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这么高兴?”秦殇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吓一跳,骤然吸气,吸了不少水进鼻子里,呛的不停咳嗽。
“你怎么了?”秦殇的手,很自然的搭在我腰上。
其实这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如果我们两人现在不是浑身赤 裸!
条件反射,我拍开他的手,跳开几步,“你干什么?”
“干什么?我还能干什么,怕你呛死了,帮你顺气”,这话无懈可击,可不就是这样吗?我慌什么,果然莫名其妙。
秦殇的双眼异常真诚。
我摆摆手,扯出一个笑,“没事。”
秦殇双臂环在胸前,探究的看着我。
被他看的不自在,我开始洗头,闭上眼不尴尬。
但他的下一句话却让我的动作僵硬了一下,他问,“你是,对吗?”
很简答的四个字,可以有无数种解释,但我知道他问的什么。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问我?
GAY这个单词浮现在我脑海里,但我觉得和它没什么关系,我只是爱了,爱上的那个正好是同性,仅此而已。
尽管是第一次被问到,可我心中坦然,事实就是如此,对相熟的人,不敢轻易透露,对一个陌生人,生命中的过客,有什么好隐瞒的,所以,我重重的点了头。
以前,不是没想过会遭遇的困难,但哪一段感情又少得了困难,柴米油盐酱醋茶,婆媳亲家人民币,生活处处有压力,就是富贵如萧秦明、萧思悦,不也有解不开的愁绪,我又何苦庸人自扰,守着丛溪、护着丛溪、恋着丛溪,我能握住的只是当前,这世上哪一个人又不是如此?谁也不会特殊。
今天狠狠幸福,狠狠爱,就有面对明天的勇气。
“你和你朋友很要好,我听到一些闲言闲语……只是随便问问,你也别介意”,秦殇解释。
“你听到什么了?”我皱眉不悦,声音很冲。
闲言闲语?在这异乡小镇,互不相识的人之间,居然还能掀起什么闲言闲语?都轮到旅店老板来好奇了,看来不是什么好话。
“你,真的是吗?”秦殇又问了一次。
我冷哼,不回答。
秦殇低声笑了一下,“你,和别人不同。”
“喔,哪里不同?”他不是来鄙视我的吗?怎么神情不像?
“不同……不同……”,秦殇不回答,只重复这两个字。
莫名其妙。
我不再和他多说,很快洗好,离开。
“喂,晚上去找你们,有好东西给你们”,秦殇的声音在我走出浴室后响起。
我心里烦躁,搞不懂这个一向冷淡的“掌柜”怎么突然热情了,随便应付了一句。
回房一看,丛溪刚醒过来,盘腿坐在床上揉眼睛,样子迷迷糊糊,像只慵懒的小猫。
我想起秦殇刚才的话,一阵心疼,走过去把他抱到怀中,“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你难过,我不能代替,也许睡着了,会好受一些”
我想起以前生病时,他说的话,心中一阵酸涩,原来,人就是这么无力,替对方解不了的痛,就希望他能多睡一会儿,至少睡着的时候能暂时没那么痛。
以前,很多时候,我只想怎么争分夺秒和他在一起,即使有顾虑,也是顾虑如何隐瞒同事、朋友、亲人,对丛溪,我从未想过他也会有这些顾虑。
我常常去学校接他,没有惊世骇俗的举动,但也从不避忌,难怪每一次,他都是躲,急急钻进车里,催我赶快开车。
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也有秦殇听到的那种闲言闲语在他身边萦绕?是不是在他每次微笑着跑向我的时候,前一刻还在躲避别人的目光。
突然,想到了第一次,他对我说出同性恋三个字时,眼底的冷漠,还有那一句“我早就习惯了”,那是第一次我有了想要温暖他的念头。
可是,十八岁的孩子,哪里会习惯?
分明就是倔强、执拗。
这个小东西,永远不愿意让我替他分担,学费坚持自己打工挣,有苦也不说,对着我,永远是那张盈盈笑脸,照顾我、打理我们的家、装点我们共同的生活。在医院遇到不开心的事,我回去冲他唠叨,即使听不懂,他也蜷在我怀中默默听着。
不是不知道,两个男人在一起,要面对什么。
苦,他留给自己,乐,他留给我。
秦殇的话像警钟,在心中敲响。
原来,我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关心他。
“你白痴啊,我又不是猪,整天睡……”我的满腔情意被丛溪一盆冷水当头泼下。
我郁闷,苦笑一下,抱着他,摇来晃去。
他在我怀里哇哇叫,不停骂我白痴,最后一脚把我踢开,拿起衣服,气呼呼往浴室跑,临走丢过来一个巨大的白眼,和他那句丛氏名言“你白痴啊!”
我倒在床上,想,一定要给他幸福。
我一直把秦殇说晚上来找的话当成玩笑,因为实在想不出来他来能干什么?
