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对视一眼。虽然不清楚状况,但眼前这样——
白争流:“不如一观。”
梅映寒点头。
两个青年脚下又是一点。他们没有借助长梯,而是径自踩在高高的墙面之上,转眼就超过了还在艰难朝上攀爬的郝掌柜,身子落在城墙上。
周遭鬼兵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身上气息倒是都很和缓,像是对白、梅并无敌意。相反,须臾之后回神,他们脸上甚至透出喜色,涌上来问白、梅:“从前听说,主军那边有一个叫‘长阳子’的江湖人,能够飞檐走壁、无所不能,莫非就是你们俩当中的一个?”
“去去去,”问话的人刚刚说完,身子就被身边人推了一把,“你都说了,那‘长阳子’是在主军当中的,怎么会来咱们这边?再有——”
白、梅感觉到一道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
“人家这是两个人。”说着话,鬼兵咧开嘴笑了,“长阳子再厉害,他也只有一个!咱们有俩呢,脱困有望了啊!”
两个青年明显发觉,因鬼兵的说法,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又增加了,并且全都非常激动、饱含期许。
就连郝掌柜在这期间总算爬上城墙,气喘吁吁地靠在一边儿顺气儿,也没引起鬼兵们的注意力。
一直到一个打扮明显与普通鬼兵不同、约莫是什长的人走了过来,皱眉斥道:“你们都在做什么?人家都要打到城下了,这儿的所有人竟然还都聚在一块儿?!”嗓音越来越高,“是怕他们射不中你们,有意要当靶子吗?!”
听着这话,郝掌柜明显哆嗦一下,鬼兵们则心有戚戚地散开。
“你们两个,”那疑似什长的鬼又转向白、梅,照旧挑剔地皱着眉毛,“是今天刚上城墙的?”
白、梅看着他脸上一道从左边太阳穴一直劈到右下角面颊,讲话之间不光能看到其中血肉颤动,甚至能隐隐看到一缕白色的伤口,面色不动,回答:“是。”
什长冷笑:“都是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之前干什么去了?家里终于没粮,总算愿意往出走了?!”一顿,嗓音放低些许,“我就说,早就应该向城里人征粮了!可是上头始终不让……”
白、梅听着这话,心头快速计较。
眼下的场景,十有八九就是当初贺城经历的那场围困。这点,他们早已猜到。
而什长的话,则透露出了更多细节:最开始时,城中百姓恐怕与士卒们并非一心。
这是人之常情,白、梅半点都不因此意外。
战乱年代,今日你占领一城,明日我便把城夺回来的事儿屡见不鲜。对城中百姓而言,无论哪股势力过来都没什么区别。
他们甚至会对这些势力产生同等的怨恨。你们对我家园争来抢去,让我家园满目疮痍,甚至在战争里带走我家父亲、丈夫以及孩子。
等到与傅家将士们一同经历围困,百姓们不愿拿出存粮供将士取用,理所当然。
将士们却不能白白挨饿。最开始时,他们或许还会好声好气与人商量。可若商量不出成果,自然要来硬的……
当然,这些也都是围城前期的事儿。
等到被困的时间长了,不用将士们说,百姓们也会自发地意识到,双方其实早就被绑在一条船上。
让将士们活下去,等到傅家派来的援军,他们就能活。相反,若是将士们都死了,敌军破城而入,他们作为与将士们“共同抗敌”之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以鬼兵们的状态,以及什长的话音推断,如今鬼境里,情势应该还没走到最糟的时候。
“我们从前不在这边。”理清思绪,白争流打断什长的话音,还朝城墙看了一眼。
他的动作十分刻意,却又有用。被刀客的动作提醒,什长意识到,当下并非发泄情绪的时候。
他深深看了白、梅一眼,朝旁边人吩咐:“给这两个新来的兄弟一把兵器。”又抬高嗓音,“咱们今天的任务,就是不放一个下面的人进来!
