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侍 第一部——涵轩

作者:涵轩  录入:12-29

「是呀,皇上……」
……
反对,如潮水般四面八方齐涌而来。
「不入虎穴,焉的虎子! 」
「那也不用皇上亲自去呀。」
「放心,朕没有那麽容易就被抓到。」
「可是……」
将云示意他们不必再说了,他意以决。
「那皇上带多少侍卫一同前往? 」
「一个也不带,只有乐姬与我同去。」
「哎呀,皇上怎可如此轻率,异族人不可信,况且此女还是海宁的降兵。」
将云要做的事,没有人可以更改。
海宁国都,虹靳。
将云与乐姬微服混入虹靳城。
虹靳里的异域人很多,各种发色肤色的人都有。市集边有不少红头发的商人在向路人兜售各种商品。美丽的波斯舞娘扭动著雪白纤细的小蛮腰在街边卖艺,她们雪肤碧眼,露出小肚脐引得不少人驻足观看; 金发蓝眼的波斯商人热情地向路人推销华美的波斯地毯和华光可鉴的银器,操著简单的汉语跟买家讨价还价;不时有漆黑如炭的昆仑奴扛著巨大的缸穿过闹市不费吹灰之力。
「虹靳的街道依然繁华。」将云道。
「以前更繁华,这两年皇帝简直荒唐得不成样子,四处搜罗美女,闹得百姓民愤四起,怨声载道。很多异族人都不敢来虹靳做生意了,一是交不起税一是怕朝廷强取豪夺。」
将云的下意识在街上寻找,什麽样的发色都有,唯独没有银头发的人。这个发现让将云的心情变得很不错。
独一无二的感觉吧!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袭银发格外显眼,它像一道流星转瞬即逝,消失在街道转角处。
几乎是下意识地,将云分开人群加快脚步追上去,他──想捕捉那道银光,这种冲动和欲望是如此的强烈,强烈得让他心跳加快,血液沸腾。
二十年来不曾经历过的躁动。一种发至内心深处的,无法竭制的东西在汹涌膨湃,激荡起一层又一层的狂澜。
能不能不要问理由?!
他也不想深究,不想寻根到底。
美丽,总是存在於隔著一层时。
「公子……怎麽了……」乐姬连忙跟上去。
那银光似乎是有意捉弄他,引他穿街过巷,让他可以看到,感受到,却就是捉不到。
「公子,你在找什麽? 」
强压下心浮气躁,将云沈声道「采臣! 」
「我哥?他也在城内麽? 」乐姬心惊肉跳,采臣在此现身,说明他已经知道将云的行踪,他会不会去告发?一但将云被捉……
後面的事,她连想都不敢想。
「他在引我去一个地方。」
「啊?哪里? 」
将云唇角浮现出一个迷人的微笑「也许,是地狱。」
乐姬跳起来,她不明白将云脸上的期待与兴奋从何而来,他难道不知道他现在的危险处境?他走的每一步都可能是一个陷井,一个万劫不赴的深渊。危险就在眼前,为什麽他还能如此从容。
她跟著将云穿过鳞次栉比的巷道。积压的忧虑终於到达爆发的临界。她陡然停步,死死抓住将云的衣袖「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让你前进一步。」
得到的回答是铁一般冷硬。「无论如何,我都要去。」然後语气突然变得很轻,很淡「怕,你就先走吧。」
那道银光终於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将云停在一个破破烂烂的院子外,为跟丢了采臣而懊恼不已。
「哥把你引到寒异家门口了。他想做什麽?想把寒异举荐给你,还是要孙扬诛杀你?」乐姬惊疑不定。
「寒异?」将云微眯起眼,在脑中搜索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
左丞右相,与采臣齐名的寒异!
