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儿?”
“你想干什么?”索千秋终于警惕起来。
“你们有婚约的吧?并且她就在京城。”
索千秋对衣宏博出其不意的攻势感到震惊,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难以接近!不,是别人根本不敢接近他!
索千秋努力保持往常的镇定,识时务地直接问:“你有什么要求?只要放过他们一家,我都可以答应。”
虽然索千秋很爽快,可宏博没有向他解释自己不是那种小人,没意思。并且他派人监视索千秋,也难怪当事人要怀疑。他只说:“随便问问而已,我不会伤害她的。至于要求么,就当是我对你的请求吧。你必须在宏靖和我之间,选择一个人做你的情人。当然,如果你选择我的话,那就只需要冒充。”
索千秋匪夷所思地干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是喜欢动脑筋吗?”
索千秋附和着一笑,“宏博,你是条金环蛇,美丽而又危险。”
“哼,是吗?头一次有人这么说我。”
“怎么,不高兴了?”
“没什么不高兴,也没什么高兴。”
“宏博,你知道金环蛇还有一个土名吗?”
宏博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去看索千秋那泛着异彩的眼睛。
索千秋接着说道:“它叫做「忍耐」。”
“忍耐?”
“对,为了爱,它忍耐一切。”
看着宏博附和的一笑,索千秋一本正经地说道:“宏博,我爱你。”
“我也爱你。”
“哈哈哈……我可是说真的!”
宏博再一次沉默了,不管是真是假,都没有关系。索千秋可不大愿意看他老这么冷冰冰的。明明是两个人,两个不是仇人的人,为什么要像只有一个人时那样一声不吭?他于是闲扯一句:“你是不是还在等别的什么人?”
为了奖励他敏锐的洞察力,宏博如实作答:“是太医。”
“太医?”索千秋有些迷惑:“宏妙的身体还不见好转吗?”
“更糟了。”好简短的回答,却给人一种不造作的明快。越是这样,索千秋对他越有兴趣,几乎是没缘由的。
他叹道:“你还真是省口水。我去看看宏妙究竟怎么样了。”
宏博跟着索千秋一同走进房间,若无其事地说道:“似乎是失忆了,还呕吐不止。”
“失忆?”索千秋来到床边看看宏妙,问:“宏妙,还认得我吗?”
宏妙迷离的眼睛愣愣地看着他,毫无反应。看来宏博的感觉是对的。可他怎么会突然失忆呢?
“千杏和太医就快到了,到时候也许就真相大白了。”
索千秋沉下脸来,严肃地分析说:“你刚才问我和宏靖,莫非你已经知道是宏靖所为?”
“我认为他是故意把你支开的。不过有些细节,我还不明白。”
说话间,千杏已领着四大神医来到了宏妙的卧房。这时,只听千杏一声尖叫,一条蛇!又出现在宏妙的床上!紫幽幽的眼睛带着阴气,还咝咝地朝着宏妙吐着开叉的信子。
索千秋伸手,一下将它拧成两段。这时他才注意到,宏博的一个手腕肿起一大片,他忙询问是怎么弄的。
“方才被一条青蛇咬了一口,不知不觉就肿起来了。”
“青蛇?幸好没毒,否则后果……”说到一半,索千秋的思绪就转到别的地方去了,他想不通为什么这里会有蛇出现,所幸千杏和太医们帮助他弄清楚了。
千杏见宏妙已换了衣服,便问七王爷是否为宏妙换了床单,回答是忘了换。床单,对!就是这上面有问题!索千秋掀开被子,什么异常的情况也没有。当太医用手分开宏妙双腿的一刹那,那一大片殷红像利箭一样刺入双眼——那个部位……那伤应该是在极隐秘的地方了。
太医向衣宏博作揖道:“回禀王爷,安亲王榻上屡屡有蛇出现,很可能是他身上带有一种叫做「蛇蟪」的诱饵,能引百蛇聚食。”
宏博半信半疑地辩解道:“可是本王并未在十三弟身上发现什么诱饵啊。”
“请恕下官斗胆——王爷怎未注意这伤口的位置?这一部位用来安置一颗小小的药丸还是绰绰有余的。”
在太医说出“诱饵”二字时,宏博就已经猜到了,只是他不希望如自己所料,不期太医还是将他的希望粉碎了。他只好问:“那现在有什么办法可以将它取出?”