“他们放箭,咱们就躲!放梯子,咱们就推!
“对面儿那姓郑的,可是有名的残暴!你我里头,但凡有一个被他捉去了,都不会有好下场!
“弟兄们,想不想活?”
鬼兵们喊:“想——”
什长嗓音更高:“想不想回老家,看老娘!”
鬼兵们喊:“想!”
还有人在乱中开口,吼:“不光要看老娘,还要看媳妇!”
这句话后,周遭响起一片哄笑。还有人叫:“曹老四,人人都知道你有媳妇了,闭嘴吧!”
喊着看媳妇的汉子“嘿嘿”一笑。白、梅再朝他看去,一眼看到他脖子上的深深刀口。
他们便知道,这姓曹的士兵,定然是没机会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来了~
第262章 守城
人人身上都带伤,人人都像是不知道自己带了伤。
喊完口号、振作了众鬼兵士气之后,什长便说:“去吧!”
鬼兵们四下散开。别看他们前头显得散乱无章,真到了关键时刻,却是人人都记得自己的岗位。就连郝掌柜,也晃晃脑袋,来到一处墙后躲着,手里提了一把生锈的砍刀。
同样生锈的砍刀,白、梅同样各自被分了一把。
鬼兵们像是没看到他们身侧的兵器,还在和他们叮嘱:“看你们前头的表现,身手定然差不了!不过,打仗这种事儿,和江湖比武又有不一样的地方。你们与人打的时候再厉害,让一群人围住,不照样没办法?”
白争流还算认真的听着,顺道请教:“大哥,如何称呼您?”
那半拉面孔都被削掉的鬼兵一扯唇角,“便叫‘大哥’吧。这场仗打完,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呢。认识太多人,没意思。”
白争流眼神晃动一下,情绪难言。
这时候,视线挪动,又见着梅映寒正抱着刀,朝旁侧打弓射箭的鬼兵处看。
刀客心头一动,脑海里再度冒出那句话,“天山武功,兼包并蓄”。
他压低嗓音,问“大哥”,“那兄长,可否给我那朋友一把弓?——最好也有箭,不过若是实在没有,也无妨。”
“大哥”“哟”了一声,“别看咱们距离敌人不远,箭真射出去,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这鬼地方风大,还不知道能给你吹到什么地方!”
白争流说:“就是试试。”
“试试……”“大哥”想了想,“行吧。老七,把你的弓给这小兄弟试试!”
旁侧一个身量稍矮,面容却颇为粗硬的汉子听了这话,朝白争流看来一眼。
白争流摊手,去看梅映寒。
行七的汉子又拿挑剔的目光去看梅映寒。
在他的目光里,梅映寒先是不解,随后看一眼白争流,意识到什么。
白争流的下巴朝着那汉子肩头的弓箭微微一挑,梅映寒眨眼,恍然。
只见他朝行七的汉子走去,对方这会儿开口了,说:“非我小气,可你们知道这些箭有多贵重吗?原先带来那些早就用完了,城里又做不出来新的!我这儿的每一根,都是对面儿射来,我再把它们捡起……”说着,紧紧扣住手中长弓。
“大哥”道:“老七,怎么这样小气!”
老七道:“我何曾小气了?呀,你做什么!”
原来在他说话的空当,梅映寒一只手伸到了老七身后。等到后者反应过来,已经是剑客抓了一根箭,从他背篓中拿开的时候。
老七脸色大变,“你要做什么?”
梅映寒却没理会他。手上掂量一下箭身,身体来到墙头,也没见他摆什么专门的姿势,就那么把长箭一丢,箭身便“咻”的一声向前飞去。
这番动作进行得太快,除了白争流外,墙上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等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老七身体扑到墙上,大喊:“我的箭!”
