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堆中的笑容 -- 景悦 （上）

爸把眼镜脱下 , 放下报纸 . 「优呢 ? 」
「我回来了 , 爸 , 妈 . 」优拥著旭 , 边打著呵欠 , 边在大门进来 .
妈离开我 , 转到他面前 .
「伯伯 , 伯母 . 」旭微点头 .
「乖 , 乖孩子 . 」
爸走到我身边 , 搭著我的肩走到饭厅 , 「你们很久没回来了 . 」
「只是半年 . 」
爸责怪的望了我一眼 .「只是 ? 」
「我们下次会早一点的了 . 」
爸轻敲我的头 , 「你记住才好 . 」
「当然 . 」的确很久没见了 .
爸向後望 , 唤著妈 .「好了 , 青 , 别在那边聚旧 , 快来吃午餐 . 孩子饿了 . 」
听见孩子两字 , 我微笑 , 优瞪大双眼 , 旭却失笑了 .
「孩子 ... 哈哈 ... 」旭又撞了撞优 .
优被取笑的有点脸红 , 「你笑什麽 ? 孩子不包括你吗 ? 嗯 ? 」
旭哼了一声 , 「我是没关系 , 可是你承认吗 ? 」
优不满的转向爸 , 「爸呀 , 什麽孩子 ? 都二十岁人了 . 还孩子孩子的叫 . 」
爸向他皱眉 , 「怎样 , 很不满吗 ? 」
「不是不满呀 , 可是 ... 」
我找了位子坐下 , 「我饿了 . 」
厅里的人听见 , 都粉粉加快脚步走过来 . 「先吃饭 , 先吃饭 . 」
「哎呀 , 让旭见笑了 . 」妈跟旭客套著 .
旭不好意思的摸摸头 , 「不 ... 不是呀 , 你们家很温暖呢 , 这样说说笑才好嘛 . 」
「旭真是明白事理 , 我们家的苯儿子怎配得上你的 ? 要後悔就快了 . 」爸还是不放过优 .
优像哑巴吃黄莲似的 , 百词莫辩 .
「对呀 , 就只有旭才看得上这傻小子的优点 , 真是难得 . 优呀 , 你要好好对人呀 . 」妈也加一脚进去 .
「妈呀 ! 连你也是这样 . 悦呀 , 帮帮我吧 , 不然我就拉你下水了 . 」
「悦这麽成熟才不会像你这麽傻 , 别人都是自己贴上去的 , 才不用担心 . 」爸拍拍我的肩 , 就是一脸自豪 .
我喜欢爸因我自豪的表情 , 令我更有信心走下去 .
「对呀 , 虽说是双生子 , 但优和悦还是差太远了 . 好好学学哥哥的成熟才好 . 」不理爸说什麽 , 妈都总是附和的 .
空 , 偶尔回家真是太好了 . 家就是一个这样温暖的地方 . 曾经 , 你也和我在这里待过 , 接受过爸妈的款待 ...
很怀念那日子呢 ... 空 ...
------------------

6
夜晚 , 我独自走出园中 . 在小公园的旁边 , 我蹲在一间小屋旁 .
低头往内窃看 , 是一只纯黑色的猫 , 若不是在这小屋里 , 大概在夜间会和夜融为一体吧 .
我伸手 , 「抱歉 , 打扰你睡 . 」抚摸它的头 , 暖的 ... 活著的最佳证明 .
猫儿被摸了一会 , 好像醒了 . 「喵～」低低的呜叫起来 .
我被它逗笑了 , 好可爱 .
它翻了个身 , 它的肚子好像有点骚动 . 有几个小毛球似的东西 ...
我愕然的伸手取了一个 , 有点不相信眼前的景像 . 小毛球从蜷曲中抬头 , 只瞥了我一眼 , 又再蜷起来 .
是小猫 ...
我有点讽刺的跌坐地上 , 很想笑 , 却又很想大叫 . 「哈哈 ... 哈哈 ... 空 ... 猫儿生了小孩哦 ...
            它的生命又再延续下去了 ... 」
手上的小猫似乎感到不安 , 想要跳回地面 . 我捉紧了它 .
「喵 ! 喵 ～ 」
所有猫也醒来了 , 母猫把其他小猫护在身後 , 其他小猫在高声低声的乱叫 .
望著手上这只小猫 , 我拿著它的颈 , 在它们面前晃了几下 , 猫儿可怜的低叫 , 我并不理会 .
「想要回它吗 ? 」
母猫向我抓了几下 , 似乎怒了 , 但又不太敢近我身边 .