在一旁的索千秋双眉紧锁,似乎知道这件事情不好办。他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流了这么多血,想必那诱饵已经深入,随便动手怕会闹出人命。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开膛破肚。”
“不行。”没有说出原因,宏博的态度却很坚决。不重的语气已达到了逼人的境地。
“七爷,以我四人之力缝合切口,绝无痕迹,请王爷放心。”
“我不是担心这个。自己的弟弟,再怎么面目全非也终究是弟弟。可他太虚弱,若再失血,只怕性命不保。”
索千秋恍然大悟,一拍宏博的肩,说道:“有我索千秋在一旁护住他的血脉,包他渡过鬼门关!”四位太医异口同声,请求宏博准许索千秋助他四人一臂之力,挽救宏妙。看他们如此恳切,宏博沉沉地点下了头。
虽然索千秋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但衣宏博依旧担心他们会遇到麻烦,或者有什么失误。直到两个时辰之后,张太医从房里探出头来,满面堆笑,宏博那颗悬着的心才算有了着落。
时间已是黄昏,宏博设宴款待这五人,酒过三旬,四位太医都起身告辞,只留下索千秋与宏博对饮。
索千秋将樽中清酒一口喝干,冲对面支着手肘闭目养神的宏博问道:“你不舒服吗?还是喝了这点酒就醉了?”
宏博这才懒懒地睁开眼睛,淡然一笑:“美酒配英雄,我又不是英雄。”
“不,你有心事,所以特别容易醉。”
“嗤——”宏博笑了,从未有过的阴森的笑,却把索千秋整个魂都引了过去。
宏博把头压得很低,如同将要钻进地里。索千秋觉得他在哭,那无形的哭泣将他击得七零八落,他在等待宏博的泪,等待崩溃。宏博却没有哭,是那样轻描淡写地说:“我有心事?自己的弟弟失忆,不认得我这个皇兄了,我都无动于衷,我能有什么心事?你……不送我回家吗?然后,你回靖王府。”
猝不及防索千秋已然起身,抢走了他唇间的余温,并环住了他的腰。
“想干什么?”宏博抓住索千秋的衣襟,却没有生气,他只是暗笑,自己是不是漏看了一个伪君子?在酒后下手,实在呆得可以,所以他不是。
索千秋却似乎有些生气,他说:“你今晚可不太聪明。”
“哦?”
“你回弘王府,我回靖王府,那宏妙由谁保护?”
“倘若我不在宏妙身边,你只消在宏靖身边寸步不离,这个大患由你看着,其他的刺客还能逃出安王府的重重包围吗?”
索千秋撇嘴一笑,赞叹道:“果然妙计!在下送王爷一程。”说着,他扶起坐着的宏博,两人一同出了安王府。
“王爷,索大人回来了。”
没在意传话的是哪个小厮,衣宏靖对他带来的消息倒颇有兴趣:这臭老头总算知道回来了!让我为你等了一整天,瞧着吧,有你好看的!想着,他狡然一笑,窜上了外边的屋檐,鼓足了气朝索千秋大喊:“奶——娘——!”
不知为何,索千秋听宏博这么调笑自己就不在意,而换成衣宏靖,他就分外计较。大概,这让他想起了这个称号的始作俑者是谁吧?加上这小子三番两次加害宏妙,其手段之毒辣,让索千秋对这张年轻妄为的脸委实没有好感。索千秋爱理不理地抬起头望望衣宏靖,问:“你不在屋子里,爬到屋顶上做什么?”
“等奶娘共进晚餐呀!”衣宏靖说着,从屋顶上一跃而下,乐呵呵地说道:“奶娘出去一整天了,想必也饿了吧?”
哼,索千秋皮笑肉不笑地想:任你是个什么鸿门宴我都不怕,因为——“我已经吃过了。”
果然,衣宏靖一念前还春光灿烂的脸霎时变了颜色,一副计划落空的失落与狼狈相。他喃喃地嘀咕:“你已经吃过了……你身上有酒味,还有……菖兰的味道。”说到这里的时候,宏靖有些激动和惊讶,他猛转头,对着索千秋问:“你和什么人一起喝酒?”