他嗓音渐弱。
目瞪口呆地看着已经冲到城墙下,要放云梯的敌军鬼兵。
还有最前头的那个,被一根箭正命中额头,如今正在晃晃悠悠往地上倒的人。
老七咽了口唾沫,缓缓回头,用一种堪称敬畏的目光看向梅映寒。
白争流含笑看着这一幕,见老七恭恭敬敬地把自己的箭篓解下来,交到梅映寒手上。
梅映寒没有拒绝。不过,拿到箭篓之后,他先做了一件事。
从中又抽出一根箭,递到白争流手上。
好吧。白争流心想,自己也可以试试。
虽然不像情郎那样,对各家兵器们门道都有研究,但白争流也有他的优势。
灵气给他带来了与从前完全不同的视角。静下心来,他不光能“看到”远方的敌人,还能知道近处的鬼兵下一步要怎么走、把云梯搭在什么地方。
白争流凝神静气,手臂、半边身子一起发力。若说前头梅映寒掷出箭支的时候,不少人压根没有留意,只是被结果震惊。这一回,他们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分明只用了一只胳膊,可被白争流投下的箭,速度竟然不输被弓送出去的!
不光是快,力道更是惊人!鬼兵们一起往下看,便见箭头先是穿过了一个敌人的脑袋,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没再穿过去。箭在遇到第三个敌军鬼兵时被削弱了力道,就那么留在他脑壳当中。
白争流身侧,一群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更不知道如今已是真正战事的数十年后的鬼兵们瞠目结舌,再看白、梅两个,目光中都透出敬仰。
接下来一天,白、梅基本只做了一件事情。
旁人把被敌军射在城墙上的弓箭搜集起来,交给他们。他们再将这些箭反手投出,每每一次就能解决数个敌人。
什长最先还没留意到这边的状况。等察觉了,他看白、梅的神色也开始变得不一样。
等到天色转向黄昏,一天就这么过去。百夫长引着千夫长过来查看这一片士卒们的状况,叫到什长的名字,什长连忙跑了过去。
只见他背对士卒们,不知是说了些什么。没一会儿,千夫长、百夫长一起抬头,望向正在城墙上倒得歪七扭八,就这么休息起来的士卒们。
不,不是所有人都歪着。一群士卒当中,两个青年的身形格外显眼。
他们并未太过出格,在旁人疲惫劳神时显出多少风采气度。两人亦靠在墙上,两腿盘起,距离很近。正各自侧着头,与另一人轻声交谈。
可光是还能坐着交谈这种事儿,在当下,就显得尤为难得了。
千夫长、百夫长眼里闪过一丝欣赏,什长看在眼里,立刻叫道:“新来的两个,快些过来。”
白、梅早就留意到他们在谈论自己。此刻听到什长的话音,两人也不意外。都是轻巧地在地上一撑,便翻身而起,转眼来到千夫长、百夫长身边。
什长绷着神色,站在一旁看他们。从神色中,能看出他此刻同样疲惫。
“就是他们两个了。”眼看人来了,男人便向长官们介绍,“今日才来的,贡献却大。我们这儿没有伤亡,全靠着他们俩。”
百夫长看着白、梅,问:“为什么之前没来?”
白争流还是前面回答什长的那句话:“我们之前不在这边。”
百夫长听着,点点头,没有追问。
这在白争流的意料之中。早在士卒们放下梯子,拉他们和郝掌柜上城墙的时候,两人就隐约想到了。鬼境毕竟是鬼境,与正常世界不同。对这儿的游魂们来说,他和梅映寒从何处寄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得加入战争。
千夫长则说:“你们两个很会使箭?”
白争流谦逊:“不过是有身粗略工夫。”
千夫长笑了:“能救下这么多人,这可不算‘粗略’。不过,今天对面儿攻得原本就不算激烈,哪怕没有你们,他们应该也能守住地方。”
白争流看他。
见千夫长收敛神色,脸上的笑意转向严肃,问:“我且问你们,愿不愿意去更危险的地方?”
