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人——雅仲

「洛普兰德侯爵，我不是这个意思…」曦尔一脸愮愮然。

「少爷！大事不妙了！」安霍然砰一声撞开门，房内的聿、姜及曦尔同时回头望向安。

「…安，我不是跟你说过，进房前要先…」聿不敢置信的蹙眉，这个人非得搞得天下大乱才行吗？

「黎欧．威斯特蓝率领旗下的灵偶前来攻打宅邸了！」安硬生生的截断聿未说完的话，而聿与曦尔闻此也无不愕然。

「是枭…洛普兰德侯爵，求求您！带我去见枭！说不定还可以阻止这场屠杀！」曦尔挣扎着爬起身，却又无力的滑落，姜一手撑住曦尔过分单薄的身子。

「求求您，我一定要…一定要见枭一面…」曦尔缓缓睁开双目，眸中尽是无助，聿则淡漠的偏开眼。

「波尔那，扶着曦尔少爷跟来！」聿冷然下令，便返身在安的带领下离开了房间，姜呼口气，转而向曦尔道：「太好了，少爷允许了。」

「嗯。」曦尔紧紧攀着姜的搀扶，偏过头来向姜牵起抹感激的虚弱笑靥。

戮人－－18

现在聿跟着安，已经赶到宅邸大门前的蜜黄石路，果不其然，是黎欧．威斯特蓝，与他身侧的下人，目测约略将近十馀人，正面对峙的则是凡得洛、诺尔及帕丁。

「少爷！」凡得洛见聿微喘着气奔驰而来，赶忙上前迎接并顺势护在聿的身前，凡得洛很明白，对方的目标是少爷。

「好久不见了，洛普兰德侯爵，看来您气色似乎不错呢。」黎欧讪笑，在看到凡得洛护住身后人的举动时，眸中却闪过一抹阴狠。

「托您的福。」聿不甘示弱的回应，当然也注意到了对方狠戾的目光，只是他不能明白。

确实，两方家族自他有记忆以来，便一直处于僵持不下的恶劣关系，但也不自于，会憎恶对方到像今天如此，正面对质的场面，因为双方家族的人都清楚知道，正面对上彼此，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竟然这样…那为什么黎欧．威斯特蓝会前来主动引爆战端？难道威斯特蓝家族，真的如此沉不住气了吗？

「聿．洛普兰德，想必您一定非常疑惑，为何我会来，为何我要挑起两家族间的战端，对吧？」黎欧的唇角，弯起一抹完美的弧线，朝向聿露出无害的浅笑，略过挡在聿身前的凡得洛，聿感到黎欧．威斯特蓝的视线，笔直的穿透过凡得洛的身躯而后注视着他。

那是道令人不寒而栗的视线。

「如果我说…我是为个人的仇恨而前来索命的话，洛普兰德侯爵能否相信我呢？」笑容不减，但眸中的犀利程度却微微提高几分。

「我不记得有以个人的身分与您结怨过，威斯特蓝伯爵。」此话不假，由于两方家族关系不好的原由，双方人马是宁可相互避讳会面，也不愿意正面遇上，徒增争执罢了。

这样的关系，他与黎欧根本连见上一面，都堪称困难，更遑论是以个人身分结怨？

「是啊，您是何其无辜，失去了兄长，而封闭内心的洛普兰德侯爵，您又怎能明白我失去一名爱人的痛苦？」黎欧的口吻一转，充满了悲伤与一丝的怨怼。

「威斯特蓝！」凡得洛咬牙切齿，竟在少爷面前提起英瑾大少爷，要是少爷他因此而回想起了什么的话…

「凡得洛，没关系了。」聿沉稳的声调从凡得洛身后响起，并缓步离开凡得洛的庇护，凡得洛不明所以。

「…少爷！难道您…」凡得洛的身子僵直了一瞬，未说完的话在聿返头颔首的动作下停滞。

「记忆…恢复了，凡得洛。」聿朝凡得洛牵动了下嘴角，低声接下凡得洛未完的话。

「…」凡得洛惊愕的无法应对，但聿却主动执起了凡得洛的双手，神情交织着落寞，但更多的是不舍与无可奈何…

「别为此感到忧虑，你现在已是我的唯一。」聿半掩眼帘，以轻柔的口吻说。或许他不需要世人所提倡的爱情或怜悯，但是他需要他，需要眼前这名叫凡得洛．南特的男人…这样的自己，究竟算是任性，亦或卑劣呢？聿于凡得洛的指间印下一吻。

