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屋檐————小麦猪

他的思绪还定格在蓝筝吻他的瞬间，而那个吻带著一种柔软，慢慢扩大，最後竟如火一般烧烫了季南。

 

合上眼，睁开眼，夜色如漆。睡不著，季南索性直身坐起来。
想想自己也活了二十几年，正儿八经的恋爱一次没有，所以爸妈才忙不迭的给他安排相亲。他季南怎麽可能缺少女人，如果真想要的话……问题的关键在於，他要的是女人吗？即便是有陈言、冯清这般朋友，却从没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倒是蓝筝一脚踏进到自己的领域，好多事情颠覆了，要从头开始思考。
他需要时间。包括以他的方式去证明那个吻的含义。

 

为什麽要逃走呢？在他的面前等待接纳或拒绝不是更好？可他没有勇气，模模糊糊就已弥足深陷，如果想爱一个人，速度就会失控。
来不及为迈出第一步感到喜悦，蓝筝陷入深深的懊恼。他怎会如此冲动的？
蓝筝从不觉得季南会喜欢同性，所以那个吻有没有可能被当作友谊的证明？也许季南根本不在意，一觉醒来依然交往如常。
可能吗？蓝筝你不要骗自己了！把头塞在枕头下面，心绪烦乱，一切只能等待明早决定。

 

然而次日清晨，冯清及堂妹冯溪意外到来。
“不在家里，不在陈言那里，又没和我哥一起，不用说你肯定在这儿。”
“还是小溪你了解我。”季南随意搭住冯溪肩膀，状似亲昵。
“得啦，你少跟我套近乎，找你野餐的好不好，让我一路追到这里。怎麽样，去不去？”
“喂喂，你怎麽说风就是雨的，刚进门屁股还没坐热就要出去？”
“季南，你给我少废话，去是不去？”冯溪手脚极利落的，用手抵住他脖颈“威吓”道。
看二人嬉闹，冯清也不去理会，反正是从小折腾到大的朋友。
手刚要去拿摊在桌上的杂志，却定在空气中。

 

昨夜失眠，如不是外面的吵闹，蓝筝恐怕还要继续睡下去。然他这一出来，对到冯清惊异的眼光，同时还看到季南和个女子的嬉闹。
“蓝筝？”
听到冯清的话，季南慌慌推开冯溪起身。可他这没头没脑的一站，非但没能缓解此刻自身尴尬，倒把昨晚的一幕顿时掀到眼前，季南只觉脸上肌肉紧绷，只能暗自祈祷千万不要红起来。
“这位是……”冯溪倒是很无所谓的样子开口，似乎也察觉不到季南的尴尬。
之後，季南也不知自己到底说了些什麽，只看见冯溪走到蓝筝面前招呼：“原来是小茶茶的老师啊！我叫冯溪，是那个家夥的堂妹，季南的女朋友！认识你很高兴！”说著还要和蓝筝握手。
“小溪，别闹了，既然这边还有事，野餐改日。”
“蓝筝也一起去咯，大家四个人不更好吗？”不明白哥哥因何变了脸色，冯溪自顾自转脸对著蓝筝说话：“来握个手大家就是朋友了，一起去玩吧？”
蓝筝握了握冯溪的手，淡淡道：“我还要帮茶茶上课，你们去玩吧。”
蓝筝的话让季南心里一坠，他张了张口，分明想说自己也留下来，可话到嘴边却突然改了口。
“那你和小溪去吧，有你在，我懒得和她耗时间。”冯清道。
“你以为我愿意对著你那张千年不化的冰山脸，有季南，我才不要你陪！。”
冯清摇手，意思是说你自便好了，不要再烦我。

 

商量的结果就是季南和冯溪去爬山野餐，留下冯清和蓝筝看家照顾茶茶。
这样的选择说不上的别扭，把表姐的家和孩子丢下不管，自己跑去玩？可是让他单独再和蓝筝相处一整天，他真的不敢保证会不会发生离谱的事情。
他是做事谨慎的人，必须把思考清楚放在首位。

 