梅映寒:“大人是说——”
千夫长朝城门方向看了一眼,“今日的大半敌军,还是冲着那边儿去的。”
白、梅听着这话,心头微微一跳。
为什么敌军会冲着城门去?
因为只有冲破城门,才能进入贺城,占领这里!
面对这么一个重要的地方,贺城守军会是什么反应?
自然是把己方精锐也调动过去。不出所料,贺城的守卫将军,就在那里!
两人对鬼境虽然没有什么思路,不过从前头经历来看,所有闹鬼的地方,都存在一个“核心”。
并不是说“核心”一定是鬼境当中地位最高的那个,可有了更强大的能力,总会更显眼一些。
常老鬼、荣王……
白、梅一起开口:“自然愿意!”
哪怕“核心”并不在贺城守卫军这边,而在敌方呢?
他们尽快与守卫军的高层接触,不是恰好有机会了解敌方的情况,好做出反应吗。
听着两个青年坚决的嗓音,千夫长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点点头,先赞了一声“好”,又说:“你们明日早起,便直接去那边吧。”又转向什长,吩咐:“今天晚上,不要让他们两个守夜。”
什长点头,白、梅明天的去向就这么定了下来。
往后千夫长、百夫长离开,什长果然另安排了人值夜,防止晚上敌军偷袭。
再往后,鬼兵们开始下城墙,预备回营歇。
这场景说来颇为诡异。数之不尽的死人凑在一起,组成一条川流不息的长河。偏偏这条长河中不时有笑声,来自鬼兵们的笑声非但没有让气氛好些,反倒更增添了一重怪异。
鬼兵们当中,白、梅慢慢来到了郝掌柜身侧。
听到两个人的动静,郝掌柜转身来看他们。昏色之中,他头顶上的血洞像是也被模糊了。
“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把老娘接进来吗?”郝掌柜说,“进来的都已经是死人了,哪里还会再死?从此之后,便能一直活下去……”
白争流说:“现在不打算问你这个了。”
郝掌柜一愣。
梅映寒说:“城中是这样,你又是这么出去的?”
这倒是郝掌柜没想到的问题。他看两人片刻,忽而笑了。
“想知道?”他问。
白、梅没有回答,但郝掌柜已经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等你们像我一样了,自然会知道。”
作者有话说:
二更~
三更今天也……嗯……
第263章 高将军
白争流、梅映寒听着这话,再看郝掌柜,视线还是在他额头打转。
郝掌柜倒是任由他们看。被这么盯着,也不恼。
白、梅看在眼里,心头那句“掌柜真是个好人”的响动又转了一圈儿。
刀客忽而问:“你是不想告诉我们,还是不能告诉我们?”
郝掌柜幽幽地看他,什么都没说。半晌,干脆转开了脑袋,去与鬼兵们商量起“晚上会吃什么”。
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前头抄了百姓的存粮,此举是给守卫军见底的军备补了些货。可守卫军不是侩子手,他们不想饿死士卒,同样不想饿死百姓,只是希望把所有能吃的东西放在一个锅里统筹。
拢共十几、二十万人,每天都要吃掉一个天文数字。贺城被困的消息迟迟传不出去,主军那边的援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这种情形当中,摆在操劳一天、在生死线上走过一遭的士卒们面前的,就只是一个黑黢黢的窝头。
白、梅算是立了功,分到的依然是这种。只是一个队伍的鬼兵们感激他们,把所有人的窝头凑到一起,挑了最大的两个让给他们。
白、梅看看手上黑乎乎的吃食,再看看旁边鬼兵们热情的目光,到底没把那句推辞说出来。
他们还没弄明白自己的定位。是和鬼兵一样的“已死之人”,还是纯粹的“外来者”……打仗的时候鬼兵们不在意这点,现在却不一定不在乎。
两人只捏着窝头,也不动。
鬼兵们还是留意到这点,曹老四看白、梅片刻,问:“你们不吃?”