「寒异是堂堂丞相,就算归隐也不致於落魄於此吧。」
「哥说这叫『大隐隐於市』。况且谁规定高人都得躲在深山老林里吃草根树皮?寒异这人最大爱好就是要吃尽天下美食,和看美女,让他躲在山里,还不如刀杀了他来得痛快。」
「好个『大隐隐於市』,这位奇才可真叫人期待。」将云刚要敲门「门上连把锁也没有……你们也不敲门?」
「寒书呆家徒四壁,哪个笨贼瞎了眼才会来偷他。」乐姬嘻嘻笑,「我们还是想别的法子进去吧,通常它都不太结实,在寒异的那票朋友中,没人会做走大门或敲门这种自找麻烦的事,万一不小心把门板敲掉了,就等著寒异花一个上午的时间跟你理论吧。」
正说著,就见一精壮大汉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过来,向著那打了无数补丁的围墙撞去。巨响伴随著土石乱飞,墙上硬生生被撞出个巨大的人形窟窿。
院子里传来阵阵惨叫「你这个笨蛋,刚砌好的墙又被你撞破了,我可是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才将你上次,上上次撞的洞补上。姓孙的,你今天非得给我个交待不可。」
「看到了吧?」 乐姬轻巧地跃过围墙,又是一声响。
「乐姬,你又踩到我身上了,难道你们就不会用走的吧?」哇哇大叫声不绝於耳。
将云考虑了一下,决定『入乡随俗』,他做了一件他平生想都没有想过,以前不曾做过,以後也不会去做的事──翻墙。
不太宽敞的院子里,乐姬正好踩在某人的背上,那人趴在地上,几乎要陷进地里一寸。一个看上去十分眼熟的壮汉站在一边咧著嘴傻笑。
将去想起来了,那不就是上次在落雁谷伏击他的刺客吗?他眼神一沈──采臣莫不是将他诱到刺客的巢穴!
「太久没有见到你,看!踩偏了半寸,我真是生疏了。」乐姬边说还边用脚在那人背上比画,「孙扬倒是越来越准了,那麽大一个窟窿!」
「那是当然,寒书呆在不在家都不会影响我的练习。」孙扬呵呵直乐。
「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寒异从地上爬进来,灰头土脸好不狼狈。他拍打身上的灰土,嘴里乱嚷嚷一气。
将云不动声色观察寒异,一张应该不算太难看的脸藏在一堆杂草一样的胡子里,乱蓬蓬的头发与胡子水天相连,纠缠得死去活来,难分彼此,甚至想一睹他嘴巴的庐山真面目都很困难。眼睛倒是特别的明亮,乍一看,真有点像是鸡窝里的两颗蛋。长衫早已洗得看不出是什麽颜色,领子袖口都有不同程度的污渍。鞋子破了,有一只脚趾头很是嚣张的伸出鞋外。
他,如此一个不拘小节,大大咧咧的男人,会是大名鼎鼎的寒丞相?说出来也没人会信。
「有客人到访,你们怎麽也不早说,还弄得我一身狼狈。」寒异一早就发现将云的存在,他身上那种与众不同的卓绝不凡,温和的神情很难掩盖眼中的咄咄逼人,像这样一个人很难让人突略他的存在。
冷眼旁观他们奇异的行为举止,冷静的脸上却连一丝惊讶失色也没有。
「喔!乐姬,你是不是在外面偷汉子?」孙扬叫起来。
「偷你个死人头!」乐姬赏了他一记锅贴。
「客人请进屋坐。」寒异道。
寒异的家里果如乐姬所言──家徒四壁。仅有的一个破柜子还缺了个脚,歪歪斜斜靠在一角,屋中央的桌子和两条凳子倒是很幸运地完好无损,却又积满了灰尘。
扔了满屋子的纸张象雪片一样,有些地方竟铺了足有一寸来厚。
国难当头,敌军压境……纸上的头八个字就引起了将云的兴趣。他弯下腰捡起几张。
不看还好,一看後将云为之动容。
这些显然是寒异上过的奏折,或慷慨陈词,或力陈时弊,或出谋划策……文辞优美激昂,字字珠玑,有如行云流水一般,寒异之才,略见一斑。
其中有一张纸上是上书请求海宁皇帝在落雁谷设伏兵,袭击月半大军,他所用的兵法战略让将云出了一身冷汗。
倘若海宁皇帝当真准了他的奏,月半真是凶多吉少。
但显然海宁皇帝没此眼界,寒异上奏无人回应,所以才有了後来他自行策划暗杀计划。
纸上清楚地写著整部计划,如何让孙扬埋伏在落雁谷中段最佳地点,以巨石击杀月半之君。天时地利人合,无一不在他的预算内,唯一没想到竟是采臣的半路杀出,让他的计划功亏一溃。几乎要忘记自己就是那个被诸杀的对象,将云微微颔首,暗自拍案叫绝。
将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眼中掠过一线杀机──此人若不能为我所用,必除之以绝後患。
「兄台高姓大名?」寒异问。
「鄙姓龙,名无常。」
「好名字。」寒异连连颔首。
「好在何处?」
「龙,王者之相;无常者,云也。」
闻言,将云心念一动,「寒公子应是个读书人,可为何公子家中不见一本书?」
寒异哈哈一笑「谁说没有,简直汗牛充栋。」
「哦?」
「不是在这里吗?」寒异拍拍肚皮。
「两个人怎麽一来就打哑谜?」孙扬怀疑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来扫去
「他是我与哥哥的另一个朋友孙扬。」
「力拔山,气盖世。在下已经见识过了。」将云冷笑。
「原来我这麽有名呀。」孙扬傻呵呵地笑著。
「采臣呢?采臣怎麽没有来?」寒异问。
「他没来吗?」乐姬不太相信,不正是采臣把将云引到这里来的吗?