自从自己回复了记忆后，潜意识比自己更快做出了抉择，他并不希望眼前的男人，因他重拾记忆而再度受伤。

如果拥有他是凡得洛最强的冀望，那么，他会将自己的心、沉重的身躯，一并交付给他，只要他愿意接收，他便能够将自己给他。

「在那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呢，洛普兰德侯爵，背对敌人可是相当危险的呢。」黎欧倏忽眯起双眸，示意枭发动攻势。

「少爷，小心！」凡得洛机敏的推倒聿，以自己的身体结实接下枭的侧踢。

「凡得洛！」聿扶着凡得洛撑在自己两侧的两臂，不由得担忧的惊喊出声。

「…我没事。」凡得洛略咬了下下唇而后松开，有点痛呢…看来，方才的少爷并不是梦境了？

凡得洛抚上聿的面颊，略微恍神，聿不明所以的注视着凡得洛，再低眸觑了眼于面颊上的那只手，然后，将自己小上许多的手，贴紧，凡得洛再度闪神了一会。

「少爷…如果这是一场梦，对我来说，也太残忍了一些。」凡得洛低笑，神情布满苦涩。

「不是梦，这并不是你梦境中的一部分，凡得洛。」聿拉执凡得洛的掌心于自己的胸口，覆上，让凡得洛感受至他心脏的鼓动。

「…啧，有够碍眼，戎！」黎欧低吼了声，只见被唤作戎的灵偶在回应黎欧叫唤的同时，他的身影，已然与黎欧的影子融为一体，成为黎欧脚下影子的一部分。

「凡得洛，快逃！」聿瞪大双瞳，使力想推开凡得洛，无奈凡得洛根本不为所动，只见黎欧腾跃，以势在必得的自满越来越接近他们…

「圜！」凡得洛垂眼，视线紧锁在自己身下的聿，左颈动脉上则散发出强烈的碧色光辉，一环冰柱状便围绕在凡得洛的上方，黎欧的身子明显一滞，不再跃近。

「戎。」黎欧制式化的叫唤脚下因树影摇动而显得斑驳的暮色人影。

「…」与黎欧早已同化的戎，很快便知悉主子要自己付诸的行动，戎蓦然从黎欧脚下现身，率先压低身子倾前，攻击悬浮在半空中的冰柱。

只闻被攻击的冰柱爆破一声，烟雾迷漫，也不见使冰柱的男人有任何动静，戎不由得困惑的拧眉。

待烟硝散去，但接下来凡得洛的反击，却快速得令戎措手不及，以至于戎身子仍因跳开上一波攻击而停留在半空中，便看到冰柱一一朝自己的方向凿击、穿透。

身躯被凿下一个又一个的大洞，戎没能反应过来，却已然被破坏得殆尽。

戎怔愣的神情来不及转换成惊讶，就这么躺在血泊当中，四周一阵寂静渲染开来，连同聿也愕然得无法回神，直直盯向倒卧在蜜黄石路，已呈不上人形的尸具。

「…我一直很不愿意在少爷面前杀戮，黎欧，这是你不识好歹所带来的惩戒，下一个就换你了！」凡得洛冷酷的甩置手臂，环状的冰柱便又重回凡得洛头颅上方，旋绕着他。

「看来您管家的嗜好是异于常人得令人不敢领教呢，洛普兰德侯爵。」黎欧看似完全不被自己灵偶的死状所惊慑，反倒沉沉低笑几声，而后放肆的尖笑。

凡得洛见状蹙眉了一会，即便是他自己，也无法真正做到不为所动的发动攻击，何况倒下的人是他的灵偶啊，他怎么还能够笑得出来？

「…凡得洛，你不曾关注他处的灵偶，所以你或许并不知情，外头大多创造者，多与黎欧．威斯特蓝性情雷同，相同的冷血，之于我们的死活，他们根本不痛不痒。」安于凡得洛一侧，沉下了脸。

