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几次的追逐与极至,当我们以为自己已到了临界点的同时,才双双把对方送上了天堂。
沉沉的躺在鹅毛绒的枕上,我们彼此轻喘著,沉静的夜,只有你我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是的,我听得见你的心跳,在十指紧扣的接触中,我窃取著你的讯息,而且贪婪得想要更多。在你轻抚著我的同时,我异常柔顺的将头缓缓靠了过去,在你的胸前,你将我紧紧圈住,在我额上落下一个最轻柔的吻──「睡吧!」
生命里,再没有任何一刻,比此更安稳,更平静。
也没有任何一刻,比此更令人不安与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我猜测著你可能已经入睡。
悄悄的拉开些许距离看著你,然而你彷佛在睡梦中有所感觉又将我拉了回来。
往上稍扬的黑浓眉毛,眉梢粗硬,有些过长的睫毛,深凝的狭长双眸,让人看了就很想吻的薄唇。
最喜欢你的下巴,很优美的线条。
然而,一切,都将在今晚结束。
没关系,我最爱的是你,无关其他。
除了爱情,其他都可抛开,我可以,我相信你也可以。
命运注定要让我们走上这条路。
将手伸到枕下,拿出了预藏好的工具──
一把刀。一个可以让我们解脱这里的东西。
拿起它,竟狠不下心来,迟迟不能下手。
就这样刺下吗?
就在我游移不定的同时──
你突然睁开了双眼!
分不清自己的心情是恐惧、慌张,还是庆幸。黑暗里,再度看见了你明亮的眼睛。
你就这麽注视著我,和那把刀。
「你要杀我?」
空气中又传来你的声音。不同於之前的柔和与轻声,如今,你的声音只剩下金属一般的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虽然有些慢,但我仍坚定的点了点头。以视决心。
「哈哈哈──」你毫无预警的大笑。「我,我最爱的人,在和我做完爱以後要杀了我!」
你的眼睛又好像回到之前那样,明亮的眼,痛得流出寂寞。
「杀了我!杀了我!」你像发了狂一样抓著我的手握刀逼近你。
你用力的将我拖下了床边,打房内的灯通通打了开来。「看著我!我要你看的清清楚楚──你要杀的人是谁!」
颤抖又哽咽的声音从你的嗓喉中流泄出,「是我!最爱你的我!」
「你狠得下心,你真的狠得下……」被你包围的双手,已被握痛得听见骨碎的声音。在某一瞬间,我还以为那是内心崩溃的声音。
突然,你像泄了气的皮球,垮下了肩膀,松了些握著我的手。「我居然……居然以为你是有一点在意我的……以为自己一点一点努力,就可以让你知道我……以为你要我抱你是心甘情愿的!」
你猛地抬起头,「结果最後才发现,原来──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剧烈的摇晃著我的肩。
──不!
我是心甘情愿的。真的。
「就这麽爱她吗?」你停下了,却紧握著我的肩。「所以绝对不能放过害死她的我?!」
「是不是!我要你告诉我是不是!」
此时的我,只能无声的望著你,以及你眼里无限的深暗。
我曾经无数次掉进那双黑色的漩涡,因为我总感觉到它吸引著我一步步堕入,那近乎深邃的世界。
喜欢吻你的眼睛,因为那让我暂时看不见你眼里深浅不一的忧郁。
有时候,我很庆幸它是带著不完美的愁。若然它是透彻水明的,我必将无限疯狂的恋著你。
那会令我下不了手。
虽然,对著你现在悲恸的眼睛,彷佛也一样困难。
或许,不管什麽样的眼──
只要是你,我就无法下手。一切只不过是我的藉口。
你无声的看著我。
「好!我现在就告诉你──是我害死了她,我联合应扬害死了陈琳!」
「我现在就在这,来杀我吧!」猛然,你又用力扯我的双手握著刀紧逼你的胸口。「杀我啊!我让你杀我!」
为什麽要亲口说。
就是不想听你亲口说,我怕我会承受不了。
「杀我吧,为你最爱的陈琳报仇。我知道你会的──」你有些松开握著我的手,但仍不放开。「就好像,我知道你会永远恨我一样。」
「哈哈,你恨我,你恨我!」你毫无忌惮,狂肆的大笑。凄怆的笑声响斥著有些空荡的房间。
──不。
我不恨你。
为什麽你不懂呢?
你害了琳,我又何尝不是呢?
