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屋檐————小麦猪

“这样……”听完冯清的叙述，季南若有所思。“他是Gay？”
“不知道。”冯清点了支烟，淡漠的吸了两口。
自冯清眼中，季南惊异於有别以往的情绪流动。
因为冯清特殊的背景，他的身边从不缺少女人、或者男人。冷淡、嘲讽，这几乎成为冯清眼里不变的两种底色。
可是今天，季南觉得有一层薄薄的暖意覆盖以往的青灰。

“言，你说……同性恋是天生的还是後天也能形成？”
季南话一出口，惯常优雅的陈言也差点把刚入口的茶水喷出来。“你怎麽了？”陈言拿出纸巾擦拭水迹，笑意难掩。
“哎，我随便问好不好，大惊小怪。”
“你是因为最近频繁的相亲而对女人产生抵触情绪，还是因为我和冯清对你长久以来的荼毒而扭转性取向了？”
“不是我行不行啊？”陈言偶尔的不正经还真是无法忍受，季南哭笑不得的瞪他一眼。
“两者皆有吧……依我的观点，其实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对同性的倾慕元素，只看你是否遇到对的人。”
“嗯……”似乎在思考陈言的话，季南有意无意的应了一声，视线凝固的茶杯中，漂浮有柔绿的细叶。清水清茶中似乎看得到蓝筝的眼睛。
“你没事吧？”
“啊，没……可能真的是相亲的事情让我头昏脑胀。”
“有没有合意的？”
季南摊手道：“好像政治联姻一样，见的人一准是千金大小姐，‘食之无味’。”
陈言微笑，季南有心事他怎会看不出，只是不想多问，因季南处事一向分寸得当。

（2.3）
把大提琴放回原位，弦的震动在琴腔内激起一阵共鸣。
没有语言，他可以靠音乐说话，大提琴的苍凉乐音是他的心灵独白。
熟练扎好长发，冯清带上琴房的门离开。
他并未察觉有一双眼睛在追随他的步伐。

冯清，终於让我找到你，这回你休想从我身边跑开……

两年前的那场帮派械斗，黎晨不会忘记初见冯清，他被一夥人围堵，却镇静如常。
他是最年轻的，却又是最冷酷的。黑如墨色的眼睛，四溅的鲜血映入，瞬间便被吞噬。
那年，黎晨17岁，冯清，也不过19岁。

直到冯清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黎晨方收回视线，记忆也暂告一段落。
何时，他能让那双眼睛映入自己的影子，而不是无边无际弥漫的烟雾。

第三章

季南推开校长室的门，低低喊了一声舅舅。
“叫的这麽不情愿啊……”何须文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抬起头来。“说吧，有什麽事情求我？”
按理说，亲舅舅是大学校长无疑是在学校有了呼风唤雨的能力，偏偏季南不领这个情，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主动登门。
“学校是不是要开除一名叫蓝筝的学生，我来是替他求情。”
“什麽，你怎麽会和那种人扯上关系？”何须文刚刚还挂在脸上的笑容变作严肃。“小南，你太乱来了！”
“舅舅，事情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原来蓝筝那日与肖宁纠缠，不慎将胸卡遗落，未曾料到肖宁竟然将胸卡寄到学校，要求学校开除蓝筝，否则就以维坦大学学生在外从事不良职业为名把此事捅大。

“这件事情舅舅帮你解决不是问题，但你要清楚自己的本分，不要乱来。”
舅舅对自己一向宠爱，很少讲重话，因此今天的话季南听来格外刺耳。难道真的对蓝筝的事情太过热心？可是当听说蓝筝出事之後的那种焦急不安到现在还不能完全从心头去除。
胡思乱想的来到教务处，甚至顾不得礼貌就推门而入。於是蓝筝苍白无助的神情像钉子一样刺进眼里，教导主任的羞辱却并没有因为季南到来而停止。

之後季南的行为足以让所有人跌破眼镜，他以一种冷漠而强硬的口气传达了校长的意思，随後不由分说地把蓝筝带了出来。以前，季南再怎麽随性，也不会像今天这样让教务主任颜面扫地。