「…是…吗？」安眼看着凡得洛的神情僵滞，不由得唏嘘，无可奈何的，他们的立场何在？听令于人类的他们，即便被讨伐了，也只得延续先前失去的生命逝去。

可悲的是，已然被神遗忘的他们，即便离开地表，仍旧无处可去──连天堂也不会收留的一群。

「黎欧，别再继续战斗下去了，又有什么值得人命因而委靡的理由呢？」聿撇开头，眼前尸体的惨状令他快要昏厥，再加上弥漫空气中血特有的铁锈味。

「『以吾之名义身亡，为汝荣耀的墓冢。』洛普兰德侯爵，您晓得这句话象征了什么吗？」黎欧眈视的神情，令聿不禁咬牙。

「对被变卖而成为灵偶的人类来说，能为主子丧命，是他们最大、也是唯一的奢求，凡得洛．南特，想必您应该相当能明白这种心情的吧？」

「凡得洛…」聿担忧的睐向凡得洛，后者给予他一个坚定的笑容。

「或许先前我真的会认同你说的话，黎欧．威斯特蓝…但现在不同了，如果身为少爷侍从的我死去的话，那么还有谁能够保护得了少爷？」黎欧面容上的笑意隐去，枭则为凡得洛这番话而震动。

「所以…如果真正为少爷着想，只要有少爷在的地方，哪怕炼狱，都会有我凡得洛．南特陪伴！」语音甫落，凡得洛便操作冰柱，使所有冰柱一一向前倾注而去，黎欧冷眼看向这一幕。

「喂，馀兴节目该结束了吧？戎。」黎欧冷静唤声血泊中，理应不会再有任何回覆动作的人。

霎时，原先要落在黎欧身上的冰柱，被一条倏忽出现的黑影坚实挡下。

黑影双臂交叉于胸前，身躯微弯，淡淡说出个缚字，便让所有即将要落在他们身上的冰柱，一一碎裂而沉落，凡得洛张大双瞳。

「…抱歉，主子，要复原所有伤口花了点时间。」戎毫发无伤的出现在眼前，安惊诧的垂眼望了下地面上仍未干的血渍，呆愣住。

枭敛下眼帘，他，是无敌的。正面攻击不可能对那个人有效。

「哼，我才管不了你那么多。」黎欧冷哼一声。

「速战速决吧，但可别把我弄痛了…」黎欧暧昧的眼脸斜睨着聿，而后缓缓阖眼。

「仅遵吩咐。」戎屈身接令，身体瞬间变为黑影，并消匿于黎欧的脚跟。

「准备完成。」待黎欧睌目，神情全然不同了，墨绿色泽的双瞳、撤掉迂回假情的笑容，反倒一派沉稳，连同声音也变了，是那名被唤作戎的灵偶的声音！

「…很讶异吗？凡得洛．南特──」蓦然，表情再度转换成专属黎欧似笑非笑的神情，黎欧咧嘴笑，诡谲的笑靥令在场所有人不由得冷汗涔涔。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Ｍｉｘ吗！」安额角划过一道汗珠，能够与懿约者融为一体的灵偶，迄今可听都没听过啊！

「太失礼了，戎可是已出产的正式Ｂｇ晶片机型，与Ｍｉｘ机型可大不相同。」黎欧拂了拂金发。

「呐，要认真打了吗？洛普兰德侯爵。」黎欧加深笑意，眈视的神情使人不悦。

「少爷，请务必让我为您解决眼前的狂妄之徒！」凡得洛的怒意看上去更甚聿，几近要发动图尔，但都让聿挡下了。

「…黎欧，告诉我，你为何那么愤怒的缘由，即便要置人于死地，至少也告诉那个人动机吧？」聿一臂伸直阻挡凡得洛的冲动，冷静道。

「缘由…？你知情了又能做什么呢？」须臾，黎欧的神情又是一阵哀伤，令聿想到方才，黎欧也带着同样的表情，说的一句话…

『您是何其无辜，失去了兄长，而封闭内心的洛普兰德侯爵，您又怎能明白我失去一名爱人的痛苦？』

「你先前说…你失去了一名爱人…该不会那个人就是…」聿微怔，认为自己的猜臆过于荒谬。

「是啊，那个人就是你的哥哥──英瑾．洛普兰德，我爱他。」黎欧抚发，偏头来嗤笑了一声。

「我爱他，你能够明白吗？聿．洛普兰德。」此时，任风吹拂的枝叶，纷纷飘落，第一次，看到黎欧如此哀丧的神情…

「爱上敌族的继承者，是不是非常浪漫呢？洛普兰德侯爵。」黎欧摊开掌心，接下了一片欲坠的花瓣，执起，灿笑着，但依旧无法令人感觉到欢乐的成分，只有更深一层的哀伤。

「原本我想，即便得不到他，维持这样平淡的日子也是好的，也答应过他了，要以我们后继者的权势，改变彼此家族争锋相对的情况…但就在那一天…」黎欧遂握紧手中的花瓣，再摊掌时，花瓣已然零碎不堪。

