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人——雅仲

「嗯，帕丁肯定早早准备好在等我们了，凡得洛，少爷就交给你了。」面向安的疲倦，诺尔噗哧一声笑出来。

「别笑啦，你晓不晓得要与那怪物匹敌有多累人啊？」安恼怒的指着凡得洛，身为一个驾马的车马夫竟输给管家，已经让他很没面子了。

「你能没事已经让我大开眼界了。」诺尔失笑。

「什么啊？」安睅目，觉得非常不服气，被凡得洛摆了一道，谁晓得他竟深藏不露。

「走罗、走罗！」诺尔令自己的马横撞安的马匹，两只马摆摆头，安啐一声，拉了缰绳，示意马匹跟着诺尔侧后方走。

「凡得洛，下次我不会输给你的！」安骤然返头向凡得洛低吼，凡得洛失笑摇头，而后垂首对怀中的人低喃：「我们回去吧，少爷。」

「嗯。」不擅表态的聿，轻轻颔首。凡得洛不以为意的笑，拉紧缰绳调头。

…──现在的他，是幸福的。

戮人－－15

「少爷，这是由中国进口的茶叶──Keemun〔祁门红茶〕，不晓浓度可否？」凡得洛手拿瓷盘，而放置瓷盘中央的是杯腹有粉紫牡丹，搪瓷制品的茶具，杯口呈花瓣流线形。

凡得洛恭敬端上，另有涂抹果酱的英式松饼，待少爷品尝，一切举止都十分流畅完美。

「嗯，放着就可以了。」聿目前正致力审视休养期间堆积成山的资料夹与宴会邀请函。

这就是聿少爷令人不得不钦佩的地方，明明是名才仅１２岁的少年，却已然能独当一面，继任洛普兰德家族的产业──灵偶的制作与贩售。

没错，洛普兰德家族，是以生化科技崛起的贵族，近年来则着重于『灵偶』的产量制作，除海瑟博士跟少爷以外，家族内已没有第三个人能假手制作灵偶，针对这一点，少爷很是苦恼。

『灵偶』的身价有别于一般科技的精致度，光是一具的制作成本、心力，便够少爷头疼的了，供不应求，是近代制偶师们一个无法横跨的障碍。

而遽诺尔的说法，少爷于近两、三年前，快速发迹，执行能力上则超越了英瑾．洛普兰德大少爷。大少爷仍在时，是当年号称年轻一辈的少年制偶师中，最被看好的一位。

他为能在制偶师中闯出名号的少爷，倍感骄傲。虽说不应如此，但也同时傲然于自己是在少爷手中重生，而非他人。

「凡得洛，你过目一下这份报导。」语落，聿递予凡得洛一张被剪裁过的旧报纸，凡得洛不明就里的阅览，一开始的标题，便使凡得洛霍然擫住皱黄的纸张，上头写着──

嘉得鲁宅邸疑似遭有心人士暗杀、纵火──！！

全族成员无一幸免，确认已死亡名单如下…──

「如果我没有记错，嘉得鲁家族是与我们洛普兰德家族往来得最为密切的贸易商，对吧？」聿旋转椅子，返身面对凡得洛，双指交握于大腿，神色凝重。

「竟在一夕之间，全数人员惨遭歼灭？有派人去调查过了吗？」更怪异的是，这份报导竟夹在欲丢弃的文案内，这么大的一件事，怎可能未经由他的受理，便直接丢弃？

「不…我从未听闻此事，少爷。」凡得洛忧虑的双眸张望着少爷，嘉得鲁家族？怎么可能…那是老爷为贩售洛普兰德家族出产的灵偶，所签订的贸易公司。

这也就是说，家族内另有他人，掩埋这次的事件，不让他们知情？但又怎么有可能！灵偶对外贩售仍是有流通的，该不会…

「…有人擅自调了贸易商。」聿沉缓道出唯一的可能性。

「…少爷，请务必由我亲自调查此事。」身为少爷管家兼职秘书与贴身保镖的他，竟会漏看讯息，是自己太懈怠了。

「嗯，一有任何消息，便与我通报。」相较凡得洛，聿显得沉着许多，凡得洛领命离开房间后，聿沉吟着思索，嘉得鲁家族遭全数歼灭的那天，报纸上的时间点促使片段的对话在脑海里奔窜，模糊并使他不安。