我望著手上的猫 , 它被我拿著颈 , 不能乱动 . 身子缩了起来 , 手手脚脚也缩了起来 .
我凑近去 , 鼻尖碰到它暖暖的身体 , 闻到猫独有的味道 .
鼻子一酸 , 泪就这样掉下来 . 是活著的味道 ... 鼻尖的触感就像烧到似的 ...
双眼渐变得蒙糊 , 愈想要看得真切 , 泪就掉得愈凶 . 心痛得快要呼吸不来 , 我只能紧抓住胸口 , 让胸口好过一点 . 但没有用
            ... 心痛得我快要昏倒 .
我只能无助的呼唤著他 ... 「空 ... 空 ... 救我 ... 」我把猫儿放在怀中 , 紧紧抱著膝 , 不让它逃脱 .
「喵 ～～ 喵 !! 」猫尖锐的叫声 , 和乱舞的爪子 , 在我怀间造成好些程度的伤害 .
我只能掉眼泪 , 除此之外 , 我什麽也做不到 .
「空 ... 回来呀 ... 不要掉下我一个 ... 不要 ... 我爱你 , 好爱你 ... 你怎可以掉下我一个 ?
            」我紧咬著唇不想哭出来 , 泪却缺堤似的 , 不断滚下 .
怀中的猫儿被水滴到 , 似乎安静了一点点 .
在那狭小的空间 , 我望著它 , 它也睁著那双墨绿色的眼睛 , 戒备的望著我 .
它伸出手怯怯的抓抓我的脸 , 轻易划出一条血痕 . 它有一只指甲破了 , 那锋利的断痕就割到我了 .
很够胆子嘛 ...
突然看见它的身体 , 染满血的 !! 我先是一呆 , 然後发怒的把它狠狠摔开 .
「喵 !! 」
「喵 ～ 」
一时间所有猫也冲到它身边 , 我望著那一堆猫 ... 一种难以平复的愤怒就这样来了 .
我起身弯到它们面前 , 捉起那只母猫 . 手背被其他猫乱抓 , 我不在乎 .
就是它 ... 就是它 ...
「哈哈 ... 哈哈 ... 」我失控的大笑 , 没法揭止的大笑 . 「就是你 ... 哈哈 ... 竟然还敢生这一窝的小猫 ...
            你是在讽刺我吗 ? 」
这只母猫没太大挣扎 , 它大概记得我 ... 也对 , 怎忘得了 ?
低下一阵乱叫 , 我望了一眼 , 那只染血的猫躺在地上 , 小小的身躯在颤抖 .
我松开手 , 母猫跌在地上 . 我再拿起那只小猫 , 「喵 ... 喵 !! 」它的呜叫加上了刚才没有的痛苦 .
脚不能弯曲了 , 是受伤吧 ?
举起它 , 我想一次摔死它 . 就在我要放手的时候 .
「悦 !! 」
是优的声音 , 我以陌生的眼光望著他 .
优冲到我身边 , 一下就夺下小猫 . 「悦 !! 你醒醒呀 !! 」
「我再清醒不过 . 」望著那瑟缩的小猫 , 我很认真的说 .
「这只猫的生命是空换回来的 !! 它可以继续下去 , 你也应该守护才对 !! 怎可以这样 ?! 」优举起染血的手 , 不信的望著我
.
我踏前一步 , 弯下身和猫儿对视 . 优却很快的把猫举高 , 不让我再碰它 .
「优 ... 」
「什麽事 ?! 」
「没 , 只是你把我想得太过伟大了 . 」我笑了笑 , 然後转身 .
优用力的抓住我肩膀 , 「悦 !! 」
我没理会 , 继续走 .
「悦 !! 你是不是受了伤 ?! 」优很著急的声音 , 然後挡在我身前 .
受伤 ? 哈哈 , 还重伤呢 .
「猫身上没伤口 !! 它身上的血是你的吗 ? 」
我下意识低头 , 难怪我就是胸前有点湿 . 再次瞪著那在我面前的小猫 .
优也跟著我视线向下望 , 「呀 !! 悦 !! 」他捉起我的手 , 就是往主屋走 .
「我自己会走了 , 不用拉 . 」
「我替你上药 !! 」
「我自己会了 . 」
「你一定不会上药的 , 不用再说了 !! 」优的态度很强硬 .
明知辩不过 , 我只能继续瞪著在优身上畏首畏尾的小猫 .
-------------------
7
优先把我按在床上 , 然後把猫丢进一个盒子里 .