一切起因皆在我。
不过我知道──你终是会懂的。
我会在杀了你之後随你离去,不再恋生。
当你的灵魂脱离肉体,在空中相遇我时,你会知道我的爱。我愿随你而去,这世界没有了你,我也不会恋栈。
你等著我回应。
那一刻,我知道我们都太苦了,苦到不能再承受一丝的震盪。就让彼此解脱吧──
一刀刺下之後,我们就能在另一个世界再相聚。
再无犹豫,坚定的往你左胸没入最完美的礼物。
带领我们离开这悲苦世界的最佳礼物。
那一瞬间,在刀刺入你左胸的瞬间──
你却已然有些悲苦的笑了。
彷佛写著,我们注定纠缠下去了。
不懂。
只能拔出沾满著鲜血的匕首。
有著你的血啊,马上就要融入我体内的红海。
我们即将永远在一起,再没有什麽能将我们分开。只有我们纯粹的爱,可以来去你我之间。
那一刹那,我想起了以前你对我说过的──「你知道我的,你死,我也死!」
德威,如今我也可以理直气壮的对你说了。
「不!Jay!」
「秦叔快进来!快!!」
原本以为已拒绝再出声的你,发出了最声嘶力竭,带著慌张恐惧的声音。
德威,为什麽喊……
难道你不明白吗,这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不要让我再活了。
没有你的世界,一切也是枉然。
56
曾经,我亲手扼杀了一段感情。
如今我才发现,它根本没有死──那个人没有死,感情也没有死。
多荒谬。为了已死的亲人报仇杀了自己最爱的人,却是最後才知道,亲人还活著。
德威,我欠你的,根本还不了。一辈子都还不了。
然而,即使这样,我仍迫切的想见到你,想靠近你,在此时此刻,或是──
每分每刻。
我给过你什麽?痛苦?快乐?
我想前者比後者必定多过很多很多。
但有一项东西,我确定它已毫无保留的全给了你──
爱情。
从我体内狠狠抽出,赤裸裸的展现在你面前。
原本就是属於你的,现在只想用生命来作陪衬。
那一刻,血光交错的夜晚,我以为我们可以带著爱存在於另一个世界,永不回头。
终究,我们还是到不了。
你选择让我留下。
而我,也在刺入你左胸的那一刻起,无心的将你留下。
留下又有什麽用?
我们离得那麽远。远到我抬头看著天空,都无法想像这是也笼罩著你的天空。
那麽广阔,飘邈,一望无尽。怎麽可能,我看到了它的尽头,却还是看不到你。
一直在我身边的你,最後还是要放弃了。
放弃我这样一个让你那麽不快乐的人。
再也没有赎罪的机会。
你的父亲,对我的父亲。或是──
我对於你。
以为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各自──重新开始。
没办法了,既不能在一起,只好静静守候。
我不能死,我要待在这个世界,那麽,偶尔还会传来你的消息。
此亦足以。
然後随著时间的流逝,应该就能忘却对方吧?
起码在刚刚以前,我都是这麽以为。
就在应锋碰触我的瞬间,我才像个傻瓜一样恍然大悟──
怎麽可能忘得了……
对你的回忆是渗到骨里血里的深刻。
就算把身体撕裂也不能散去的那种烙印。
那时我才明白──
爱情让人忘了时间。
时间却不能让人忘记爱情。
德威,你呢?
那一晚,就靠在客厅的墙边,狼狈的睡去。
到底在想什麽,我自己也不知道。
只知道,心里满满的,都是一个人……
一个注定一生牵扯不清的人。
再醒来,已是第二天十点钟。
「早啊!」
笑得好像往常一样,温和得发出光的应锋。
他在厨房弄著早餐,听见我的脚步声就探出了头跟我说话。
「捷,等等就好──你先坐会儿!」
我胡乱点了个头,走到餐桌坐了下来。
睡了一觉,精神好的多,心也平静了下来。
应锋,就我们好好的谈一次吧。
最後一次。
待他端出一道道的早点,坐定在我对面。
我将桌上刚趁他在忙时写好的字条,静静的移到他面前──
【我们分开吧。】
对你,对我都好。
他看见了,却反常的分文不动。
然後,过了很久,他才徐徐开口:「捷,对不起。我昨晚不该那样,我,我太急了。我太爱你了!对不起,我──」
他用靠在桌上的双手紧抓著自己的头发,像是惩罚似的扯个不停。「原谅我!求你了……不要离开!」
看他这样我连忙过去制止他。
他抬起颓然的眼看著我,我缓缓的摇了头。
放开他的手,我伸去桌上的字条,翻到字条的背面──
【我心里有著一个人,忘不了的人。】
有些了草的字,却花了我最久的时间才写完。
「谁?是谁?陈琳?陈德威?」他霍地一声站起,抓了我的手。「是他对不对,陈德威?!」
我挣扎著用力挣脱了他。
站在一旁,我用眼神直直的注视他。
顿时,他的态度软了下来。
「捷,不要,永远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他的脸带著悲痛往我靠来。
「不论什麽,我全都道歉。我会对你好的,真的。」他靠了近,用最温柔的语气。「给我机会吧!捷。你不能连机会都不给我,我会死的!」
「求你了……」
(你会对我好?)
「会,我会──从我一看到你,就想对你好!」
(即使──我不爱你?)
一时间,我看了他的脸染上最阴沉的黯淡。
拒绝我吧!拒绝我这个残忍的人!
应锋,不要再理我了……
「会,我会对你好──」他轻缓的伸手抱住我,「即使你不爱我。」
我可以感受到他的手在颤抖。
我的心,也发颤了起来。
他温暖的身子逐渐紧贴著我的。就好像在某个海滩的夜晚,他无言的心跳一声一声撞击著我的理智。
为什麽呢,应锋?