午饭很迟，安排茶茶睡下已经三点多锺。
可以和小孩自在愉快的相处，对同龄人却少言寡语。偏偏今日碰到个性沈默的冯清，空气一味的安静下来。
“你喜欢小孩？”倒是由冯清率先发话。
“嗯。”蓝筝点点头，视线却凝在窗外。“要下雨的样子。”
“今天必须赶回去吗？”
“等季南回来再说吧。”蓝筝离开窗边，挑冯清右面的位子坐下来“之前都没有好好谢你……”
冯清摇头“没什麽，在外理应凡事小心。”
“嗯。”蓝筝轻轻一笑来弥补他的不善言谈。
低垂的眼目，微微扬起的细薄唇角，怎就如一缕轻烟似的，虽美却飘忽。蓝筝的笑分明笑进冯清心里，於是失神的想要多留片刻。
客厅再次陷入到静默之中。而外面的云低低压下来，似乎预示著一场风雨的来袭。

 

天色暗淡，似乎要下雨。匆忙赶到张林的住处已是晚上六点多锺。
“不好意思，有些公事耽搁了。”
“没关系，快进来。”
“今天就不进去了，你把画稿直接给我就好。”
“哪里有这样的待客之道，到了门口都不肯进去坐坐，是不是嫌我的家小啊？”张林顽皮的笑笑：“行了，耽误不了多长时间，你还没进过我家，怎麽也要喝杯茶的！”
“好吧。”陈言叹口气，笑了。

 

和张林的投契不亚於和季南，本来准备坐一下便离开的，可是两个人从国画聊到油画，从写意谈到工笔……竟不觉时间流逝。
“这张照片是我和蓝筝刚上中学的时候拍的，还是小毛头呢！”
“这个啊，这就是我的弟妹们，很可爱吧……”
聊著聊著话题慢慢扯远，张林翻出自己的影集给陈言看。
“她是……”影集的最後，是张林同一个女孩的合影。照片上的张林笑容明媚，眼睛里灼灼闪耀著幸福的光彩；而那个女孩则娴静的依在他身旁，脸上同样安然的幸福让四周景物都屏息微笑。
“她啊？”张林用手撂撂额前的头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是我的未婚妻，如果不是出来上学，恐怕早就结婚了。”
“哦，原来……”虽说心里早就猜出几分，不过话从张林口中说出来，陈言还是有些无措，也不知该说什麽话了。
“怎麽，太意外了？我们那边结婚都很早，所以像我这个年纪还跑出来上大学……家里人其实都不很赞成的。不过，还好阿晴她支持我。”
说到未婚妻，张林很高兴，谈笑间连嘴巴里小小的虎牙也似乎都在发光。忽然之间的怅然，陈言觉得自己快要笑不出来。自己是同性恋，说不在意那是骗人的，孤单的感觉还是会时不时地袭来，比如现在。
一阵闷雷突然滚过，轰轰的响声落得很低，陈言不由周身一抖。要下雨吗？

 