「前阵子颂才拍著心口的向我保证 , 又说你没事 , 说你很好 , 什麽什麽的 . 但是转头 ... 」
「这是合理发泄 . 」我打断了他的话 .
「合理发泄 ?! 」优的声音提高了 , 「要是我迟来一步 , 你就一生抱憾了 !! 你很清楚生命是没有第二次的 ,
            为什麽你又要抢夺这猫的生命 ? 」
我没有说话 .
优叹了口气 , 拿著药盒走近我 . 「悦 , 我不是想责备你 . 」
「我明白 . 你只是关心 . 」我给他一个放心的微笑 .
优蹲到我前面 , 先擦擦我有泪痕的脸 . 然後揭起我有凌乱抓痕的上衣 . 刚才没有感觉 , 现在才知道痛 .
优也感觉我缩了缩 , 「下次别乱来了 . 」
「嗯 . 」
他用消毒药水替我清理伤口 , 痛得我咬牙切齿 . 刚才怎麽真的没有感觉 ...
优没好空的望了我一眼 , 「怎样了 ? 那只猫你要怎样 ? 杀了它吗 ? 」
我没有回答 , 刚刚发泄了一下 , 又痛得我回复了知觉 . 好像理智也回来了 . 「你怎麽会来的 ? 」
「放不下心就来了 . 」
很简单的回答 .
「那只猫 ... 先医好它吧 , 我不想看见它跛了 . 」那我一定会亲手杀了它 .
优的眼神像是看出什麽 , 「嗯 . 」但没有多说话了 .
上好药後 , 优收拾东西 , 我走到那只猫那里 . 它原本在舔自己身上的血 , 但看见我来了 , 廋小的身躯开始颤抖 .
我用手指挤它的脸 .
「喵 ! 」微弱的警告 .
「别再欺负它了 . 」优的声音有厚厚的无奈 .
我没理会 , 用一只手指把它的脸挤到盒子上 , 它辛苦的侧著头 . 两只手紧抓住我的手指 .
破了 , 又破了 .
我把手指塞进它乱叫的嘴巴内 , 它又咬又舔的 .
优走到我身边 , 微带责备的 , 「悦 ... 」但更多是无奈 .
「别让我看见它跛掉 ... 它身上有空的血 . 而刚才 ... 它也舔下我的血了 . 」我专注的望著这只猫 .
「悦你 ... 」优吃惊的说不出话 .
我拍拍优的肩 , 「好了 , 我累了 . 」我走到床上躺下 , 「替我关灯 . 」
-------------------------
「空 , 你在哪 ? 」我问著电话另一端的人 .
「我快到了 . 」空有点匆忙的声音应著 .
「是吗 ? 」
「嗯 , 我看见你们了 . 我在对面 . 」
我和优一起四处张望 , 「在哪 ? 我看不见你 . 优也看不见 .」
「我就在 ... 」
呀 , 我看见了 , 他向我挥了挥手 .
突然 ...
『咇!!』尖锐刺耳的刹车声 , 像是车痕践在神经线上 . 其可怕程度令全场静止 , 都望著那里 .
『澎!!』身体被抛飞 , 然後倒在几米之外 .
「哇 !! 撞到了 ?! 」
「什麽事 ?! 」
「哇 !! 很多血 !! 」
「叫救护车呀 !! 找人报警呀 !! 」
身边一时间变得嘈杂 , 什麽声音也听不见 , 雨声被完全遮掩 . 我望著眼前的一幕 , 久久不能反应 .
眼前的空突然一下子不见了 .
慢慢身边的人围起来 , 我站在圈外 , 我想走进圈内 . 但是 ... 双脚走不动 , 也叫不出声音 .
我很想走进去 , 但没有人愿意让路 , 大家就是围著这里 , 不断的大叫 , 尖叫 ...
优先回复过来 , 拉著我 , 粗鲁的推开旁人 , 很多人被他推跌了 . 但他并不在乎 , 只是更用力的推开挡路的人 .
男的女的 , 老的幼的 , 全不在乎,　总之挡著的就推开 , 话也不说一句 . 在进到圈中间时 , 优停下了 .
大概旁人也知道我们是认识吧 , 没有再做什麽 , 只是看著我们 .
我呆呆的踏到空身边 . 「空 ? 」
很多血 ... 很多血 ... 整个世界像变了红色似的 ... 除了红色 , 什麽也再看不见了 .
我蹲下身子望著他 , 「空 ? 」
他为什麽不应我 ? 睡著了吗 ? 呃 ? 空 ?
