束依然站立着,都不由感到吃惊。
西斯努力地想要撑地爬起来,但刚撑起一点,身上压力骤然加码,立刻又被压趴下。
嘴角与鼻子溢出血丝,西斯没有放弃,笑着一次又一次试图爬起来。
“又是……这样,如果真的有神存在,操控别人的命运……很好玩吗?”他一次次爬起,又一次次被压趴下,不只鼻子与嘴角,眼睛和耳朵也流出血来,他却没有一点放弃的意思。
“兴致来了,配合一下玩玩游戏也不错……可是我……不想玩的时候,谁也……不能逼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