雨就那样突然瓢泼似的下起来，发狠样的，似乎是憋了一肚子的气不散不痛快。
“鬼天气！”没注意到陈言的异样，张林放下手中的相册跑去关窗子。“住在这里每每下雨都会觉得这房子要塌掉。”说话间又是一连串的电闪雷鸣。
“陈言，你没事吧？”转头看到陈言的脸，竟有几分苍白。
“没什麽，我……我要走了。”说著慌慌起身。
“喂，下这麽大的雨怎麽走，要走也要等雨小一点啊。”张林拦到陈言跟前。“待会再走，我去弄点吃的，刚才光顾说话了。”
接下来的一个响雷淹没了陈言的回答，而陈言也就那样的面对张林颤抖了一下，他清秀的脸上现出从没有过的无助表情。
如果放在平时，遇到男生怕打雷，张林必定会大肆嘲笑一番，可彼时看著陈言……
“你，怕打雷？”问的认真。
陈言自嘲而苦涩的牵动嘴角，说不出话。
张林就这样对著陈言，在他眼里的陈言没有一刻不是完美而理性的，所以此刻他大大的意外却并不知道要如何开口说话，与此同时，一丝微妙难言的情绪爬上张林心头，是什麽？说不清楚……
“轰……”巨响之後，明亮的屋子顿时漆黑一片……
而就在这个时候，张林觉得自己的呼吸猛地窒了一下……陈言扑上来，像个孩子似的冲进他的怀抱，双手紧紧地搂在他的腰上……
他在颤抖……这是张林最鲜明的感觉，看去素来坚强的陈言竟会在他的怀里抖的这麽厉害。
“陈言，到底出了什麽事，你怎麽？”张林听不出，其实他自己的声音也在抖动。“没关系，这里电路不稳，一会就亮了……那个，放心，我在这里，没关系……”张林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麽，他只是在尽己所能的安慰陈言，他亦伸出手搂住陈言的身体，轻轻抚摸他的脊背。那是男人的身体，当手接触的时刻张林清楚感觉到那种不一样，不过，好像并不讨厌……是种特别的，在某个时候，很坚强甚至是更加坚强的支撑感……
渐渐的，身体的颤抖不再强烈，陈言静静的靠著张林，有一刻，他的心像是无风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静而深远的滑向记忆深处……那些年少时不快乐的回忆让他脆弱，却并非下一刻心跳加速的缘由。
贴著张林的胸口，感受到有力的心跳声，如此蓬勃的青春。
皮肤和皮肤之间相隔了单薄的衬衫，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让那软软的布料与皮肤产生摩擦，酥酥的痒……陈言知道他身体的某个部位开始有了反应……

 

雨势见小，电却一直没有来。黑暗中静静相依的两个人，时间在他们周围放慢了脚步。
欲望渐渐消失，脑子里全是劈劈啪啪的雨声，那种喧闹反而变作一种及至的宁静，让陈言不再感到惶恐。
“对不起……”恍恍惚惚，张林听到陈言的声音，辽远如同来自天外。
“你听到吗？我们的心跳保持著同样的节拍……”陈言虽是轻轻，但一字一顿说道。
“咚、咚、咚……”张林感觉到那紧紧跟随自己心跳的另外一个人的生命律动，如此清晰又如此默契。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拥抱一个男人而舍不得放开手。

 

“我该走了。”倒是陈言主动离开张林的怀抱“让你看到我这狼狈的样子……”
随著陈言身体离开，温暖也被带走，张林感到胸口忽然吹过一阵凉风，而这也让他霎时间清醒过来。“雨，还没停……”最後的几个字低不可闻，张林莫名紧张。
“没什麽，我有车。”陈言背向他，回答得很轻。
“要是再打雷怎麽办？”
“不会了……”
“你怎麽知道，我送你。”言语竟是忽然的肯定。
陈言没有拒绝。

 

车子开进水里有刷刷的响声，路灯让打湿车窗的雨氤氲成琉璃光影。
“你会开车？”
“小瞧我啊，不过没开过你这麽好的车。”一样开玩笑，少了往日的爽朗平添几分温柔。
陈言笑了，舒服的把头向後背靠了靠，像小孩子喜欢往母亲怀里钻而寻找安全感。

 

Loving You　Loving you is easy cos`you`re beautiful……No one else can make me feel
The colours that you bring　Stay with me while we grow old And we will live each
day in springtime ……

 