白争流说:“饿过了,回头再吃。”
梅映寒则问:“你要吃吗?”
曹老四舔了舔嘴巴,似是心动。
但也只停留在心动了。他倒是有原则,说:“不行不行。你们刚救了我老四的命,从此以后,就是我和我一家子的恩人了,怎么能从恩人口中拿吃的?”
白、梅看着他身上的致命伤,再听听那句“救命”,心头百般滋味。
白日操劳太久,吃完东西后,鬼兵们便相继睡下了。
营房中呼噜震天,这倒是还能忍受。然而处于一群不知多久没有洗漱过,身上混着酸臭、腐臭和其他奇怪味道的士卒之间,要睡着,也是不可能的事。
白、梅跟着闭眼躺了没一会儿,便相继睁眼。
两人视线对在一起,不必讲话。一个眼神,就足以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他们轻手轻脚地下了通铺,从屋中走出。
到了外间,夜风吹过刀客、剑客面孔。
空气里虽然也弥漫着血腥气与腐败气息,味道却还是比里头好了不少。
白、梅捏捏眉毛,一起长长吐出一口气。再看彼此,从对面人的目光里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无奈表情。
他们平日自忖经历过颇多艰难环境。雪山去过了,峭壁走过了。虽然还没有入海的经历,大江大河上却也都曾渡过。
谁能想到呢?没败倒在荒山野岭、孤坟破庙里的两个人,竟因一屋子乱糟糟的臭味儿,头一次支撑不住。
“既然出来了,”梅映寒说,“正好四处转转。”
白争流点头,手同时覆上二十八将刀鞘。
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明天虽然是他和映寒头一次与此地守将相对,他们身侧却有两个对他们有所了解的人。
不过,现在还不是找前辈们出来的时候。
刀客、剑客一路疾行,慢慢的,营地中那些血腥气、腐败气息离他们远去。
周遭空气仍然显得沉重,却已经比先前好了不知多少。
白、梅左右看看,猜测自己现在应该到了从前贺城市集所在。只是和人满为患的营地相比,这本该热热闹闹的地方,倒是显得冷清了。
确定四下无人,白争流的手覆上二十八将,轻声叫:“前辈?可在?”
他话音落下,两道灵光铺就的影子慢慢出现在青年们身边。
这份光亮,在夜间按说颇为显眼。不过杨春月、潘桂都能自如操作自己在旁人眼里出现与否,倒不会因此被鬼兵们发现。
白、梅朝前辈们拱手,大致说明了眼下状况,最后问:“前辈可知那贺城守卫为人处世?”
杨春月闻言沉吟:“贺城守卫……”
白、梅专注看她。
便听杨春月歉然开口,道:“我是听说过贺城之事,可要说与那守卫将军打交道,却是不曾了。”
白、梅听着这话,心头微微失望。好在潘桂很快开口,接过话茬。
“还是我来吧。”中年将军解释,“老高和我们一块儿的时候,春月丫头年纪还小,不曾上过战场。后来我们这边地盘儿大了,大伙儿慢慢分开,老高分到了西北这面。再往后,才是春月丫头与我们一同上阵。”
白、梅心头恍然。
打天下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从有人扛起反旗,到傅家先祖稳坐帝位,前后经历了整整二十年。
这些时间,足以让杨春月从二八年华的少女,变成老成持重的将军。也足以让意气风发、一同征战的兄弟变得天各一方,再听闻对方消息时已是死讯。
“我认识老高的时候,他才二十岁。”潘桂缓缓回忆,“和我们这些粗人不同,老高家里是地地道道的书香世家。祖上啊,说是出过举人呢。
“可惜老高他爹死得早。人一没,他家里就只剩下孤儿寡母。纵然有个‘读书人家’的名头,还是少不得受欺受辱。那些人还笑话他,说他十多岁就中了秀才,之后怎么再无寸进?……到最后,竟连家产也没能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