依稀的影像是，自己听闻到某人的身亡、抑制的啜泣声与一名男人的誓言，那究竟是什么？而伴随片段记忆来的，是满身的寂寥与面容上不自觉的眼泪，为什么？他会不会…遗忘了什么？对他来说很重要的…

离宅邸约略一公里外，三个人的战斗正揭开序幕。

「爆！」安用一脸凝重的神情面对一个能够一蹬便距地面有四、五公尺高的墨发灵偶，这个人他见过，在上次的宴会里，保护一名约与少爷同年龄男孩的混合机型！

枭的图尔为身体本身，横跨极限的一副身躯，自若偏头，闪过安的攻势，面无神情。

「链！」诺尔浮印于右手腕缠绕一圈的代码现出琥珀色泽的光，紧随之，藤蔓快速爬升地面，往枭方向移动，这次，准确无误的捉拿了他。

「成功了吗？」安欣喜的握拳，但诺尔却噤声一动也不动。

为什么？明明被自己困绑住了，他却似乎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应该说，在他身上完全感受不到惊慌的情绪。

诺尔为以防眼前深不可测的敌人挣脱，更加紧了藤蔓束缚的力道，只见枭状似痛楚的抬颚低吼声，而后垂首宛若昏迷过去般…不再挣扎。

「诺尔，干得太好了！没想到他也没看上去那么强嘛。」安笑得开怀的拍了拍诺尔，后者却不为所动。

不可能，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在诺尔质疑是否该进行下一步前，原本垂首宛如无力抵抗的男人，却倏然沉声笑了起来，鹰隼般的双眼瞄向诺尔与安，两人无不感受自己犹如被盯上的猎物般震了下。

下一瞬间，枭轻松的便挣脱了藤蔓，着地，抚触手腕上的勒痕。

「等一等！」诺尔阻止安发动图尔，他还有话想要问眼前的男人，枭也闻声抬颏望向诺尔。

「威斯特蓝家族的人听好了，洛普兰德无意与你们为敌，为何坚持与我们一战再战？」就他所知，两家族自有记忆以来便处得不来，但原由似乎已无法探查而知，威斯特蓝处心积虑要击溃洛普兰德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想，有两点你搞错了，」枭冷然的眼神瞥向诺尔。

「第一：我身为该家族内的下人，是无用知情那么多情报的，这样只会妨碍进行任务时的判断能力；第二：我是隶属于主人的人，不是威斯特蓝──」枭顿了顿，而后以极为快速的行动能力向诺尔俯冲，安反应灵敏的上前挡在诺尔身前，念出缚式，掣肘了枭的计划。

「你的对手是我！爆！」为了躲开眼前的爆破，下一次缚式发动枭反而躲避不及，碎裂了腹前的衣布，显露出右侧腹部的印记来。

「怪了，为什么不见他念缚式？腹前的印记明明发光了。」判别灵偶释出体内图尔的地方只有身上的代码印记，就通常而言，印记一但发亮，便是灵偶已然释出图尔的徵兆。

「对方是Ｍｉｘ，万万不可掉以轻心。」诺尔疾声示警。

「我明白啦！」安瞬间念出了好几声缚式，虽然不清楚为何不见对手喊出缚式，但，算了，得集中战斗才行。

虽以状况看来，安的图尔占了压倒性的优势，但除方才爆开敌人腹前衣布的那击外，都没有再击中过了，只看对方不断闪避。

「安，对方在消耗你的梭！」觉察有异的诺尔，想喊住不断释出图尔的安，却已经来不及了。

间接时间太短，毫不歇息发动缚式的安，已有些喘不过气，枭眼见有机可趁，迅敏俯冲向前，自袖口抽拿出小型炸药，左右指间各两颗，交叉丢出。

「安！」安距离自己有段距离，以他图尔的速度恐怕就连接近也做不到。

「枭，住手！」蓦然，一个黑影窜出，张开双臂阻挡在安的面前，枭瞿视，不敢置信刚刚出现在眼前的人，怔愣着无法动弹，任爆炸声后散逸的烟雾在眼帘前，他几乎不能够倾身确认方才是否为自己的幻觉。