收房费?我们又没拖欠。
聊天?我们和他好像不熟。
叙旧?那更不可能。
所以,等丛溪洗完澡,我们随便吃了点东西后,还像往常一样,开始夜行。
到河边之后,一艘乌篷船却停到了跟前。
“上来!”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在水面飘荡开,带着一点诱惑。不是秦殇,还有谁。
丛溪放开我的手,样子局促不安。
我装作看不到,笑着和秦殇打招呼,拉他跳上乌篷船。
都被当场逮住了,还能怎么样。
“这是秦殇,旅店的老板”,我知道丛溪浑身不自在,但还是揽上他的腰。
秦殇盯着我的手看,笑的别有用意,“说了去找你们,还跑出来,还好我有船,不然这酒香一露,还不知要招来多少恶鬼”,秦殇拿出一只很小的古朴坛子,竟然是泥封的,他右手一拍,开了封,顿时酒香靡人。
太过撩人。
我和丛溪不约而同看过去,眼中惊讶。
只是一段香而已,打开了时间之门。
秦殇,那个古意的男子,手中的酒也像是来自遥远从前,他遥遥举坛,倾斜而下,三杯醇酒,一人一杯,一饮而尽,西塘回到了百年前。
一叶小舟,一曲清调,一水东流。
明月斜照,伊人在旁,不虚此生。
只是,可惜,只此一杯。
遗憾,不可言说。
“怎么样?我说了是好东西吧?”只一杯而已,秦殇已经醉眼朦胧。
“这叫什么?”有的时候,只是一杯酒而已,就已懂了,无需伪装,丛溪靠在我的肩上,面对秦殇,不再避忌。
秦殇笑而不答,右手轻轻一抛,酒坛落到了河中,发出咚一声响。
“呀”,小东西可惜不已!
我好笑,抱住他,不管秦殇如何看,吻一下他的脸,哄他,“尝过了,就好。”
丛溪微微一僵,随即放松,窝到我怀中,把脸埋到我胸口。
“哈哈……就连我都忍不住喜欢他了”,秦殇的笑声在河面飘荡,人探到船沿,一只手在河水中划动。
人与人之间,缘分最奇怪,缘浅的,累月相对,也只是泛泛之交,缘深的,只是一个微笑,已成莫逆,更何况同饮了一杯酒,同乘了一叶舟。
我、丛溪、秦殇,顷刻间,成了旧友。
从来没有想到,那个破旧旅店的“掌柜”,竟是如此灵妙一个人。
那一夜,我们三人渡在乌篷船中,不划桨,不掌管方向,随水流逝。
我们聊了很多,随性且随意,聊天聊地,聊古今中外奇人趣事,聊这江南小镇,也聊我们身在的大城市,但其实很多时候,我们只是沉默,秦殇靠在船头,丛溪靠在我怀中,偶尔开口,言辞达意,倏地笑了,又倏地没了音,那种默契融洽从未有过。
秦殇是个很奇怪的人,看似亲近,实则疏离,丛溪喜欢他,好奇他的一切,他却总在关键时刻转移注意,三言两语就勾的丛溪忘了初衷,兴致勃勃参与到下一个话题中。
丛溪单纯,第一次遇到这么健谈的人,也是第一次如此谈性勃勃,他倚在我怀里手舞足蹈,小脸兴奋的红红的,偶尔轻呼几声,掩不住眼中激动。
那一天,我们在船上一直待到天光渐亮才上岸。
第一次熬到天亮,我和丛溪困到不行,肚子饿的咕咕叫,拉秦殇去吃早饭,他敬业有佳,要回去打理生意,只是临去的那句话,实在叫人哭笑不得。
“……你们慢慢吃,我回去接客了……”
接客?
我和丛溪面面相觑,刚含进口中的清粥渗出唇角,也没察觉,过了许久才开始笑,笑的差点被噎死。
秦殇——怪异之人!
江南古镇,流水悠悠,乌篷旧船,古老旅店,怪异掌柜——这就是秦殇!
第45章
西塘一游,丛溪心情大好,我们一直到他开学的前一天才急匆匆回家,第二天他早起去学校报到,我的假期还有几天,所以在家补眠。
睡到近中午的时候,一通电话把我叫去了医院。
是个紧急手术,又是开颅。
我不是主刀,因为资格不够,可院长栽培,但凡这种大手术都让我做助理,给我学习的机会。
要知道,偌大一个医院,不是每天都有人来开颅,这种难得的机会,我自然不会错过。
到了医院,其他人已经做好了准备,我换好衣服做完消毒,随后走进手术室。
患者是个中年女人,脑内长了肿瘤,压住反射神经,流鼻血昏迷,这样的病例并不特殊,但想要根治,几乎不可能。
可是医者父母心,所有人都很尽力,毕竟那是一条生命。
几个小时后,终于结束,手术顺利,所有人像打了一场仗满头大汗,患者暂时无恙,被送到病房,只要麻醉剂的药效过了之后能醒来就一切大好。
下了手术台,我按例跟主刀医生去做手术记录,讨论病情。
刚出手术室就被一个疾速的身影撞过来,撞翻到了地上。
“她怎么样……她怎么样……”,声音听起来很着急,像是患者家属。
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做医生,能理解。
但看过去,那个一直抓着主刀医生的手,焦急询问的人,居然是丛溪。
我站起来,喊他。
丛溪像听不到,还是不停问“她怎么样”,主刀医生一边安慰,说手术很成功,一边朝我看过来,眼神求助。
病患家属不是第一次遇到,但没有哪一个像那一刻的丛溪,只沉浸在自己的恐慌中,无论解释多少遍,他一直不停重复的还是那一句,所有的一切,他听不到,也看不到。
想起刚才那个病患的年龄,我意识到什么,急忙走过去,抱住激动的丛溪,感觉他在颤抖。
我向其他人示意,我来就好。
顾不上别人的目光,我半抱着丛溪回了办公室,倒一杯水递给他,刚放到他手里,就落到地上摔的粉碎。
还好是温水,没有烫伤。
碎裂的声音让丛溪回过神,他呆呆看了我一会儿,像是怕吓着谁,很小声的问,“皓,妈妈她怎么样?”