「嘉得鲁家族毁了这一切！洛普兰德侯爵，想必您应该尚未知情吧？您哥哥…英瑾他…并非坠机意外而身亡的，是嘉得鲁家族一手策画好的，预谋性杀害！」到最后，黎欧几乎是嘶吼出声，而聿，已因感到晕眩而跌坐在地。

「哥哥他…是被杀的…？」聿呓语着，双目空洞。

「当我得知这项消息时，只花了一天…嘉得鲁家族，便不再存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隅了，哈哈哈哈…我杀了他们呐，洛普兰德侯爵，我将他们全付诸于灰烬了啊！」黎欧失神的单手掩面大笑，笑得弯了腰，连同眼泪也滑落而降。

「是你干的…吗？」聿瞪大双瞳，接二连三的讯息，杀得他措手不及，只能愣在那里，哥哥身亡的秘密，及嘉得鲁一族被灭的实情…

听闻到此，除了枣、戎外，其馀人都怔愣在原地，枭甚者诡谲的扬起一抹冷笑，随即隐没，很沉、很短，所以没有任何人发觉。

「自那件事后，于无意间，我得知你的消息，听说你非常消沉，甚者大病不起…那个时候的我，竟对你有了同病相怜的情节，现在想想，真有够可笑。」

「没过多久，我听闻到风声说，英瑾死而复活了…我非常惊讶，风尘仆仆得赶到洛普兰德宅邸，便看到了你，凡得洛．南特。我一眼便明白了，你不管扮演得再相像，都不可能成为英瑾．洛普兰德！」黎欧思及此，神态变得愤恨无比。

「而你，聿．洛普兰德，竟想要找英瑾的替代品，甚者仿造英瑾生前的模样…这一点…我绝对不可能原谅你！」聿及凡得洛，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无从辩解，而此时，枭代为黎欧，展开了攻势。

「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聿．洛普兰德！将我心爱的人…将英瑾他──你愚昧的行为已完全侮辱了他！」此时，聿已全然丧失了，言语的能力。

戮人－－19

『呐呐，你们看呐，他就是今年『威斯特蓝意志』的后继者──黎欧．威斯特蓝呢。』

校园的回廊，总无可避免的，回荡着他所憎恶的私语。这样的音讯，即便捂紧耳朵，也能够轻易的趁隙而入，传达到脑海里，再再提醒自己，不被周遭喜爱的实情…。

──他，已经受够了。

『欸…看不太出来呢，看上去很普通啊！靠得住吗？那家伙。』

『哈，看来威斯特蓝一族也开始衰败了啊？竟有如此不起眼的后继者哦。』

他们的言语铿锵有力，为什么，他们能够肆无忌惮的说出令自己彷佛坠入冰河般寒冷的深渊里呢？为什么，他们能够毫无所忌的伤害他？又是为什么…明明晓得他们别有用意，却仍旧令自己陷入迷网之中了呢？

──他，真的能够承接得住『威斯特蓝的意志』吗？

『真搞不懂，黎欧那家伙怎能够与洛普兰德相比，跟那小子比起来，洛普兰德就很亲近我们这些一般贵族的人呢。』

『是啊，而且洛普兰德并没有外表那么不堪一击，相当强悍啊，不愧为第一家族的后继者。』

『啊啊，说曹操曹操到，那不就是洛普兰德那伙子吗？』

『快，我们去跟他打声招呼吧！』随着跫音渐行渐远，黎欧看到了，那名总使自己承受落败的存在…──

意外的，『那个人』，却非常的美丽。如果要由他来说，那么，恐怕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如同『那个人』般，如此吸引着他。

但，那样的人，却是自己的敌人吗…？连同接近也做不到啊…黎欧面无表情的眈视自己的掌心，嗤笑了一声。

想与他认识吗？黎欧．威斯特蓝…，别傻了，对方可是第一家族的后继者啊，哪可能会注意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