走出教务处，阳光瞬间洒下来，眼前豁然开朗。还没来得及说话，蓝筝竟独自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蓝筝，你等等。”
完全不理会季南，蓝筝的步子放得更快。
“你跑什麽，没听到我叫你。”一股无名火蹿了上来，季南冲上去一下挡在蓝筝面前。 “现在你知道我是什麽人了，你满意了吧？”蓝筝抬起眼睛，用挑衅的目光盯住季南。
“那天晚上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你也不必说这种话激我。”反正情绪已经失控，索性让它到底。
“你知道？可为什麽……”蓝筝别过脸去，好不容易撑起来的骄傲那麽轻易的碎了满地。“为什麽……你一定要出现在我最狼狈的时候……你以你的高高在上，来看别人对我的羞辱麽……”
“蓝筝，我是那样的人吗？”
“难道不是吗？在你来之前，教导主任他可以极尽的羞辱我；而你闯进来，可以不留情面的奚落他，带我离开……你好当你的救世主，来看一个卑微的人一次次接受你的帮助……”
“你够了没有！收起你可怜的自尊吧，你的那些清高能帮你什麽，除了让你疏远朋友，封闭自己，它帮你做了什麽！……而你，又了解我什麽？”季南一把抓住蓝筝的手，把他的身体扳向自己。“蓝筝，你看看我的眼睛，它什麽时候高高在上了？除了我帮助你的诚心，你能读出它自傲吗！”
蓝筝拗不过季南，整个人面对著他，一滴晶莹的泪从脸上倏的滑落。懦弱的眼泪啊，在这个时候又不争气的掉落了，不敢去看季南的眼睛，蓝筝想要别过脸去。
而那滴泪直直掉进季南心里，让他的愤怒瞬间融化。“对不起，蓝筝，我只是希望你可以明白，我是真心地想要帮你……而我，也绝不是你想的那种贵公子……”
季南的软言软语化作一缕一缕的和风吹进蓝筝的心底，委屈、不甘、愤怒……全被那和风包裹、分解……变成越来越小的尘埃……蓝筝很想，在这一刻很想靠那个怀抱再近一些，由他来承载他的懦弱无助。
可是，季南突然放开他的手，而身後传来冯清的声音：“怎麽样？”
季南一贯的摊手加微笑，冯清於是了然。
不过看冯清的样子，季南忍不住问道：“那他……”
“废了。”简单的两个字，带著不屑。
“你啊……”季南轻叹口气，转而对蓝筝道：“今天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简单的说过几句话，季南朝学院深处走去，不经意的时候，他又感受到冯清眼底那层淡淡的温柔，是因为蓝筝吗？而刚才他和蓝筝激动的交谈似乎在心里留下一个未竟的结局，不知为何，空荡荡的。他讨厌被别人冠以贵公子这样的封号，可蓝筝的话又在他心里埋下一丝困惑，是否他真的在不经意中流露出了优越感……