我轻轻的推他 , 「空 , 你应我一下 ... 空 ... 」
他的眼颤抖著打开 , 望了我一眼 , 然後再望望怀中的小黑猫 . 艰难的把它递到我面前 , 「幸好它 ... 没事 ... 」
我把它接过 , 「嗯 ... 」
我望著空 , 空望著我 . 我们的世界只有彼此 , 对不对 ? 一切都很宁静 , 静得我不觉得出了事 .
「空 , 起来了 . 我们回学校了 . 」我伸手去拉他 .
空也的确把手递给我 , 那双染满血的手 . 「我 ... 」
我把小猫随手丢开 , 用力去拉起空 , 「我们走了 , 别再躺著 . 」
被我硬拉起的空没有用力 , 把我也跘倒了 . 然後软软的躺在我怀内 . 他抱歉的望著自己双腿 , 「我似乎 ... 走不动了 ...
            」
我笑了 , 却不知是雨还是什麽 , 我视线一片蒙糊 , 双眼明明睁得很大 , 却怎样也看不清楚 . 「我背你好了 . 」
优这时用力地拉我的肩 , 「悦 !! 要把空送去医院呀 !! 」
我望了他一眼 , 不过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表情 , 只见优倒退了几步 . 没再敢上前 . 他身後的人也不约而同的退了 .
我回望空 , 微笑 .「你要去医院哦 , 来我们上车 ... 」我把他抱起 .
望见不远处那辆车 , 还有身边那慌乱的司机 . 我向他笑了一下 , 他却跌倒在别人身上 .
我左右的望了一下 , 「车呢 ? 」
没有人答我 , 我举步向医院的方向 . 「空 , 我们要去医院了 , 你抱紧哦 , 别掉下去 . 」
空一直笑著 , 手伸到我脸上 . 「原来 ... 血也很衬你呢 ... 悦 . 」
「我知道 , 但你也不用把血抹到我脸上吧 ? 很腥呢 . 」
空把我的头轻按 , 他没有半点力 , 但我会意的低下头 .
他艰难的把两唇接合 , 我把头弯得更低 , 让他做他想做的事 .
他吻我 , 我再也走不动 , 跌倒在地上 . 他压在我身上 , 深深的吻我 , 每个动作也是如此的缓慢 , 且费力 .
他像是在用一生的力气来成就这一个吻 .
血不断从他口中流出 , 源源不绝的流进我嘴进 , 我一滴也不敢漏掉 . 那就像是他的生命似的 ...
「悦 ... 或许这是最後一次了 . 我已经流进你体内 ... 我会陪著你到永远的 ... 我真的很爱你 . 」他离开了一点 ,
            好让他能说话 .
望著那顺著他嘴巴滑下的血 , 我舔了又舔 , 血总是不止的 .
望著努力的我 , 空只是淡然一笑 .「坚强如你 , 就算天倒下 , 也没问题吧 . 」
我笑了 , 「也许吧 . 」
「不要也许 ... 你一定的 ... 代我活下去 , 我还有很多事未试过 , 很多东西未看过 . 」
望著他嘴巴 , 若有似无的开合 , 我点头 , 「好 , 我一定没问题的 . 你会在我身边直到永远吧 . 」
「嗯 ... 我会 . 」
雨中我们紧拥著 , 没有人敢上前来打扰 , 但是 ... 救护车却一直未到 .
「空 , 我爱你 , 我也确知你爱我 . 我很开心 , 也感到很满足 . 」
空的呼吸愈来愈辛苦 , 他皱著眉头 , 「我 ... 也是 ... 此生也 ... 无憾了 . 虽然短了一点 , 但 ...
            似乎也够了 . 」
他急促的喘著气 .
「真是没救了吗 ? 其实你伤得不重 . 」
「对呢 ... 不重 ... 」
「我的悦 ... 」他的手抚著我的脸 , 「我 ... 我 ... 」
「你什麽 ? 」
他没有再说下去 , 只是望著我 , 留下那个眼神 , 慢慢合上双眼 . 倒在我怀中 .
原本在大雨中 , 我们的体温都已经偏低 , 但是 ... 似乎他的体温流失得特别快 .
我不知道雨原来就很大 , 还是那一刻才开始大 . 我只是突然感觉到雨在我背上的力度 .
身边本来就这麽嘈杂的吗 ? 还是所有人也是刚才才说话 ? 突然我双耳能听见外界的声音 .
优是一开始就站在那里的吗 ? 还是他刚刚才走到那位子 ? 我突然知道身边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