如我所料,果然如此。
那个人,是丛溪的母亲。
看到他眼中的惊恐,我心中一疼,蹲下来抱住了他,“手术很成功,等她醒来就好了。”
“是吗?那就好”,出乎意料,丛溪的声音在一瞬间恢复了平静,他僵硬的身体随即放松,下巴枕到我的肩上,说,“皓,我们今天去吃火锅,好吗?”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接下来竟然是这样一句。
我心中一凛,依稀明白了什么,迟疑了一下后,点头答应。
丛溪再抬起头来,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凄色,神情冷定,眼中甚至带着些许雀跃,他拉着我一口气跑出了医院,也不让我开车,一口气跑到了最近的火锅店。
那个时间,店里只有零星几个人,丛溪要了角落的位置,也不问我的意见,就点了顶级麻辣锅,还要了各种平常他不会吃的东西,看我眼带疑惑,他撒娇一笑,“你就让我吃嘛!”
我轻轻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他软软的声音,我向来无法拒绝,更何况我知道他现在有多难过,于是,我不说什么,帮着他把各种菜倒到汤锅中。
“这叫什么?”丛溪眼角弯出笑意,指着汤锅。
有谁见过火锅上面能堆出山尖的?
我憋住笑意,摇头晃脑,指他又指我,“这叫饿死鬼投胎,你、我!”
丛溪笑的更厉害,朝我伸出手,我会意,和他凌空击掌,“开吃。”
“还没熟呢!”
“管它呢,拉肚子了,家里有药!”他要放纵,我一定陪着!
“白痴!”
“笨蛋!”
“哈哈……”
理所当然,接下来的时间,我们成了整个火锅店的焦点。
但,我们谁也没在意,管它呢,要的就是肆无忌惮,任意妄为。管别人怎么想,还怎么放纵?
我们吃的囫囵吞枣,兼惊心动魄,其间,丛溪的哮喘奇迹的竟没有发作,只是几次气喘不已,吓得旁人大抽冷气,我表面气定神闲,内心剧烈挣扎,差点因内伤壮烈。
小东西还铁了心的折磨我,把辣椒水当开水喝,辣的他直吐舌头,涕零横流,还是一个劲的吃。我既然答应了陪他,实在不忍阻止,也是因为知道他心里难过,没办法之下,我把他那一份抢过来吃。
好了,我也跟着犯哮喘了,和丛溪两个人十指交缠,勾腰弯身,咳得口水也流出来了。
真是大毁形象啊。
最后,实在顶不住所有好心人的亲切关注,我们扔下不知道多少钱,落荒而逃,却在大街上笑的像两个疯子。
丛溪小东西整个玩疯了,天色已晚,也拗着不归家,非要拉我去PUB。
但到了之后,我才知道,他所谓的酒吧竟然是GAY BAR!
这完全出乎我意料。
那个圈子,对我来说很陌生,即使选择了丛溪,即使许诺了一生,我还是认为我不是那里面的一员,更没想过要进去那个圈子。
但看丛溪兴奋的样子,我还是顺了他的意,跟着走了进去。
里面的装修、装饰和普通PUB没什么两样,不同的只有实际内容。
偌大的空间里,没有女人,只有男人。
妖冶的、媚色的、清秀的、英俊的、冷酷的、孤傲的、青涩的、魁梧的、雌雄莫辨的、稀奇古怪的……各式各样。
我看的惊骇不已,原来,这个世界,只有男人就足以演绎万千风采,而且男人也可以用风情万种这个词来形容。
真是……大开眼界……
丛溪看起来对这里很熟悉,从他一进去,就有不少人和他打招呼,他拉着我轻车驾熟走到一个角落,刚坐下,已经有人送来喝的。
“怎么,舍得回来了?你小子,欠抽,连手机号码也换了”,那人眼睛狭长,笑起来略带妩媚,他抬手重重拍下,落到丛溪头上时却异常温柔,带着宠溺的揉了揉。
丛溪任他摆弄,脸上的笑是我从没见过的,略带轻狂,有些张扬,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原因,双眼带上了水光,像是每一次深情望着我时一样。
我坐在他旁边,有些迷惑,这是我没有见过的丛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