突然发现自己是特别喜欢写对话的人，怀疑自己言情小说看得太多。每次修改文章都会删去很多对话，可能因为我本人就很废话吧~

“今天是冯清送你回来的吧？”
“啊……嗯。”
“其实想一想，我们生活的圈子还真是小，兜兜转转大家就都认识了。”
蓝筝轻柔的笑了笑，张林真是容易快乐的人。
“蓝，你看看，这两张画哪张好？”
“小晴又给你来信了？”
“是啊，所以回信的时候我打算寄给她一幅画！你看看，到底哪张好！”
孩子气的满足和幸福。蓝筝叹口气，其实张林比他好很多，不管怎麽说家里还有个甜美的未婚妻时时刻刻在关心他……不像自己，走到哪里都是孤零零一个人。
“蓝？你怎麽了？”
”啊，没有。”蓝筝笑了笑低头去看画，垂下的长睫毛打出一层平和的浅影。
“蓝，你长得真好看，连我也想追你了。”
“得了，你敢把这话对小晴说？”蓝筝又好气又好笑。
“哎，我说真的，蓝，你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了？”张林突然直起身子凑近蓝筝：“而且，喜欢男生到底……是一种什麽样的感觉啊？”
喜欢的人？蓝筝心下一紧，伸手推开张林道：“大晚上又开始没正经，什麽不明白，梦里找你的小晴问！”
“不是，蓝，我不开玩笑……男生也好，女生也好，你总要留个人在身边……大学毕业，我想我就会和小晴结婚，到那时候没人照顾你怎麽行啊。”
“我就那麽没用，一定要别人照顾才能过活？”
“不……”
“我知道你为我担忧……”蓝筝截住张林没说完的话：“不过感情的事也不能想来便来的，反正都等了二十几年，无所谓继续下去……我相信会有那麽一个人的……”
蓝筝虽然是微笑著说话，可看得张林心里恻然。“好，那我就豁出去陪著你，你一日找不到我就不结婚。”
“我可不敢，到时候小晴提著菜刀来逼我，那就坏了……”
熏黄的灯光投影在窗上，屋里传来欢乐的笑声。因为年轻，所以不怕辛苦，所以还有时间等待……

（3.3）
接到陈言电话，张林一下课便赶了过去。
“唉，真是不公平，你的办公室比我住的地方还大呢！”
“说起来，你还是第一次上来我的办公室。”
“而且，我才知道原来你是策划部经理，害我刚才看到你办公室外的牌子吓了一跳。”
陈言含笑递给张林一个纸袋“看看吧，a little surprise！”
有点疑惑的接过来，打开，竟是一叠钞票。
“你的一张画稿被采用，这是酬劳。”快乐和悲伤都明显的写在脸上，看到他因为惊喜而慢慢变红的双颊，陈言感到少有的满足。
“什麽a little surprise，简直就是big big
surprise！”张林简直就是跳起来一把搂住陈言，像对待所有铁哥们似的在陈言背上使劲拍了两拍。
除了徐培，已经很久不曾接触男人的胸膛，而张林的拥抱犹如火的热情，却自然的不掺杂丝毫欲望……心头一丝动容，几乎下意识要去伸手回抱张林。
“呦，工作时间打得这麽火热？”徐培靠在门口，用食指轻轻叩了两下门。“怎麽也不记得关门哪？”
“是你啊。”张林松开手臂，陈言就站起身，以惯有的波澜不惊开口；“找我有事？”
“谁呀，不介绍我们认识认识？”徐培倚在门口，朝张林似笑非笑的扬了扬下巴。
“别闹了，他是季南的同学。”
“那你怕什麽呀，既然是小南的朋友就更要认识了？”徐培说著径直走向房间中央，伸出手在张林面前。“你好，我是徐培。”
“你好。”张林握住徐培伸出的手。
唇角漫过一丝笑意，徐培微眯起眼睛打量张林，细眉细眼，倒是很精致的五官。

张林隐隐觉出气氛的不对，於是大大方方和陈言聊了几句就告辞了，留下那两个人在办公室里。
“陈言……”
“有什麽事晚上再说吧，我约了季南。”
“那好……”
陈言一向疏於和别人争吵，心情不好多半就选择沈默，徐培深谙这点，所以没有多说。

“和大嫂吵架啊？”
对季南的话不置可否，陈言只管静静的喝著杯中清凉的薄荷酒。
“都在一起这麽久了，到底什麽事啊，第三者？”
“算了吧……”陈言轻笑：“在一起久了，没什麽波澜的生活反而比较容易被破坏……有没有第三者不是重点……”
季南也不说话，只是慵懒的笑笑。
就像他和冯清，和陈言，彼此仅互为倾听者。只因他们不需别人的意见，他们都自有分寸。