他似乎已经可以猜到那个人是谁:菖兰是宏博所钟爱的花卉,有火焰般飘逸灵动的色彩,兰花一样纤细的绿叶,还有沁人心脾的芬芳,可谓国色天香。而弘王府与廷尉府每日访客甚多,是两个是非之地,与菖兰格格不入,宏妙因此就煞费苦心地在自己院子里种植了好些菖兰,时节一到,凡入那座菖兰围绕着的八角亭的人,身上都会多少染上一些香气。宏妙已被自己打伤,不可能出现在那里,剩下的,能在他府中自作主张、喧宾夺主的,就是宏博这个可怕的男子了!想到和索千秋在一起的可能是宏博,衣宏靖感到从未有过的心惊肉跳:七皇兄该不会已经知道什么了吧?呸呸呸!怕他做什么?我是衣宏靖呀!连皇上都站在我这边!
看他一个人愣在那里,索千秋丁点儿也没觉察到宏靖在想些什么,他只是故意表现出一种回味无穷的模样,冲宏靖笑道:“要说天下风流人物,非「冷于冰」莫属。托靖王爷福,尽兴而归了。”
什么?冷于冰?果然是他!这个人面兽心的大恶棍!教弟无方也就不和他计较了,竟连他自己也打起千秋的主意来!可怜千秋他好管闲事,爱逞英雄,八成中了他的美人计!
意识到自己看上的是怎样一个人人追抢的宝贝,衣宏靖觉得应该是时候考虑一下捍卫奶娘的计划了。他需要召集几个称心的小厮帮忙出主意,而且不能让索千秋知道。他于是打发索千秋去睡觉:“既然已经吃过了,那就早些回房歇着吧。”
索千秋觉得里面有问题,夸张地皱眉:“不会吧?这么早就让我睡觉?你还没吃饭吧?还是让我陪你吃吧。请——”索千秋做了个手势,衣宏靖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不会吧?是他自己说要陪我?不管这么多了,既然进去,那就要他好看!
一进宴厅就闻到扑鼻而来的食物的香味,不闻还好,一闻到之后,索千秋就觉得自己走了这么一段路之后,肚子好像又空空如也了。他也不客气就走过去,衣宏靖迅速将手伸向索千秋身后的坐椅,似要抽掉它,说时迟那时快,索千秋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瞅准位置便一屁股坐在了上面,并满意地对着失手的移宏靖笑笑。
哪知这衣宏靖非但没有丝毫沮丧的表情,反而爆发出一阵肆意的狂笑,笑得前仰后合,拊掌捧腹。索千秋心中有了数,自己必定被耍了,一起立,果然,凳面粘在屁股上,拿不下来了。看他这层光景,衣宏靖兴奋异常,满面红光:“索千秋啊索千秋,你也有失算的时候啊!”
索千秋没说话,干脆坐下开吃。谁知这第一道菜就令他咸得发慌,急急忙忙舀了一勺汤来冲冲淡,殊不知这是个连环计,汤也是一样咸得没个边,喝得他是直冒冷汗。索千秋没辙了,抓过小酒壶就往嘴里灌,灌下去还马上喷了出来——这哪是人喝的?一股子的尿味!士可忍,孰不可忍?直等着他冲进别的房间喝水的衣宏靖恐怕要失望了,因为索千秋经过这番味觉摧残之后仍然监守阵地,坐在原位不动不摇。
这可把衣宏靖急坏了,随即的,他灵机一动,有了法子:既然索千秋不愿走出这间屋子,那我不是可以走出去吗?说干就干,衣宏靖跨门而出,那要命的索千秋倒也像不散的阴魂一样,撕了下摆跟他出来了,问道:“上哪儿去?”
衣宏靖有些心虚地笑道:“我……我洗澡去可不可以啊?”
“一起去。”
“啊?”衣宏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臭老头不会是开玩笑的吧?连我洗澡也不回避?
索千秋也正怕他不肯,戏谑地笑道:“我想证实一下你到底是男是女。”
“你说什么!”衣宏靖敢发誓,自己绝没听过比这更侮辱他尊严的话了——有人怀疑他是女人?