「他不带你们来,你们又怎会来此?」寒异笑道。
正说著,院外一阵骚动。
「搜,看里面是不是藏有敌军奸细。」嘈杂声中有人高叫。
孙扬从窗子往外看了一下,惊叫起来「哪里来的这麽多官兵,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第七章 奇 智
院外一阵骚动。
「搜,看里面是不是藏有敌军奸细。」嘈杂声中有人高叫。
「糟了,我们中了哥的计,一定是他找来了官兵。」乐姬花容失色。
三双眼睛一齐看向将云,只见到他面沈如水,镇定非常。
「他们是来抓我们的,我们现在该怎麽办?」乐姬六神无主。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将云露出笑容。
「可是……」
「信不信我会法术,关键时候我就做法招来高人相助。」
乐姬忡忡然,从将云半真半假的表情中实在分不清他说这话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懂法术,有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本事。
寒异看样子并没打算帮忙,反倒是一副准备看好戏的神情。
官兵挤满了一院子,看来这次将云是插翅也难飞了。
「里面的人全部出来。」有人叫道。
「我们……」
「我们出去吧,让人家等太久就不好了。」将云大模大样地踱出去。
「据探子禀报,说这里有奸细,来人呀,把他们抓回去见官。」为首的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粗声粗气地道。
官兵一拥而上,乐姬已经准备好一场血战了。
「住手!」一声喝叱,一道银光。逼得官兵连退数步。
「什麽人如此大胆,竟敢阻止我们执行公务?」军官喝道。
采臣的目光冷冷扫过全场,令人不寒而栗「你还没有资格问我是谁。」
「原来是是采臣大人,真是失敬。」军官一见他那头纯银的长发立刻对他的身份了然於胸。
「哥。」乐姬终於明白为什麽将云有恃无恐,寒异坐壁上观了。
「采臣大人,此人是奸细,我们一定要拿他就办,请大人不要为难小的门。」军官神色冷硬,态度也很坚决。
采臣冷笑一声,他上前一步,在军官耳边低语一阵。军官表情立刻软化下来,连连称是。
「没想到采臣大人的耳语竟有如此效果,在下也想一试。」将云笑容可掬,也侧头在军官耳边说了两句。
「你不要跟著瞎胡闹。」采臣瞪他一眼,有警告之意。
军官刚才还一脸媚笑,转眼神色大变,「来人,将他拿下。」
「不是说不能抓他……」采臣话音未落,官兵们如狼似虎地扑上来,无数兵刃出人意料地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一脸震惊与愤怒「你们反了吗?!」
「差点被你骗过了。」军官冷笑。
「这怎麽回事?」不但是乐姬愣住了,连寒异与孙扬都看直了眼。
「不知该如何发落这个叛贼。」军官对将云毕恭毕敬的态度又让众人觉得不可思议。
难道他真的会法术?否则凶神恶煞的官兵怎会轻易受他调配,居然还倒戈相向囚了采臣。
将云笑呵呵地走到采臣身边,压低声音「让我抓到你了吧,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你下次能不能让我觉得更有挑战性一些。」
采臣一怔,几乎气炸了肺。这个家夥老是恩将仇报,他好心助他脱险,他却反咬他一口。