11-20
回到家已是凌晨两点锺，陈言按亮廊灯，倚在门口。
橘色的灯晕织成一片柔美的光华，家，他和徐培的家，脉脉的温情漫上心头，陈言叹了口气。
和徐培在一起，失掉原来的依傍而有了这新的归属，而现在的一切又是否将伴他终老，陈言不敢想。
三年前，他还有大把的气力和家里人争，和偏见、和敌视争……生活一旦如今日的安稳，反而害怕改变和破坏……
陈言也不知道为何无缘无故想到这些，但他明白他离开这里、离开徐培，就是真的一无所有。
洗过澡，把疲惫的身体丢在床上，还来不及沈浸床的柔软，徐培的手已轻轻搂住他。
“言……对不起……”声音疲惫。
“我吵醒你了？”陈言温柔的把手覆盖到徐培的手上，“很晚了，睡吧。”
“言，你知道的，我只有你……”
陈言觉得鼻子一阵发酸，他把身体朝徐培凑了凑，更紧的贴住那个熟悉的怀抱。“培，你之於我，意义相同……”
那之後，两个人都沈默下来，这样什麽都不做，仅仅相依相偎的情形，当他们同居後，少了，也远了。所以虽然清醒，却没有人愿意破坏此刻的气氛，因为他们不清楚是不是还可以这样紧紧相偎到永远。

（3.4）
离开家似乎已经很久，当初的坚持还是被动摇。看著茶茶恬美的睡脸，蓝筝禁不住想起家乡的弟妹。
轻柔的为茶茶掖好被角，蓝筝站起身。
“你对小孩子还真得很细心，难怪茶茶喜欢你。”季南不知何时站到蓝筝背後，一双眼睛含笑望他。
避开那道坦白的目光，蓝筝熄掉台灯，“出去说吧。”

季南端了茶点在桌上，对蓝筝道：“辛苦了，本来让你做家教，结果好像保姆也一并做起来。”
“茶茶很可爱，比起我的弟妹不知省心多少。”蓝筝站在落地窗前看夜景，白天清晰可见的群山变作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答应教季南的外甥女钢琴，没想到会留在这座乡间别墅过夜，和茶茶、和季南。
“我表姐也真是的，说走就走，害得你回不去家，”季南走到蓝筝旁边，递给他茶点“看什麽那麽专心？”
“没有……”蓝筝轻轻笑著回头，季南离他很近，心里面既紧张也有浅浅的欢喜。“这里有点像我的家……茶茶也让我想到弟妹……”
“多好啊，享受田园风光，兄弟姐妹成群……”
“不是你想的……”
“你想说其实我不了解……其实你也不了解独生子的悲哀，看看小茶茶，天天陪伴她的就是钢琴、电视、还有玩具，虽然周围有山山水水，没人陪也不能放她出去玩……所以看到你，家里多了新鲜面孔，就特别开心。”
蓝筝看著季南有点寂寞却并不感伤的神情，心中泛起的涟漪不停不断的扩大著，心海因为季南而无法风平浪静。
“所以，你的生活也好，我的也一样，各有各的欢喜悲哀，不要总盯住别人的幸福而忽略自己的……还有，那天你说我的话，我仔细想过了……可能我真的不由自主流露了优越感，但是你要相信我对朋友的心是诚的。”
惊异的，季南迎接了一个柔软的身体，蓝筝轻轻的抱住他。
“这是我们表达感谢的方式……”蓝筝贴在季南的胸口轻轻说。“我，还有张林，因为遇见你，遇见陈言……虽然顾及著自尊心……其实我们都心怀感激……真得谢谢……”
这样的拥抱，这样温软的身体，季南就算再怎麽努力也没有办法找到那种对待哥们的感觉。准确的形容，应该是……心动……从来没有过的──心动……
季南被自己的想法著实吓了一大跳，而当他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也竟拥住那纤细的腰身……
蓝筝忽然松开季南，脱离开掌心那令人依赖的温暖。他扬起眼睛，在季南的脸颊落下一个薄薄的吻“特别是我……要谢谢你……”
甚至不敢看季南一眼，蓝筝就跑开了，留下季南错愕的独自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