索千秋漫不经心地解释说:“都说最毒妇人心,可我就是不明白,如果你是男的,为什么也会那么毒?”
“奶……娘……”衣宏靖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阴森森的字,然后大义凛然地一拍胸脯,说:“没听过「无毒不丈夫」吗?一起洗就一起洗!我脱给你看看清楚!”
载着一肚子怨气,衣宏靖拉上索千秋跑出宴厅就跳进了王府后段的悬液泉——一个即使在冬季也暖气腾腾的宝地。
只听水中稀哩哗啦一串动作,衣宏靖随后站立起来,将他男子的性征展示给索千秋:“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清楚!我是男的!”
索千秋忍住笑,朝四周望望:幸好没有别人,否则他十六王爷的面子往哪里搁?索千秋满不在乎地对那东西瞟了一眼,不屑地说道:“尺寸不够吧?”
“你!”这一下子可真把宏靖气得肠子都青了,忍不住狠狠地朝索千秋脸上就是一巴掌:“那你还要多大啊!信不信我插死你!”
索千秋满不正经地挑挑眉毛,笑道:“就凭你?你要敢那么做,我就一屁股夹死你!”
“我……”衣宏靖还想反驳什么,却气鼓鼓地钻回水中,什么也没说。水温变得异常灼热,把他的脸都烘熟了。真讨厌,真讨厌,为什么认识这个家伙以后就总是占不了上风?我那个明明不小嘛……他是故意气我的!哼!我的辉煌战绩就要被改写了吗?不行,一定要让他败给我!
想着想着,衣宏靖十指交叉着握在一起,猛地朝水中一击,顿时水花奔流,直冲泉岸。如一把宝剑划破巨岩,似一道长虹跨越天际,温泉中的水潮汛一般席卷过索千秋扔在上面的衣物,被冲出一大路,没了踪影。
索千秋趟过去,是啼笑皆非,“好你个衣宏靖!想让我上去裸奔,吓死你府里的姑娘,然后我也羞愧而死是吧?信不信我把你的衣服也……”
未等他说完,衣宏靖急忙抢过自己的衣裳往身上一套,及时地做好了防护措施,嚷嚷道:“本王的名字也是你这厮随便叫的吗?叫王爷!叫祖宗!”
“好、好、好,我的小祖宗——”索千秋突然一脸阴沉地吊起眼珠子盯着对方,慢条斯理地说道:“帮我把衣服拿回来好吗?”
“不——好——!”衣宏靖的态度很坚决。也是,哪有这么便宜就让惹了他的人不丢丑的事?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落地有声的男音,浑厚而又霸道,这声音的主人那没有一丝赘肉的肩膀逼得不能再近,衣宏靖慌了神,连忙挣扎。从来没有人,能让他连故做镇定的勇气都没有,这个人……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不……不要!”死死抓住自己被剥掉,并且即将被扔出去的衣衫,衣宏靖大声抗议。几乎同时,他和索千秋都发觉岸上多了两个女人——伺候十六王爷沐浴的婢女。她们……在看抱在一起的他们?
“哇啊!混蛋!快把我放开!”衣宏靖觉得在下人面前真是丢脸丢到家了,找个机会非把她们“喀嚓”掉。
令人瞠目结舌的情况发生了!只见索千秋二话不说,从泉中直站起来,朝岸边趟过去,引得那对婢女惊叫不止,羞于面对。直到衣宏靖朝她们喝了一声:“还不快滚!”那两人才落荒而逃。
衣宏靖不悦地质问他的“奶娘”:“你什么意思?明目张胆,成何体统!”
索千秋笑得有些随便,说:“王爷也会顾到「体统」二字吗?不是你要我裸奔的吗?”
衣宏靖气不打一处: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他恨得直咬牙:“好……你爱奔就去奔吧!”
“那也要拉你一起上,怎么能只我一人颜面扫地?我可还是要脸的。”索千秋说着,将手里那湿透的锦衣抛出了老远。
“不要啊!”衣宏靖绝望的急叫间,索千秋的手已经依傍在他身下。衣宏靖猛地一跳,连连将拳头扫向索千秋,都被死死地吃在掌心,抽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