「安！」诺尔奔疾而来，安却已伏在黄土地上，躯体抖动得几近无法起身。

「我…没事，倒是他…」安迟缓的移开身子，身下有名男孩，在安及时保护下，虽身上有些微擦伤，幸而两人都没事。

「我认得他…」安双腿开开坐在黄泥地，扒着头说，一时间想不起对方的名字。

「主人！」枭睁大蓝紫色泽的双目，神情布满违背他形象的慌乱，他踉跄的步行至曦尔．威斯特蓝的身侧，跪跌在地，横抱着曦尔，一手托住曦尔的头。

「…只是昏迷过去而已，不用那么夸张吧？」虽说对方是敌人，但他现在抑制感情的模样，却令安忍俊不住发言。

「…抱歉，请容许我先走一步。」枭沉下脸，使安看不清他的表情。

「喂！你…」安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叫住对方，但潜意识的行动能力却更胜理智。

「…你舍身救了我的主子一命，这份恩情，我定会偿还。」枭侧脸道完，横抱曦尔纤细的身子，便头也不回的一跃，渐行渐远离开安等人。

「啊…」安微张嘴形想说什么，而后又阖上。

「安，站得起来吗？」诺尔对安伸出手，颇担忧。

「谢了。」安顺着诺尔的拉动起身。

「…安，」诺尔充满愧疚，为什么每每在紧要关头，自己便毫无用武之地，这次是第二次了，第二次安救了他。

「别想太多，还是快点去找辛亚斯为我们疗伤吧。」安嘻笑抚上诺尔的头，没有任何一丝怪罪他的意思。

诺尔本为一介园丁，怎能够要求一介散播含苞的园丁，同时也拥有超凡的战斗能力？

「你们真是的，太乱来了吧？」辛亚斯叼着烟，火大并稍嫌粗鲁的修复安，安不顾形象的喊疼，也不见辛亚斯有丝毫怜悯。

「海瑟博士，我很抱歉，安都是因为我所以才…」诺尔急欲解释，可后者似乎完全不感兴趣。

「我说啊，光是从修剪树篱花木的梯子上摔下来，也不至于那么夸张吧？麻烦你们下次编个比较有信服力的藉口行不行？」闻此，安及诺尔内心无不震荡了一下。

「真是…你们这样是要骗过谁？恐怕连庖丁都骗不过。」

「好了，快滚出我的地盘，我这可不欢迎男人，去、去！」辛亚斯两手顿时离开安的身躯，宛若安身上有什么病毒似的，作势挥赶他们。

「海瑟博士！」诺尔突然的叫唤，令辛亚斯缓住步伐，偏头回望。

「威斯特蓝家族的人在今天，派出了人，欲危害聿少爷…其实不只今天了，早在一个月前开始就…」辛亚斯陡然瞠大双眸，而后暗暗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是吗？又开始了吗？」辛亚斯捻熄烟头，面容霎时像老了四、五岁，充满浓浓的怠倦。

「那你们最近的行动要稍加留意一些，别让那小鬼发觉了，清楚吗？」辛亚斯用沉重的语调警告着。

「真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辛亚斯颓然坐着，撑扶额际。

「请问…海瑟博士，怎么了吗？」诺尔担忧的问。

「当年嘉得鲁家族一事，小鬼已经察觉到异样了…」

「什么？」安与诺尔异口同声的惊呼。

「现在管家正在极力调查此事，恐怕想隐瞒也无法隐瞒多久。」辛亚斯握拳于张开的膝间。

「…」现场一片寂然，现在他们已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海瑟博士，那么请问您查到了吗？将嘉得鲁家族毁于一旦的人，究竟是谁？」不得让聿少爷觉察的真相，就让他，诺尔，亲手替聿少爷埋葬掉那个罪人吧。