没有结果的,这段感情。我们能做的最好的,就是及早放手。
否则我们必将後悔。
阳光移动了位置,一大片光线透过阳台一一撒了进来。
那一刻的你,沐浴在金黄色的光彩,将话不急不缓的传入我耳中──
「我的爱,会连你不爱我的部分一起补足。」
──我的爱,会连你不爱我的部分一起补足……
应锋……
当时,我所能做的,只是将手往前伸,僵硬的回抱你。再不能多出任何反应。
57
爱情像是一只猫
当你发现它的时候
它不是已经悄悄走过 便是已经躺在你怀里
叮当叮当──
「小捷,你帮忙开一下!我忙不过来!」
才刚打开一条缝,就听见小薇的声音。
「恭喜恭喜!」
一看是正活蹦乱跳的小薇,後头还站著笑得有些深意的李园。
开了门,两位意料中的贵客也自动登堂入室。
一进来,小薇就将脸凑到我面前,「恭喜啊!」
看著她从一进来就笑得不知所云的脸,我完全摸不著头绪。
「哈哈!庆祝你跟锋哥终於言归於好啊──」然後她转了头过去。「锋哥,你说对不对?」
在厨房正忙得不可开支的应锋居然耳尖的听到,然後回头给了一个傻傻的微笑。
「看他幸福的咧!」李园边入座边东张西望。「整个屋子的气氛也不一样了嘛!」
哪不一样了?
在我看起来……
完-全-一-样……||||
「阿呀,捷哥你这就不懂了。你不知道你失踪的那几个月,这里成了什麽样!」
小薇夸张的形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住这的人欠了多少钱,倒了别人多少会呢!」
我勾起嘴角,有些不信的笑著。
应锋那时落魄是落魄,但那样说也太离谱了。
「後,我就知道你会不信──」她有些落寞的低下她的小脸。「早知道,我就怕下来存证!」
「要你非信不可!」
她又转身指著她哥的鼻子骂。「哥,都是你啦!你是警察那时候怎麽没想到要拍照存证以备将来审查?」
审,审查什麽啊……= =
李园看了我,给我一个莫可奈何的表情。
对她这个宝贝妹妹,他从来都没有任何办法。
看小薇那副懊悔的脸,嘴噘得跟什麽似的。
我连忙在她面前摆摆手说,(我信,我信。)
别闹了,再给她坚持下去。八成又要做出什麽离谱的事。
这丫头有时候闹起来倒跟俞乐那小子一样疯。
大概都是年轻人吧!
想到俞乐,这小伙近来的举止也越来越怪异,比之前几个月还扯。
连俞妈也向我问起他反常的原因了。
我倒好,自认为俞乐的第一好友兼大哥,那时候也「哑」口无言了。
我只知道,大概跟那什麽管天的有关。其馀的,一概不知。
不是我不管朋友死活,实在是俞乐他不愿跟我说,见了我又是一副失魂落魄,憔悴到极点的模样。
我要问,看了他那副可怜样,倒也问不出口了。
不行,下次再看到他,定要将他抓来好好盘问。再这麽下去,他没憋出病,我都要憋出病了。
正在神游,却听见李园的声音,「小尹?小尹?」
推著我的肩,我连忙回神。「应锋说他煮好了,叫我们过去。走吧!」
是了,也差不多了。
「嘿嘿。」小薇又在一旁发出怪里怪气的声音。「尹捷一定是在想锋哥想得出神了吧!」
边说边朝应锋那笑去。
应锋那家伙依旧是傻傻的笑著。
怎麽,从刚刚到现在,他就这麽一个一号表情啊。都不知道要换换。
「哈哈──」李园看了也不禁笑了。「之前我来还有点担心。不过现在依我看──你们八成是好得差不多了。不然应锋也不会总那麽傻笑。」
「小尹啊,你可要注意,他再这麽傻笑,是不是连这里──」李园指著大脑的位置。「也变傻了。」
「哈哈。」一旁的小薇爆笑出声。很没形象的挂在李园身上笑著。
坐著的应锋只是有些呆呆的对著我搔了搔头,还是一副傻样。
我倒好,哭笑不得。
这几个礼拜来,跟应锋的生活不能说没有进展。
他对我是很好了,看他这样,我也不再像之前一样偏跟他作对。能配合著他的,我倒也尽量配合。
反正他白天还要去应氏上班,待在家里的时间倒挺有限的。
就晚上那几个小时,他要做什麽,我尽量顺著他的意。
後来我也发现,他就是这样一个单纯的人,就这样的生活,他就满意了。
好几个晚上,他在阳台拥著我,对我说──
「就这样,我希望就这样跟你过一辈子。」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内容也大概就是如此。
顶多再来一条。「小捷,我想听你说说话。」
当然,人的欲望永远也填不满。
过了一阵子,他也开始要求那,要求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