“我到了，你把车子开回去吧。”
“不用麻烦，我打车就好。”
“天气这麽差，哪那麽容易打到车，你就别客气了。”陈言拉开车门，又忽然转回头道：“今天真是谢谢你……Bye！”
刚下车脚几乎还没落地，胳膊就被狠狠攫住，同时一把伞也撑过头顶。
“你到底跑哪里去了！这种天气，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是徐培愤怒焦急的声音。
“我没事……你先放开。”
“你干嘛？”觉察到陈言的不自然，徐培加重手上的力气“有病啊，你躲什麽！”
“行了，有什麽事情进去再说。”
“你到底怎麽了？车也不开进去？”
话音刚落，张林打开车门走出来。他径直到徐培跟前：“对不起，他一直在我那儿，因为雨太大实在赶不回来。”
“张林，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回去。”
“没关系，才这麽点雨，我帮你解释清楚。”
“你们一唱一和的这麽热闹，要不要进屋继续啊。”徐培眯起眼睛，唇角泛起一丝冷笑。“我说呢，原来是有人陪著，这下打雷什麽的都应该不怕了吧……”
“徐培，你说够没有。”“张林，不好意思，我先进去了。”
没有等任何人说话，陈言推开铁门就朝里面走去，他的脚步飞快，踩的水花乱溅。
“陈言，你等等！”徐培顾不得再和张林说什麽，转身去追陈言。
望著雨中一前一後两个身影，张林此刻便全明白了。不过他竟不觉得意外，反而一切都顺理成章。只不过，他同时意识到自己……是否被卷进陈言和徐培的圈子里了……而他为什麽没有感到厌恶……

 

“陈言，你别走，我们话还没说清楚！”
“够了，徐培，我不想和你吵架，让我静静！”
“凭什麽你要安静我就得保持沈默，你在外面和别的男人享乐，我在大雨里为你担惊受怕！陈言，你拍拍自己的良心，我徐培为谁做到过这一步！”
“那我呢？”陈言终於回头，习惯温柔的眼睛变得愤怒：“两个人一起生活谁没有付出过，走到今天你同我计较这些？”
“那小子呢，你拿出自己的薪水给他，倒真以为我不知道？”
“你！”
“被我揭穿所以恼羞成怒了吧！”徐培露出一抹冷笑，有力的大手瞬间攫住陈言肩膀。“你休想离开我……骗我，更别做梦了！”

 

寒意涌上陈言的背脊，彻骨的冷。这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徐培吗？他和这个男人一起生活了三年……突然之间，既定全部被打翻，陈言一阵晕眩。
他们和世俗争、和家里斗……那样相依相偎的彼此支撑著走到今天；可是却忘记了和自己和时间的漫长磨合……他们之间也从没有第三者的出现……
“徐培，我想我们两个人都需要冷静，你放开手。”
“你去哪儿？这个时候你去哪儿！你要找那个小子？是不是他根本就没走！”
“这都与你无关，拿开你的手！”陈言已经完完全全的混乱了，他一字一顿的说出这些话，完全不理会徐培即将失控的情绪。
“好……好……”徐培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加重力道，他狭长的双目传递出摄人的占有欲望……

 

承受著压制身体的肆虐，陈言只有让眼泪自眼角无声滑落。他有多久没哭过了……多久了……
今夜是他残存梦想的破灭，他曾不顾一切争取的幸福撒落满地，面目可憎。
“我要把别人从你心里挤出去……你只有我，陈言，只有我……你记住……”浑浊粗重的呼吸淹没了陈言痛苦的呻吟声，徐培拼命的抽插，几乎把他的身体撕碎。

 

雨还在下……然陈言的耳朵已听不到那令人惊惧的雷声，没有什麽比此刻的绝望更加可怕……

 

***
第N次挂断手机，张林颓然倒在床上。
“林，到底出什麽事了？”蓝筝一回来就看到张林拿了电话坐立不安，终於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什麽。”张林只是摇头：“蓝，你快睡吧，折腾了两天明儿还有课呢！”
“你这样子……”
“真没事儿，你放心吧！”张林做出一个笑脸，挥挥手催蓝筝去睡觉。
怎麽会没有事情，张林的那点脾气，蓝筝还不清楚。芝麻绿豆大的事都藏不住的他，今天到底怎麽了？

 

张林也奇怪，从陈言家出来，他的心就一直高悬著没放下过。
徐培的眼神如刀般冷利、充满破坏性……他担心陈言，真的，很担心。
电话一遍一遍的打过去，没有关机、没有人接听……
有一个瞬间，他甚至想过回陈言那里看看。因为蓝筝，他了解同性恋之间极强的占有欲望，从徐培的眼睛里他看得到！

 

次日 名伶广告公司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