只要在聿少爷知情之前…──

「…这个嘛，查到是查到了，但我完全无法理解对方家族的动机啊…」辛亚斯挂放两臂于椅背，仰头皱着眉头。

「请问是哪一个家族的人？」

「…」辛亚斯瞥向诺尔一眼，眸中闪过若有似无的思绪，令诺尔不解。

「…Westerland〔威斯特蓝〕」

「…啊？」安微眯单只眼，无意识的发出个单音来。

戮人－－16

《所在地：威斯特蓝家族的宅邸》

「看来你又失败了。」

枭敞开黎欧．威斯特蓝寝室的房门，灰暗的馀晖下，黎欧正与枣在床上温存着。

「…为什么曦尔会在那里出现？」枭沉下脸，脸色肃穆得可怕。

「你说曦尔？出现？出现在哪里？该不会他…妨碍到你了？」黎欧持着一抹浅笑，如果不是太清楚他，枭还会真的以为黎欧跟曦尔会出现是毫无关系的。

「我们说好的吧…你想毁了我们的懿约吗？」枭奋力敲击身侧的桃花心木门，砰然作响，惊着黎欧身下的枣震动了下。

「别那么激动，你吓到枣了…枣乖，别害怕…」黎欧别开头去状似安抚枣的情绪，枣看见了黎欧唇角的笑意，显而易见的笑意。

长时间来的经验告诉她，目前正面对着她的男人，在笑。不是应对式的招牌笑容，而是发自内心的在笑着。

好久没看到黎欧的这种表情了…距离上一次，是两年多以前…嘉得鲁家族事件的时候，黎欧也曾露出同样的笑容，而这次…枣的额角不由得浸出一滴冷汗。

「而且…你这又能怪谁呢？你频频往外跑，身为你的所有者，能够毫无所觉才奇怪呢，不是吗？」黎欧似笑非笑，两肘馈在枕上，昂着上半身，两腿自若摆荡，此时的黎欧在枭的面前全身裸露，但他一丁点也不在意，斜睨枭的神情甚有着情欲意味。

「呐，别再玩下去了，恢复先前只有我俩的关系不好吗？」黎欧下颏靠在手臂上侧脸看向枭，充斥暧昧的字眼回荡于寝间。

「…」枭撇开脸，不予理会，踏出步伐曝露在廊下的光亮处，并喃喃丢出一句警告：「懿约我不会允许您有任何违背的意念存在…，请您务必明白，一切才刚刚开始。」最后一句话，已如梦呓般，枭则在侧身离开时，露出了抹阴鸷的冷笑。

「主人…」枭伫立在一旁，自主人醒来之后，主人便不再看他，也不与他搭话，现在的枭真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主人，今天的早餐枭替您准备了熏肉、炸蘑菇、煎蛋与炸面包片，都是您平常最喜欢吃的，请主人务必尽快下楼食用…」曦尔背朝着枭侧躺在床上，一声不吭。

「…那么主人，枭在楼下等您。」明白即便特地准备了主人平日最爱食用的餐点，也未必能令主人消气，枭只得向背对着他的主人恭敬的鞠躬，而后怫郁的起步离开。

「…为什么？」曦尔怏怏不快的闷声发问，使枭的步伐滞留，回眸凝视着已然起身并同自己对望的主人。

「枭你明明已经是我的了，为什么还要听令于我哥哥行事？」曦尔怆然的面孔，不禁令枭心中一窒。

「主人，您是在说什么呢？枭是曦尔主子的，当然只听令于曦尔主子您的话。」枭以绝对坚决的态度回应，凝望曦尔的眸中有抹惯性的温柔。

「你说的都是真的吧？枭没有背对着我去伤害任何人对吧？枭没有骗我，枭曾答应我，今后为了我，绝对不会再去杀害别人了，对不对？呐，对吧，枭？」曦尔下床奔至枭的怀中，紧揪住枭的后背抬头望，面容上尽布满刚哭过的痕迹。

「是的，主人。枭为了主人您，绝对不会再残害任何一个人，请主人相信枭。」枭半蹲着，用食指替曦尔抹去欲坠的泪珠，哪怕眼前的人多掉一滴眼泪，都令自己备感煎熬。

「嗯…我相信你。」曦尔将头埋入枭的颈肩，揪着枭背心衬衫的力道依然未减。

翌日，曦尔在未告知枭的情形下偷溜出宅邸，虽然枭已向他保证不再任意伤害他人，但内心仍有股不知名的不安在乱窜，因此曦尔决定，他一定要问清楚，到底枭上次来洛普兰德宅邸做什么。

只要确认枭是无辜的，他一定会马上回去的。

「喂，谁在那里？」安帮诺尔整理前院，赫然发现大厅大门前有个人影鬼鬼祟祟，不会又是要暗杀少爷的人吧？

「啊？你不是先前的…」安很快的便认出那纤弱的身子是威斯特蓝的二少，带有诡谲蓝紫双瞳灵偶的主子。