将云跟军官说了些什麽,军官马上放了采臣带领部下撤离。
直到院子里一个外人也没有时。
采臣恨不得破口大骂,他气冲冲地盯著将云,用眼光杀死他。
「我们进屋谈吧。」寒异把大家招呼进屋。
将云慢悠悠坐下来,「采臣,你还剩两次机会了哟。」
「你这个混蛋。」采臣咬牙切齿。
寒异的眼睛瞪得像鸽蛋,他大惊小怪地嚷嚷,「采臣在骂人呢,我居然听见采臣骂人混蛋,我不是在做梦吧。」
孙扬马上把眼睛瞪得像铜铃「我也听到了,听到采臣骂这位龙公子是混蛋。」
「偶尔被人骂骂其实也没什麽大不了的。」将云挖挖耳朵,「只是长这麽大还没人敢这样骂我,有点不习惯而以。」
「我们比你更不习惯,我认识采臣十几年了,都没有见过他这样恼羞成怒地骂过人,真是不公平。」寒异大感有趣。
「对呀,对呀,我也没见过,十几年来我一直以为采臣这人根本没脾气,今天龙公子三言两语就让采臣露出庐山真面目,真是厉害。」孙扬也是一脸惊喜。
只有乐姬笑不出来,她惴惴不安地偷瞧了将云一眼,见他并无恼色,这才将心稍稍放下一点。
她还是忍不住问「哥,你刚才跟狗官说了什麽,他才肯放人。」
采臣没好气地答道「我说他是皇上的新宠,眼线,受命来暗访乱党下落的。」
「什麽?查乱党查到我家来了?你是在指我是乱党吗?喂,你以後还要不要我有好日子过呀。」寒异不满地抗议。
「新宠?」乐姬简直没勇气正眼去瞧将云的脸色了,说将云是狗皇帝的新宠,以将云的心高气傲不知要发怎麽样的雷霆之怒呢。
「是吗?」将云不怒反喜,「那我们真算是心有灵犀了,我顺水推舟很权威地告诉那人说你兵败被俘後已然降敌,而我是专门受命来查办你的。」
「什麽?!!」异口同声。
采臣满面怒容,拍案而起「你怎可如此污蔑於我,你这不是要我背负千古骂名吗?」
「弃暗投明是智举,助纣为虐才要背负千古骂名。况且,」将云完全无视他怒火燎原,「你又何必那麽大火气!反正我们都是在骗人,而且是在骗同一个人,既然都是谎言你又何必当真?!」
他简直是故意在气采臣,「刚才若非我再次手下留情,你早就身首异处了。同样是骗坏人,你不入流的谎言很可能对你朋友的安危与清白造成威胁,可我不但救了自己还保全了你的朋友,很明显,我技高一筹。你现在是不是很崇拜我?要重新考虑我当初的提议?」
八成是气过头了,采臣反而冷静下来,他冷笑「我现在只希望用你的项上人头去换头功。」他手中多了一柄碧色软剑,迅雷闪电般直取将去项上人头。
这一剑完全是采臣一贯的作风──-稳,准,狠。
乐姬惊呼,她方寸大乱,奋不顾身地要去为将云挡去这必杀的一剑,她太清楚的是,凭她的速度是绝对不可能快过哥哥的剑。
寒异,孙扬大概也没料到有此一变,反射性站了起来。眼看将云就要血溅五步。
将云毫无畏色,坦然迎向剑锋。
他一定是疯了!!其他人脑中都想著这样的念头。
一柄要杀人的剑,一个要杀人的人却没有半点杀气。这不像采臣的为人,寒异胸中有几分了然了。
看来,这个男人的一双眼早已看透了采臣的心肝骨髓,所以他才敢如此不惧,如此坦然。但他仍需要有惊人的胆识,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份勇气用血肉之躯做赌注去面对一柄也许剑主人一念之差就刺入你心脏的利剑。寒异开始打心眼里赞赏起将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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